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颔首,这是自然。
所有人都是如此,包括她婆婆张氏,不也得忍受赵姨娘?
“但相公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何意?”
“我们两个人,就我和他,一生一世都在一起。”春和微微催头,抑制不住笑靥。
周婉眼神漂浮,手中的筷子悬空,最后重重扎在碗中。经身侧小丫头提醒才闷声抽出,重重砸在桌面上。
李钰却只是一脸不解:“这位六弟还真是个怪人。”
“Hello!嫂嫂们好。”纪初霖用布蒙着眼睛,突然在偏方门外认真行礼。
听屋内的女眷被吓得不轻的声音,他赶紧分辨说“非礼勿视”,所以自己开门前刻意用布蒙住了眼睛。
“小春和过来,扶你的为夫我回去。”
春和迅疾应道,在众女子面前挽住纪初霖的胳膊。她嗅到他身上似乎有酒味,纪初霖平日从不喝酒,在闻家村时闻克己曾多次相邀,每一次纪初霖都不喝,他总说这个年代的酒提炼不纯有杂质,何况他以前酒量不行,平日也就喝个青岛、RIO什么的。
当时闻家村的妇人都对春和颇为羡慕,相公不喝酒,那得省下多大一笔花销?
今日纪初霖却喝了,言语间颇有醉意。大约遇见了什么好事,春和想。“相公莫闹,我们回家。”
“嗯,回家!”一把抱住春和,纪初霖在她发间狠狠亲了一口。
春和面上一热,唇上扬起笑意。
周婉却是惊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怎能如此没羞没臊?”
纪初霖不解,他又怎么了?
“众人面前拉拉扯扯,不合礼法!”
“我宠自己老婆还得先看看书上怎么说的?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自己的老婆,我高兴抱就抱,高兴亲就亲,这种事还得给父母官打报告再说,我只是亲了下她头发啊,又没有把她压在柱子上什么的……”
屋内一阵惨叫。
女眷们用袖子挡着脸,耳根一个赛一个红。
“虽说看不见脸,但听你们这惨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啥不该做的、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纪初霖挠挠头,让春和牵着自己朝小院走。离开旁屋才取下蒙眼的布。
路上撞见闻声而来的长兄纪霆雷。
纪霆雷年长纪初霖八岁。多次参加科举,却次次名落孙山,有妻有妾却生不出个儿子。
故而他对这个备受纪慎重视的聪慧庶弟素来有几分芥蒂。
纪初霖得癔病后整个纪家最高兴的就是纪霆雷。但他未曾料到这个被赶出门的庶弟又回来了,还同新任县令包拯交好。纪慎也带纪霆雷见过包拯想着能否被提携,偏那位包拯分外认死理,对自己竟然丝毫不看重。偏还是这个庶弟,疯了都能得到重视?
因为如此,纪霆雷看纪初霖分外不悦,当即端出大哥的架子喝道:“不合礼法!你怎敢在家中做如此出格之事?”
“您和嫂子还真是两口子啊……你们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光天化日下OOXX呢……”
“又在胡言乱语!何为欧欧查查?”
“……兄长你好,兄长再见。”
纪初霖扯着春和溜了。
纪霆雷目送他离开,手在墙面上狠狠一拍。
回到小院,春和战战兢兢说起之前的事情。“相公这样似乎不太好。”
“我承认,我的确有点儿飘了。但没关系,四年,我终于在这铜墙铁壁的家里飘了一次。我今天说了,想去汴梁。纪慎也同意了,只是我那个七弟也在汴梁,我别去叨扰七弟读书。我很高兴。当然也有酒的作用。纪慎养了我这么多年,看他高兴我自然不能扫了他的兴致。过去我是一个喝RIO都能喝吐的人。现在还是一个两杯就吐的人。春和你讨厌醉鬼吗?”
“爹说,男人喝酒,女人是不能管的。相公,飘了是何意?”
