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毛笔,急忙披了件衣裳,派人去给沈小公爷传信,坐了马车就往大理寺去。人才到那,离得老远就瞧见了阿瑶。
身后竟还跟着许温!
许温正侧首同大理寺少卿说话,见赵泠来了,这便上前道:“下官见过郡主,听闻此人是郡主身边的侍女,也是义妹,下官便自作主张将人接出来了。”
赵泠摸索着阿瑶手臂,将她毫发无损这才大松口气,闻言,心里暗暗一惊。
但凡被关到大理寺这种地方,不脱成皮很难出来,更何况阿瑶身上还背着“谢明玉”的身份,不光大理寺,还有刑部,早就想拿她开刀了,只是不敢擅闯长公主府而已。
这个许温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光明正大地将阿瑶接了出来,甚至连大理寺少卿都对其毕恭毕敬。
“多谢,麻烦你了。”
赵泠道了声谢,让阿瑶先去马车里等着。
许温见她有话要说,抬了抬下巴,示意大理寺少卿回避,这才道:“郡主不要误会,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正好来大理寺有要事处理,顺手将人放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泠不知他是真不晓得阿瑶的身份,还是刻意想讨好萧瑜身边的人,竟觉得放一个朝廷罪臣之妹出大理寺,不是一件大事。
当即好笑,又无奈道:“不管如何,多谢许大人了,此恩必报。”
许温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不过……”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了上前,“那位姑娘擅闯谢府偷拿了这块玉佩,被底下的人收出来了。下官猜想,对她而言定然极重要,所以才不惜代价,闯入谢府。”
这玉佩并非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不过是谢明仪身前常挂在腰间的配饰罢了。他人去得悄无声息,半句遗言也没留下,谢府骤然被抄,阿瑶连他的一件遗物都没有。
想来只是寻件东西,留下来当个念想。
“多谢。”赵泠将玉佩接了过来,“阿瑶一向任性顽劣,给许大人惹麻烦了,回去之后,我定然严加管教,至于大理寺这边,若是有人寻了大人麻烦,只管推到长公主府便是。”
许温微微一笑:“无妨,小事而已,阿瑶姑娘应当不是成心的,郡主便将人带回去吧。下官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告辞。”
赵泠点头应了,转身上了马车,又忍不住掀开车帘一看,见许温折身回了大理寺,左右的狱卒皆垂首候着,大气都不敢喘。
阿瑶把玉佩好生收了起来,这才比划着手势道:“对不起,郡主,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无妨,这次多亏中书令抢先一步将你接出来,若是你被刑部的人带走,连我也救不了你。以后可不许胡来了。”
阿瑶重重地点头,待两个回到府上时,夜色已经压了下来,她忽想起上回许温落了件衣服,早就浆洗晾晒好了,一直没机会还给他。
现在想起来了,便吩咐下人将衣服送去。
正用着晚膳,跑腿送衣服的下人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提溜着一只食盒。
“回郡主,衣服已经送到了,许大人说,来京城时,带了个冀州的厨子,特意做了几道冀州的吃食,想先给郡主尝一尝。”
赵泠微微一愣,见食盒里装了一盘驴肉火烧,一盘烤乳鸽,像是才出锅,还冒着热气,问道:“许大人还说了什么?”
“许大人还说,阿瑶姑娘今日受了惊吓,晚上该喝着安神茶才是。哦,还有……”下人指了指外头,“还有一箱吃食,说是冀州土特产,不仅给了咱们,还往纪王府送了几箱呢!”
赵泠了然,猜想许温爱慕萧瑜,所以想先从自己这里下手,于是便从善如流地将东西收下。她没去过冀州,但驴肉火烧和烤乳鸽都很好吃。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既然承了许温的情,也应该做点实事才行。
隔日就邀了萧瑜,一同去许府喝酒,恰好萧涣找许温有事,三人便一同前往。
管家回禀,说许温正在书房处理公文,将三人引至大堂,这便退下。没一会儿许温就匆匆赶来,拱手道:“对不住,让各位久等了。”
萧涣放下茶杯,笑道:“无妨,衙门本就公务繁重,你甫一入京,定然有诸多不便之处,若是旁人定然手忙脚乱,可我听九王说,你处理得游刃有余,反而像是在朝多年。”
赵泠心里一个咯噔,不知怎的,又想起谢明仪来。
就听许温笑道:“萧二公子过誉了,身在其位,必司其职,本官能为朝廷分忧,自然不敢懈怠。”说着,又吩咐下去,让人设了酒席。
萧瑜原本就是过来玩的,一听又是吃酒席,当即就不乐意了:“一点花样都没有,天天吃酒席,有什么意思?”
