云昭不好意思笑笑,心想,您看着像叔叔呀,“我这儿有他把雨伞,您看,能不能交给您,您见到他替我还给他?”
本来,她拜托李经理,李经理却没有答应,让她自己还。
很快,她得到了和李经理一样的回答,云昭丧气,怎么大家都不太好说话。
人散后,云昭同样收到一笔不菲的小费。哦,原来不止他那么大方。云昭跟着几个女孩子一起回去换衣服,大家心气皆高,在学校也是拔尖人物,又美,完全可以恃靓行凶。而且,心照不宣地把云昭排斥在外,从陆时城吻她的那天起。
不过,又从心底嘲笑她不过如此,也许被陆总上过发现滋味平平而已就此丢手。否则,怎么不见任何后续?
女孩子们心理稍稍平衡。
几人都非常默契地不跟她说话。
云昭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被孤立了,尽管平时大家也都各怀打算,但表面的东西总是过得去的。现在,没人搭理她。
从浮世汇出来时,音乐学院那姑娘一身红色长裙点烟看她几眼,喊了声:“喂!”
云昭转身,认出她是最初弹肖邦的女孩子。
“怎么样?”她夹着烟,非常妩媚,尤其在夜色里,明艳动人。
在云昭没来之前,陆时城和她有过交集,她的第一次给了陆时城,平日价值观似乎十分奔放的女孩子,其实骨子里传统。但遇到陆时城,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奉献出去,臣服对方。
所以,自然也从陆时城那里得到了很多好处。她聪明,有眼力劲儿,不会拿贞操当筹码来怎么样,陆时城肯定她这一点。
跟这种女孩子省事。
云昭对于这种没头没脑的问话,很难领悟,友好笑笑:“什么?”
“我是说,陆总的床上功夫怎么样?”女孩似真似假,眼睛深处有讥讽,和难言的嫉妒。
云昭红了脸,慌慌张张的:“我,我不知道的,不了解。”像是被老师突然质问一个从来没有涉足的领域,只有如实回答。
女孩噗嗤乐了,眼角斜飞:“你真的假的啊,都是女人,装纯给谁看?”
云昭不吭声了,似乎明白了大家不理她的原因,她们一定瞧不起自己。
“我没有。”她倔倔的、小声地抗议了一句。
女孩子默了片刻,上下盯着她打量:“你跟他时,是virgin吧?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告诉你,吊陆时城这种男人,virgin也没用。不要指望他上你一次就会对你负责,更不要奢望他会为你离婚,你配不上他。当然,我也配不上,我有自知之明。对于他这种身价的人来说,离婚是场战争,你觉得你有没有资格让男人为你发动一场战争?”
云昭静静听着,这些话,某种程度来说,格外新奇。因为离她生活是如此遥远,光年的距离。
脑子忽然一个激灵,她心口跳了跳,“他结婚了吗?”
显然,云昭不知情,女孩子意识到自己多嘴,目前,她还不想得罪陆时城,所以很快圆场:“我不清楚,我只是打个比方,拿离婚打比方。当然,换种说法,不要指望他娶你和你结婚,你不能给这样的男人带来任何好处。”
说完,匆匆掐灭烟,“给你提个醒,我看你木拉吧唧的,浑身上下充满virgin的气质。”
话里又有嘲笑,不知是笑云昭,还是笑自己。
因为白天下了大暴雨,气温降下来,晚风凉爽,十分惬意,云昭心绪复杂地带着那把伞回到家中。
也许是无聊,她再一次撑开伞,真有趣,咯吱咯吱的,特别紧绷。这把伞,仔细看线条格外流畅,布料摸起来格外舒服,云昭来了兴致她慢慢研究起这把伞。
等到发现那三个缩写字母,陆时城这个名字一下跃进脑海中。
这是他的私人定制雨伞。
云昭微愣,又默默把伞合上放到了旁边。
先锋美术馆今日闭馆。
因暴雨天气,损坏了部分树木,为避免意外发生暂时谢绝游客入馆。但开馆几天以来,好评如潮,和很多人一样云昭她们没注意美术馆网站主页的通知,到跟前了,被工作人员婉拒。
有人试图通融,最终一脸失望离开,云昭看到许多带单反特地赶来的年轻人。
“我们,也走吧,”云昭恋恋不舍看最后一眼,“改天再来。”
张小灿拉住她,挺神秘,“等等,我打个电话。”
几分钟后,云昭见她跑向门口工作人员那里,不知嘀咕了什么,又让对方接听手机。
那人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只在不断点头说“好”。
很快,两人顺利地进去了。
云昭惊奇道:“为什么我们可以进来?张小灿,你是不是认识馆长?”
