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他一头长发还是湿的,如同纯黑的锦缎,衬得肤色苍白,唇色浅淡。他叙述不久前自己的经历时不带任何情绪,但每一句话都让人心中不犹的心疼。
  “阿莞。”褚皇后开口。
  赵女官站了出来,“推世子落水的宦官已被擒获,送往暴室审讯了。”身为跟随了褚皇后数十年的女官,不需褚皇后开口,她便知道自己该所什么事。
  “云奴,你可以放心了。”褚皇后何煦道:“我会为你讨得公道的。”
  其实谁想要害常昀,猜也能猜得到。
  上回常昀在宣城公主府闹出了那么大的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也招了不少人的恨。
  首先杨家那些人就一定很想给他点颜色瞧瞧,就算杨家能忍住不动手,也自然会有赶着讨好杨家的人替他们动手。
  褚皇后对常昀的格外优待,在不同的人的揣摩之下,也有了不同的答案,其中难免会有几个沉不住气的。
  这么推算起来,常昀待在这宫里还真是危险。今日若不是他运气好,说不定真的就要淹死了。
  可他,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么?褚谧君又忍不住怀疑。
  他描述的那片湖,褚谧君很熟,地势开阔,远处的人若是走来,一眼就看得到。
  他的身手褚谧君也见识过,没那么容易被人无声无息的接近,还被突然推下水,骗鬼呢。
  褚谧君想,这人该不会是故意设了局吧。
  他知道有人想要对付他,他听见了那人的脚步声,但同时也看到了中宫的女官正从远方走来,于是他索性顺水推舟的摔了下去,被中宫的人救上来后,皇后一定会插手此事,这样的话就能借着皇后的威,审出幕后黑手是谁。
  褚谧君承认自己是有些阴暗,但她不觉得常昀是什么善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欺负,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想从他身上占便宜的人,都得没讨到好。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常昀,而常昀转过脸,恰好也在看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好像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神采,剔透明熠,可他的目光让褚谧君心中一颤。
  以前他看她,是在看一个和自己没什么瓜葛的陌路人,现在他看她……眼中藏着冷冷的厌恶。
  就在片刻前,她,褚谧君,得罪了这位若干年后将登基为帝的少年。
  不过这没什么好怕的。
  褚谧君撑起脊梁,毫不闪躲的迎上对方的目光。身为权臣的外孙女、皇后最宠爱的晚辈,这世上就连皇帝都不能让她害怕。
  得罪了少年时的皇帝也没关系啊,趁着对方还孱弱无依……弄死算了。
  ***
  元日。
  夜漏未尽之时,宗室、公卿、郡属官僚、蛮夷使者,皆已汇集在皇宫中最为雄伟富丽的太宸殿外,最精锐虎贲羽林亦守卫在此。
  待到时辰一到,庄严的礼乐悠悠响起,皇帝在侍从的簇拥下登临太宸殿,百官一同跪拜唱赞,声势浩大。
  皇帝这年将近五十,鬓边早已有银丝无数,但在帝王的冠冕之下,他面容威严,并没有显露多少老态。
  他才出世没多久便被抱上了帝座,宣朝开国以来,没有哪个皇帝比他在位的时间更长。长久的岁月历练出了他端庄沉静的气度,他身在太宸殿的最高处,就如同一尊神圣的塑像,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要诚心叩拜。
  他的眼睛透过垂下的旒珠注视着他的臣子们,而无人知他眸中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神色。
  朝拜过后,是御赐酒食,倡优献艺,众卿同乐。
  在一片笑语之中,唯有离皇帝最近的内侍,听见了天子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今年,宗室到的还真是齐全。”
  诸侯分封各地,总有一部分,或因年老或因病弱,无力长途跋涉,只能让子孙或臣属代为进京。而今年,所有的宗亲都到了洛阳,无论是藩王还是列侯。
  “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有从宗室中挑选嗣子的意思。”内侍说道。
  “天下人,都知道?”皇帝蓦然攥紧了拳头,语气中透出了难以压抑的愤怒。
  “都知道了。”内侍无可奈何的低声说道。
  皇帝年事已高,而久无皇子,宫里新生的孩子总会因各种意外夭亡,自从皇帝过了四十岁之后,越来越多的臣子便上书催促皇帝挑选宗室过继。
