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安一把扶稳阿瑶,将人往身后轻推过去,这才剑指着谢明仪的喉咙,厉声呵斥:“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挟持当朝郡主!谢明仪,还不束手就擒,本王饶你一个全尸!”
谢明仪哈哈大笑,仿佛听见了什么特别好听的笑话。他将赵泠紧紧圈在怀里,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温声道:“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是阎王殿都不收的人,怎会怕你?萧子安,你永远也赢不过我,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以后,赵元嘉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语罢,他忽然双手捧过赵泠的脸,倾身吻了上去,赵泠眼睛大睁,使劲挣扎,萧子安看得目眦尽裂,咆哮道:“谢明仪,我要杀了你!”
凌空一剑劈了过来,剑光寒气逼人,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谢明仪将赵泠死死护住,空手接萧子安的剑。只听“锵锵”几声清响,二指夹住长剑,运起内力,直接将剑刃震断。
萧子安被剑气逼得往后倒退数步,谢明仪却完好无损,下巴抵在赵泠的头顶,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郡主不怕,有下官在,谁也伤害不了郡主。”
萧瑜道:“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她一拽阿瑶的衣袖,“去,阿瑶,给我打他!”
阿瑶一直沉迷在方才谢明仪说的话中,整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听这话,如梦初醒一般地昂起脸来。随后一抽腰间的软剑,脚下点地,整个人腾起,直冲谢明仪的喉咙。
谢明仪眉头一皱,冷眼剜了萧瑜,故技重施要震断阿瑶的剑,可似乎怕内力会伤到她,便一直防守有余,萧子安攥着断剑,立在一旁仔细打量着谢明仪的身法,忽见他的一处破绽。
大喊了一声“阿瑶,让开!”,提剑便飞了过去。谢明仪一手挡开阿瑶的剑,顺手将赵泠往左边推去,防止她被剑气所伤,不料萧子安正是从左侧攻了过来。
谢明仪眸色一沉,正被阿瑶纠缠,原本就分身乏术,想也不想,直接运气推开阿瑶,身形一恍,直接绕到了赵泠的正前方!
只听“噗嗤”一声,温热的液体瞬间喷了赵泠满脸,她愣在了当场,这声音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她都能听见皮肉被剑刃捅开的撕裂声,甚至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谢明仪的胸口处被断剑捅出一个血窟窿,大量的鲜血汩汩涌了出来,他垂眸望着赵泠,神色温柔,唇一张,自嘴里冒出了更多的鲜血。
赵泠往后退了一步。
他便往前踉跄一步,似乎很想说什么,可又艰难万状地闭了嘴,只是抬手,用拇指指腹轻拭着她的唇。
仿佛在说:“对不起,贸然亲了你,但我不后悔。”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萧子安居然真的一剑刺了过去,更加没人想到,谢明仪居然挡在赵泠前面,替她生受一剑。
“子安!你疯了吗?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杀了谢明仪,如何跟皇上交代?东宫肯定借此机会,治你死罪!”萧瑜气得跺脚,“泠泠还在谢明仪手上,你那一剑要是刺偏了,现在受伤的就是泠泠了!”
赵泠不语,很久才低声问:“值得么?为了一个心里从来都没有你的姑娘,连命都不要了吗?”
“值得,”谢明仪神色颓然,身形摇摇欲坠,“只要是你,无论怎样都值得。”
赵泠摇头道:“可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
“我知道,可我只为你一人,虽百死,名声尽毁,身败名裂,甚至万劫不复,亦无悔。”谢明仪说完这几句,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了下去,仿佛随时随地都要一命呜呼,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旁人只知我心狠手辣,卑鄙无耻,可不知我为何如此,不知人苦,不可劝善。不论后世将我传得如何歹毒不堪,皆同他们毫不相干。”
他的身形重重倒了下去,满脸都是淋漓的鲜血。赵泠一瞬间头痛欲裂,两手抱头蹲在地上。
萧子安上前扶她起来,低声道:“泠泠别怕,人是我杀的,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从今往后,再也没人敢伤害你了……”
话音未落,赵泠扬手给了他一耳光,语气冰冷:“连你也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肯定不会下线的啦
第68章 你我本无缘
“泠泠, 你全部都想起来了?”
“还没有,但我知道连你也在骗我!”赵泠往后退了一步。
萧子安惊恐万分, 上前一步按住她的双肩,厉声道:“泠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从来都没想过骗你!”
