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
汤豆想了想,只叫席文文去使人传信“说我想念母亲了,着人去公良府将徐娘子请过来。”
席文文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立刻快步去了。
不多时徐娘子就来了,听闻女儿好些了,看见她说话、行动一点也不像病重的人,可真的是松了口气。先前她见汤豆时,汤豆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毫无人色。免不了要去谢大公子。
但下仆报说,大公子往宫中去了:“除邪祟。”
徐娘子便留下来和汤豆说了一会儿话,又念叨:“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先是正殿中烛火无风自燃,后皇帝又梦魇了。偏清水观又出了这样的事,眼看就是封禅了。”说低声告诫汤豆“要待大公子好些。”不只是因为他是救命恩人,还因为“是个可怜人。”
原是外面的生的,国公爷一夜风流,连女的叫什么名字都早忘记了,当时他年轻,头上还有老国公爷在,怕被骂,也不肯把人带回来。母子两个很是可怜,跟乞丐差不多。后来老国公过世了,府里总没有后嗣,他又想起有这么一个儿子。那时候大公子生母早就病死了,他自己才八九岁,国公府的人找过去时,他在路上乞讨。
徐娘子很是不平“说什么怕被老国公骂,怕他娶进门的公主骂他,可他做错事骂几句受不住吗?那是他亲爹,难不成还能要了他命吗?公主顶多抓花他的脸罢了,再不然拿家法,略微惩治。可他身为人父,却是连这么点小事也不肯受。硬生生让孩子的母亲没钱请大夫病死了。自己孩子也不管。实在畜生也不如。”
叹说:“大公子是吃过苦的。国公夫人是皇帝的同胞亲妹妹,生来是那般厉害的角色,家里每年没气抬出去的歌姬、女侍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他也是耐不住磋磨,跑到清水观求师。这才算有个去处。怎么又想得到,偏偏又断了腿。虽然现在外自己住一处,日常生活是好些,可也难得很呢。”
告诉汤豆:“宫里以前不是叫凌诒和,就是叫无为子。或是叫他师父去。他长这么大,还没进入宫门呢。现在可好了。也算是有了条路。”
汤豆听着应声说:“必然听话,不会顽皮惹二师叔生气。”
徐娘子十分欣慰。
汤豆又说起席文文:“我想春夏还是跟母亲回家里,每日在两府之间往来一趟,这样,可以把我每天做了什么,带给母亲知道。府里有什么事,外头有什么事,也可以讲给我听个新鲜,不然每日这么拘着上学,真的是烦闷。”
徐娘子觉得这到也不错:“只是她伤才好。这也太过劳累了。”到底她护主,不然还有女儿在这儿喘气吗?
“给她派车子就是了。”
徐娘子沉吟了一下,点头应了:“随你吧”,说完又有些高兴,女儿知道疼人了,知道她挂念。
席文文被叫来,汤豆不动声色地嘱咐她“你成日两边来去,行事要小心谨慎些,不要惹事生非。平安是最要紧的。”
这样一来,有一个人每天在两边府邸往来,起码可以保证她和外界不会失去联系。一但有异,很快也会被发现。
席文文几乎要拒绝,她不想和汤豆分开,这样太危险了。如果人家突然发难杀了汤豆呢?她在,起码还会些颂言,关键时刻能救命。可她不在,汤豆现在无力自保,等她带人来时,人都死了,报仇又还有什么用。能叫人活过来吗?
可她也明白,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八字看上去简单极了,可身处在这样的形势,才能明白其中的凶险。
最后她点点头:“恩。”
汤豆把自己的安危,交付在了她的手上。
宫门口。
大公子略有些疲惫地从宫里出来,亲信连忙迎上去,笑问:“今日公子可平顺吗?”
“有个宫女发了疯,咬伤了好几个人。处置起来到也简单。”
“宫中这种怪事,这个月上已经五六起了。”亲信笑说:“如今宫中也不得不仰仗大公子。”
大公子上车,问起府中:“公良豆如何?”
然后就听说了府里发生的事。
亲信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轻声说:“想念母亲罢了,徐娘子也挺想女儿。只是下仆来去,徐娘子与我说时,我也不好说不许。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就应下了。”
大公子冷冷地说:“你以为她是真的想念母亲吗?”
