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萌吧啦
时间:2020-02-01 09:05:11

  既然是体面的事,蔺氏不由地炫耀说:“赵二太太,十八是康国公府大太太的华诞,你不去吗?我们还想跟着你一起去呢。”
  赵二太太喉咙一哽,微笑说:“我家和他家没什么来往……李二太太,你当真要去杜家吗?”
  “人家邀请了,咱不去不是叫人说咱们拿架子,不懂人情世故么?”蔺氏自负人情练达、老于世故,抢着替邹氏作答。
  赵二太太说:“李二太太,你可要三思呀!你当杜家是好心吗?他们是存心要把你们架在火炉子上烤呢。”
  “我怎么听不明白?”邹氏一头雾水。
  装糊涂呢?赵二太太就不信邹氏、蔺氏不知情,郑家太太打圆场说:“别提这些让人头疼的事了,两位太太、四位姑娘今儿个被吓得不轻!大家说些轻松的事吧。”
  乔太太忽地说:“我听说,咱们阿梧的事定下来了?”
  “哪有那回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别胡说。”赵二太太似嗔似喜地说了一句。
  郑太太笑了,也嗔道:“茵茵她娘,你真糊涂,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事干什么?平白臊了她们。不过说起儿女亲事,还该小心谨慎着,毕竟是孩子一辈子的事呢。”
  “正是,媒婆子嘴里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如‘知根知底’四个字。”乔太太笑看向邹氏,“二太太,有道是吃一堑长一智,你也别把今天的事太放在心上,只当是长了个教训吧。这女婿呀,还是要耐下心来慢慢地找。瞧你家三个姑娘这般品貌,你这辈子的清福,享不完呢。”
  邹氏叹了一声,“以后再也不叫那些虔婆子进门了!乔家太太说得对,千好万好,都不如知根知底。”
  赵二太太原想叫乔太太、郑太太帮腔,定下赵、李两家的亲事。不料乔、郑两位竟抢先说出这一席话来,倒不好再开口提儿女亲事了。心里泄气着,又和悦地邹氏闲话家常。
  一群人直说笑到二更天,因瞧风雪越发的大了,赵二太太要起身告辞,乔太太、郑太太也紧跟着站起来。
  邹氏、蔺氏忙带着自家的女孩子们,把这三家人送到大门首。
  郑川药偷偷地塞给红豆一个荷包,红豆袖了,目送三家人各自归去,遥遥地瞧见荣喜搀扶着李正白,父子两个踉踉跄跄地走来。
  走得近了,李正白喷着酒气,志得意满地说:“二姑娘,大喜呀!”
  蔺氏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瞧李正白眼神直愣愣的,俨然没明白她的意思,便走去一巴掌拍在李正白后背上,“去哪游魂撞尸了?白日里找你一天也没找到人!这早晚,灌了一肚子猫尿回来,不安生地回房挺尸,又乱嚷什么?”
  李正白酒气上来,攥着拳头,咬牙发狠地说:“你这婆娘,跟谁大呼小叫呢?”
  荣喜赶紧地劝:“爹,娘,都少说一句吧!今儿个我们遇上一群人,人家知道二叔中举了,请我们去来凤楼里吃酒呢!”
  “又去来凤楼吃花酒?”蔺氏闻见李正白身上随着寒风飘逸出来的胭脂味,恨得咬牙。
  邹氏心里留下一个疑影,也不管拈酸吃醋的蔺氏,单问李正白,“大哥怎么知道红豆有喜事?”
  “我——”李正白打了个酒嗝,酒醒了一小半,虽脚下不住趔趄,好歹管住了自己那张嘴。
  蔺氏笑道:“他胡说的,弟妹,你理会他做什么?——还不回去挺尸!”接过李正白,就领着他向倒座房走。
  疑影越来越大,邹氏再一想白日里邹氏的作为,登时料定今天的这场横祸,就是李正白、邹氏两口子招惹进来的。她不咸不淡地说:“大哥,明儿个一早,去城西猫儿巷里找咱亲家,叫亲家送十斤猪板油、十斤瘦肉来。眼瞅着过年了,咱也该准备起来了。”
  李正白的脚在雪地上刺溜地滑了一下,大着舌头说:“弟妹……咱在猫儿巷里有什么亲家?你别胡说!”
