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点破,不过这样的脸色,宋知昀见过太多了。
是身份。
萧倦使了个眼色,杨捕头立马带人齐刷刷上楼去了。驿长大惊失色,忙跟了上去。
陈楚南与萧倦也跟着上楼。
“公子。”花音靠了过来。
宋知昀说了句“走”便带着花音迈步追上去。
杨捕头等人逐个打开二楼的房门,当到东二房间时,发现门被反锁了。
此刻,王英住的那间屋子外有两个驿卒把守着,位于南二,在东二斜对,与东二隔了两间房。
杨捕头大步上前用力叩门道:“开门!”
驿长惶恐正要拦着,却听里头传来一道冷静的男声:“何故?”
陈楚南道:“昨夜驿站发生命案,所有在宿人员皆需下楼接受盘查,尊驾也不例外。”
那人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喜怒,依旧平静道:“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所以该查,但我没有,也就不必查了。”
这道声音仿佛听着舒服,实则有种凌驾于世人之上的自负高傲。
宋知昀悄然看了眼萧倦,他的眉心微拧,那脸色……她看向紧闭房门,认识?
她才想问,便见萧倦径直上前,掌心贴着门框,运气上手,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瞬间被推开。
里面的门栓自中间断裂,“啪”地落在了地上。
屋内窗户大开,东升日头斜照,日光洒满整个房间。
里头之人着一身广袖白袍自屏风后出来,凤目含笑,道:“这么急着要见?”
陈楚南看清面前之人后明显吃了一惊,湛王萧月白。
他忙跪下行礼道:“湛王殿下。”
“湛王殿下。”
屋里屋外唰唰跪了一地。
“殿下,下官没能拦……”刘驿长打算解释,却见萧月白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花音扯了扯宋知昀的衣袖,她这才回过神来,双膝一弯,也跟着低头跪下了。
说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对着身份下跪宋知昀还是头一次,连见陈楚南她也没有跪过。
怎么说呢,这感觉……实在不怎么样。
嗯,膝盖疼。
萧倦迟疑了下,也跟着要跪,却不想眼前广袖摇曳,萧倦的手臂被人抬住。
“都是自家亲戚,那么多礼做什么?”萧月白掠过陈楚南和刘驿长的脸,认真解释道,“本王的舅父正是他的祖父,本王这个当表叔的,自当爱护晚辈,是不是,少漓?”
萧倦的嘴角抽搐了下。
萧月白挥挥手,道:“罢了,都起来吧。既然你们这么急着要本王出来主持大局,那本王也只能勉为其难试试了。”
宋知昀一听这话似乎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道:“昨日王英一到驿站就同陈大人的仵作起了冲突,元冬作为英国公府的侍卫顺带也卷了进去,既然都与王英有过节,你二人当然有嫌疑。”
陈楚南刚张了口,便听萧月白又道:“哦,还有陈大人,你下令打了王英二十大板,又听闻王英说去金陵便要找你算账,心里自然怕。要是本王也不希望他能活着去金陵影响自己的仕途。杨捕头等人是直接下手的人,必然也逃不过王英的报复,所以你们都有嫌疑。”
“至于孙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深仇大恨。”
“啊,还有替宋先生出头的你。”萧月白拍了拍萧倦的肩膀,显得极为不愿又不得不公事公办,道,“本王知晓你从小没受什么委屈,自然忍受不了王英的辱骂威胁,你指使长青下手也能理解。”
萧倦:“……”他叫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
萧月白负手往中间一站,道:“行了,刘驿长,把这些嫌疑人都关押起来吧。”
刘驿长满额冒着汗,小声道:“殿下,不先审问排查吗?”
萧月白笑:“用不着那么麻烦,打一顿不说,打两顿就说了。”他迈步上前,手指用力将宋知昀的下巴抬起,笑意森冷,“先从这位细皮嫩肉的宋先生开始吧。啊……可以稍微狠点打,那就不用打两遍了。”
宋知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0 01:44:34~2019-12-21 00:1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宛如素颜10个;阿破4个;弦音、婷子、喵了个咪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了个咪27瓶;波斯猫18瓶;弦音6瓶;njgy1995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地牢的凶犯
男子手上力道极大,宋知昀感觉下巴都快被他捏碎了,正当她差点受不了要反抗时,恰逢他用力抬起她的头,她终于近距离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样。
很年轻,瞧着比萧倦大不了几岁,但同萧倦又完全不同。
这人,笑里藏匿荆棘,眉眼温然淬冰。
但重点是,很熟悉很熟悉。
是他!