  那些人像是有预谋一样,逼他逼得越来越紧。终于将他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听说洛阳城里,就连寻常百姓都在议论陛下将会选中哪位宗亲。”
  皇帝用力咬住后槽牙,竭力维持着他身为帝王的庄严面孔,让愤怒不至于扭曲了他的五官。目光偏转,望向了下方距他最近的一个席位。
  那里坐着褚淮,大宣丞相,天子之下的第一人。
  皇帝出世的时候,褚淮大概是十六岁或者十七岁,将近五十年的时间过去后,他们现在看起了就像同龄人。皇帝老了,可褚淮却始终不死。
  觉察到皇帝的目光时,褚淮轻笑,笑容间带着淡淡的轻蔑。
  作者有话要说:
  常昀:我讨厌这个人
  褚谧君:我不讨厌他
  褚谧君:但为了扫除今后的隐患,我还是弄死他比较好
  导演:得得得,你们俩可劲作,我明儿就把这文改成无CP
  阿念:CP粉嚎啕大哭
  *
  我存稿还挺多,目前已经写到了感情线发展的部分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
  这一对的糖分是我写过的男女主中最高的
 
 
第12章 
  近来洛阳城里不太平,这个常昀是知道的。
  年末年初,从各地涌来洛阳的人总特别多,今年格外乱,说到底,还是为了太子之位。
  “陛下无子,这可是桩大事。陛下要从宗亲中择人过继到自己膝下的事已经传遍了,不少人,也就蠢蠢欲动咯。”清河王府的老仆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同常昀聊起了此事。他常需出府采办,对而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的事也颇为熟悉。
  “怎么个蠢蠢欲动法?”常昀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饶有兴致的从窗内探出头去询问。
  “那些一心想要当上皇帝的人,忙着四处奔走,希望陛下身边那些近臣或是丞相能够帮着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老仆走近常昀跟前说道:“听说昨儿就有七八位宗室拜访丞相府,盼着丞相能扶持他们一把。有宗室雇人四处散播消息,让人夸自己贤德,以此造势。还有人请了文士,写诗赋来替自己歌功颂德,或是攻讦别的宗亲。总之呀,乱糟糟的。”
  “哦。”常昀漠然的应了一声,又将头缩了回去。
  因为这事怎么看都和他没关系,清河王一向穷得出名,哪有闲钱去忙这些。
  “世子您也是皇亲哪……”老仆拍了拍脑袋,好像才意识到这件事。
  “宋翁你既然都叫我世子了,该不会以为我有机会给皇帝当太子吧。”嗤笑声从窗后窗来,“父亲就我一个儿子,若将我过继了去,清河王这一脉就断了,他要真这么做就是缺德。”
  “哎哟,世子您说话可得小心些。”老仆赶紧道:“不过这些话我也是从别处听来的。近来皇后待您不错,公主府那一回也就罢了,后来您在宫里落水,她替您惩治了谋害您的人,还特意送了不少补药,怕您在水里冻坏了。这份心思,说是慈母也不为过。”
  “我也不知道皇后这是在闹什么。”常昀放下书卷,撑着下颏发了会呆,“要不是我母亲明明白白的是会稽朱氏之女,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褚家人的孩子了。”
  “世子慎言,世子慎言。王妃在天之灵,您这话说的可冒犯了。”
  “哦。那我等会去母亲灵前请罪。”常昀老老实实道:“对了,我父亲呢?”
  “今早便出门了。”老仆说,调侃了一句:“该不会是真为您求人去了吧。”
  “他才没那闲工夫和闲钱呢。”常昀收好还未看完的《西京杂记》,“我猜他是又去了赌坊,输光之后被人扣在那了。”
  清河王好赌,赌运时好时坏,好时能带着儿子一个月吃香喝辣,差时还得常昀四处借钱去赎他回来。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被废的皇帝,不能入仕不能经商也没那能力务农,在赌场酒肆潦倒,也好过奋发向上励精图治。
  常昀去了趟库房,欣慰的发现自家到了新年年初还有些余财,捡了小半袋子成色不算好的金子,他出门轻车熟路的去了赌场。
  今日的赌场比往日还要热闹,才过了新年没多久,便有一群的人赶着往这里送钱。
  赌场这地方好像永远不会冷情。有人斗鸡、斗虫,也有人玩樗蒲、双陆、风雅些则是的赌棋。总之每一把博得都是真金白银,所求的,无非是暴富的快意。
  常昀对赌场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不少常客都还笑着对他点头,问他是不是又来找自己的父亲了。
  那么……
  “你们有谁见到我父亲么?”
