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好友否认在B市,荣嫣自然而然以为自己记错了。
没多停留,返回到桌边,放好包,掏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奇怪,母亲却打不通。
她又给荣芷打。
荣芷倒是两三声响后就接通:“干什么?”语气一如既往发冲。
这位正在闹离婚,心情差,口吻也差,荣嫣理解:“妈在你那儿?替我跟她说一声,今晚赶不回来了。”
“哦。”荣芷冷淡应一声。
接着后面无话。
荣嫣实在忍不住,奇道:“我听到孩子在你身旁吵,这位大姨今天脾气挺好,竟然没跟我发牢骚?”
小树小与的声音荣嫣一听便知。这两小孩现在正跟在大姨身边,不知在干嘛,竟吵吵闹闹地仿佛要打起来。
荣小树好长时间没见,这会儿竟然对他妹妹寸步不让,惹地妹妹佯哭不止,荣嫣隔着电话都听地头痛,一向暴躁的荣芷却反常,语气除了冷点儿,没一点不耐烦。
不过荣嫣一过问,她便脾气不好地说:“你都管不到面前,关心那么多干嘛?”
“姐,别让他们打架,小树最近叛逆,别让他欺负小与。”荣嫣软着声音求道。
荣芷在那头忽然发笑:“你也有今天。”
“哪天?”
“担心儿子长歪的一天。”
“唉……”荣嫣叹气:“全他爸害的。”
之前没爸爸,荣小树矜矜业业扮演好兄长好儿子的形象。季宴洲这个亲爹一冒出,这小家伙反天,常常怨声载道,耍脾气告诉她,他不想认季宴洲,虽然事后荣嫣都有哄过去,但小孩子的脾气见风长,一次两次,三次四五次后,荣嫣不得不怀疑,当他们父子相认那天,也同是反目的那天。
此刻,他公然在家欺负妹妹,荣嫣怎能饶他:“你让臭小子接电话!”
荣芷失笑连连,接着听筒里一阵换人接听的动静,没一会儿,男孩子清柔像泉水一样的声音传出:“妈妈。”
恭敬,爱护,甚至对母亲蕴藏包容的语气。
荣嫣听地心头舒适,判断出他没有造反,欣慰应了声,接着将自己无法赶回的事告知他,并询问,他为什么和妹妹在争执。
荣小树不好意思笑一声:“没有。”
“没有她为什么哭?”荣嫣皱眉,又老调重弹父母不在身边,他要照顾妹妹之类的话。
荣小树中途低声打断:“她是在和别人闹。”
“谁?”
荣小树那头久久无声,接着:“晚上你就知道了。”
不待荣嫣奇怪,为什么是晚上知道,那小东西便神秘地提前撂了电话。
荣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电话前呆站了良久。
中午,楼盛送了简单食物,进她房间。
她望着焕然一新,洗过澡,头发还湿哒哒垂在额前的他:“我觉得好奇怪。”
“奇怪什么?”楼盛笑,雪后的阳光呈金色,落在他单边脸颊上的梨涡里。
荣嫣一瞬间忘了自己原有的话,盯着他问:“一个人从来没有过酒窝,但某一天突然出现,是什么原理?”
“好办。控制自己的微表情。高手能在测谎仪前作假,人类的面部表情就更好办了。”他说着,从餐盘里取出唯一的一瓶红酒:“我还可以告诉你,当一个人撒谎时,他会露出很多表情和动作上的破绽,比如瞳孔缩小,代表紧张,又如瞳孔放大,当你相信他的说辞时,放大代表他通关,而表现出的兴奋现象。”
硕大的房间内,暖气轰鸣。
厚实的地毯,柔软的拖鞋,荣嫣穿着睡衣,长发披在背后,她刚从被窝里起来,因而发丝慵乱显得人更加居家,听着他颇有内涵的话,口中的燕窝来不及咽下,微微含着,抬眸,不确定地瞧他。
窗前的男人正在启红酒塞,他随意地穿了一件黑毛衣,裤子是深色牛仔面料,蹬着一双价值不低的爱马仕。
“楼盛,你很有钱?”
“为什么这么问?”他闻言抬眸睨着她笑。手上醒酒的动作继续着。
荣嫣越看越心不定,“我觉得你和某个人很像。”
“谁?”
“我丈夫。”话音落,荣嫣就一直盯着他瞳孔:“你在紧张,瞳孔刚才缩了一下?”
“现在呢?”