“就是我很高兴。”纪初霖躺上椅子,扯着春和睡上他的胸口,他被灌了一点儿酒,微醺。高兴间唱起歌来。
“我在马路边捡了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不对,这是我小叔那个年代的歌。嗯……喜羊羊~懒羊羊~红太狼~灰太狼~我是一只小小羊~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才能看见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嘿嘿参北斗啊~半兽人有两个头呀~”
春和听他唱得欢喜,取下发簪轻轻敲打躺椅为他打拍子。
听见拍子声,纪初霖更来了兴致,扯着春和站在竹林到底空地上说教她跳华尔兹。手揽着腰的一刻,春和惊得不行,平日牵牵手抱抱肩膀也就罢了。
抱着跳舞?!
“不可以!我爹说只有秦楼的女孩才会和男人抱着跳舞!”
见春和急得快哭出声,纪初霖乖乖松手,吐了吐舌头。“小春和别生气,你的为夫我不胡来就行了。我们继续唱歌?你继续给我打拍子?”
春和点头。
“你的为夫我想想——嗯,有了——是他!是他!就是他!少年英雄小哪吒!”
春和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
“相公!哪吒大人的名号不能胡乱叫的!会遭天谴的!!!”
微微翻了个白眼。
纪初霖决定唱《青花瓷》。
秋叶端来洗漱的水,看见这一幕颇为惊讶,不敢进屋只能把水放在墙角根掩面而去。
不多时,六少爷抱着六少夫人睡在躺椅上唱小曲儿还抱着少夫人跳舞的事就在下人口中传遍。
“不合礼法!不合礼法!也罢,反正早就得了癔病。大人到底看上这疯子哪点?”大少爷纪霆雷怒骂着换了衣裳,同周婉说了一声就去找外室雨娘。
周婉恭恭敬敬送他离开,合上房门,听小丫鬟说六少爷如何对春和微笑,如何对春和不规矩,又如何不合礼法,脸上在笑,嘴上在笑骂,心里却颇有些羡慕起春和来。
“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都一个德行。我还不信这位六弟不同。那个贱~人应该还在后院关着吧?”
小丫鬟略惊,诺诺应道:“还在。”
“婆婆应该还没睡,来啊,陪我去见婆婆,我有要事。”
胡乱唱了一会儿,喝了春和泡的茶,纪初霖清醒了不少。打发走秋叶。纪初霖说天色已晚,府中的人大都已经歇息。仆人进出的门也被关上了。
“所以春和快打扮一下,我们翻墙出去玩儿。”
“相公不会被骂吗?”春和想想。“对啊,相公是疯子,还是个聪明的疯子,经过今日之事,纪家的人都不会和疯子计较。”
“喂……”
“春和作为娘子,看不好相公自然是春和的错。”
“喂!”
“然而,相公是疯子,春和自然看不住相公。”
纪初霖瞪着春和,伸手探了探她的前额,确定没有发烧又呆站了片许,哑然失笑。
“春和也会说这种话啊。”
“相公教的啊。”
“我什么时候这样教过?”
“相公不是说,要善于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
“我说过这种话?”
春和用力点头。
纪初霖暗忖,一脸严肃点头,却又笑出声。“怎么在闻家村的时候不觉得小春和这么厉害?”
“娘说,要保护家人。”
“您这么能说,之前怎么被那群姐姐欺负?”
“爹说,那些姐姐不能开罪。”春和便将闻克己的话说了一遍。
纪初霖听得皱眉,有些无奈。
“小春和,没有谁比谁低等,你们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但这是等级社会,唯一庆幸的是程朱理学还未正式出场,你的行为举止也不会受到太大的限制。然而有些事你的为夫我也没办法,个人斗不过整个封建制度。斗不过就顺应好了,用最让自己舒服的方式。。”
“春和明白。”
纪初霖捏捏她的脸。“现在这样子好多了,之前我唱歌的时候你怎么大呼小叫?”
“不合女德!”
“翻墙就合女德?”
“书里没说不行……”
纪初霖哑然失笑。
“翻墙?”
