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看见隔断外犹犹豫豫的身影,慢慢停了手,走出去,柳眉倒竖∶“你有什么事么?茵夫人刚出去,娘娘好容易有些时间歇息,若是扰了,可有你受的!”
宫婢连连求饶,一脸为难地说∶“可是大骊姬娘娘来了,她说来送一双福袋。”
“什么福袋不福袋的,赶走赶走!”喜春不耐烦地说。
她忽然一顿,拿眼睛瞧她∶“没叫她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吧?”
“这……应当是没有的。”守门的宫婢犹豫不决,喜春已经进去了,她只好退出门去。
大骊姬和绛珠左右等不来人,却见中宫的人个个行色匆匆,连她的双眼都不敢看。
“绛珠,我们是不是……来错了?”
绛珠拽了拽大骊姬的袖子,轻声说∶“娘娘,要不咱们走吧?”
大骊姬连连点头,主仆二人相携着转身就走。
“哎!骊娘娘留步!”刚才招呼她的宫婢刚好出来,看到仓皇离开的大骊姬主仆,高声留道。
“皇后娘娘晨起有些不舒服,请您改日再来。”
大骊姬强作镇定,点头∶“那……嫔妾改日再来。”
她一向乖顺,宫婢好心提点了一句∶“瞧雨势越来越大了,您没事就别乱走了。”
“好、好。”大骊姬连连点头,勉强笑了笑∶“多谢。”
“雨天路滑,您回吧。”
绛珠扶着大骊姬,慢慢消失在雨幕里。
大骊姬双手冰凉,对绛珠说∶“不行,可能出事了,我们得去太极宫一趟!”
绛珠不解∶“怎么会呢?”
“把守中宫的人里,有汝阳王府的人。”大骊姬双手颤抖地说道∶“那日太子妃大婚,护送的人里有几个我刚才见到了……这好好的宫里怎么会有汝阳王府的人呢?”
绛珠脸上迅速失了血色∶“这……这岂不是……”
太极宫外也如铁桶包围一般,守卫十分客气地婉拒了大骊姬的要求。
大骊姬又是心焦又是紧张,在太极宫外徘徊许久。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不是让您回宫,不要出来乱走吗?”
“喜、喜春姑姑!”绛珠惊呼。
大骊姬回头,看见喜春带着数十个虎背熊腰的健壮嬷嬷,来势汹汹。
“您这个时辰,来太极宫做什么?”
“见陛下吗?”
“我……”大骊姬手心发凉,慌张地四处张望,正好看见从太极殿退身出来的汪禄。
“汪大人!”大骊姬拼尽全力高呼。
喜春身后的嬷嬷迅速制住二人,其中一个捂住大骊姬的口鼻,不让她大呼大叫。
汪禄甩着拂尘走出去∶“怎么了这是?”
“快将她拖走!”喜春下令,下人快速把大骊姬主仆带走了。
汪禄只来得及看到一缕残影∶“那是?”
喜春滴水不漏地笑∶“那是两个手脚不利索的宫女,不小心打了一盏宫灯,奴婢正叫宫人带去教训,惊扰大人了。”
汪禄却不信,他看着喜春∶“喜春姑姑的脾气是愈来愈大了,一盏宫灯而已……”
被几个嬷嬷钳制着的大骊姬忽然挣扎着冲了回来,她鬓发散乱,神情激动∶“汪大人!汪大人快快回殿,陛下有危险!”
汪禄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骊娘娘!”
喜春眉间沾着不快∶“怎么让这疯婆子挣脱了,还不快带走?”
汪禄惊惧万分地看着喜春等人的野蛮行径,兰花指指着喜春∶“你、你们……”
远处,太极殿的门被打开,茵夫人单薄的身影出现在太极殿里。
汪禄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拔腿冲回太极殿。
“啪!”一声碗落。
汪禄撕心裂肺的大喊∶“陛下!”
春雷随后而至,轰隆隆地,响彻苍穹——
如茵合上眼,瘫倒在地,嘴角一缕刺目的鲜血。
.
