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难得潇洒
时间:2020-01-06 10:47:27

  祁峰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你说的这不就是代妊吗?我说过,这不行。”祁峰咬牙,气得心砰砰的。
  “怎么不成……”
  祁峰再次打断她,气道,“好,既然陛下所赐,装车运回燕祁吧。就放在后宫。既然都是侧妃,我幸不幸她们,君上可管不了。”
  话说到这里,俨然是两个国君的对话。自从祁峰做回自己,还鲜有在她面前这么硬气的时候。这是真生气了。
  不过纵使生气,他仍认定是赏,不是赠,就说明在她面前,倒真没把自己放在国君之位上。
  祁峰愣了下,也明白过来。经年的习惯,也是心底里的认同,与他在燕还是在华,真没有多大关系。
  打迭起来的气势一下子泄走,他垂下眉,轻声嘀咕了句。
  “说什么呢?”赵熙探问。
  祁峰摇摇头。
  “此刻你不讲,夜里朕自有无数让你讲的法子。”
  祁峰死死垂着头,装着没听见这句淫,邪的威胁。
  “打岔呢。方才说到哪了?”赵熙并不放过。
  祁峰深吸了口气,抬目看她,“陛下不用激我。始乱终弃,我是不会干的。”他说完,就别过目光。
  这夹枪带捧的,影射谁呢?赵熙愣了半晌,干巴巴道,“你不过是心中执念……”
  祁峰雪亮的眸光扫过来,坚定道,“纵是执念也无妨。”
  他别过目光,望着殿角蒙昧不明的昏暗,低声道,“臣侍说过的,那是一盏心灯,是臣侍的念想,不是骗人的。”
  赵熙一下子僵住。当年在别院,他还是顾家的嫡子,她的正君,两人第一次坦露心扉时,他说过的话。记得当时她还不甚满意,觉得应该听到他更深刻的情话。
  赵熙终于明白过来,那是在向她剖心呢。只是当时的她根本听不懂。
  是啊,是执念又何妨?赵熙陷入深思。
  “说这句话的,是我,不是兄长。”祁峰仿佛感知到她的心情,缓缓道,“再回别院时,您分得还很清。如今,也请您不要又混淆了?”祁峰一字一顿,深深湛湛的眸光逼视着她。
  再回别院?赵熙想到那时她对祁峰的严苛,动辄得咎。她本以为这样由天上落到尘埃的差别待遇,会让他无法承受,至少会心生退意。其实他承受的,大部分是她对顾铭则的怒气罢了。可他却坦然接受,全力配合,甚至回燕时,还带着她亲手赐的锁。她以为这是他在向自己表示忠诚。今日她才想明白。他是用全身的力气告诉她,他是祁峰,不是那个高高在上光华耀眼的顾家嫡子。他希望她能认识到回来的是个全新的人,从互相认识开始,接受他。那些个零零碎碎的搓磨,他并不放在心上。
  一念想透,赵熙心中又涩又酸楚。
  “臣侍是祁峰。生于王庭,长于宗山。不似顾兄长那样幼有美名,才动惊城。”祁峰倔强地看着她,“皇帝之位,是处心积虑争到的。因为我觉得有能力让燕祁更兴盛。所以,我不在乎美名,就算在王庭开了杀戒,我也有能力承受身后的评说。包括子嗣的问题,臣侍还是之前那句话,不会变了。”
  册封他为中宫,于赵熙,更多是权利的平衡,远不能证明爱意有多浓。祁峰明白,坚持做回自己,他或许要花尽全部心力,才能重新走进她心中。但他既然认定了,就不会后悔。这才是他的执念。
  “阿峰……”赵熙伸手拉住祁峰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祁峰垂下目光,在广袖下与赵熙十指紧扣。
  赵熙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声,“阿峰,你说得好,那些妄议,那些评说,我们死后又听不到,何必委屈自己?重整万里江山,国家强盛,才是一代为君者真正要做的。”
  “嗯。”祁峰郑重点头,展臂揽住她,长长舒了口气。
  这一刻,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两位帝君。从来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竟然还能有心爱的人相伴,这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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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林。
  赤苏服侍着姜婉用药。
  这些日子,太后的饮食,他都亲力亲为,喝药的时辰,凉热,都有讲究,别人也插不上手。太后的病情大有好转,他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瘦了下来。
  太后喝了药,又漱了口。赤苏托着莹白的小瓷盘,上面有几颗渍得青青翠翠的蜜杏。
  太后吃了一粒,甜甜的,又不腻,笑着点点头。
  赤苏笑眯眯地等着她吃完,“娘娘有点饿了没?”