“又恢复正常了。”
楼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转手腕,晃着,“你现学现用的很好。”仰起下颚,将酒液灌入口中。
季宴洲盯着天花板顶,让芬芳之感持续停在口腔,听到她声音。
“没关系。我随意一提,你不是他没关系。”
嘴上说着没关系,眼神却掩藏不了真相。
季宴洲让酒液汇入喉间,恢复正常的视线,睨着她转瞬即逝却仍然被他逮到的落寞眸色。
“真没关系?”他淡声问。
她点点头,脸几乎埋进碗里,勉强半笑:“当然没关系。”
“你在撒谎。伸手挠后颈是一种撒谎现象。季太太……”他放下酒杯,带有预告地绕到她身后,气息逼近,接着如她所料地从后搂住她纤薄的腰,荣嫣被他搂了个满怀,这一刻,她下意识脱口叫他“宴洲”。
身后人怔了怔,继而在耳廓边低哑笑:“既然和他相像,不如把戒指扔掉,我愿做一个替身,抚慰你孤寂落寞的心好不好?”
荣嫣的确孤寂落寞。
她渴望和季宴洲正大光明走在街头上,一人牵一只孩子,全家逛超市,或者看电影,抱怨着物价飞涨,又眼不眨地买下她所有喜欢的东西,她想要去旅行,让小树叫爸爸,让孩子们知道母亲和父亲的区别,她只是柔软的一面,而他们父亲会教他们许多强硬的东西。
可季宴洲做不到。
楼盛却可以,他能在肮脏的旅馆睡觉,也能和路边的小兔子打招呼,他有爱心,也富有耐心,他很喜欢孩子,此刻甚至向她暗示,愿意陪她“出轨”,而神不知鬼不觉地不惊动她丈夫。
荣嫣只觉得滑稽,哭笑不得,被他后抱着的感觉异常温暖而安心,□□嫣不得不保持轻微的清醒,她虽然靠在他身上,却冷静无比地笑说:“谢谢。但即使出轨,我身体也不能背叛他。”
“为什么?”
“他有过阴影。”荣嫣不忍心再听季宴洲重复一次,他的副人格在旁边指导他做.爱的场景,“只是精神上的话,他比较容易接受。你大概听不懂,不过我明确告诉你,我的目的是让你了解——我选择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为什么要了解他?”
“因为有一天你们会认识。”
“你好累。想这么繁杂。”他深深拧眉,紧接着却意味深长笑:“对不起荣嫣,让你受苦。”
荣嫣内心五味杂陈,并不想在这一天快速地和他挑明,她知道融合的事需要一个过程,不可操之过急,于是笑笑对他说:“你先出去吧。我吃饱了,下午再睡一觉,我们晚上吃饭时见。”
晚上吃饭前,荣嫣在房间里却丢了东西。
床铺被她彻底掀开,连枕头套都不放过,却仍无所获。
她又在自己所活动过的范围内搜寻,桌子下,椅子下,地毯边缘里,窗台,找地她头昏眼花,最后仍无名指空空,哀莫大于心死地颓然坐在窗台上,绝望地甚至想去跳窗。
夜色在树影憧憧中弥漫。
不时有上山的车辆停在大门前。
楼下晚宴的声音,终于上扬。
荣嫣脸埋在双膝中,忽地如梦初醒。
她先是怔怔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接着不可置信来到电话前,拨打廖冰弦的号码。
响了许久,廖冰弦的手机未通。
又拨打荣芷,同样不通。
荣嫣懵了。
她无名指的戒指不知所踪,下午楼盛后抱她时明明还在,接着她睡觉,一觉醒来,天黑灯明,世界变了样。
隐隐有种幸福的猜测,在心头翩然起舞,行动上却不敢抱有幻想,清洗了脑袋眩晕的自己后,她如意料之中又不敢置信地在衣柜中发现一件完全贴合她曲线的银色晚礼服,换上后,吹干头发,细细化了妆。
此刻,她感谢父母赐给她的天生丽质,不到一刻钟,处理完所有妆容,荣嫣在镜子前又哽咽又失笑,终究没喜极而泣,她留着到楼下使力。
“季宴洲——”从旋转楼梯下去时,荣嫣忍不住,在半道就朝超楼下吼起来。
楼下此时鲜花满布,仿佛绿野仙踪,与她身上银色礼服相称,大约像一位王后璨耀夺目,所以即使她形象不堪一声吼后,楼下的人们仍对她的出现露出惊艳不已的目光。
接着掌声与哄声齐名。
荣嫣一张脸被闹地发烫,心里庆幸幸好没多抹腮红,她一眼锁定自己一双儿女,两人穿地像王子与公主,站在落地窗下的鲜花丛间,朝她露着惊喜而又思念的笑,荣嫣眼眶发涩,注意到女儿笑容不敢多开,因为她换牙了,方才不小心露出缺失的一颗乳牙,黑黑的小洞,滑稽可爱。
荣小树玉树临风,小小年纪,英俊地另她骄傲自满。
她一时语塞,目光不知道瞧谁好,她所有要好的同事,朋友,亲人,如魔术一般集体出现在这间大厅里。
旋转楼梯拐角处,长相清秀的青年正陶醉地弹奏着钢琴,她缓缓走下楼梯时,乐声随着她的脚步变幻,简直宛如在梦中,荣嫣忍不住让指尖陷入掌心里,她有知觉,很痛,所以眼前一切不是梦。
实实在在的求婚现场,或者是注册现场。
被白色玫瑰簇拥的长案前,空落落,所以荣嫣一眼看到两张摊开来放的册子摆在上头,她当然知道那是西方的结婚注册书。
长案后,英俊到挑不出一丝错的男人在等着她。
荣嫣羞恼地在亲朋好友面前半捂脸过去,方到达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即被他长臂捞去,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在厅中沸反盈天的喧哄声中,荣嫣恍然大悟地捶他:“你做什么,你做的什么!”