记忆中那张脸瞬间跃然浮现,离开平城前日她曾在大街上见过的,他还差点撞到了宋知卿!
对,就是他!
此刻,宋知昀总算明白当时觉得他同萧倦的相似感从哪里来了。
萧月白大约没想到在他说出那番话后,面前小仵作的眼底没有透出一丝惶恐惧怕,反而是一种……恍然大悟??
这世上见他不怕的只有两种人——长辈和不怕死的人。
他是吗?
萧月白眼底笑容深了,微寒道:“拖下去。”
他手上用力一推,宋知昀本能往后踉跄退去,却有人伸手撑在了她的后腰,来人手上微微用力,宋知昀这才站稳了身体。
她回头就见萧倦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见她站稳便恰到好处撤了手,跨步挡在了她的身前。宋知昀抬头才发现,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萧倦那么高,足足高出她一个头。
男子高大身躯将她严实挡住,似是挡去了前路荆棘。
宋知昀突然说不出的安心。
萧月白没有恼,笑着道:“少漓还有话说?”
萧倦睨看着面前人,直声道:“我朝文武百官,各司其职,殿下虽是天潢贵胄,却没有断案的权力。”
刘驿长吓了一跳,好意提醒他:“秦公子莫要胡说!”
萧倦冷眼看他,笑道:“刘大人怕听一句实话吗?”
刘驿长脸颊两侧的肉抖了抖,瞬间说不出话来。
萧倦又看向萧月白,继续道,“可想来湛王殿下是不怕的。”
“啧,干嘛一口一个湛王殿下?你从前如何唤本王,今日便如何。”萧月白笑得不动声色,回身闲适坐下,单手支在桌边,道,“你同他们身份有别,放心,本王不会真叫人打你的。”
萧倦嗤笑道:“那岂不是对我有意偏袒?”
宋知昀吃了一惊,本能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道:“你疯了?讨打吗!”
他依旧不动也不让开。
萧月白笑的毫不避讳,道:“大周崇尚依法治国,可说到底还是个熟人社会。谢必霖对王英的纵容是甥舅之情,本王对你宽宥也是叔侄血亲,特别关照不应该吗?还是……”他的话锋一转,淡扫过屋内众人,道,“在座各位谁没有过给自家人行方便的时候吗?”
众:“……”
宋知昀差点连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这湛王也未免太奇葩了,竟然把徇私枉法的事说得这般情深意切又清新脱俗!
萧月白揉了揉眉心,缓缓道:“本王在这里同你们说半天,案子还审不审了?刘驿长,拿人吧。”
话落,宋知昀便觉腕口一紧,整个人被拉过去,撞到了萧倦身上。
她心中诧异。
他眼底不惧,浅语道:“不必怕。”
刘驿长挣扎许久,正打算咬牙吩咐人拿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一名驿卒几乎是慌慌张张摔进来的。
他慌乱爬起来跪好,朝刘驿长道:“大人不好了,地牢里的人逃了!”
不等刘驿长开口,萧月白霍地站了起来,大步上前拎着来人衣襟,厉声问:“你说什么?”
驿卒哆哆嗦嗦道:“地牢的人逃了,还杀了一个我们的人!说不定那王英就是那人杀的,若不是他,现场怎么会弄得如此惨烈!”
“没用的东西!”萧月白一脚将人踢到一边,猛地一甩衣袖大步出去了。
刘驿长这才回过神来,忙追出去道:“殿下息怒,殿下当心……”
此刻,差点真被拖去用刑的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萧倦收回目光,问陈楚南:“下面关的什么人?”
陈楚南摇头道:“刘驿长并未明言,下官只知是位要紧人物。”
因王英的事,如今住在驿站的人都已经露过面了,那人是萧月白押送的?萧倦的脸色沉了些,那人什么来头,需要让一个亲王亲自押解?
是了,他离开金陵之前就听说萧月白出城了,当时也并未说是奉谁的旨意,他便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位湛王殿下从小体弱,一年里有半年都在外头行宫休养。说是皇上给找了名医养着,如今再见,看着身体是康健不少。
忽地,萧倦只觉得手上一紧,他低头之际才想起拉着宋知昀的手还没松开。他本能要松手,却不想女子柔软的小手反握住了他的手,他略一惊,人已被拉至角落。
宋知昀压低声音道:“我见过湛王,在平城。”
萧倦眼底难掩诧异:“何时?”