“好的,相公。”
作者有话要说: 【病了,所以昨晚没修出来丢存稿箱让他慢慢更……今天好点了,就更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话
纪初霖避开小丫头秋叶,托着春和从后院院墙最矮处翻出,穿过巷子到达夜市。
夜市依旧像之前那般喧嚷。
上回出来纪初霖并未引来众人的好奇,至多也就引来了一两个骗子。
纪初霖说,这是因为他来到整个身体后就被囚禁在纪家,众人知道纪家的六少爷疯了,但真正认得纪家六少爷的人却极少。毕竟纪家六少爷平日很少出门。
一被人认出,就招惹了一双骗子。
而今日,纪家六少爷擒得骗子的事情已经被天长县的衙役传了出来,经过多人之口,不过一个下午,纪初霖验血断案的故事就有了几分神话意味,被人熟知。
人们都说纪初霖天生嗅觉异常,只消嗅一嗅就能分辨是否是父子。
“我又不是狗,就算是狗也没这功能吧。所以啊,流言,这就叫做流言!小春和记好了。”
春和认真点头,她却又觉得天长县的百姓对纪初霖的态度似乎比闻家村的人好了很多。
“今日之事后,天长县的人都明白纪家六少爷的确是个疯子,但也的确是个不一般的疯子。”
“相公很厉害。”
“不。我很幸运。我遇见了包拯包大人。他愿意听我说话,我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他是第二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
“第一个是谁?”春和怔怔地看着纪初霖。
纪初霖哑然失笑,伸手捏捏春和的小脸。“自然是你。”
春和顺势拉住纪初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很高兴。”
“那就好。”纪初霖牵起春和的小手。“小春和。你现在想去哪里?”
“春和想去听说话人讲故事。上次的故事还没有听完。”
“小春和啊,你知道什么叫做少儿不宜吗?”
话本自然听不了。纪初霖带着春和在街头闲逛。周婉说春和身边就没什么值钱的物事,其实上次他就给春和买了不少,但周婉和李钰用的全是从汴梁带回来的,自然比不过。“不哭,等去了汴梁我就给你买。”
春和只是笑着应下。
街上人流熙攘,临街有摊位挂着“香饮子”的条幅。纪初霖头一遭看见,分外好奇,问过摊位上的小二哥才知道原来这香饮子是一种用鲜花、果品、草药调制在一起熬制出来的水,消暑用。
“听起来挺像饮料。说起饮料,我已经好久没有喝过可乐了。”纪初霖要了一杯香饮子,喝了一口。“比茶好喝。但我还是很想念可乐。早知道当年读书时仔细了解下碳酸是怎么做出来的。所有我们老师书说得对,书到用时方恨少,走这边。”
春和知道纪初霖又想起了她听不懂的那些事情。
春和有时候也很会怀疑纪初霖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从千年后来的人。但每次春和这样想,又总会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一直半信半疑,直到今日验血,那些事真是高人告诉他的?纪初霖认识的人很少,他认识的春和也都认识。
“相公,你……真是一千年后的人?”
“愿意问这种问题,说明小春和开始相信我的话了。因为相信,所以才会质疑。”纪初霖顿了很久,沉沉点头。
春和笑了。挽住纪初霖的手。不再多言。
“小春和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了春和也不懂啊。那毕竟是一千年以后的事情。”
纪初霖不再做声。
路边有个算命摊。春和愣愣看了很久,轻轻扯扯纪初霖。她想去看看。
纪初霖自然不相信,他说新时代的新少年自然要明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若是春和想要去看看,他也会陪她一起去。
“千年之遇,八年之约。生死有命,命不由人。”号称最能算姻缘的瞎子算命先生这般说。
春和却不懂这几句谶语,问算命大师。大师说天机不可泄露。纪初霖皱眉想了很久,面色稍解,似有所悟。“你灵吗?”
“解谶语得一百文。”
纪初霖付钱。
“小公子这命着实古怪,看八字本是官家的栋梁,偏偏命格中横生枝节,变了定数。偶结千年之缘,定轮回也不见之姻。八年而转运换缘。此生有缘或是无缘,人无力,天定缘。”
纪初霖深思两年许久,面上的笑意越来越重。
“相公似乎很高兴。”
“如果为夫没有理解错。为夫想要的那些东西,八年后就能得到。”
春和暗自欢喜。纪初霖高兴,她就高兴。
她的笑反倒让纪初霖有些闪烁其词。纪初霖面上再也不见之前的欢欣雀跃,他的眉眼间似乎有些愁绪,看春和的目光也多了一两丝焦灼。
“若是真的,你怎么办?”
“相公怎么了?”
“……无事。”
幸而街上忽然热闹起来。人们结队朝另外一边奔去。不少人手中还拿着热腾腾刚出锅的吃食。
更有些男人手中提着酒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