  赌客们纷纷摇头,一转身又专注的砸钱去了。常昀费劲的从人流中挤过,细心的辨认每一个赌到神志不清的人的面孔,万一其中真有个是他父亲,他非得将他带回去不可。
  常昀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还是很害怕父亲哪天被人打死在赌场的。
  晕头转向时,被一个急匆匆跑来的少年狠狠撞了一下,常昀个子没人家高,体格也偏于瘦削,差点没摔出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此刻又身在这样一个肮脏混乱的地方,不免被身边那些人所影响,下意识的就抓住了那人的衣襟,想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住。
  二人竟差不多同龄,只是那个被常昀抓住的少年衣着华丽,满脸的焦急沮丧,一看……一看就像个好欺负的傻子。
  少年方才之所以跑得那么快,以至于撞到常昀,那是因为他身后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正在追着他。常昀将少年抓住后,那几个人便赶了上来,不由分说的架住了少年。
  “这人赌输不认账,还想跑!”
  “真当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一抬头发现面前站着的是常昀,这几人都笑了起来,“原来是世子帮我们抓住这厮的,感激不尽哪。”
  “你们见着我父亲了没?”常昀没心情管那个华服少年的事,直接问这几个为赌场做事的人。
  “没呢,今日清河王不曾来。”
  “哦。”常昀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洛阳城内的赌场多了去,这里找不到,他还得去别处。
  “救我!”那少年却猛地开口叫住常昀。
  常昀和少年差不多大,看起来像是和赌场的人很熟悉,少年自然而然的便将希望押到了常昀身上。
  “救我救我救我!”常昀没理他,他便忙不迭的连声高喊,带着哭腔的嗓音分外刺耳,常昀也不得不回过头来。
  “怎么回事?”常昀问道。
  “能怎么回事,这人进来赌钱,输了,想跑。”
  “我乃夷安侯!你们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少年不住挣扎,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瞧这一身锦缎,瞧他白嫩圆润的面庞,瞧他满脸的无知蠢样。常昀不住的摇头。
  夷安侯是什么侯,常昀没听过,但他听得出少年操着一口齐鲁口音,想必是外地前来洛阳朝见天子的诸侯。
  在这洛阳,能开赌场的人,背后必定有有足够强硬的后台。往日里哪家权贵子孙在这里输了钱都得乖乖将金子奉上,若非如此,还有谁愿意开设赌坊。
  相比起来,一个外地的夷安侯真的算不了什么。而且不知为何,这少年身边并没有随从陪伴,所以他只能任人宰割。
  常昀走上前,拽了拽少年的衣襟,又指了指少年戴着的玉佩、嵌金的佩剑,“这些难道不足以抵债么?”
  常昀话音才落,那几人便急着伸手去扒少年的衣服,扯他的配饰,“我们几个也是这么想的,可这厮不答应,非要跑,好像我们几个要吃了他似的。”
  少年挣扎的动作越发激烈大声吼着士可杀不可辱。
  常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想起,好像对于那些所谓“出身高贵”的人来说,颜面的确是件比性命还重要的事。
  真要当众扒了这人的衣服,他会羞愤自尽吧。
  “算了。”常昀一咬牙,将身上带着的半袋金子交给了赌场的人,“衣服就给他留下吧,玉佩和剑拿走就行,不够的话就用这袋金子抵了。”
  赌场的人和常昀是旧识,人还算厚道,规规矩矩算账,没把常昀那袋金子全部拿走。不过也掏走了大半部分。
  少年被那群人放过之后,长长的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常昀便一手搭在了他肩上,“夷安侯是吧,带我去你住的行邸。”
  “做、做什么?”
  “我借了你钱,你不得还么?”
  “可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能被我长兄知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能通情达理些么?”
  “不能。”
  ……
  正当常昀和这位才见面不久的少年为半袋金子的事争执不休的时候,一种危险的感觉陡然袭上常昀心头。
  他停止了说话,抬头四处张望。
  “怎么了?”少年问道。
  这种感觉常昀也说不上来,但他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猎鹰盯住的蛇,莫名的害怕。
  终于他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了。
  今日的赌坊中,佩戴刀剑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在大宣,唯有贵胄有资格佩剑,可这规矩设下的时间久了,也就逐渐废弛。在洛阳,只要有足够的钱,哪怕是商贾都能够腰悬一把宝剑招摇过市。
  但前提是有足够的银钱。
  就在这时,常昀从赌场的喧闹中,听到了羽箭破空的声音。
  他敏捷的拽着少年一同趴下躲开,羽箭射倒了在他们身旁的人,一箭穿心,可见箭上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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