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泠显得特别惊慌失措,连忙下了床,谢明仪寒着冷,手已经伸出去了,可谁曾想赵泠根本不是拉他的。生生同他擦肩而过,把妙妙抱在了怀里,还很生气地说:“谢明仪,你给我滚出去!”
他真的是疯了,竟然以为赵泠会伸手拉他一把。前一次为了套衣服便罢了,这一回竟是为了一只肥猫。
事情恐怕真如沈非离所言,在赵泠心里,自己的地位恐怕还不如一只猫。
赵泠担心宫里要问及两人圆房之事,遂推辞说身体抱恙。阿瑶一大清早地从九王那里回来,一进门就蹙着眉头,左右嗅了嗅,比划着手势说:“屋里这是什么味道?”
赵泠惊了一下,心里暗道阿瑶这个鼻子居然比狗还灵敏。竟一下子就闻出了异样来,谢明仪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寻常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宽衣解带,香气便浓郁些。
说起来也很奇怪,像他这种人厌鬼恨的疯狗,居然还跟个温润书生似的,活像是泡在书卷里长大的。
赵泠抱着猫儿,给它修剪指甲,阿瑶凑上前来,献宝似的取出一个小瓷瓶来,比划道:“郡主,这是九王让我带给你的,听说坚持服用这个,偏头痛就能缓解不少。”
她这个偏头痛是老毛病了,这些年也没少喝药调养身子。可皆是不太见效。昨晚同谢明仪争执,气得血气翻涌,也不知道他手上拿的护心丹从何而来,药效倒是挺好。
表哥的好意自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赵泠把药收下,想了想,又唤了丫鬟进来。
“把床上的枕头,被子,还有褥子全部都拿到外头烧掉。再换套新的过来。”
这小丫鬟不明所以,曲膝行了一礼就抱被子去了,见这被子的面料极好,枕心又是极上等的暖玉,少不得就动了心思,央道:“郡主,这些东西都是簇新的,不妨赏给奴婢们罢?”
赵泠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地逗猫,淡淡道:“谢府每月给你们的例银不够用么?”
小丫鬟一吓,哪里还敢多言,忙不迭地收了东西,抱到院子外头烧了。谢明仪终日公务繁忙,早出晚归的,从衙门回来,原是预备取个文书,忽闻一缕烧焦的气味,待见到火光是从牡丹院里飘出来的,便以为是走水。
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急匆匆地带人救火来了。十七、八个护卫提着木桶赶来,就看着个小丫鬟手里拿着个木棍戳那火堆,火星子噼里啪啦四处飞溅。
见有人过来了,立马就要跑,流火上前一步将人拿住,喝问道:“大胆!青天白日地居然公然纵火!”
“大人饶命啊,不是奴婢,不是这样的!”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赶紧全交代了,“是郡主!郡主嫌这被子褥子脏了,要奴婢拿出来烧掉的!”
谢明仪蹙眉,垂眸一瞥烧得就剩半寸被面的褥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郡主竟然这般厌恶于他,仅仅是睡在了一张床上,就要把这些东西全部烧掉。
若非他警惕性高,郡主是不是要弑夫了?他脸色极不好,暗暗告诫自己再也不要过问赵泠的事情,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赵泠毫不知情,正在梳妆打扮,准备赴宴去。
纪王爷家的小郡主今个过生辰,贴子老早就送来了,宴请了不少人过去,为的就是图个喜气。若是按辈分来算,纪王爷是她的小舅舅,小郡主便是她的表姐。
晋阳长公主还在世时,同纪王爷走得颇近,赵泠哪有不去的道理。她原本就生得明艳动人,稍微一打扮更是姿色艳妍,为了不喧宾夺主,特意换了身绀青色的裙子,可仍旧美得不可方物。
隽娘自昨夜就不见了踪影,赵泠懒得跟谢明仪打招呼,领着阿瑶就出了府门。她贵为郡主,手里还攥着公主府的令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阻拦她的路。
一路车马奔波,约莫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了一座府邸前,阿瑶一向打扮得像个侍卫,今日也难得穿着曳地撒花长裙,提着裙子蹦了下来,赵泠想拦都拦不住,看着她满脸好奇的样子,也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
守门的侍卫见到元嘉郡主来了,赶紧将人请了进去,还派人通传王爷,赵泠人还未至前厅,迎面一道水红色的身影扑了过来。
“阿泠!你怎么才来?可想死我了,父王和母妃一直等着你呢,快跟我进来!”
赵泠笑道:“我来晚了,表姐恕罪。”
纪王爷家的小郡主封号常宁,闺名萧瑜,瑜乃美玉,可谓是纪王爷的掌上明珠。比赵泠虚大了几个月,尚未婚配。
主要是纪王爷膝下儿子众多,可就萧瑜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疼宠着,眼界也高,寻常官员家的嫡子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入得室内,屋里莺莺燕燕坐了一屋,原是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一听丫鬟说是元嘉郡主来了,屋里便渐渐熄了声。萧瑜牵着赵泠的手,往屋里引,满屋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正主位坐着一位貌美妇人,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发间珠翠玲琅,见萧瑜进来,佯装责怪道:“你啊,今个是你的生辰宴,你一大早的跑哪儿野了?竟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萧瑜笑道:“我可没有撒野,这不是阿泠过来了,我就赶紧迎她去了。”说着,还将赵泠往纪王妃的身侧引。
“也有好些日子未瞧见你了,怎么看起来倒像是瘦了?”
