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萧红毓的绣楼里,她和蒋云染碰杯喝了一盏。
抹了把嘴,萧红毓问∶“你和闻喜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
蒋云染慢慢放下酒杯∶“此事说来话长……倒不是我非要她死,而且大局容不得她活着,县主帮我,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萧红毓一愣,执箸夹菜。
蒋云染说对了,虽然目的不尽相同,但是两方人短期目标都是一样的。
她吃了一口,放下筷箸∶“罢了,既然话说开了,你我今后便是生死之交,你……可不能背叛我!”
蒋云染还未答,阿桃急匆匆进来,隔着珠帘说∶“县主,王妃请您过去。”
“祖母?”萧红毓腾地一下站起来∶“因为何事?”
阿桃摇头∶“只听说湘王爷也在,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蒋云染对萧红毓说∶“定是因为没找到公主。县主……一定要咬紧了我们不知道。”
萧红毓手心一凉,郑重地点头。
“我们去瞧瞧,别让祖母久等。”萧红毓吩咐道。
蒋云染原想在绣楼等她,但是阿桃说∶“王妃的意思,请蒋小姐也一同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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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王府的正堂里,所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夜已经深了,老王妃像被人从睡梦中喊醒,她年纪大了,等得直打瞌睡。
赵锦城面色凝重地坐在下首角落,赵锦珠坐在哥哥身边,不时偷偷去看湘王。
萧明达双手放在膝上,时不时捏成拳。
是赵锦城来找他,说很久没见到公主的人,宫门快落钥了,是该送公主回去了。
萧明达倒是不以为意,尤其在他也没找到秦狰之后,自然而然以为是秦狰将人带走了。
可是找不到挑灯和花镜,也无半点消息传来,这就不大对了。
秦狰做事滴水不漏,断不会私自带走公主,还不对他言讲。
正等着,外面的婢女通禀道∶“回王妃娘娘,三小姐来了。”
祁王妃猛然惊醒∶“啊,让三丫头进来。”
萧红毓很快入内,跪在老王妃面前回话。
相似的情景刚才已经发生过几次了,因为萧明达的坚持,祁王妃叫来了好几房儿子。
萧红毓听完问话,迷茫地问∶“回祖母,我没见过公主啊。”
祁王妃想也是的,萧红毓今天说不舒服,一直没有出席灯宴。
萧红毓说∶“孙女一直和蒋小姐在绣楼喝茶聊天,一步都没踏出去过呢。”
蒋小姐?
萧明达朝她身后看去,恰好看见多日不见的蒋云染,她冲萧明达福了一福,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跪在祁王妃面前回话,说辞和萧红毓差不多,两人都说没有见过公主。
萧明达有些失望,心里更隐隐多了一分不安。
蒋云染柔声安抚道∶“王爷莫要担忧,不如派人……再去找找,公主总不会无缘无故不见的。”
她温和的声音听得萧明达心头莫名一震,他点头∶“多谢蒋小姐。”
一旁的赵锦珠忽然拉了拉赵锦城的袖子∶“哥,我……想回去了。”
赵锦城心里挂怀公主的下落,被她一扯,下意识说∶“那我让下人先送你回去?”
这个关头无人发现她情绪起伏,赵锦珠张了张口,喉口发苦∶“好。”
他们问了一圈也没有旁的线索,天色很晚了,萧明达只好起身告辞。
祁王妃边起身相送,边说∶“别急,两个小年轻,指不定去哪玩了。”
萧明达拱手∶“多谢王妃开解。”
他见蒋云染只身一人站在人堆里,下意识问∶“蒋姑娘要回宫吗?恰好本王顺路,可以送你回去。”
蒋云染低下头,略带羞涩地说∶“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今日云染说好陪县主下棋的,便……不回去了。”
萧明达点点头,起身告辞。
赵锦城也不好再留,便于他一同告辞。
等一屋子人都走光,祁王妃疲惫得直揉脖子。
萧红毓朝祁王妃问起∶“祖母,祖父呢?”
祁王妃锤了锤酸软的腰∶“你祖父还有些事。”
萧红毓依偎在祁王妃身边,撒娇道∶“那祖父回来了您要派人通知我呀,孙女想祖父了。”
将人困在地下迷宫的事一定要跟祁王爷说一声,免得事后知道了,要挨打的。
祁王妃点点头,派人送萧红毓和蒋云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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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留步!”