  蔺氏伸手在李正白肋下使劲地掐了一圈,李正白心里一晃,装着醉糊涂了,含含糊糊地嚷了几句谁都听不清的话,便被荣喜、蔺氏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进了抱厦房。
  到了房里,李正白灌了半碗凉茶,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事没成?”一眼瞥见妙莲身后站着一个瘦长脸面的清秀丫鬟,瞧她细弯弯的眉眼、瘦挺挺的鼻子,小小的一抿菱形嘴,虽不十分美貌,也有七八分的动人之处。
  “不但事没成,还翻了天!”蔺氏正嫌恶李正白身上的脂粉香气,见他直勾勾地看柳丝,一张脸立时耷拉下来,“这是人家送给妙莲的丫鬟,等过两天,就叫她陪着妙莲嫁到钱家去。”
  “钱家——”
  “你别急,等会子我一五一十地跟你说。”蔺氏下巴一点,柳丝忙向前给李正白磕头,随后跟着荣喜、妙莲退出这屋子。
  蔺氏伸手去摸李正白的荷包,见荷包空荡荡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恶声恶气地就把白日里的事说给李正白听。
  李正白唬得魂飞魄散,砰地把茶碗磕在桌上,“你是个死人吗?就不知道拦着点?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得罪了靖国公府?”
  “……还拦呢,妙莲都要吊死了!不过,我瞧靖国公府和气得很,送了许多的礼物来赔罪。”
  “你妇道人家,懂个什么?”李正白恨不得掐死邹氏,“譬如说,一个王孙贵胄,走到大街上看一个叫花子不顺眼,抬脚踹了叫花子一下。虽说碍着人言可畏,道了歉。可那叫花子怎么敢当呢?挨了一脚不要紧,可弄脏了人家的鞋,这可就要命了!嗳,要是我在,绝对不会让姓邹的混账婆娘这样得罪人!据我看,我二弟的前途,多半要毁在她手上了。”
  蔺氏冷笑道:“少放那马后炮!你嫌人家毁了你二弟前程,人家还怪你多事,往家里招灾惹祸呢——姓邹的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咱们和扈婆子的事?”李正白努力地张开惺忪的眼皮。
  “可不是么!”蔺氏叹了一声,原就和邹氏有隔阂,如今,那隔阂更深了,“你明儿个,就去城西叫钱家赶紧把日子定下来,把妙莲接过去。她今天闹了那么一场,再不赶紧把人嫁过去,不定要叫人怎样笑话呢。”
  “人家笑话两句怕什么?和个杀猪的结亲家,更惹人笑话呢!”李正白仍是瞧不上猪老钱。
  蔺氏说:“拢共就那么一个女孩子,你真想逼死她?”
  “……便宜那个姓钱的了!也不用我去找他,你等两天再瞧,那姓钱的一准会来求咱们呢。咱是女家,不能不矜持点。”
  “你背着姓邹的,问一问你二弟,妙莲出嫁,他给多少嫁妆。”
  “放心,少不了咱妙莲的。”李正白笃定着,忽地说,“人家都想瞻仰咱二弟的文章,荣喜?荣喜?”
  已经准备睡下的荣喜,忙披着衣裳,醉眼朦胧地走来。
  “去,把你二叔的文章,挑一篇好的拿来。趁着我现在还记得,你现在就去。”
  “爹一点也不疼儿子,雪下得那么大——”
  “小兔崽子!哪那么多废话?下次还想不想跟着我出门了?”
