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很快卫夫人便发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将褚谧君召来身前,问她怎么了。
  “我没事。”褚谧君用力摇头,想要将在十年后的那些经历给忘去。
  “你分明是有事。”卫夫人点了点褚谧君的额头,“该不会是见外祖母待表妹好,你便忍不住心中不自在了吧。”
  “怎么会。”褚谧君失笑,“谧君像是这样小心眼的人么?”
  “我想你也不是。说吧,你魂不守舍是为什么?可别是在外闯下了什么大祸。”
  卫夫人总爱用这样话来打趣人,听着外祖母熟悉的说话语气,褚谧君鼻子一酸,不犹缩在长辈的怀中,悄悄抹了把眼泪。
  “到底是怎么了?”卫夫人挥手,示意前来服侍的婢女先退远些,小声的问道。
  “谧君做了个不好的梦。梦见自己死了。”
  “这样啊……”卫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就忘了这场梦吧。梦都是假的。”
  “假的么?”
  “对,梦都是假的。你现在醒了,就忘了它吧。”
  那个梦,真是假的么?褚谧君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她记得梦里她杀了一个人,鲜血溅到她脸上时,是灼烫的。
  不经意间,她对上了阿念的眼眸。
  那个九岁孩子的眼眸幽深而纯粹,像是藏着千言万语。
  不,那个梦绝不是假的。褚谧君打了个寒噤。
  ***
  大宣丞相褚淮,是个平易近人的老者。
  此人入仕五十余年,杀过的人尸骨可以堆积成山,废立过天子,征伐过蛮邦,而今手握大权生杀予夺,按理来说,他该是满身戾气而又威严森冷的。
  但见过褚淮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很没架子的老人,若换下官袍穿上一身麻衣,他和洛阳市井中的卖鱼翁、卖炭叟没什么两样,最多是看起来精神更为矍铄,气度也更为平和从容。
  从中宫被派去接这位丞相的小宦官起初还不相信这样的传言,当他见到褚相时,方明白这些都是真的。
  褚相不爱享乐,所乘马车看起来尚不及京中商人奢华。在前去中宫的一路上,他都在和小宦官闲聊,聊得还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偶尔说起什么趣事,自己先笑得前俯后仰。
  小宦官跟随在帝后身侧,也见过不少公卿权贵,那些人无一不是高高在上,衬得他们这种宦者卑微如尘。褚相却和他们截然不同,让人……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自己家中的长辈。
  想到这里,小宦官不犹出神了片刻。
  “皇后是要在哪见我?”褚相开口问道。
  “哦,是在中宫西北的听雨台。”小宦官回过神来,赶紧道。
  “我也有阵子没见着皇后了,她近来可好呀?”
  “皇后一切安好。”小宦官说道。
  “你方才同我说,宫内新栽了一批从扬州来的朱梅。扬州梅花,当真比洛阳的要好?”
  “这……奴也不知道。只是皇后喜欢,所以陛下便命人这么做了。”
  “皇后还真是的,要我说不同地域有不同的花,赏什么都是一样的嘛。”
  “陛下敬爱皇后,所以才——”
  “我那女儿,从前在家时就爱使性子,也多亏了陛下宽厚,不和她计较。”
  小宦官只是赔笑。
  马车停下,高有七丈的听雨台就在眼前。这是中宫附近最高的建筑,视野开阔,可将四周美景尽纳于眼底。
  只是褚相不爱赏景,眼下又是冬日,他站在听雨台下,只想抱怨自己的女儿不体恤老父。
  作者有话要说:
  褚谧君:表妹你咋回事,十九岁了体力还这么差
  褚谧君:表妹你上哪招来的这一群刺客?我有点方
  褚谧君:带不动带不动,你自己的号自己玩吧,我下线了
  成年版阿念:???!!!