纪王妃同晋阳长公主交好,虽说在赵泠下嫁的事情上,未能帮得上忙,可到底还是疼爱她的,攥着她的手嘘寒问暖。
赵泠眼眶微涩,忽然想起自己的亲娘了。若是晋阳长公主还在世,定然也这般温柔婉约,当下轻声道:“劳舅母挂念了。”
“好孩子,来,快坐下。”纪王妃心疼她小小年纪丧父丧母,难免多疼了些,将人引至身边坐下,另外一面坐着萧瑜。
“元嘉郡主自从成亲之后,越发貌美了,可见谢大人待郡主倒是极好的。郡主现在嫁了个高门,竟连我们这些亲人也不认得了。”
一位面容略显刻薄的妇人说道,手里捏着帕子,抬眸细细瞥着赵泠,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拆骨吃了的模样。这人正是武陵侯府长房夫人王氏,赵玉致的生母,也就是赵泠的大伯母。
闻言,萧瑜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抬眼望着赵泠,见她神色淡然,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心头火猛然窜了上来,当即便呛声道:“阿泠本就貌美,在京中贵女里算是拔尖儿的闺秀,何须你多嘴?”
王氏面色一凝,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元嘉郡主是觅得了良人,同谢大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可怜我家玉致,前些时候入宫,还不明不白受了遭无妄之灾。”
赵泠最不喜欢的便是她这位大伯母,成天撺掇事,东家长李家短的,原是来赴宴,不想同她一般计较,竟然不成想,她还上杆子找骂受。
当即就淡声道:“无妄之灾算不上吧,说起来齐贵妃也是敬重太后,所以才格外在意我母亲的那支发簪。若是旁的什么东西,即便价值千金,也罢了,偏偏是太后送我母亲的陪嫁之物。”
她瞥了一眼王氏,字字清晰,“我还以为堂姐受了齐贵妃的责罚,也该知错了,竟不成想,她还不知错,真真白费了齐贵妃的一番苦心。”
此话一出,在场众多官家女眷,以及诰命夫人忍不住捂着唇偷笑,谁人不知是赵玉致冲撞了贵人,这才惹了一身事端。若换了旁人,定是羞于启齿,恨不得挖坑埋了才好。
偏偏王氏上杆子往外扒拉,元嘉郡主又不是个任人揉捏的面团,几句话就呛了回去。
王氏颜面上过不去,本就是要帮赵玉致讨个公道的,哪有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道理。于是阴阳怪气道:“郡主此言差矣,玉致可是郡主同宗同姓的堂姐,且不说是不是有人故意刁难她,你见她受罚,竟也不帮忙求个情?怎的这般没有良心!”
赵泠还未开口,萧瑜便龇她道:“同宗同姓?你怕是搞错了罢,泠泠可不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她的母亲乃晋阳长公主,即便随了夫家的姓,可生的孩子是皇室血脉。泠泠乃皇室宗姬,莫说是赵玉致,就是你家老太太过来,也得下跪恭敬地唤她一声元嘉郡主!谁给你这么大的脸,竟也敢当面指责她?大胆!”
作者有话要说: 郡主不想谈恋爱,就想搞事业,这个萧瑜是友军
第21章 她很好~
“瑜儿!”
纪王妃见萧瑜说得过分,赶紧从旁拉了一把,佯装责怪道:“宾客都在呢,莫要撒野,带你表妹去你院里,你不是有稀奇的玩意儿要给她看么?”
“我几时得了稀奇的玩意儿了?”
萧瑜面露茫然,被纪王妃从座位底下轻掐了一把,立马反应过来,暗暗吐了吐舌,这便领着赵泠要走。
王氏气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拦道:“阿泠,你可不能这般没有良心啊,我怎么说也是你大伯母,你纵然看不起我,也万万不能不给老太太颜面。你可知她因为你的事,都气病了!你也不说过去瞧瞧她!”
赵泠脚下一顿,蹙眉道:“祖母竟病了?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同我家夫君一道过去探望才是。”
她把“我家夫君”这几个字眼咬得极重,刻意暗示王氏,这是她背后撺掇谢明仪的。
果不其然,王氏脸色就更难看了一分,捶胸顿足道:“你竟还说没人通知你?你堂姐去了,险些被下人赶出来不说,那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你竟还打她,你的良心到底哪里去了?”
赵泠一猜便是这件事,她都不计前嫌帮了他们的大忙,没得半句感谢便罢了,竟要被人诬赖成是“没有良心的白眼狼”以及“气坏祖母的不孝子”,这种话若是传扬出去了,败坏的可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名声,连长公主府都跟着蒙羞。
萧瑜也气得紧,攥紧赵泠的手,低声说了句“别怕,表姐护你”,上前一步毫不客气道:“今个乃我生辰宴,若是真心实意来贺礼的,王府自然好生招待。可若是平白无故过来找茬儿,也得先问过我才是!你别一口一声没良心,你一个五品诰命夫人,怎敢这般辱骂当朝郡主,该当何罪?”