萧寅初醒在一片黑暗里,伴随着秦狰微微起伏的背,和粗重的喘息。
她稍微一动,秦狰便察觉到了,偏头蹭了蹭她的手,声音低哑∶“醒了?”
萧寅初又合上眼,额头抵在他肩上∶“我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秦狰轻笑∶“下来自己走,快到了。”
萧寅初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摸索着从他背上下来∶“你怎么了?”
秦狰一下靠在山壁上,抬手摸了把胸口的血,满手湿凉。
阮敏的刀上……怕是有毒,这毒让他头昏脑胀,也让他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疼痛从伤口转移到五脏六腑。
只怕撑不了多久了。
“我没事。”
秦狰没有点火,萧寅初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臂∶“你受伤了,给我看看,伤在哪了?”
“撕拉!”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
秦狰咬牙用布缠上,声音冷静∶“给你看有用么?别看,容易做噩梦。”
“你……”萧寅初叫他逞强的口气气了个倒仰。
秦狰沾满鲜血的左手在衣裳上抹了又抹,准确地在黑暗中找到她的下巴,轻轻一抬∶“一会,到了出口,你先出去。”
刚才小家伙睡着的时候,他已经遇到了两波追兵,祁王果然派人下来,非要致他们于死地的架势。
若是平时,他尚且能和这些乌合之众一战。
但是今日先是折了右手,又被阮敏的刀划伤,再击退两波追兵,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只怕无法护着她继续跑了。
萧寅初一愣∶“你什么意思?”
秦狰不答,靠着山壁的身子往下一滑。
“秦狰!”萧寅初被他带到了地上,惊慌失措地摸到了满是鲜血的地面。
“吓到了?”秦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告诉你……祁王的人,脑子不怎么灵光,被我甩脱两次了。”
“这个出口不远就是内城门,运气好的话,可以遇上湘王派的人。”
秦狰低声对她说了一些和萧明达交好的官员人家∶“记住了,不是这些人的车不能上,知不知道?”
萧寅初心中又气又恼∶“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走了吗?”
还有这些关系网络,她都不知道,秦狰这个混蛋怎么会知道的?
果然啊果然!
他就是一直盯着赵国的朝堂!
这个……混蛋!
“能逃出去就不错了,还想跟我双宿双栖呢?”秦狰抓了一把她的手∶“逃出去,回肃王府,再带人回来救我……”
萧寅初不同意,终于是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你敢!我不要一个人走,我带着你,我没有那么没用的!”
秦狰咬牙,忍不住单手将她按在怀里,低头去亲她∶“闭嘴!不许哭!”
幼嫩的小脸上都是冰凉的眼泪,他的双唇干裂,正好借她的眼泪润一润。
秦狰揩着她脸上的泪花∶“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乖,听话——萧何如果没被整死,这会儿爬也该爬到邯郸了!”
“啊?”萧寅初泪眼朦胧地抬头,萧何……皇兄回来了?
她怎么没听说啊?
这些人到底一直瞒着她在干什么啊!
胸口的伤口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秦狰松开抱着她的走,指着前路∶“走,沿着这条路出去。”
“秦狰!”萧寅初吃力地想扶起他,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秦狰的伤几乎全是为了她受的,她不能让他落到祁王手里!
祁王不会放过他的!
她单薄瘦弱,压根挪不动男人一根手指头,秦狰一把将她的双手抓住∶“萧寅初,”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也想陪着他的小公主一起走。
前路危险重重,他怎么舍得她一个人去面对?
“要么走,要么留下来陪我一起死!”
萧寅初咬着嘴唇,被他凶狠的口气吓到了。
“我……陪你。”
秦狰一愣。
他以为……萧寅初会选前者的,毕竟如今家国未肃,外面形势那么紧张。
她不是曾经……将家国放在所有之前的吗?
秦狰凶恶地将她按在身前∶“你可想清楚了?”
萧寅初双膝跪在地上,叫粗砺石头磨得疼痛难忍,她哭着点头,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秦狰理智的弦差点就崩了。
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血腥味和他的喘息,秦狰满腔的情绪转了半天,最终化成了绕指柔。
“你倒想的美!”
