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没问完,便见前头原本快步走着的萧倦身形晃了晃,他有些慌乱试图扶一侧的宫墙,却扶了个空。宋知昀见他突然半跪了下去,她的心头一紧,也没空去问段长青,直接冲过去扶他。
萧倦的脸色煞白,忍了一路,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他低头便呕了一大口血出来。
宋知昀本能撑住了一头栽下来的萧倦,明显感到面前的人浑身抽搐,她干脆一把抱住了他,不断搓着他的背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段长青大约也是吓到了,此刻才冲过来大声叫着要找大夫。
宋知昀按住他的手,厉声道:“皇宫门口你找什么大夫?去叫太医!叫太医!”
段长青这才急急忙忙折身回去。
宋知昀蓦地想起萧倦自萧月白手里夺下的那杯酒,她忙将人放下来。萧倦此刻只觉得腹中翻滚绞痛,胸口更是压着磐石般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是断肠。
同那次他去见孙泊儒饮下茶水后的症状一模一样。
可孙泊儒分明已经死了啊!
他撇过头又是呕出一大口血。
是吗?
即便多活了几个月,到头来他还是会死于断肠之毒。
原来,一切都没有变。
那么这一次,他还能再活一次吗?
会吗?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萧倦用尽力气撑了撑眼皮,试图努力将面前之人的容颜记在心里。
宋知昀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瞬间微弱下去,他想要抬起的手重重落在了地上,宋知昀整个人一阵懵,此刻哪里还管什么礼数,揪住他的衣襟便将人拉起来,含泪叫他道:“萧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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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真的南宫阳
面前之人再无任何知觉。
宋知昀打算撬开他的嘴催吐,奈何萧倦也不知怎么回事,牙齿紧咬,无论她怎么做也撬不开嘴!
她又是捏鼻子又是掐脖子,可是底下的人始终没有给她丝毫反应。
“萧倦,你起来!”她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头顶有人影压过来,宋知昀本能抬眸,见萧月白蹲下身来,浅睨她一眼,道:“殴打太孙,直呼名讳,不知宋先生是心大还是胆大?”
宋知昀没空与他扯皮,见他的手伸向萧倦,她几乎是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萧月白不言,一招四两拨千斤就从宋知昀手下逃脱,直接扣上萧倦的脉门,一面道:“断肠之毒,能从东宫坚持走到这里,倒是本王小看了他,还以为他会直接倒在半路上。”
宋知昀死死盯住他,咬牙道:“是你!那杯酒是你逼他喝的!”
萧月白略微蹙眉,随即笑道:“你可别污蔑本王,分明是他自己抢着要喝的,谢大人可以作证,今晚在厅内所有的宫娥下人都能作证。”
宋知昀此刻回想着萧月白之前在厅内那番话,瞬间就明白过来他在暗指什么了!
她推开他的手,将萧倦护在怀里,愤怒道:“南宫阳是你的人!你让南宫阳在太子酒里下毒,所以今晚那杯酒不管是谁喝,都是太孙他有意毒杀太子,届时传入皇上耳里他也是罪无可恕!为什么?他如今孤身一人根本威胁不到你们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他!”
正说着,后面有脚步声疾行。
宋知昀还以为是段长青回来了,一抬头却发现是沈勋。
沈勋一眼便看见这边场景,他有些诧异,但很快朝萧月白道:“属下失职,让人逃了,属下没拿到解药,还请殿下责罚!”
沈勋是奉命拿下那个小丫头从宫内出来的,他起初还不解既然那小丫头有问题,直接就地审问便是,为何还要急着出宫,如今见萧倦自然全明白过来了。只可惜那丫头狡猾得很,浑身上下哪里都藏着毒,要不是他反应快,恐怕现在他也躺了。
萧月白没有责问,反手抽出沈勋腰间的长剑,剑刃自掌心划过,瞬间鲜血涌出。宋知昀也不知他在萧倦下颚怎么捏了一把,便将流下的血顺利喂入萧倦口中。
片刻后,萧月白才收手,利落用锦帕卷住手掌,朝沈勋道:“速回秦·王府。”
沈勋利落将佩剑入鞘,二话不说将人背起来。
宋知昀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问:“为什么要救他?”
萧月白嗤声道:“为了告诉你,那小丫头不是本王的人。”
他快步上前,直接上了马车。
宋知昀顾不得许多,跟着上了马车,脱口便问:“那她是谁的人?”