她好尴尬,又好猝不及防,幸福地丢脸落泪。
季宴洲一手揽她腰,一手轻触她眼角灿烂地泪,轻声调侃:“是荣秘书太笨,怪谁?”
“我哪里笨?”荣秘书气地又捶他。
季宴洲轻而易举捉住她手腕,故意让厅中观摩声又起了一层浪地在她耳边昵喃:“楼盛第一次敲门,当晚我就暗示你,是不是你的男二出现,你当耳边风,就怪不得我。”
“影帝!”事到如今荣嫣再醒悟不过来,那便是榆木脑袋了。
一切都是季宴洲做的局。
从她对自己剧本开始苦思冥想时,他一直追踪她的动静,直到卡在女主少年那段青涩又纯真的初恋上,她说起没谈过青涩时期的恋爱,不知道情窦初开时如何相处,季宴洲便亲力亲为启发她,当一个男人还未变成真正的男人前,一无所有,却会把最细心的关照给她。
他们在下着雪的破旧旅馆前,男人想方设法把她哄进去,却什么都不会做只静静挨着她体温一夜,看着她不设防的脸而心甘情愿忍受着心底的躁动。
他是无法在少年时期与她相遇,所以不妨给她一种可能,告诉她,如果真在那份时光相遇,他会将她从头呵护到脚,无怨无悔。
“你好伟大啊。”领会他用意,荣嫣真是哭笑不得:“我谢谢你啊,伟大的百变夫君!”又说,“下次我写古装,麻烦变身时,看着时代变!”
他当然毫无异议,毕竟是他欺骗在前啊。
荣嫣又举起自己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恼笑地瞪他:“这个又怎么回事?”
季宴洲旁边不知站地是哪位心灵手巧的公子,忽地,变出一只盒子,小巧的身段可想而知里面装的什么。
当他打开,荣嫣顺利看到自己丢失的那枚戒指,说来惭愧,季宴洲当时生病,刚回国那段时间,她极为不安心,自己定制一对戒指,跑到灵谷寺,将男士的那只套到他手上,而女士的这只她早在家中自行戴入,虎地不行,哪要什么求婚一说,直接放话,以后她就是名正言顺季太太,不管他之前多大领导,私下男女关系方面得全听她的。
所以季太太是荣嫣自封,戒指也是自戴。
她好像抢了季宴洲的活儿,才另他好一通忙活,偷来戒指,由他本人此刻单膝下跪,说一声“荣嫣嫁给我”,混乱,眩晕,这一场,另荣嫣不由自主浑身松软,他眼神迫切,似乎在说,别掉链子,季太太。
于是,坚强伸出手指给他:“我愿意。”
他笑,低眸,用心给她戴上。
接下来是注册仪式,两人分别在证书签字。
签字前,荣嫣先和在沙发上坐着的母亲打了招呼,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被季宴洲请来,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将不喜欢东奔西跑的老人家请动。
母亲脸上笑意不那么明显,她向来不是情绪大开大合之人,不过荣嫣知道,她算对季宴洲卸下防备,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荣嫣,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季家人,我会像爱护宴洲一样爱护你。”季倚然也一同坐,当着荣母面,给她很高的评价。
荣嫣感激地向对方点头示意。
这么一耽误,季宴洲有点急地拉她:“先签字。”
他音色穿透力强,即使低缓的音量,在喧闹的厅中本不起眼,却因为他焦急上扬的眼尾,和微抿的薄唇,而透露出地担心有变,先下手为强的果断利索,另场面上气氛变地有趣。
“荣秘书赶紧签字吧。瞧把总裁急地!”宾客在大吼。
荣嫣羞恼不已,半捂发烫的脸皮,终于在结婚证书上留下自己名字。
季宴洲不嫌丢人,签完字,还在她握笔的那只手上吻了一下,然后拉出不可收拾的场面,来宾们疯了一样狂喊KISS,荣嫣只觉得高烫的温度要穿透自己薄弱的脸皮,当他温柔地探入她口腔,却倏然转过她身体,将她护在身前,而只给来宾留下他宽阔背脊时,荣嫣觉得心安无比,静静攀着他颈项,吻地深情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