  实力坑妹褚谧君
  *
  终于写到褚淮出场了
  说个笑话,褚相是个平易近人的好老头
  啧,万年白切黑人设给我稳住了
 
 
第9章 
  今早上才下过一场小雪,但台阶被人仔细清扫过,褚相由宦官搀扶着一步步往上登,听见编钟的响声回荡,庄严而又清越,惊起雀鸟无数。
  他其实身子骨很是硬朗,走路并不需要人扶。快要登上听雨台时,他挥手,让小宦官先行退下,自己慢慢的爬到了最顶端。
  如他预料,偌大的听雨台,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他的女儿,当今皇后褚亭及其身边的几个心腹。
  褚皇后将与自己父亲会面的地点选在听雨台,那么必定是有什么不能让人听见的机密要说与父亲。
  听雨台是个好地方,高台之上,四面开阔,能够有效的防止隔墙之耳。再将自己身边的宫女打发走,那么就算她在听雨台与褚相密谋造反都不会担心有别人知道。
  在等候褚相的时候,褚皇后一直在百无聊赖的敲着听雨台上放着的编钟,有一下没一下的,权当打发时间。
  “这编钟是荆州那边新进贡的。”褚皇后说:“据说用得是荆州最好的青铜。我喜欢上头的饕餮纹,便从陛下那里拿了过来。”
  “编钟好歹是件礼器,在古时象征着天子与诸侯的地位,你可别随意糟蹋了。”褚相淡淡道。
  褚皇后轻笑,“我原是想将这东西送给父亲的。”
  “你自个留着玩吧,这样的东西,我向来不喜欢。”
  “我猜到父亲会说这样的话,所以后来我改主意了。”褚皇后转身将手中的木槌随手丢给侍女。
  “哦?”
  “父亲不妨猜猜。”褚皇后还是笑,她笑起来时和褚相年轻时有些像,都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狡猾,“在父亲猜出来之前,我们不妨聊些别的。”
  “想说什么赶紧说,我手头还有事要忙,”对待女儿时,褚相一点也不亲和,不同于远嫁的三女,早逝的次女,长女褚亭就嫁在皇宫,说是许久不见,实际上多得是机会见,他早就烦了,“以后若无要是,直接让你身边那个赵姓的女官给我递信就行,我总是出入后宫,等于是又给高平侯找了一个弹劾我的借口。”
  “父亲是为了中山王的事在忙碌吧。”
  “算是吧。”褚相点头,在炭炉旁的软席上坐下,“今年夏初,中山王叛乱,可怜我这把年纪,还要坐镇洛阳指挥平叛,好容易守住了江山,皇帝却不领情。折腾了大半年,该流放的流放,该株连的株连,顺便将中山王的封地一分为数块,将其党羽田地充作公田租与庶民,还真是耗费心神。皇帝还时不时给我使绊子。他也不想想当初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谁抱他登基的。”
  “陛下是想要留下中山王一命的。”
  “所以我就更不能饶了中山王了。”褚相挑眉,又转而对女儿道:“你还怪我心狠,你自己难道不狠么?连一个皇子都不给皇帝留下,东宫空悬数十年了,难怪有一堆的藩王蠢蠢欲动。”
  “我正是为这事来找陛下商量的。”
  褚相一愣,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你是打算选嗣子么?”
  “父亲知道的,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子。”褚皇后收敛了面上所有的表情,在父亲对面坐下,“宁可让一个宗室过继到我的名下登基,也好过由掖庭嫔妃生下庶子即位。不仅如此,从宗室那里挑选未来的皇帝,对父亲也有好处。”
  褚相思考了一会,点头,“说的倒也没错。”
  这些年来皇帝一直在利用常氏宗族与褚氏的势力暗斗。以帝座为饵,能够使本就不算团结的宗亲们四分五裂互相攀咬。
  到时候褚家再选择扶持其中一位,就能占到拥立之功。
  “那你心中可有适合的人选?”
  “我想过了,打算选个十余岁左右的孩子,年纪太小容易夭折,会给我惹麻烦,年纪大的不好掌控,少年人最好。济南王常凇、夷安侯常邵,都是不错的人选。还有……那人我不敢说,怕父亲生气。”
  “还有谁?莫卖关子。”
  “人就在洛阳,清河王常昪的儿子,常昀。”
  “常昀……我有些印象。”年纪大了,记忆力比起从前差了些,昔年能够做到过目不忘的褚相也不得不在回忆了一会后,方想起这个人来,“前几日,我听到一则有趣的传闻,和他有关,和你也有关。符离侯不敢在我面前哭诉,但也没少明着暗着埋怨你。我知道你这人向来帮亲不帮理,突然间没道理的偏袒的一个常家的孩子,我还好奇了一阵,现在看来,你是早就做好决定了。你——”褚相轻叩漆案,“真打算将他也考虑为未来皇帝的人选?”
  “不错。”
  褚相深吸口气,“你知不知道文帝年间,外戚林氏与烈太子常珺势如水火,那时我是林党门生?”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惠帝年间,胡人南下,洛阳大乱,常珺之子常昪被拥立为帝,可后来废掉了他的人是我?”