亲信连忙垂头。
大公子盯着窗外,语气平缓,说:“不奇怪,就算我扒出心肝来给她吃,她都会疑心我要毒死她。”
半晌不语,突然扭头问:“我们做了这么多,陛下已经知道,此次上去,非得有清水观的人陪同不可。就算我身子不全,他也不能不用。现封禅已经没有几天,孔得意到底死了没有?别到时候给我蹦出一个大活人来。”
……
此时,站在厨房外的汤豆也想问这个问题:这个面无人色倒在路边,并一身下仆打扮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第74章 关键
那下仆看上去只有17、18岁,比汤豆要大,不知道是病了还是怎么了,原本还能踉跄着走几步,但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了下来。倒下的地方正在汤豆住的云阁门口。
云阁挨着的就是大公子的书房。从汤豆好些,她就被移到这边来了,从这里走到书房顶多三分钟。
这么安排本来不合常理,但为了方便她上下学,再者她又是个病人,一旦有事,要用的符也好丹药也好,都在书房那边。
再者大公子这个住所,格局也不与别的大府邸相同,一来,他空有名号本来就没什么钱,二来,开始就只是买来存放术法方面东西的仓库,备着偶尔回京都办事的时候落脚的。
大公子残废之后没有回到国公府,才将这里改做长居。但总共就两进的宅子,后边院还全囤放着药材、纸符、法器之类的东西,还要住下人,养马匹等。根本没有后宅这个说法。
看到这个人倒下去汤豆第一个念头是赶紧地看看还有没有气,然后喊人。
但她去试鼻息的时候,对方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挣扎着说:“张靖宁!带我去见张靖宁!”汤豆被吓了一跳,想挣开竟然没扎脱“谁是张靖宁?你是谁?”
对方混混沉沉眼皮耷拉着也睁不大开,手一直在发抖,似乎是力气不济但又不肯放弃:“我是孔得意。有人要杀我。”
在昏过去的前几秒,人似乎都不是很清醒了,还在不停地重复那句话:“有人……要杀我!我是孔得意,清水观主弟子,带我去大公子张靖宁府邸求救……”
服侍汤豆的小丫头已经看傻了,回进神急忙说:“奴婢去叫人!”
汤豆心里一跳,一把拦住她:“有人要来了,把人抬到屋里去。”远处看着似乎是几个下仆正抬着东西往后面去。不一会儿就要经过云阁门口。
徐娘子挑来的两个小丫头,都十分忠心机敏,一听主家这么说,立刻跑过去连拖带拽,把人弄到院子里来。
躲过了人,汤豆立刻叫把人抬到自己屋子:“他手心有擦伤,似乎是爬墙进来后弄了下仆的衣服,一会儿该有人来问。”
小丫头虽然有些发慌,但手脚不慢。立刻按她说的,抬到她屋里放下。
这边还没有忙活完,就听到门外有响动,小丫头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出去回话。
汤豆侧耳一听,原是管事带着人来的“有个下仆的衣裳不见了,墙上还有些痕迹,怕是有歹人进来冒充下人。不知道五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丫头只说:“没有。”
管事笑说:“那就好。”可边说就边往里面走,小丫头拦也拦不住,他带 着人看完了丫头住的地方,又说要给五姑娘问安。小丫头哪里拦得住他。眼见着声音越来越近。
汤豆连忙一脚将孔得意往床塌里面踹,自己爬上去,睡在外侧,扯开被子盖起来。
管事进来,就看到汤豆一脸“哎哟我要死了”的表情,病歪歪地半躺在塌上,直哼哼。
见他来,汤豆挑眉问:“什么事?竟然冲到我床塌前来!”
管事连忙跪下告罪。他跪得利索,但他身后那个面容精干的剑士,却一直站着,即没有给汤豆见礼,也没有说话。只是飞快打量着这屋子。汤豆不认识他,他不是经常跟在大公子身边的人。也没在府里见到过。
应该是在一般在外行走办事的。
即然管事的自己都告了罪,又说自己该死并自请去领罚,汤豆也不好再说什么。到底这里不是自己的地方。小丫头说了几句厉害话,但最终也只得任他们走了。
气得她脸都白了。
“冲到姑娘闺阁塌前!罪过大,他死一百次也不足的!”但又不解:“他既然是来救助,干嘛不光明正大地进来。要爬墙?”
汤豆说:“不走大门,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要杀自己的人是谁,怕追杀他的人知道他的行踪。大公子这个挂名的国公府小爷也保不住他。”
“那姑娘干嘛把他又藏起来呢?”
“要是别人我肯定把人送到大公子那里去,但他自称是孔得意。”汤豆说。
孔得意和大公子之间肯定有一个是黎川。但现在,孔得意以这种迷之操作,很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排除了嫌疑。
如果他是一个智力高的人,清水观出事,得知自己师门被凌诒和这个叛逆屠杀之后,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赶回京城来是没有错。但自己在赶回的途中被追杀,那是不是就要考虑一下,如果自己死了,受益的会是谁?