  “去就去!”来凤楼的纸醉金迷,迷住了荣喜的眼睛,闭上眼睛,熏熏然间,他仿佛还置身在暖玉温香之间。他脚步虚浮着,就向花园里走。
  蔺氏说:“无故叫他去拿什么文章,翻乱了他二叔的字纸,又挨他二叔骂。”
  “你不懂!”
  “就你懂!”蔺氏把李正白摁在椅子上,拿着热帕子使劲地搓他的脸颊,恨不得把李正白脸上最惹她嫌弃的一张嘴给擦 掉。
  李正白推开蔺氏的热帕子,死里逃生地大喘气,“说你不懂,你还逞能。我是替二弟造势去的!把二弟的锦绣文章拿出去,呵,不用二弟出贽见,自有名仕宿儒递帖子来见咱二弟!”酒气涌上来,不禁自怜自叹,“你瞧,我为二弟绞尽脑汁,二弟他,哎!自家兄弟,我不跟他计较!”无奈地一摆手,委屈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蔺氏没有心情附和他,她一心盘算着怎样哄李正清给妙莲添嫁妆——靖国公府送了那么多的东西,合该一家一半,才算公平。
  窗棱上啪嗒一声响,李正白吓得一个哆嗦,蔺氏抢步出去察看,见是柳丝站在廊下,便问:“你不服侍姑娘,出来做什么?”
  柳丝指着隔壁说:“杨举人这一日里都没用过饭,他说饿得慌。”
  “倒把这个书呆子给忘了。”蔺氏走到隔壁,还没进门,就听见杨之谚肚子里咕咕地响,才要叫柳丝去下一碗面条给杨之谚吃,又想她凭什么替邹氏省事,就对柳丝说:“领着他去内院,叫胡六嫂给他弄点子吃的。”
  “是。”
  柳丝叫杨之谚跟着她去内院里,走到厨房里,就见邹氏监视着,胡六嫂带领着红蕖、绿萼、榆钱三个,或收拾剩下的菜馔,或擦洗碗碟酒器。
  “二太太,杨举人说,他这一天里都没吃过饭。”
  “这个书呆子,没吃饭怎么不说一声?”邹氏惭愧着,赶紧地叫胡六嫂把些肉菜热了,又煮了一大碗面条,烫了一碗绍兴酒,端到厢耳房里,叫杨之谚吃。
  看他吃饭时哆哆嗦嗦,料到他一日里没挨过火盆,就又叫胡六嫂送个火盆过来。一时又挂心李正清、荣安两个,又走去院门那等候。
  “六婶,你听,荣宝哭了。”柳丝故意地说。
  胡六嫂支起耳朵,再三地倾听,虽没听见声音,但留下一句“柳丝,你也帮一把”,便急赶着去东厢里瞧荣宝。
  绿萼啪地一声,把洗碗的丝瓜瓤向水盆里一扔,这盆里的水,虽兑过一次热水,但这会子又冷了,冻得绿萼纤纤十指像是萝卜似的通红肿胀。
  “没想到,给咱们安排的是这样的‘好’差事!”
  虽说红豆向蒋丰年家的讨了她们的身契,但绿萼仍不肯死心。
  她虽是外头买来的小丫鬟,在康国公府也不过是个三等而已。但她只管修剪花草、喂养鸟雀,几时又干过这样的粗活?今儿个跟着蒋丰年家的出门时,她还以为要做姑娘的贴身丫鬟呢。没成想,不但要做贴身丫鬟,还要做粗使老婆子!
  红蕖默默地不吭声,依旧低头洗碗。
  榆钱看一眼柳丝,“你不回前头去?”
  柳丝原先比榆钱还要体面些,此时见榆钱跟了李家最受器重的二姑娘,竟比她高出一头,就不肯搭理她。
  她蹲下来,小声地说:“绿萼,你还抱怨!我比你们更惨!没两天,我就要跟着那个莲姑娘去一个杀猪匠家了!我好歹也是康国公府出来的,竟然要去伺候一个杀猪的!他们配吗?也不怕福气太大,折了他们的寿!”因为难以承受这侮辱,她的脸颊气得煞白,劈手夺下红蕖手上的丝瓜瓤,“好个奴才,就你干得最起劲!”
