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寅初对吃食并不上心,轻轻点头道:“你看着办就好。”
花月走上前,说:“您今日不舒服,要不奴婢去中宫跑一趟,替您推了今儿的初雪宴罢?”
初雪宴?
萧寅初含了一口香茶,赵国地处北方,每年初雪都是大日子,皇后昨日派人送来花贴,说宫中许久没热闹过了,想借此开个花宴——明里说是赏雪,谁又不知是为太子相看。
东宫太子萧章年有二十又二了,正妃之位仍然空悬。
而前世,她正是在这一日,初次遇见厉尚廉。
厉尚廉是当朝左相厉峙的嫡次子,后来入仕,官拜左门侍郎,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办事,更何况他老爹是权倾朝野的相国大人,至前世她死前,他已官至尚书令。
今日初雪宴,便是她和厉尚廉孽缘的开始。
漱口的香茶被吐在金盂里,萧寅初接过帕子擦擦嘴,站起身来:“无妨,本宫也许久未参加过这等花宴了,去沾沾热闹气儿也好。”
她前世孤傲,除去父兄不愿与任何人接触,哪怕是中宫皇后的面子,也是说驳就驳了。
今生重来一次,她突然有了同这些跳梁小丑玩一玩的兴致。
中宫位于太极宫东面,皇城里规模仅次赵王所在的宫室,极为恢宏华丽,彰显着正宫皇后的地位。
昨日降了初雪,今日难得雪霁天晴,中宫的花园里,已有近百贵女聚在一处,来赴皇后的初雪宴。
“公主,过了这道门咱们就到了。”花镜跟在肩舆旁边道。
四人抬的肩舆上,萧寅初披着厚实的白狐裘,正半垂眼眸,闻言望向朱墙琉璃瓦后面鳞次栉比的宫殿,点点头:“好。”
肩舆很快停在中宫外,花镜扶着萧寅初下来。
门外迎送的嬷嬷一愣,还当自己见错了人,闻喜公主轻易不出门,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奴婢等拜见公主!”桂嬷嬷领着一众宫婢连忙行礼。
萧寅初轻咳了一声,抬手:“嬷嬷请起。”
皇后虽然给栖雀宫下了帖子,却不指望闻喜公主会来,桂嬷嬷不知今天的风儿是往哪里吹的,竟然把这主子吹来了。惶惶道:“皇后娘娘在殿中,您随奴婢来——”
蒋皇后正跟几位夫人在殿里说话,忽闻屋外宦官通禀:“闻喜公主到——”
闻喜公主初初进来,殿中便安静了下来,京中贵夫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眼神都流连在她身上。
只见那雪白狐裘一根杂毛都不见,宫婢伺候她脱下后,底下的莹润肌肤竟然比狐裘还胜三分,云鬓间插着雀踏枝头的金步摇,娇气又贵重。
“儿臣寅初,拜见母后。”
萧寅初的生母敏妃当年就是邯郸城第一美人,规矩、家世、模样无一不是顶尖的,可惜红颜薄命,没想到她的女儿也生得这么好!
闻喜公主也到了年纪,这一见令不少夫人都动起心思来。
“快快平身,来母后身旁坐。”蒋皇后微笑道,派人赐了座:“早起听说初儿昨夜流了鼻血,现在感觉好一些吗?”
萧寅初走到皇后身边坐下,乖巧地答:“入了冬有些燥热,是儿臣自己贪暖,现在已经无碍了。”
蒋皇后摸了摸她的手,爱怜地说:“你打小身子孱弱,身旁伺候的人要多加尽心才是。”
花镜和花月在她们身后轻声应是。
皇后未将她久留,笑着摆手要她去后面寻年轻姑娘们说话玩乐,萧寅初与嫡母并不亲近,顺势就去了。
花镜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说:“您刚才没看到,那些个夫人都看呆了!”她小心扶着萧寅初跨过门槛:“以往是您不爱这种场合,今日芳名一出,邯郸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就不是祝家小姐的了!”
萧寅初失笑:“什么第不第一的,说出去让人笑话。”
“怎么就让人笑话了!依奴婢看,您比祝家小姐美多了!”花镜心情好得不了了,眼看主仆三人就到了垂花门。
“哥哥好容易陪我进宫一趟,为什么要板着一张脸呢?”垂花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那姑娘兴致似乎很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哥~别生气啦,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嘛,你年过弱冠屋里还没个人,母亲焦急得很啊!”
萧明达反问:“所以你便同母亲同流合污,将我诓来?”两人吵着嘴,一前一后走着。
“公主,是云安郡主和湘王呢。”花镜小声提醒道。
云安郡主萧思珠,湘王萧明达,也就是萧寅初的堂姐和堂兄,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故人了。
垂花门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萧思珠是个很活泼的姑娘,一路哼着小曲,说:“你就得当做陪我相看呗!”