“放开我!”赵泠抬手推开萧子安,上前蹲下,一探谢明仪的鼻息,见还有气, 赶紧同阿瑶道:“快过来帮忙!他还有气, 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阿瑶赶紧过来帮忙,萧瑜愣了愣,见两人架着谢明仪回府, 赶紧头一转, 出去寻大夫去了。
赵泠同阿瑶将人安置在床上, 又吩咐下人端盆热水来,院里院外人影憧憧,一盆盆血水从屋里端了出来,阿瑶替谢明仪输送真气,暂且先点了他的穴道止血, 可插在他胸膛的断剑迟迟未能取出, 大量的鲜血汩汩往外冒。
“郡主,首辅大人现在的情况十分危急,这断剑离他的心脉只差分毫, 若是贸然拔|出来,可能会直接伤到心肺,一旦如此,即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他啊!”
赵泠沉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他救回来!”
“可是……可是微臣实在不敢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微臣可担当不起。”太医颤着声道,不停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出了任何事,都由我担着,何须多言,你只管死马当活马医便是!”赵泠倒也果断,虽不通医术,但也知这断剑在身体里待得越久,谢明仪活下来的几率就越低。
她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阿瑶,见她呆愣愣地站在床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谢明仪,满脸不解。
谢明仪可是阿瑶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若是让他这么死在萧子安手里,日后让阿瑶如何自处?
他即便有千般不是,可到底是阿瑶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赵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送命。
太医擦了把冷汗,还没碰到谢明仪半分衣角,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大胆,你要对本官做什么?”
“大……大人,郡主说,让下官先将您体内的断剑拔|出来啊,不关下官的事情!都是元嘉郡主吩咐的!”太医吓得脸色一白,赶紧望着赵泠求救。
谢明仪抬眸,将目光落在赵泠身上,见她脸上染了血,发间的珠钗也歪了,有心想给她把珠钗扶正,可又无能为力。
他气息奄奄,攥住太医的手终究是落了下来,“郡主这么希望我死,何必让人救我?”
“你若死了,阿瑶会恨我的。”赵泠抿唇,望了一眼阿瑶,又接着道:“我不愿稀里糊涂地活着,任何事都想弄得一清二楚,你我之前的过往,到底怎样,我现在想知道了。”
此话一出,谢明仪猛然抬眸,似乎在一瞬间,神色立马振作起来,眸色中划过一丝不可思议,“郡主此话当真?莫不是在开玩笑?”
“我说话一向言出必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赵泠点头应他,想先稳定谢明仪的心绪再说,否则就他这副神色,恐怕断剑拔|出的一瞬间,就要一命呜呼了,“只要你活下来,我就给你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
谢明仪眸色一亮,登时比太医给他吊命强灌的参汤还管用,侧首同太医道:“你有几层把握?”
“回……回大人,三……三……”
“三成?”
“不不不,四成,四成!”太医吓得更狠,赶紧举起了四根手指。
谢明仪沉默片刻,似乎在考究太医话里的真实性。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你想做什么?你可不要胡来!”赵泠上前一步,脸上划过一丝惊恐,“你想想阿瑶,想想你们谢家!你千万不能死在长公主府!”
她说的是不能死在长公主府,也就是说,他可以死在别处?
谢明仪心窝凉了一半,抬手攥住胸前的断剑,忽然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拔|了出来,随之而来便是鲜血飞溅,赵泠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只听哐当一声,满是鲜血的断剑便重重砸落在地,他手一垂,点了身上两处重要的穴道,之后便像是被人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脸上的血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太医忙去取止血的纱布,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忙不迭地道:“参汤,快,参汤!”
阿瑶把参汤递了过去,太医大叫:“快,快,喂他喝下!快啊!”
阿瑶赶紧凑过去给谢明仪喂参汤,可他早就神志不清,根本灌不进去,一碗参汤几乎都淋在了被子上。
太医咆哮道:“快,喂他喝下去!再慢一点,命都吊不住了!”
“阿瑶,还是我来吧!”赵泠从她手里接了剩下的半碗,坐至床边,一手托着谢明仪的头,一手捏着他的下巴,“谢明仪,我只说一次,快张开嘴,把参汤喝了。”
太医道:“首辅大人都快昏过去了,怎么张嘴?强灌进去啊,快点!”