大公子怎么看,都十分的可疑。
本来他一来爹不痛娘不爱,在国公府就是个摆设,二来他残废了,前途全无。完全是什么都轮不上他,可以说是,前途全完了。
但知非子死了,无为死了,凌诒和也死了,只要孔得意再一死,清水观不就落在他手里了吗?
要是大公子是个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国公府的小公爷,那也不会把清水观看在眼里,可除了清水观,他真的是什么未来都没了。住个宅子还只是二进的。
结果孔得意被莫明追杀,却跑到大公子这里来求助。
汤豆翻了一下孔得意随身的荷包,里面还有钱。
汤豆扪心自问,这要是自己,肯定会出重金就在京都治安最好的地方,找个大夫暗中收留自己,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反正肯定不会跑到这里来,找这个嫌疑最大的师兄自寻死路。
如果他是黎川,在这种性命堪忧的情况下,会这么行事?
不可能的!
小丫头:“要不说姑娘病了,回去请家里的大夫来给他看看?要不死在这儿怎么办?”
“我们突然要请大夫,大公子要起疑。我病从来都是他看,什么时候叫过大夫?”但要说小丫头病了,也没有把大夫请到院里来看的。
汤豆想了想,扭头查看孔得意的伤势,发现他并没有外伤,但脸色不好,嘴唇发乌。便叫小丫头去把席文文留的几张符拿来。里面有几张是治外伤的,有几张是驱毒的。她虽然有用不起大颂言但是这种还勉强做得出来,也是想着自己不在的时候,汤豆要遇到什么事还能顶一顶。
汤豆把驱毒的烧到水里,给孔得意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脸上开始冒汗,凝成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那层东西一会儿就结了壳,一剥就掉下来了。
汤豆没敢直接用手去碰,全给他弄掉之后拿纸包起来。又把他偷的下仆衣裳给他脱了,叫小丫头随便丢到府中哪个角落里,最好是墙边。
“千万小心不要被人看见。如果被人看见,哪怕亲眼看见你拿在手里,你也要装着是刚从地下捡起来的样子,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知道吗?”
小丫头非常镇定“恩。”揣着衣服就出去了。
过了好久,总算是没出岔子,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孔得意脸上的壳子又起了一层,去掉了这一层,他的精神才渐渐好些,迷迷糊糊地知道要喝水。
足足喝了三大壶。
到了快用晚饭的时候,已经能醒一会儿了。只是脑袋反应不快。睁眼看到自己在陌生的地方,身边守着陌生人,整个人愣愣的,盯着她发呆。眼珠转起来也慢。
汤豆怕别人怀疑,让小丫头在屋里看着他,自己仍像平常一样,去书房复习功课。
大公子回来一趟,脸色不好,似乎在为什么事生气。但并没有找她什么麻烦,只看她练了一会儿字,原本还要同她一道用饭的,但宫里又派人来请,说是哪位娘娘又不好了。学狗叫什么的。
最后他也没用饭,调头立刻就出去了。
不过因为发现有人进来,府里的戒备严了很多。汤豆回去云阁的时候,时不时能看到打着灯笼巡视的剑士。
她假装不知道,询问是怎么回事,剑士对她到是没有防备。说有贼人跳进府,然后又跑了。怕再回来闹事,所以才多巡视“五姑娘不用担心。再敢来就要他狗命。”因为大公子说了,入府贼人不用手下留情。
汤豆回去,小丫头连忙就将院门落锁,低声跟她说“他醒了。”
汤豆点点头,叫她们两个在门口守着,自己转身进门去。孔得意正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吃点心。看来是饿坏了。汤豆一开始以为孔得意是个中年人,但现在才发现,年纪上他比无为还要小,因为入门比无为早,排行却高一些。
知道汤豆是凌诒和的弟子,又弄清是怎么个情况下拜的师,以及清水观事件的真相,孔得意为知非子大哭了一场,哭完了一脸怅惘:“凌诒和不是坏人。”
这是汤豆听过最多的一句话。
但汤豆说了大公子很可能就是害他的,孔得意还是有些不相信:“不可能!”
“京都里的异事越来越多,不是东家猫作人样了,就是西家种的柳树流血了,宫里也不太平。大公子则格外地活跃,出入宫廷对以前的他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但现在,光是这几天,他就去了七八趟,下午刚从宫里回来,入夜就又被叫走了。”汤豆说。
“这能说明什么呢?”孔得意皱眉有些少年气地反问“救人难道还救错了吗?救人反而还要被质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