张小灿更加神秘:“不告诉你。”
先锋美术馆开馆当天,陆时城没有出席剪彩仪式,他选择低调,仅让卢笑笑代表中盛前来。
这里,位于A市国际艺术区,美术馆占地近万平米,自施工起,注定成为国际艺术区地标性建筑。最初,此处只是一片庞大的废墟--被弃置的旧工厂。
陆时城请来他偏爱的设计师,在利用原有旧物基础上,建造先锋。
刚进去,云昭两人收到工作人员送的明信片,上面印着十大展示空间,美感十足。
云昭不急着进大厅,而是想先看外面的景观设计。
“我们分头逛,昭昭,有事手机联系。”张小灿提议说,这也是两人的习惯,大家各找各的角度,去拍空间和光影。
今天气温不高,这一周天气预报说都会很凉爽。
云昭心潮澎湃,整了整帽子,她喜欢这里,可以肯定的是第一眼她就爱上了先锋美术馆--这里工业化气息非常微弱。
类似苏州园林式的月洞门,由方形砖组成圆。方与圆,圆与方,奇妙的浑然一体,云昭很快徜徉于方与圆中呈现的层次感中。
外墙是完整砖块构造的条形竖向窗,她站了很久,在调构图时,突然有长长的身影透过来。
“这么巧。”陆时城低笑,他一手插兜,闲闲地走到她跟前。云昭愣愣地看着他,脑子转不过弯,为什么?无论在哪里总能遇见陆时城?
今天闭馆,他怎么会也在这里?
看透她所想,陆时城略微笑说:“我陪我母亲来随便看看,你呢?”
他穿立领白衬衫,看起来,干净又英俊,整个人是放松闲适的状态。云昭一想到自己是走后门进来的,有点腼腆:“我和同学来看展。”
“怎么不进去?”陆时城看了看她手中的相机,伸手指一下,“在拍照?”
云昭点点头。
“我过去那边。”只有她和陆时城两个人,这让云昭不自在,静默片刻,低头要走人。
仓促中,她也没有辨方向,陆时城含笑提醒她:“那儿不通。”
云昭尴尬地折过身,这里太大,她第一次来才是“随便看看”。
“这里每一处,在有阳光的每一天里不同时段光影造成的效果都不同,在拍之前,我想你要先理解这里的空间才行,云小姐?”陆时城不紧不慢展开话题,他擅于此道,云昭无话可驳,握着相机承认,“我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熟悉,只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拍出些好照片。”
“都拍了哪些地方?”陆时城很自然地拿过她的相机,笑,“介意我看一看吗?”
云昭没办法拒绝他。
当他唇角勾笑时。
陆时城认真摆弄着她的相机,回看照片,他很专注,一上手就知道她的相机非常便宜,取景器对焦差。
“有些拍得很有灵气,这棵树,”他示意她靠近自己,“你没把握好角度,光影效果完全没出来。”
云昭羞涩笑笑,摸了摸帽子边,她没做好事情总是这副表情。陆时城瞥她一眼,顿片刻,她抿发安静如在陌生人面前有点儿拘谨的模样,让他的心重重一跳。
“等我几分钟,站在这儿别动。”他嘱咐她,把相机塞还给她,“我很快回来。”
云昭嘴唇动了动,话没出口,陆时城已经疾步离开。
附近有台阶,方砖半圆形,云昭敛下裙子坐下来,这才发现这里同样光线呈对称照进来,把空间切割了。
她低下头,一张张看自己的作品,也不知道陆时城说的有灵气,是哪几张。他不是商人吗?云昭存疑,但这棵树,她确实没拍好自己也不满意,也许,是因为刚才时间不对?光线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时间过得很快,她再抬首时,陆时城拿着相机和一瓶纯净水过来了。
“口渴吗?”他问她,已经把水递向她。云昭眼里闪过警惕,立刻摇头。陆时城总是轻而易举能窥破她内心所想,嘴角微微一扯,没说什么,只是拧开自己灌了几口。
看来没下药,云昭想,转而思忖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走,去找那棵树,你重新拍。”陆时城并未放在心上,他把她带走,云昭发觉他对这里似乎非常熟悉,轻声问:
“您是不是来过这里?”