宋知昀认真道:“我们离开平城之前,你走之后。”
萧倦又问:“他去平城做什么?”
宋知昀有些为难,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在平城街上看到过一眼,但我确定是他。”
萧倦沉默了,萧月白是知道他去了平城?他突然想起前世的事,很快又否认。若是他,就该在他抵达平城前他就在那候着他。
宋知昀回头时,见花音站在他二人面前,吓了宋知昀一跳。
她脱口道:“花音你做什么?”
花音见她动了,她的身子也随之动了动,依旧是恰到好处地挡在二人中间。
她红着脸道:“公子,您能松手了吗?”
宋知昀这才意识到此刻是她抓着萧倦的手,花音自是怕人瞧见才急忙跟来帮她挡的。她暗自好笑,忙松了手。
外头,陈楚南正在询问来报消息的驿卒:“你说王英是被关在地牢的人杀的,什么意思?”
陈楚南被通知王英死时也还未出过门,所以在场众人大约谁都没见过案发现场。
那驿卒似乎仍没有从惊魂中出来,颤声道:“陈大人,你们是没见到那王公子死相多惨!本来属下们也没联想到地下那位,再有今日出了这事,给下面那位送饭的事就晚了些,可谁曾想,属下下去送饭发现地牢的门没锁,而且下面人早就不见了!死在下面那同僚的惨相同王公子一般模样!那可不就是他吗?要说这楼里,除了他还有谁这般丧心病狂,在座各位瞧着就更不像了!”
杨捕头掩饰不住的解气,道:“那可真是上天有眼,昨夜楼里这么多人,那人偏偏杀了王英就走!”
驿卒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道:“大约也真是他运气不好,不过应也不是昨夜的事,地牢一个时辰换一班的,早上送饭就算晚了点,也没晚多少。”
南宫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趴在门口望着驿卒道:“这是要泼脏水呢,反正人也跑了,无处对证,因为依我看王英那个恶人也有可能是你们这些驿卒杀的。”
驿卒脱口道:“这位姑娘不要胡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胡说?”南宫阳径直走到窗边,指着下面道,“我的房间就在这房间正上方,昨夜大家都在下面吃晚饭恰好我没去,正巧我开窗透气,见几个驿卒抬着猎犬的尸体在下面说话。”
驿卒的脸色顿然不好了。
南宫阳继续道:“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当时有个衙役专门给了你们银子,说是王公子特别吩咐的,要给他的狗将军置办口上等棺材再寻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可你们呢?你们私吞了那些银子,对吧?”
站在门外的庞杰闻言,忙点头道:“是有这事,银子还是我给的。哦,对,当时你也在!”
驿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扑通”一声跪下道:“我们是鬼迷了心窍拿了王公子的银子没有办事,可他说得轻巧,这里荒郊野外,去哪里置办棺材?”
庞杰想要动怒,又一想,反正王英也死了,也必不会牵连至他身上,便只问:“所以你们随随便便把狗将军的尸体扔了?”
南宫阳笑了笑,道:“他们没扔,吃了。”
“啊?”庞杰的声音里隐隐带了点懊悔。
于是宋知昀见在座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大约都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大桌狗肉火锅了。
没想到驿卒连连摆手道:“没吃没吃,不,不是我们吃的。那条猎犬张牙舞爪看着都可怕,再说王公子还住在楼里,我等怎么敢?只是,一直听说下面关着个吃人肉的疯子,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疯,所以我们就……就把狗将军扔在了牢房外。我等也是无聊,驿站来往的人虽多,可这年头,重刑犯却没见几个,这才干了蠢事!可这事王公子又不知道,我等怎会因为这事怕被报复而杀害王公子呢!”
这么说来,重犯越狱,潜上楼杀了王英离去,果真是天降正义?
陈楚南终于开口道:“走,去看看案发现场。”
他一走,杨捕头等人齐刷刷跟了出去。
宋知昀走到门口时,顿了下,朝那驿卒问:“那人吃了吗?”
驿卒一愣,然后满眼惊恐道:“吃了!他先是生生把狗头转了下来,捧住就咬了上去,连骨头都没吐!先生是没瞧见那场面,你若见了,便会知晓,那王公子算什么,顶多是骂人厉害。可那人,仿佛谁在他眼里都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