  “知道。”
  “你打算让一个祖父、父亲都曾与我结仇的孩子做皇帝,是觉得他软弱仁善,还是认为他会以德报怨?”
  “恰恰相反,那孩子睚眦必报,行事果决。”
  褚相静默了一瞬,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相中他的理由。”
  “我很喜欢他。”褚皇后的回答极其简洁。
  “喜欢?”
  “对,喜欢。”褚皇后唇角翘起,唇上丹朱如血,“那孩子如同烈火一般的性子,我实在是喜欢极了——让我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最后一句话,她声音很轻很轻。
  但褚相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
  褚谧君接连许多天睡的都不好。
  近十年来惯有的作息仍然让她卯时准点就起,但起来后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振作精神。
  她莫名其妙来到十年后,附在阿念身上所看到所听到的那些事,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也许是因为她的心性还不够坚韧,竟始终没有办法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一想想自己十九岁就要死,她便觉得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了。最重要的是,她只知道自己会死在十九岁,却连凶手是谁都不清楚。
  窗外的天穹是青灰色的,流云偶尔匆匆飘过。褚谧君盯着窗外发呆,完全没有心思理会手中捧着的《春秋公羊传》。
  至于老师会不会因她学业懈怠而责备她,以前她在乎,现在她不想管了。作为一个二十岁都活不到的人,学富五车也是一场空。
  “再过些天,就是除夕了吧。”她实在看不下手里的书,便撑着下颏,靠在凭几上同侍女闲聊。
  她身边的侍女是卫夫人替她仔细挑选过的,既有稳重的长者,也有口齿伶俐头脑机敏的同龄人,能够为她解闷陪她谈天。
  “除夕还早,但过两天便是腊日了。”婢女笑着道:“倒时必会有盛大的驱鬼祭仪,往年宫中都是选十岁出头的中黄门子弟一百二十人为侲子,行傩祭,场面十分盛大。”
  “我倒嫌吵。”褚谧君淡淡说道:“我记得除夕之后是诸侯朝集,按规矩,天下诸侯,哪怕远在万里之外,都需前来朝拜君王是吧。”
  “正是。”婢女道:“不止诸侯,天下十三州的地方官也需进京来,所以近些日子,洛阳城里越发热闹了,不少远地方的人早早就动身了。”又顺口问道:“娘子好像很在意朝集之事?”
  当然在意。
  褚谧君已经知道,自己的姨母打算从诸侯王中挑选嗣子。
  身为丞相的外孙女,她比普通的官僚还要消息灵通。非但如此,她还知道,姨母一定会选中清河王家的常昀,而且多年之后,常昀会登基成为新的君王。
  褚谧君很不能理解自家姨母这一选择。
  常氏宗亲虽然剩下的人不多了,可总不至于选不出一个能做皇帝的人。
  再说了,选个傀儡而已,要什么才华?
  虽然用“傀儡”来形容皇帝,大为不敬,但褚谧君心里清楚得很,她褚家需要的就是一个乖巧安分最好还有些软弱怕事的皇帝。
  以上标准,常昀哪一点都没达到。
  想到这里,褚谧君便忍不住又开始头疼了。
  十年后,褚家看起来一切都好,可常昀那样一个皇帝,留着总是个隐患,他对褚家的敌意毋庸置疑,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抓到机会奋起一击。
  虽然不知道姨母是怎么想的,但褚谧君很想除掉这个人。趁着现在常昀还只是个落魄皇亲,找人杀了他算了——褚谧君心中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了这一想法。
  想完之后她猛地一激灵,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现在的常昀还只不过是个无辜的少年人,他和自己是差不多的年纪,他也有父母亲人,可是她却想要杀了他。
  那个念头是自然而然就冒出来的,难道说自私狠毒真的是人之本性?
  若是老师知道了她这一想法,会很失望吧。她真是把从圣贤书里学到的仁义道德都全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褚皇后——常昀唯粉,all昀党(all中不包括阿念)
  褚皇后:看见那孩子了么
  褚皇后:他可爱吧
  褚皇后:我好喜欢他!
  褚皇后:我要用皇位给他打call
  *
  好了,严肃点,褚皇后不是什么傻白甜小可爱,她做的选择,背后都有自己的理由
  褚相懂了,然而现阶段的小谧君还不懂
  顺便说一句,褚相是我另一篇文《妖妃的洗白》中的男主角,不过两篇文时间线跨了四五十年,剧情上没有多大关联了,看没看过都无所谓,如果有好奇少年版褚相和团子版褚皇后的,欢迎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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