萧月白弯腰将萧倦身下软枕扶好,回眸看着宋知昀,没有回答,只道:“不过你是对的,那杯酒是本王逼他喝的。”
马车一个颠簸,宋知昀几乎本能俯身护住了萧倦,她抬眸看向萧月白。
萧月白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本王就想看看是不是他指使那小丫头给我皇兄下毒的,他若敢喝就证明不是。本王自己说要喝的时候他还在犹豫,没想到说要给你喝,这小子竟丝毫没有犹豫,出手还这样快,哎,本王本想拦着的……”
宋知昀咬着唇不知还能说什么,萧倦在东宫恐怕已经知晓南宫阳并不是萧月白的人了,他算错了,已无退路,可却不愿看着她喝那杯酒。
车厢内静谧片刻。
萧月白突然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日他同本王说,没有信任便无法合作,原来如此,他以为本王派人监视他。”
宋知昀见他自顾一阵失笑,又朝外头道:“沈勋,你上回夜探秦·王府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片刻,才传来外头沈勋有些闷闷的声音:“属下是迷路了,最后连留客的厢房都没找着……似乎是有人跟过属下。”他顿了下,又道,“不过应该不能吧?之后太孙那不也没什么反应吗?”
宋知昀脱口问:“殿下为什么派沈侍卫去监视太孙?”
萧月白道:“若本王告诉你本王想监视的不是太孙,是那小丫头,你信吗?”
宋知昀一阵错愕,更不解道:“为什么?”
萧月白低头看了看被鲜血渗透的锦帕,开口道:“驿站一别,她对本王下了毒。”
宋知昀越发震惊,她不自觉想起那日离开时,南宫阳去见了萧月白,她竟对他下毒吗?
萧月白轻笑道:“金陵再见,她大约很奇怪,为何本王没有死在驿站。”
宋知昀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怀中之人却突然抽搐了下,她低头便见鲜血自萧倦嘴角流了下来,她有些慌张握了帕子替他擦。
萧月白又道:“当日她对本王下的毒也是断肠,据说此毒无解,那小丫头看似无害,还挺心狠手辣的。”
“可你能解。”宋知昀抬眸看他时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萧月白的眸华略沉,盯着宋知昀看了片刻,才道:“本王也解不了。”
“不可能!你不是好端端还活着的吗?”宋知昀蹙眉片刻,盯住他道,“殿下想要什么条件?”
萧月白怔了怔,戏谑道:“什么条件都可以?”
宋知昀豁出去道:“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那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月白便笑了起来。
她凝视着他道:“殿下笑什么?”
萧月白的目光掠过萧倦煞白的脸,道:“他总觉得自己很可怜,那些爱他的人一个个离开了他,殊不知人生就是一场大戏,终究曲终人散的一日。可台上那些人,散了去了,也会换成另一批。”他顿了下,看向宋知昀,道,“就像此刻来到他身边的你。”
宋知昀一阵语塞,不太明白萧月白在说什么。
他好笑吐了口气,道:“想来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生气时对本王毫无尊卑礼数可言,却在求本王救他时,又一口一个‘殿下’。”
宋知昀心头一颤,是吗?她真是这样的吗?
萧月白的声音轻飘飘传来:“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护着萧倦的手徐徐收紧,宋知昀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甚至是她与萧倦之间的关系也从来没有捅破过,因为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总是诸多顾虑。
可是此刻感受着萧倦越来越弱的气息,毫无疑问。
“是的,他很重要,所以请殿下救他。”
她不想他死!
外头,马车停了下来。
沈勋掀起了车帘便跳上来背人,萧月白看了宋知昀一眼,没有逗留起身跟着下去,宋知昀也只好跟着出去。
……
开门的是位老嬷嬷,姓单,说是昨日眼皮一直在跳,便守在门口想等主子回来。此刻见萧倦是背人背着进去的,单嬷嬷整张脸都变了,追了一路问怎么回事。
萧月白将她拦在房外,冷声道:“今晚的事好好守住便是救你家主子了。”
房门一关,萧月白快步行至床边,搭上萧倦的脉片刻后撤了手,随即将裹在左手上的帕子取了下来,朝沈勋道:“拿碗。”
沈勋神色一变,纹丝不动站着道:“殿下不可。”
宋知昀不明所以,环顾四周见房内也没有碗,便转身将桌上的茶盏取了来,问道:“这行吗?”