步至中庭,赵锦城忽然唤住萧明达,三五步追上去。
“王爷。”赵锦城口气严肃∶“赵某想问王爷,今日在花园假山外的许诺,还算不算数?”
萧明达一愣,赵锦城说∶“赵家不才,门第清贫,但也不是攀龙附凤之人,王爷若想坐享齐人之福,恐怕锦珠,不适合王府。”
一个时辰前,赵锦城找到他们的时候,二人正吻得难舍难分,对赵锦珠来说,清白就是坏在他身上了。
萧明达郑重对赵锦城许诺,必将八抬大轿娶她进门,赵锦城脸色才好一些。
结果刚过了一个时辰,姓萧的就故态复萌,当着赵锦珠的面,又是对人家嘘寒问暖,还想送她回宫!
赵锦珠说想回赵家,怎么没见他听见?
萧明达揪着胸口的衣裳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对赵锦城说∶“当然算数!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赵锦城问他∶“那好,你对蒋小姐的嘘寒问暖,又算什么?”
萧明达思索了一会,问赵锦城∶“你有过一种感觉吗?”
“……”
萧明达皱眉∶“就是,不由自主地靠近一个人,对她好,帮她……然后你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明达最奇怪的一次,是半夜爬到酒楼上坐着喝酒。
下雪的邯郸是真他妈很冷啊!
他就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屋顶喝了半天,扭头一看,看见蒋云染和厉尚廉携手从楼下经过。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抗拒不了这种必须要做的感觉。
像刚才在正堂问蒋云染要不要送她回去一样,明明他心里更想送赵锦珠回去啊!
赵锦城∶“……”
“很不可思议是不是?”萧明达苦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护身符,是蒋云染给追风戴上的。
那天他神使鬼差地,就把它戴在了身上。
萧明达用力将护身符扔进湖里∶“你信不信,它过几天又回到我手里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像没掉进去似的……呃!”
赵锦城的回答是狠狠给了他一拳!
毫不犹豫地,直冲湘王那张白白净净的负心汉脸!
一向文雅温柔的人一旦凶狠起来,还怪吓人的。
赵锦城撒了手,眉间含着怒气∶“我想,赵家需要重新考虑锦珠的婚事了。”
说罢。他恨恨地拂袖离去。
“我也想知道怎么办啊!”
萧明达痛苦地揩掉嘴角的血,大步追上去∶“……喂!你别去赵锦珠面前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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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火噼啪,烤了许久才把两人的衣物烤干。
萧寅初抱膝靠在秦狰怀里,睡得正熟。
秦狰将她的外衣取下来,摸摸裙摆仍然是湿的,但是两人已经耽搁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了。
在这里不晓日月,更不知道时间流逝,只凭经验判断——此时应该是半夜三更了。
秦狰在火边默声收拾需要带走的东西,不一会儿,萧寅初揉着眼睛醒过来,面前的火光让她一时间忘了这是哪里。
“醒了?”
她抬头看去,惊到连连咳嗽∶“唔……”
身上的衣裳滑落,露出半个雪白肩膀,秦狰将她的衣裳拉好∶“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萧寅初还没睡醒,有些迷糊地靠在他身前∶“困……”
秦狰被她软绵绵的样子可爱得心神荡漾,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更想到安全的地方,再好好看她这般风情。
“乖,回去再睡。”
萧寅初乖乖点头,探身去取衣裳,手伸到一半,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回过头去。”
秦狰轻咳一声,转身自己穿戴起来。
片刻后,二人收拾齐整,秦狰留足火种,用潭水灭掉火堆,牵着萧寅初的手向入口进发。
有意思的是这里五个入口,分别通向五个出口,每一条都是生路,但是每一条生路都很不好走。
他沉吟半晌,取了中间一个。
萧寅初跟在他身后,有些奇怪∶“你认识这里的路吗?”