“轻飘飘一句想死,你问过老子舍不舍得你死了吗?”
秦狰按着她的后颈,强迫她直视自己∶“听话,老子生生世世都爱你。”
身后的密道里忽然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伴随着大队人马突然到来的声音。
“走!”秦狰难得冲她发了脾气。
理智告诉她,走,秦狰或许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要不就只能像他说的那样,两个人一起死在这!
萧寅初哭着点头∶“那你等我……”
“行。”
一辈子都花在等你上了。
秦狰轻声道,胸口又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
她提起裙子,朝黑暗处奔跑,软底的鞋踩在粗砺的石头上,不一会儿就磨破了娇嫩的脚心。
但是她不敢停,更不敢去听身后的动静。
秦狰吃力地从地上站起来,隐到暗处,眼疾手快地解决了三个探路兵!
可怜那三个人,对手都没看清楚就送了小命。
但是找来的人很多,秦狰很快就被制服住,押在地上。
火把熊熊,点亮了狭窄的密道,一地都是狼藉。
秦狰嘴角沁着乌黑的血,被迫仰起头,来人似乎有一位主子,众人垂手等候。
不一会儿,一双属于女子的绣鞋出现在秦狰面前。
“是你?”秦狰抬起满是鲜血的眼,看见来人有些意外,倒也不算太意外。
蒋云染扫了一眼周遭,没看到萧寅初的人∶“你的公主呢?”
“丢下你跑了?”
秦狰往后一靠,被侍卫钳制压在地上,他一双眼仿佛能勘破人心,冷笑连连。
蒋云染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秦狰不屑地垂下头,蒋云染看他这副傲骨,就想起前世他一剑斩下她们母子头颅时的绝情。
蒋云染恶狠狠地扬手∶“把他给我带走!”
“可是……祁王爷说,抓到他之后,就地杀了,以绝后患的。”旁人说道。
“祁王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我是你们的主子?”蒋云染将眼一斜。
秦狰知道祁王府密道,还知道这个出口……蒋云染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她急于想验证这个猜测。
“这……”侍卫犹疑,二人都不是他的主子,他本直接听令于太子妃荣丹,是荣丹将他这一队的人借给蒋家小姐的。
既然如此,应该听蒋家小姐的。
“是,属下遵命。”
蒋云染望着那条深不见底的通道,指了一队人∶“她跑不远,去追,搜仔细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你走!”“我不走!”
结局∶二人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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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让公主扭头就走的,不过那夺对不起狗铮呢kkkk
狗生已经这么艰难了
第60章
炙热的山火裹挟着热浪,萧寅初只回头看了一眼,热浪差点将她的发尾烧焦。
怎么……会起火?
不对,要跑!
她本不擅奔跑,直跑得胸口像被堵上一样难受,热浪还在背后追逐她。
她简直太渺小了,被熊熊燃烧的烈火追得无处可逃,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只能无力地抓着心口的衣裳。
又要……死了吗?
……
“啊!”
一声惊叫,萧寅初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砰!”
门一下被推开,跑进来的丫头又惊又喜∶“您醒了!”
萧寅初身上的伤口都被好好地包扎着,她额上也包上了刺目的绷带,轻轻一动就带得伤口剧痛。
“桃……红?”
桃红连忙拿下她的手∶“您额头上的伤可重呢!祝姑娘说千万碰不得,奴婢去请小姐过来,她定高兴坏了!”
压根无须桃红去请,赵锦珠很快就来了,她一脸刚哭过的样子,奔到她床边∶“公主!”
“你终于醒了!”
赵锦城跟在她身后,萧寅初环顾一周∶“这里是?”
赵锦珠抹着眼泪∶“这里是我家,哥哥把你救回来的,你……你回来的时候人事不省,吓死我了!”
萧寅初望向赵锦城,啊!她想起来了!
从密道逃出来以后,她逃了好久,看见一辆马车驶过,躲闪不及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