萧月白没说话,接过去搁在床沿,他微微用力,拿到横贯掌心的划痕再次涌出血来,在杯盏里盛了满满一杯他才收手,道:“喂他喝下。”
宋知昀来不及多问,将萧倦半扶起来就将一杯鲜血灌了下去,她刚张了口,便见萧月白又将空了的杯盏接了过去。
连着喂了三杯血,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气了。
沈勋忍不住上前来拦住道:“殿下,够了!您再不收手,别怪属下要僭越了!”他不由分说便撕了衣袂替他缠上。
外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接着是段长青的声音:“殿下回来了吗?”
单嬷嬷道:“回来了,长青,你怎么带了太医来了?”
段长青没回话,有些不耐烦道:“嬷嬷你拦着我作什么?我得带太医进去……”
萧月白朝沈勋看了眼,沈勋迟疑了下,终于转身出去了。
段长青的声音掩饰不住的震惊:“沈勋??”
沈勋从容道:“有劳刘大人了,我家殿下正和太孙喝茶,太孙的风寒不碍事,不必诊治,倒是我家殿下不慎划破了手,若刘大人不介意的话……”
太医说了什么宋知昀没听清,只知道后来沈勋和段长青进来时,沈勋还将太医的药箱给背了进来。
段长青见了宋知昀便想问话,却见萧月白起身朝段长青道:“把他衣服脱了,时间紧迫,本王会替他封住心脉,听闻你内力不错,试试给你家主子逼毒吧。”
沈勋已将药箱打开。
段长青愣在了当场回不过神来。
床上之人的气息越发弱不可寻,宋知昀没时间犹豫,直接解开他的衣服。
萧月白的手指掠过药箱,很快将银针取出,一扬手,一排银针平铺在床沿,他熟稔将银针捏于指尖,下针、定穴,一气呵成。
宋知昀狠狠推了段长青一把,道:“发什么愣?救人!”
段长青又看了眼萧月白和沈勋,终于什么也不说,将床上之人扶起来,将真气悉数灌入掌心便贴了上去。
直到后半夜,段长青才虚脱从床上爬下来,要不是宋知昀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几乎是一头栽下来的。
单嬷嬷烧了热水,又取了一套干净衣服进来帮萧倦换上,这才将段长青扶了出去。
宋知昀用棉怕沾了水细细擦拭萧倦嘴角的血渍,萧月白突然道:“这王府上下是缺侍女吗?需要你亲自动手。”
宋知昀没力气去怼他了,回头认真地道了谢。
萧月白微愣,随即道:“别谢得那么早,这毒本王解不了,若他明早能醒来,便还能多活几日。”
宋知昀握着棉怕的手颤了颤,掩住不安问他:“若醒不过来呢?”
“嗯。”身后之人幽幽道,“那便醒不过来了。”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鼻子一酸,喉咙瞬间堵得厉害。
不会的!
萧倦不会死的!
他还没有替他父亲和段家翻案,他答案过要一直站在她身后做她的依靠。还有,还有……
她答应他的事还没做,他的衣服她还没还呢。
萧月白和沈勋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宋知昀不知道,她只记得她想起来问萧月白是否找南宫阳要了解药才解的毒时,发现卧室内只剩下她与萧倦二人了。
房内静谧得令人浑身发憷。
宋知昀不敢睡,时不时便伸手探一探萧倦的鼻息。
幸好幸好,还有气。
这一夜甚是难熬,天色渐渐吐白,萧倦整个人却越来越冷,仿佛坠至冰窖,宋知昀正想起身去叫人,手指被人略勾了勾。
她下意识回头,见床上之人睁开眼睛就那样静静望着她。
“你醒了!”她一张口,眼泪就“唰”地流了下来。
他无力勾住她的手指,似是要说什么。
宋知昀忙俯下身,轻声问:“你要说什么?”
男子的声音弱不可闻,宋知昀听在耳里,却字字清晰:“没事吧?”
“我没事!”
他又道:“对不起。”他冰凉的手指绕上她的指尖,“差点将你牵扯进来,幸好……”
宋知昀一噎。
床上之人面色苍白,望着她的眼底全是笑意,他又道:“小五,你是我命中的变数。”他还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又害怕再次不知在哪里醒来。幸好,她就在床边,幸好,一切都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