许温便问:“那常宁郡主有什么高见?”
萧瑜想了想,灵光一闪:“有了,咱们玩行酒令罢!听说很有意思!”
“哦?那比诗词歌赋?”
“不比诗词歌赋,每次都是接诗有什么意思?”萧瑜笑眯眯道,“咱们玩点有意思的!我们拿个空瓶子转,瓶口转到谁,另外三个人就有权问对方问题,如果对方不答,或者答得不满意,就喝酒!”
萧涣道:“那不行,你和泠泠是女子,喝醉了不好。”
萧瑜想了想,便道:“那很简单,如果我和泠泠被罚酒了,二哥替我们喝!”
第95章 小马甲好香呀~
萧涣笑道:“你好奇怪, 游戏是你提的,规则是你定的, 惩罚也是你自己说的,结果让我替你挡酒?”他目光往赵泠身上一落,曲着两指敲桌面, “那万一你们三个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实人,那我岂不是要醉死在这了?”
萧瑜啐他一口,哼道:“我和泠泠才不会合起伙来欺负你呢!反正就要你替我们喝, 出来前母妃说了, 不准我喝酒的!我可是为了二哥好,万一我喝醉了,还不是你背我回去?”
萧涣哭笑不得, 单手指了指萧瑜得意忘形的脸, 同许温道:“你看看我这妹子, 从小到大都这样,简直蛮不讲理,都是爹娘惯成这样的,以后还不知道谁敢娶她!”
许温淡淡一笑,温和得如同三月春风, 他本就生得清俊, 一副青衣书生打扮,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他道:“常宁郡主天真烂漫,不失可爱, 萧二公子好福气,不像我,家中不曾有兄弟姐妹,亲情血脉淡薄,千里迢迢来这京城,家中也没个挂念自己的人。”
赵泠早便听说许家家道中落,许温自小父母双亡,举目无亲,也不受宗亲旁系子弟们的待见,若不是陆家接济,恐怕就要沦为乞丐了。他本人倒也争气,头一回科举便高中了,官途虽不说顺风顺水,但也不差。
又有纪王妃这一层关系在,以后在京城前途定然一片光明。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转,瓶口对着谁,谁就是靶子,其余三人各问一个问题!”萧瑜让下人取了一只雨过天晴的青瓷花瓶来,将桌面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推,右手攥着瓶身一转。
这瓶子立马转动起来,四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一齐望了过去,就见这瓷瓶缓缓停了下来,正对着萧瑜。
萧涣抚掌大笑:“自作孽不可活!这回遭报应了罢!”
萧瑜气得哼了一声,两手一拍桌沿,慷慨赴死一般,“来吧,尽管问,反正我答不出来,罚我二哥的酒!”
“那好,我先来问!”萧涣笑盈盈道:“瑜儿,实话实说,你觉得许大人如何?”
萧瑜疑惑道:“哪方面?”
“各个方面。”
萧瑜道:“那不行!只能问一个问题,二哥问太多了,要罚酒,快,罚酒!”
萧涣无可奈何,只得仰头喝了一杯,深思熟虑一番,才挑了“品行”方面。他一早就给萧瑜物色好了未婚夫婿,奈何自家妹妹是个榆木脑袋,若要她自己主动,恐怕黄花菜都要凉了,索性推波助澜一番,也不虚此行。
赵泠眨了眨眼睛,瞬间就明白了萧涣的企图,她也觉得许温同萧瑜十分般配,也有心成人之美,于是便坐着看戏。
萧瑜捏着下巴,似乎有些为难。她生性直,不喜欢同人虚以委蛇,更不喜欢巴结奉承人。思来想去,只好实话实说:“至今为止,我不过就见过许大人两次,我怎么知道他的品行如何?再说了,一个人如果想装,那谁能有火眼金睛?我曾听陆景和谈起过许大人,就是说他读书多好多好,别的一概不知。但是……”
她话锋一转,又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有自己的判断,旁人说的话,我才不信!”
许温微微一笑:“常宁郡主倒是个实诚人,我原先以为,你要同其他人一般,尽说些溢美之词,如今才知,常宁郡主与寻常女子,大有不同。”
“她啊,就是在家被宠坏了,爹宠,娘宠,哥哥们宠,就连泠泠都宠着她!”萧涣打趣道:“很难从我妹妹嘴里听见夸奖人的话,她大部分的好话,都是说给泠泠一个人听的。”
“哼,要你管,臭哥哥!”萧瑜不服气地扭过脸去。
“好了,该泠泠问了。”萧涣抬了抬下巴,笑道:“问点平时不敢问的,别因为她是你表姐,你就不敢问了啊,可不带这么玩的!”