  “有了。”太后舒出口气,病了这么久,口中全是药味,一粒甜杏,就能让她有胃口了,这感觉真是不错,“以后多进些给哀家。”
  赤苏却收了碟盏,摇头道,“杏不养人,偶尔吃一点倒行。以后还得以药膳食调理。”
  太后笑着点头,“行,听赤苏小先生的。”
  赤苏招呼人给上粥。
  太后看赤苏忙前忙后,心情也好了不少。这小郎中也就和顾夕一般年纪。长得眉目清朗,是上人之姿。看他平日与别院中人打交道,应该是个率性的人。不光是给她医病,别人有不舒服的,求到他,他也是尽心调理。哎,就是个天生的医者啊。
  “赤苏,你同哀家讲实话,哀家这身子,还有多少寿数?”
  赤苏停下动作,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若是太后能够静心养生,按在下的方子调理,五年之内该是无大碍。”
  太后她长叹出口气,“你这孩子倒是不似那些太医们老打太极,话说可信呀。五年就五年,尽够了。”
  赤苏笑,“不是仅五年,是五年内好着呢。以后调理好了,尽可长寿。”
  太后摇头,“活那么久也没什么意思。”她探手拉住赤苏的手,一双医者的手,修长柔韧,指尖有薄茧,是制药时磨出来的,她轻轻拍了拍他手背,“你再跟哀家讲实话,五年内皇帝能诞下皇子不?”
  赤苏认真地点头,“只要陛下肯像太后娘娘这样听话,吃药,放宽心,注意养身,生孩子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后喜得眼睛都亮了,“真的?”
  “自然。”赤苏在专业领域被人疑问,不禁挑起眉,“生孩子的事,赤苏也是在行的。”
  太后被他的话逗笑,“你才多大的孩子,说这话倒是老道。”
  赤苏低头收拾东西,遮掩红了的脸。
  “家里还有谁呀?”
  见太后拉家常,赤苏烧红的脸终于缓了缓,他低声道,“就爷爷,年前去了。”
  “噢,之后上的宗山?”
  赤苏撇撇嘴。
  无依无靠的孩子,怪可怜的。太后又怜惜起来,替他撑腰道,“若是不喜欢入宗山学艺,便在京城住下,想在宫里任太医,还是想自己开家医馆,都成的。”
  “我喜欢开医馆,医疑难杂症很对我脾气。”赤苏眼睛都亮了。
  太后笑道,“那就说准了,开医馆。京城人口多,到时大家慕名来赤苏小神医这求医,有多少难症等着你呢。”
  赤苏却暗淡了眸光,“不成,既入宗山,就得听宗山调遣,怎可自行其道?”
  太后很惊讶,赤苏这样随性的孩子,怎会有这样老气横秋的想法?
  赤苏认真地解释道,“年前爷爷去世时,我也受了很重的伤,若不是先生施救,又送我到宗山养伤,我恐怕也死了……大丈夫当讲信义,我答应爷爷和先生了,既入宗山,再怎样,也不会反悔的。”
  “喔,是你师父救的你,倒是该报答。”太后把先生听成了师父。赤苏想起先生嘱咐他不可对别人提及的事,便也没去纠正太后。
  他出了一会儿神,叹气道,“那个宗山,其实一点都不好。听说建派数百年了。房子一片连一片的,占了好几个山头。里面的尊者们都鼻孔朝天,傲气得不行。宗山山脚下,酒楼连成片,每座酒楼前的拴马柱密密层层的。天天都有华国各地的达官显贵们,带着成车的金银珠宝,携着子弟们来拜山,络绎不绝,闹闹营营……”
  太后皱眉,原来宗山也不是清静之地,世外桃源。看来夕儿也好,赤苏也好,这性子的孩子是待不惯的。就像宫里,繁花锦簇,光彩耀眼,却也是闹营营的是非地。可她毕竟住了一辈子了,还有女儿留在宫中。太后想着想着,就有些伤怀了。
  “赤苏,哀家想回宫了。”
  “回呗。”赤苏无可无不可,在哪里都是医人。
  太后叹息道,“你不知道,前几日宫中最忠心的一个老宫人死了。”她想到赵忠,颇为惋惜,“皇帝身边连个能信任的人也没有,哀家得回去,替她看着后宫。”
  “还有,皇帝的病,回京了,赤苏就抓紧治吧。”太后殷殷地看着他。
  赤苏认真地点头,“您放心。”
  太后中毒深,日子久,人又虚弱,所以不能除根。陛下要好些。赤苏决心回去后,加紧研究药典,把陛下当成他入京后的第一个难症。想至此,赤苏满脑子被各色古方药典占据。他顾不上和太后说话儿,赶紧回去扎进他的屋子里钻研去了。
 
 
第58章 药王庄(一)
  太后在茂林养了大半年的病,终于回到宫中。正值团年, 内外后宫皆张灯结彩, 整个宫城都喜气洋洋的。
  守岁那一夜,赵熙陪着太后用了晚膳, 嘱咐太后早歇着,今年不要守岁了,这才出来。华年旧俗,团年这一天皇上要在城门前与万民同庆。
  赵熙一路走出后宫。
  下了一天的雪, 整个宫城都被厚厚的雪毯覆盖,软软的,绒绒的。赵熙下了辇, 一路踏着洁白的雪,走出一串脚印。转过甬路,前面有一片梅林,虬枝伸展,墨梅吐蕊, 素雅如画。
  赵熙眼前有些迷离。曾经梅树下的少年,长衣衬着雪色, 素指折梅,回眸冲她展出明亮笑意……如画如梦的往昔啊。赵熙抚着心前, 眼睫全湿了。她示意众人停下, 独自走进林中。
  众人等在梅林外, 好一会儿, 陛下走出梅林, 手里拿着一枝雅致的梅枝。
  “回去插瓶子里。”赵熙吩咐。
  “再给太后折几枝送过去。”
  宫人们接过梅枝,赵熙回头,看见她的中宫已经站在内后宫门前等着她了。
  今日祁峰着正式的礼服,作为中宫,他得陪陛下一同登上城楼与民同守岁。
  见赵熙走过来,祁峰撩衣跪下,“参见陛下。”
  “地上凉。”赵熙将人从雪地里拉起来,弯腰给他掸裤腿,方才一跪,膝上湿了一片。
  祁峰赶紧往后躲了一步。这里是内后宫的大门,这样轻狂,他是嫌太后最近没收拾他吗?