谁料,谢明仪竟把嘴张开了,口里的鲜血顺着下巴流到赵泠手上,她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惊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谢明仪却在同一时刻察觉出来,低声道:“你别怕,我不会死的,这一剑要不了我的命。”
赵泠不语,沉默着将参汤往他口中灌,谢明仪被呛得咳嗽不止,太医用厚厚的纱布按住了伤口,忙又道:“郡主,郡主!这样是不行的,慢慢喂下,这一咳嗽,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涌了出来。再慢一点,大人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
赵泠这才放慢了动作,待将参汤喂完,太医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了,上面隐隐可见血色,她起身欲走,身后立马伸过来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别走。”
太医处理完了谢明仪的伤,忙不迭地提着药箱跑了出去,阿瑶一脸懵懂,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也抬腿出了房门。
“留你下来,已经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风险了,你当着太医的面,如此这般,可是想害我名声尽毁?”
谢明仪脸色苍白,淡淡笑道:“我何时也没想过害你。”他将赵泠拉至床边,攥着她的衣袖,“郡主方才同我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什么话?”赵泠装傻充愣,嫌弃地将手腕抽了回来,“九王误伤了你,我救你一命,虽不说两清,但也算是个救命大恩。你读过这么多年的书,恩怨分明四个大字,你肯定明白。”
谢明仪收拢着五指,点头应道:“自然,郡主的救命之恩,我定然铭记于心,此恩必报。至于萧子安……”
他眸色一戾,一把攥住床杆,运气一震,木屑便四处飞溅。
“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母亲齐贵妃和你的母亲谢夫人,同是宁国公府的女儿,你和萧子安本就是表兄弟,到底想自相残杀到什么时候?”
“我的母亲,只不过是宁国公府的养女而已,”谢明仪语气淡然,可神色说不出来的凄然,“我只知我母亲当初在宁国公府,如何被萧子安的母亲当个婢女使唤。后来皇上赐婚,原是下旨将宁国公府的女儿,指给我父亲。可齐贵妃不愿,公然逃婚,还在大婚当日,将我母亲强塞进了花轿。自己却一朝成了皇上身边的宠妃。”
顿了顿,他望着赵泠:“萧子安的母亲,对我母亲尚且如此,郡主以为我同萧子安之间的关系,又能好到哪里去?那些貌合神离的亲情,薄如窗户纸,一捅就破了。即便我年少轻纵,不知深浅,可也知何为礼义廉耻。若要我向他们低头,简直痴心妄想!”
赵泠不知这些往事,沉默了片刻,才道了句:“抱歉。”
“你不必同我说抱歉,我辜负你更多些。”谢明仪似乎伤口疼得厉害,看起来很烦躁,可仍旧好生好气地同赵泠说话,“七年前,我父亲骤息之间锒铛入狱,刑部大刑每日都轮番往他身上招呼,往往都是白天把我父亲腿骨打断,晚上接上,白天再打断!”
他说起这些往事,神色极平静,仿佛已经无关痛痒了,“郡主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父亲曾经受过怎样的痛苦。我虽知,造成那番局面并非一人之力便可完成,其中不乏有各方势力促成,甚至是当今的万岁爷在背后操纵,可我只能从中挑选几个人怨恨!”
赵泠道:“所以,你把矛头指向了我父亲,还有长公主府和武陵侯府,因为当初我父亲是首揭,你恨他,无可厚非。”
“是,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可你偏偏是他的女儿!”谢明仪语气陡然激烈起来,猛烈咳嗽几声,“赵元嘉,纵然今生今世,你我都无法长相厮守,那我就等你一辈子,我不成亲,不娶妻不纳妾,不同任何女子肌肤相亲!我等不到你今世,我也要等到你的来生!”
赵泠却道:“今世都无缘,何谈下一世?”
第69章 您可算来了
“……那如果查到最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当今皇上所为,你会像恨我一样, 去恨萧子安么?”
谢明仪直起上半身,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纱布上又渲染出了更浓的血色, 他毫不在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赵泠,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两个洞来。
赵泠最厌恶的,便是谢明仪看她的眼神, 既凉薄又心狠, 仿佛随时随刻都会扑过来,咬断她的脖颈。虽然她心里很清楚,他绝对不会。
许久之后, 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垂眸捏着衣袖上的细带:“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是不会恨他吧?”谢明仪眸色一暗, 脸上划过一分痛色,低声喃喃自语,“你不会恨他,可却唯独恨我一个。你连点希望都不肯给我,却要求我回头是岸。赵元嘉, 你的心肠真的是石头做的么, 为何我无论怎么捂都捂不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