萧明达气得头疼:“你一个姑娘家,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兄妹二人穿过垂花门,眼看就要到花园了,已经隐隐约约能嗅到园中飘来的各种香气。
萧明达止住了脚步,挣开萧思珠的手:“你自己过去,听闻今日代城君也来了,我要去拜见表叔。”
萧思珠眼看临门一脚了,哪能叫他挣脱了,忙叫:“哥哥别走!同我一起进去罢!”
“去去,你自己去,莫要烦我!”萧明达躲瘟神似的甩开她的手,带着小厮四喜逃似的朝反方向去了。
“哎这人!”萧思珠气呼呼地瞪着他的背影,嘀咕道:“骗谁啊,代城君从不参加这等花宴,臭哥哥,说谎都不打腹稿!”
她的婢女香梨望了眼自家王爷离开的地方,道:“郡主,奴婢听说代城君今日确实接了皇后娘娘的花帖呢!这事京中不少人知道,您瞧今日初雪宴人格外多,不少人就是奔着代城君来的呢。”
萧思珠皱眉:“真的假的啊?”代不代城君的她也不在意,反正将兄长诓骗进宫她已达到目的,遂眉开眼笑地带着香梨进花园去了。
垂花门边,萧寅初从树后走出来,花镜迅速摘掉她身上沾的几片枯叶,有些不解她们刚才为何要躲呢?平日里虽然与萧明达兄妹见得少,但又不是不认识。
前世肃帝登基以后,左膀右臂就是萧明达和妹妹。萧寅初同萧明达的关系曾经很不错,但因为蒋云染一直在破裂边缘徘徊,后来萧明达暴毙,自刚才之前,萧寅初快两年未见过他了。
不过让她下意识躲开并不是不敢见萧明达,而是因为他刚才脱口而出的‘代城君’三字。
代城君,秦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有个芝士点,这个时候太子还是东宫嫡出的萧章,
而女主她哥是【后面上位的】,
这章没有就这条做出解释,特打tag
——
悄咪咪推姬友文:
《女配的咸鱼日常(穿书)》by深山柠檬
文案:
陈茵茵穿成玛丽苏女主的小庶妹,美貌绝伦却弱小可怜没有丝毫存在感。
不过正合她意!
只要远离剧情线,抄起老本行写话本子挣钱致富,这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本以为能登上人生巅峰了,谁知道她突然要被嫁给原著中的大反派了!
夭寿啊!
原著中表面暴戾装纨绔的王爷,实则是心思深沉、毁天灭地的大反派,怎么摊到她身上了?
新婚之夜,她讷讷上前,谁知大反派齐宸璧勾起她的下巴,邪笑道:“听闻娘子很会写话本子,写啥写,到床上来!”
陈茵茵:???你崩人设了,你知道不?
(搜文名或者作者名可得,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哈~么么啾!)
第3章
秦狰此人,血脉也算高贵。
这得从五十年前赵灭代国说起。秦氏一脉曾是代国王室,赵灭代后,代地成为赵国附庸之一,赵王重立秦氏旁支为代相,也就是秦狰的祖父。
后来秦狰的父亲承爵,为如今的代相秦南。
而他的生母恪靖大长公主,乃是萧寅初父王的亲姑母,三十年前下嫁代相,大概就是和亲的意思。
所以秦狰这人吧,是赵王肆的表弟,也是萧寅初、萧明达、萧思珠等人的……表叔。
萧寅初捋完这些关系,想起不久前她刚将秦狰砸了个头破血流,隐隐又觉得有些痛快——其实她也知道,秦狰只不过报了五十年前的灭国之仇,那是他生来就背负的,怪不得他。
可是他要报仇,就与萧家势不两立,与她萧寅初势不两立。
重来一世,她想在这头狼长成之前,先屠了他狗命。
殊不知自己即将被屠宰的秦狰,还在御花园里凿一块寿山玉,左边蹲着萧明达。
他的手挺巧的,寿山玉籽料外表看起来就是块平平无奇的石头,只有剖开才知道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寿山玉,萧明达看了一会,伸手:“表叔,给我试试。”
秦狰斜了他一眼,转过身子,不愿意。
寿山玉一般是纯白的,他手里这块却白里透着血红纹路,一看就非常值钱。
萧明达眼馋,又不敢伸手夺,只好拍拍膝盖坐在一旁:“初闻表叔愿意赴宴,我还惊了一下,您这棵属于万年的铁苞,怎地突然就想开了呢?”