赵泠笑道:“当然,既是图个乐子,自然要寻几个乐子出来。”她心里明白萧涣的暗示,于是顺着他的话,又问,“表姐,我问你,许大人在你眼里,是什么印象?”
萧瑜苦着脸道:“啊,怎么又问这种问题啊?难道我就没其他的可以问的?不问问我有没有心上人啊,近日跟谁走得近之类的?”
“那你有心上人吗?”萧涣凑过来插了一句。
“关你什么事?你都问过了!”萧瑜将他推开,啐道:“都怪你,让你开个头都开不好!快,罚他酒,这个问题我不答!”
“那可不行,酒我可以喝,问题你得答,满不满意由我们说了算,快点,别磨蹭!”
萧瑜只好道:“初时,我听旁人谈起他,说什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心想许大人定然是个迂腐刻板的读书人,满嘴之乎者也,见了才知,他同京中的世家公子一样。”
萧涣道:“怎么能一样?京中的世家公子,大多仗着祖上封荫,多是些风流孟浪,哪能同许大人相提并论?你这般说,就是一概而论了。”
“我还没说完!”萧瑜恼道:“他同京中的世家公子一样,身上没有小家子气,看着倒像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
不知为何,听到这一句,赵泠心里没由来咯噔了一声。
按理说,许温幼年时家道中落,过了几年苦日子,虽说有陆家的接济,但断然不能同世家公子相比,身上难免会有些怯弱和敏感,甚至是小家子气。这些东西是自幼养成的,绝非后天可以轻易改掉。
可眼前的许温,身上决计看不出来半分怯弱自卑,反而通身一股清隽贵气。若说他是装模作样,那此人委实也是个人物了。
许温却微微笑着道:“是不是该我问了?”
萧瑜道:“问吧,你可别顺着我二哥的话头继续问,否则我都怀疑你们三个是不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许温摇头:“我不问那些,既是游戏,也就图个乐子,这样吧,敢问常宁郡主,在场这二位,谁对你而言,更重要一些?”
这问题实在太简单不过,许温明显在给萧瑜放水,萧涣便道:“许大人,你这可就是成心的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家妹妹胳膊肘就喜欢往泠泠身上拐,别说是我在场,就算是我家大哥来了,这丫头还是会选择泠泠,不信的话,你让她说!”
“当然是泠泠更重要了!”萧瑜一把环住赵泠的肩膀,笑眯眯道:“哥哥是哥哥,表妹是表妹,哥哥以后娶了嫂子,心里哪有妹妹的位置?可表妹不一样,她是极其重敢情的,即便以后嫁了人,心里总是有我的位置!”
说着,她偏脸望着赵泠,痴缠道:“是不是啊,泠泠?在你心里,我跟你未来的夫君相比,是不是我更重要?”
赵泠笑了一声,刚欲开口,许温又道:“明明是常宁郡主自己成了靶子,现如今居然反问元嘉郡主问题,该罚酒。”
他不知是有意无意,目光瞥过赵泠,似乎不想听她选择,或者对赵泠的答案,已经心知肚明了,但是不愿意亲耳听见。
游戏又开了一轮,很不巧的是,这回轮到了许温当靶子。萧涣早就想试探他了,一见靶子是他,连精神都振奋了。
有心想问一句“你觉得我妹妹如何”,又觉得实在过于直白,生怕两个人都抹不开脸,于是便委婉地问:“许大人家中可有妻妾,以前都没听人说过。”
许温摇头:“娶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病逝得早,一心全在读书上,遂不曾婚配,也无妾室。”
那便是身家清白,后院干净。萧涣暗暗一喜,心道,若许温不曾有婚约在身,也不曾有过姬妾,以后萧瑜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
一来,不用受公婆的闲气,二来,不用挖空心思地同姬妾们斗法。后宅安宁,日子便好过。
“没有妻妾算什么,说不定许大人早就心有所属了呢?”萧瑜接着问,“那你可有什么心悦的女子,说来听听?”
许温竟点了头,答了句有。
萧涣一吓,忙道:“什么?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年芳几何,家住何方?”
“萧二公子对我的私事,似乎很感兴趣。”许温不紧不慢地倒了杯酒,仰头喝下,淡淡笑道:“一直有的,我年少时对她一见倾心,喜欢了很多年,一直追着她跑,只可惜啊,她心里没有我,对我的真心视而不见。”
“许大人一表人才,那姑娘竟然都看不上,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否则就是天仙下凡?亦或者是,已经心有所属了?”萧涣不死心,又继续追问。
万一许温的心里装人了,萧瑜嫁给了他,不知有多委屈。
许温笑道:“这是第几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