王氏阴阳怪气道:“常宁郡主,这可是我们赵家的家事,还望郡主能少掺合些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泠是你家的孩子。”
“你!”
“表姐,”赵泠从旁拉了她一把,摇头道:“你不必为了我如此的,今个是你生辰宴,可不敢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扰了兴致的。”
纪王妃最是喜欢赵泠这种做事雷厉风行的脾气,也知她决计不会吃这个亏,遂在一旁静静观望,若赵泠辩论不过,再出来维护。谁曾想自家傻女儿竟看不得赵泠受半点委屈,急火火地冲出来了,就跟母鸡护崽儿似的。既惹人气,又惹人疼的。
赵泠拍了拍萧瑜的手,安抚了她一句,这便把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王氏身上,语气冷淡:“你说这话,那我便听不懂了。原不过是那日在春风得意楼,赵谨言领着几个公子哥,冲撞了我和九王殿下。谢明仪到底是我夫君,听说了这事,自然要替我出头。这有何不对的?”
王氏道:“既是为你出头,惩治那几个公子哥便是,何必还要为难谨言?”
“赵谨言玩忽职守,这是不争的事实,又非谁刻意针对他的。你若是觉得不服气,只管面圣便是。”顿了顿,她又轻笑一声,“至于你说我打了赵玉致,那更是好生奇怪。谁看见我动手打她了?她自己说的?”
她帮了赵玉致的大忙,就料定她不敢多言,四处逡巡一遭,未见到她人,暗叫一声可惜。
果不其然,王氏又道:“我家玉致一向性子温吞,受了委屈也不敢多言的。就因为你的撺掇,谨言差点丢了官职,老太太都气病了,你敢不认!”
赵泠毫不慌乱,说话有理有据:“那我就更不懂了,众所周知,赵谨言现在能官复原职,全靠谢明仪在皇上面前求的情。若非我的情面,谢明仪为何要替赵谨言求情?再者,祖母年纪大了,偶有些小痛小病也正常,公主府每月都会送些补品过去,动辄就是几千几万两雪花银的东西。这也叫做不孝顺?”
“钱财都乃身外之物,武陵侯府又不缺这点东西!你自己怎么不过来探望?”王氏气恼道。
赵泠眼中流露出一丝促狭,故作为难道:“原来如此,祖母竟是不想要这些东西。也怪我粗心大意了,以后便不送这些了。”
她抬起手来,捏着额角,“我一向身子骨不太好,近些时日又病了,缠绵病榻许久,今个为得表姐生辰才出来的。幸好我不知祖母病了,否则我这病气若是再过到祖母身上,那才叫大不孝。”
王氏愣了愣,随即大怒,捂着胸口狂喘气,几乎要被赵泠气得七窍生烟。只要一想到,从今往后公主府不会再送那些昂贵的东西过来,身形一歪,险些跌倒。多亏了身边的丫鬟扶着,这才不至于当场出了洋相。
萧瑜一向喜形于色,当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纪王妃警告地瞪了一眼,赶紧收敛了笑容。拉着赵泠往外走,边走边道:“好了,别说了,看把王夫人高兴的,回头你顺道跟她去武陵侯府探望一番便是。赶紧的,我有好东西要送给你呢!”
晋阳长公主生前时常领着赵泠过来,因此她自小便同萧瑜相熟,也是从小到大的情分。穿过一条浓郁的花溪,踏过青黛小道,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别致幽静的院子。
萧瑜在王府极其受宠,几个哥哥都待她十分疼宠,自然而然性格就有些娇纵,可待赵泠却出奇的好。才一进了小楼,赶紧让身边的丫鬟泡了赵泠最爱喝的雪尖云芽,又要糖蒸酥酪,茶花饼,玫瑰酥饼,以及芙蓉糕之类。满满摆了一桌子。
想了想,萧瑜又瞥见阿瑶,见她一副茫然呆傻的样子,忍不住同赵泠道:“你怎么又把她带出来了?不是说找太医给看过了么?”
“她是我的侍女,不带她,我带谁啊?”赵泠今个不甚想吃甜的,随手捧了自己面前的糖蒸酥酪递过去,还捏了一块芙蓉糕塞阿瑶嘴里,“太医看是看过了,估计也不敢说太实,就说调养着看看。”
顿了顿,她又微微一笑:“我觉得她这个样子就很好,脾气也好,性子也乖,平时很温柔的。”
“噗嗤。”
萧瑜险些把茶给喷了,抬眼见阿瑶在吃糖蒸酥酪,忽想起从前她一脚踹飞侍卫的场景,忍不住笑道:“不会吧,你真觉得她很温柔么?”
“嗯。”赵泠点头,丝毫不在意此前阿瑶误伤她的事情,满脸认真道:“她很好,陪在我身边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