萧明达自己也是万年铁苞,这让他有一种被背叛的错觉。
“不是想开了,是来散散心。”秦狰推掉最后一点外皮,比了比距离,切出合适大小的玉料。
萧明达摇摇头,笑:“许是今年初雪格外动人吧,想开的也不止表叔一个,”他忽然来了兴致,转向秦狰:“你知道我方才来时遇见谁了吗?”
“谁?”秦狰大刀阔斧切割,最后那玉料只剩下五寸余长的芯儿。
“闻喜公主。”萧明达笑道:“这丫头像是见了我害羞,躲在一旁了,我也当没看见她。”他笑眯眯地说:“半年多没见了,长高了不少。”
秦狰一时错了力道,刻刀将中指狠狠一铲,鲜血顿时溅了出来。
“呀呀!”萧明达连连后退:“你这是做什么?”
血像断了线的珠帘一滴滴砸落在地,绽了一地的血花,秦狰接过侍卫递来的帕子胡乱一扎,镇定道:“哦?长高了?”
萧明达被这么一打断,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惊骇地看着秦狰:“那么大一条伤口,你不疼啊?”
秦狰虽然是萧明达的表叔,但只大他四岁,二人在私下更像多年老友。
“我记得今日皇后宴请了朝中适龄女子,老王妃是为此才将你诓进宫来的?”秦狰将中指裹紧,只觉得伤口疼得一跳一跳的。
萧明达一听这个就泄了气:“思珠学坏了,她同母妃沆瀣一气,否则今日你我就该在郊外驰御宝马,游玩狩猎,那才是初雪日该干的事呢!”
“还请了谁?”秦狰问。
“没谁了吧……”萧明达一时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掰着指头:“太子妃位空悬,二皇子府上也还没女主人,还有我府上……哦,大抵还请了朝中几家适龄公子吧,厉尚廉之流,你也知道,咱们皇后娘娘就爱给人保媒拉纤。”
秦狰将寿山玉籽料收进盒子里,站起来拍掉身上玉屑,侍卫挑灯跟在他身后,将各种尺寸的刻刀收起。
萧明达后知后觉:“怎么你要走啊?”他跟着站起来:“你要去花园?还是去面见皇后?……你怎么能背叛我呢,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有什么可看的?”
秦狰举起缠着白布的手:“本君去找太医看手,回见。”
“看手?”惨遭抛弃的萧明达一点都不信:“你这老铁树难不成真打算开花了?”
秦狰丢下他,带着挑灯沿着花园的小路慢慢走。
这里与皇后开宴的花园只有一墙之隔,时不时能听见墙后贵女们浅谈低笑的声音。
挑灯眼看路越走越偏,出声道:“君上,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不是去太医院的路啊。”
“谁说去太医院?”秦狰的指腹轻轻按压中指上的伤口,疼痛让他清醒,更让他微微有些亢奋。
挑灯不解:“您不是去看手吗?”
像是又走进了某个宫殿的地界,秦狰的步子忽然一顿,挑灯没防备差点撞上去,猛拍心口,心说还好自己功夫到家,没撞上。下一刻秦狰后退一步,踩了他的脚。
挑灯:“……”好疼。
秦狰抬手示意他闭嘴,二人悄悄藏匿在墙后,屏息凝神。
墙的另一头,萧寅初坐在秋千上,长长的白色裙摆落在地上,被风吹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呀!公主抓紧,奴婢推您上去!”花镜笑着轻轻一送,秋千高高荡起,萧寅初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她微微睁大眼睛,露出惊奇的神色。
这种轻微失重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烦心事都好像随着风飘走了。
前世她从来没有玩过秋千,只觉得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她是皇室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室颜面,这种轻浮的事是不能做,也不屑做的。
“公主有开心一些吗?”花镜仰着笑脸问。
萧寅初没有答,微微勾起的唇角暴露了她此刻心情还不错。
秋千荡到最高的时候,可以看见宫墙的另一头,那边许多贵女结伴在镜湖畔游玩,萧寅初不禁高呼:“花镜,再高一些!”
“哎!奴婢遵命!”花镜依言将她再用力推出去——又高了一些。
好多人戴着荣宝斋新出的绒花簪,有烟粉、碧蓝、玉色……还有位姑娘头上的胭脂红绒花格外大!
萧思珠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啊,是穿着浅蓝色衣裙的祝含玉。
萧寅初像是找到了新乐子,难得露出了笑容,花镜看公主开心,仿佛也被感染了,笑问∶“公主都看到了什么呀?”
萧寅初低头笑∶“看到了你心心念念的祝姑娘呢!”
花镜“呀”了一声,高声问∶“奴婢只听说祝姑娘是邯郸城第一美人,公主,她真的那么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