陆时城淡淡“嗯”,“这家美术馆属于一位热爱收藏的女士,我恰巧认识,所以这里熟悉一些。”
云昭忍不住羡慕他,她没有认识的收藏家。
就是这样的羡慕目光,陆时城也懂,她的灵气、腼腆、紧张不安、警惕自我保护,他都可以统统一眼看穿。
再找到那棵树,陆时城建议她站在底部拍不要到上面去,他站在她身后,依旧是一手插兜,另一只手往上指:
“你仔细体会体会,这个角度,树和建筑整体给你什么感觉?”
云昭仰起脸,有日光落下来,透过树木的绿枝在地上摔成碎影。
“这棵树想要突破囚笼,努力往上生长,上面就是天空。那个围着的铁栅栏是故意设置的对吧?”
她往后退两步,踩到陆时城,他伸手在她腰背上轻轻一扶:“你小心。”
近乎耳语,他的低音能准确得引起对方心里共振,如此蛊惑,让人不自觉沉醉到这样的姿态里。
第013章
云昭红着脸跟他道歉。
小小的插曲而已,陆时城给她示范相机的使用,让她自己调图。云昭一连拍了几张,还是不太满意,陆时城又从她手里拿走相机,看了看,微微一笑:
“你要明白太阳的光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东西。”
“那你可能会很喜欢路易.康。”云昭被他带动起来,也忍不住笑了,她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警惕性一降再降。
陆时城居然点头。
云昭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觉得高兴。
两人的对话始终在同一个维度里,云昭站在旁边,看他举起相机专心地寻找着角度,两人凑一起回看时,云昭很服气:
陆时城对光线的把控力比她好。
这更像是一种天赋,云昭想。她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眨啊眨的,一抬头,阳光洒在半张脸上,年轻姑娘特有的柔和细腻显得轻盈又饱满。陆时城看着她,目光很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又聊几句,云昭想起什么,说:“刚才,我们在竖窗那儿其实我有一瞬间觉得对于光的运用有点刻意泛滥了。”
“怎么说?”陆时城很用心地回应她,略一挑眉,静待她下文。
云昭反倒不好意思了:“我主观感受,不一定对。”
“没关系,你说。”陆时城鼓励她。
“我们再去现场看看行吗?”云昭想了想,陆时城爽快地把她又带回了两人相遇的那一处。
云昭往里走几步,仔细观察半晌,站定了,她声音又娇又软:“您看,这里用了大量的自然光,乍观很美,但空间因此缺少了起承转合,没有明和暗的过渡,或者说,过渡很弱,给人的感觉,就是要把所有太阳光都弄进来,如果这里放置展品,效果又是什么样的呢?”
哎,这么耗资巨大的美术馆,是团队成果,主设计师也是圈子里个人风格明显的人物。她一个学生,在不知天高地厚地瞎说什么呢?云昭耳朵根有点烧。
陆时城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审视她。
许久,云昭被看得不自在,她咬咬嘴唇:“当然,我还是很喜欢这里。能感觉得出来,这里对路易.康其实有很多借鉴,只是我觉得对日光的控制还可以更谨慎一些。”
陆时城的双手,从西裤中抽出,他鼓了几下掌在巨大的空间里回音清晰。
云昭怔了怔,一双眼直直地定在他脸上,不知陆时城是什么意思。
“很好,”他说,“这些天,我听到的赞美太多,你是第一个提出意见的参观者。言之有物,有的放矢,很有建设性,我欣赏你身上的质疑能力和批判性精神。”
说着,走到竖窗前,五指张开,感受光源,陆时城转过头笑了下:“其实,施工期间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必须尊重设计师团队的独立创作的权力,不能指手画脚。”
云昭又一阵高兴,原来,不止自己是这么认为。陆时城没有否定她,他对几何很具审美并且说欣赏自己,云昭心不觉跳的快起来,可是……她迷惑地看看他:“先锋美术馆是您投资的吗?”
“不,”陆时城眼波微动,一语带过,“我只是受人之托,中间会过来看看。”
是这样啊,云昭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陆时城带她顺着台阶去房顶平台。台阶极窄,两边是极高的墙,仅能容一人只身通过。这时如果抬头,头顶不过是一线天空,令人恍惚。
云昭就是一恍惚没留神脚下,绊到膝盖。陆时城走在她前面,此刻返身下来,弯腰问她:
“你还好吗?”
膝盖擦破了皮,渗出点血,云昭皮肤娇嫩,顷刻间红了大片。陆时城立刻从兜里掏出手帕,抖开,系在伤口处,说:
“小伤,你别害怕,等下去涂些碘伏就可以了。”他抬头,“吓着了?”
云昭张了张口,他动作利落根本也没征得她同意,而且她也没觉得害怕。于是,慢慢摇头,话到嘴边最终变成“谢谢”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