  “……不然,还能怎么着?”红蕖原先就在杜家的灶上当差,也不觉得眼前的差事有多辛苦。
  榆钱说:“你不想跟着去?”
  “难道你想?”柳丝爆炭似地顶了榆钱一句,“我算知道了,那个莲姑娘闹自杀,不是因为宋姨娘的缘故,她是把人家的话听岔了,以为杀猪的要退亲!红蕖,明儿个一早你哥哥、嫂子来给咱们送衣裳,你跟他们说一声,让蒋管家设法,毁了莲姑娘和杀猪匠家的亲事。”
  “一个杯弓蛇影就吓得上吊抹脖子,当真退了亲,可是会出人命的!”红蕖低着头,接着洗碗。
  绿萼好笑道:“红蕖,出不出人命,关你什么事?难怪你还是家生子呢,也只能在厨房里打混,连主子们的房门都摸不着。瞧你这稀里糊涂的样!你忘了咱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李家不出人命,御史上了折子,也弹劾不倒靖国公府;出了人命,叫李家和靖国公府死磕,咱们也好交了差,赶紧地回康国公府去。”
  “就是,”柳丝巴不得立时回到富丽堂皇的康国公府,见红蕖这样的不中用,威胁道,“红蕖,这件事,我交给你了!你办不好,上头怪罪下来,都算到你头上,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想一想你的老子、老子娘——我要是去了杀猪匠家,第一个就来找你拼命!”
  “……知道了。”
 
 
第022章 
  榆钱看得清楚:绿萼、柳丝两个, 分明还存着重回康国公府的幻想!
  她在心底嘲笑绿萼、柳丝两个脑筋不正常, 身契都已经被挪过来了, 还妄想回去?这一回去,不明着昭告世人:康国公府送丫鬟给李家,是个阴谋!
  外面忽地响起踏踏的脚步声, 柳丝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众人噤声,也不嫌弃那水盆上浮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腻,只把两只手探入水盆里, 抓了一个滑唧唧的盘子不住擦弄。
  来的人是胡六嫂。
  胡六嫂走来, 对红蕖说:“你不要洗了, 那有酸笋, 赶紧煮一碗酸汤出来给老爷醒酒。”
  “……老爷这一日里向哪去了?”柳丝只是装样, 把两只手甩了一甩, 像是擦汗一般, 把额头在臂膀上蹭了一蹭。
  绿萼虽和她最投契,瞧见她装模作样, 仍忍不住冲榆钱呶了呶嘴。
  胡六嫂眉开眼笑地说:“这世上的事,真是叫人想不着!猜不到!咱们家里,人家赶着来骗婚,老爷一出门,也被人请了去,几杯酒下肚,禁不住一堆人劝说, 老爷和咱对门的乔统领结为儿女亲家了。”
  “哪个姑娘?”榆钱倒了一碗热茶递给胡六嫂。
  胡六嫂接了,呷了一口,笑微微地说:“是三姑娘!真没想到,三个姑娘里头,最先定下来的,是这顶小的一个。”
  “这桩亲事定的好,两家对着门,以后有什么事,也有个照应。”红蕖柔声说着,手上利索地切着酸笋,又从烧鸡上拆了些肉下来,和酸笋放在一起煮,做了一碗酸汤出来。
  胡六嫂端着汤碗,便出了厨房。
  “我去瞧瞧。”绿萼趁着胡六嫂不在,赶紧地倒了热水洗了手,临出厨房时,小声地说:“这事一定有古怪!不然,怎么大的、二的不定亲,偏给这个顶小的定了呢?”一径地出了厨房,顺着回廊转了几转,到了上房廊下,就瞧见东间廊下、窗户前站着蕙娘、蘅姑姊妹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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