  “回宫换换。”赵熙道。
  祁峰摆手,“无妨。”
  赵熙摇头,这是冰水,刻骨的寒,她拉着祁峰上辇,“今冬太暖了,雪都没占住。看似雪堆住了,实际上一碰就化了。”
  祁峰微微皱眉。
  “暖冬,来年牧场上虫灾恐怕要泛滥。”赵熙道出祁峰心里的顾虑。燕还不是畜牧为主,千里草场,暖冬对草场的伤害还是很大的。祁峰是燕祁帝君,自然要忧心民生了,“年后就回王庭去,开春的事情还是要布置布置。”
  祁峰愣了下,“可以在这里下旨回王庭,布置方略。”事实上他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赵熙摇头,“你是帝君,民生艰难之计,怎能不与民共度难关?”
  祁峰驳不回去,垂下目光,“想……待到开春,行不行?”
  那时,寒冬已经过去,赵熙身上的寒毒或许就能好过些。祁峰抬目,目光湿漉漉的。从那次去茂林接她回来,她便不再近他的身了。祁峰想到可能团年后就会被她要求着回王庭去,心里更加忧虑,他就在辇上,在宽大的袖子下面拉住赵熙的手。
  赵熙在袖子下面握住那温暖的手掌,心里也开始发涩,“团年后,你便启程吧。回去后,多制方略,任用贤能,心怀民生。开春前还要多屯粮,我会调北江的粮仓,取道离风口送到你的王庭去。”
  “谢陛下。”
  赵熙拍拍他手背,“你尽放手去治理王庭吧,身后有朕,整个华国都是你的后盾。”
  祁峰眸中全湿了,“嗯。”
  “别担心朕。”赵熙安慰担忧的中宫,“赤苏已经同朕研究过药理了,他的方子还是可行的。朕准备团年后,就试试呢。”
  祁峰点头。那个赤苏,医治太后的大功之人嘛,现在入后宫已经不用礼监司的牌子了。
  “别担心了。”赵熙见祁峰情绪不怎么高,安慰他,“边境有动荡,年后我就去巡边。”
  祁峰心疼地叹息,巡边,虽然可能在边境接到她,再见面固然是好的。可是北边境是苦寒之地,怕她受不了。
  帝后二人在宽大的袖子下,拉着手,一直到了宫门。龙辇和凤辇是分开的。二人分开各乘一辇。城门缓缓打开,满城华灯,众民欢庆,一副欢腾守岁图,在眼前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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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祁边境草原。
  零星的雪花从天明便开始,至正午雪势愈大。一望无垠的枯草被纷纷扬扬的银白色覆盖,劲风不时卷过,厚厚的雪被又平地扬起来,在天地扯起雪幕。
  赶来与陛下会合的崔是站在行营前的高坡上。
  “是不是被雪阻住了?”偏将在一边小声猜测。
  崔是脸色凝重,今冬过暖,大雪覆盖的并不是冻硬的土地,这样的情形,最怕坍塌和滑坡。
  “寻干柴,入夜后就点几大堆篝火。”崔是传令,“现在寻风干的牲畜粪,先点起来,烟雾越大越好,目标明显。”
  要以狼烟示警?偏将迟疑道,“毕竟是燕祁境内……”
  崔是摆手道,“哪还管得了那些?祁中宫也在往这里赶来会合。他接到示警,可以随时调动燕祁兵力,咱们一齐找呀。丢了陛下,咱们何以向全华国人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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