秦狰举着火把,进门后,里面是一条望不到头的窄道,黄泥做墙,散发着一股股的霉味。
“我,”秦狰犹豫了一下∶“不认识。”
其实他认识,当年抄了祁王府之后,他曾带人亲自下过这个迷宫,虽然不是从假山那条路进来的。
后来也请工匠绘制过整个迷宫的地图,虽然过去多年,但其中一些主路还是记得的。
二人走了一段,便遇到一个三岔路口,秦狰举起火把,分别在两个路口探了探。
“左边的有风,右边的没有,走左边。”他拉着萧寅初选了左边那条,又照照脚下,让她当心台阶∶
“有风则证明有路,若是无风,前面很快就是死路。”
萧寅初听得惊奇,看着秦狰的侧脸,她轻声说∶“你懂好多啊。”
秦狰回头∶“怎么,被我迷住了?”
萧寅初脸一红∶“不要脸……”
“哈哈哈,”秦狰爽朗地笑了笑,前路忽然吹过来一阵风,风里还夹杂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
他笑容一滞,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萧寅初跟着朝前望去。
秦狰灭掉火把,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前面有人。”
有人?
二人悄悄朝前走去,发现前方不远的地上漏出一丝光亮,山壁上一条缝,隔壁就是光亮来源——
是一处山室,点着不少烛火。
萧寅初朝那缝里一看,惊呼道∶“阮康?”
下一瞬就被身后的男人捂住口鼻,他贴着小姑娘的耳朵∶“宝,小声些。”
二人隐在黑暗里,朝山室望去。
一瞧不打紧,除了有九世阮康、阮敏,还有祁王爷。
萧寅初惊讶地瞪大双眼。
——祁王怎么会和阮康兄妹在这种地方?
阮康坐在主位上,阮敏和祁王站在下面,阮敏打量了一眼白发苍苍的祁王。
“没想到,祁王爷居然也是盟友。”
祁王胡子一动∶“阮将军说笑了,最多……算得上合作伙伴。”
阮敏转念一想∶“难怪西南军一路北上畅通无阻,想来内阁里除了厉相,还有王爷的功劳。”
西南军北上?
萧寅初猛地转头看秦狰——这事为什么朝廷里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荣习挥军北上,他想干什么?
秦狰示意她继续听。
阮敏不解∶“如果说厉相情有可原,汝阳王则是为了儿子,那祁王爷呢?您图什么?”
祁王笑了笑,神情激动∶“自先祖烈侯开国,百年来萧氏储君无不是立嫡立长,凭什么先帝可以打破这规则?还不是凭他手中无坚不摧的军队!”
“今陛下吸取了教训,将赵军分为东北、西北、西南、东南四军,分别给了庶子和宠信的臣子。”
四军里,萧何拥有兵力最少的西北军,而汝阳王荣习则手握精悍的西南军,其余的都直接归赵王自己统辖。
阮敏笑∶“也是,他为何不给太子?这碗水到底是没端平。”
祁王不平,是为他身为嫡长却被庶弟夺位,如今只能跪在庶弟儿子的脚下称臣。
祁王冷哼∶“陛下到底是庶出,骨子里就瞧不上正统嫡出!”
萧寅初听得怒火中烧,若不是条件不允许,真想冲出去和祁王理论!
太子章不受宠,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天生天残,性子也软,赵王马上英雄,自然瞧不上这种软绵绵的性子。
二是因为皇后母家,安平伯蒋家的谋逆案。
但赵王到底还是保留了太子的脸面。
萧章就不适合做皇帝,前世萧何战死之后,他乱中登基,不知是不是因为忍辱压抑多年,登基后沉迷酒色犬马,直到代军北上破城,才慌里慌张带着宠臣爱妃出逃,留下一城百姓和满宫的老弱妇孺!
最后被发现死在宫外!
想到这,萧寅初气得狠狠踩了秦狰一脚!
都怪这混蛋!
秦狰莫名其妙挨了一下,低头去看,他的小姑娘已经气的双眼通红。
“怎么了?”他做了个口型。
萧寅初气冲冲地撇过头——跟他解释,这个榆木疙瘩也不懂的了啦!
阮康端了一盏茶∶“孤王听说,当年誓死追随同安平伯爷谋反的人……不少还活着?”
秦狰浑身一紧,抬眼朝山室里的人望去。
祁王露出一个笑容∶“如今不少已经云集邯郸,就等时机成熟。”
阮康好奇∶“除了祁王爷,还有谁?”
“说来,这一位与我们是老相识了。”祁王背着手,说道∶“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