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闻言赶忙笑答:“谢皇额娘赏,我正想着今日没得点心吃,原来是要在您这沾光。”
待豆蔻起身,太后看着仍跪在地上的陌生宫女,不免问:“这丫头是谁,看穿着倒不像是内廷里伺候的。”
姝菡从药膳间过来,早错过了长春宫裁春衫的日子,眼下身上还只是粗葛布的医女衣裳。
豆蔻看太后问起,赶忙解释:“回禀主子,这是长春宫里新来的宫女素蓉,奴婢去御膳房正巧碰上她去给贤主子取蒸奶糕,奴婢想着,这道点心放凉了腥气,索性把这位姐妹一同领了来,及时把点心奉上去,奴婢也好向贤主子讨个赏。”
太后因笑道:“你这猴儿精,从我老婆子手里讨不到什么油水便想着另攀高枝了?还是仗着我平日里疼你便总想着讹人?我可不能纵了你,回头关上门定要重罚。”
看太后满脸宠溺,这罚字无人敢做真。若真的动怒,何须等到事后。
“主子饶命,奴婢再不敢了。”
豆蔻知太后脾气,陪着耍宝,却也不见惊恐。
贤妃见状却赶忙插话:“要媳妇儿说,这赏啊,豆蔻确实当得,就凭着她平日里替我们在您跟前尽孝,便要重赏了去。”说着,让素兰取了两锭梅花形的金锞子出来。
太后也没阻,等豆蔻接了赏谢恩,她见那叫素蓉的宫女还跪着,又道:“这丫头叫素蓉是吧?被豆蔻丫头拐带了来多走了许多冤枉路也不容易。先起来回话吧。”
想想又道:“你家主子既赏了我的豆蔻,我老婆子也不能让人说了悭吝。你往前走近几步,要是个生得喜气的,便随便从我这里挑些珠花拿去耍吧。”
这便是要借着说口还礼呢。
姝菡闻言没敢立时起身,贤妃见状也道:“素蓉,这是老祖宗提拔你呢,还不谢恩?”
姝菡谢了恩,这才麻利起身,依旧低着头又往前挪了几步。
等到了近前,太后微微眯了眼:“这丫头,我看着倒面善,虞儿,你也仔细看看,我怎么觉着,好像在哪儿见过呢?”
虞儿便是宫嬷嬷旧年的乳名,如今这称呼也只有太后还在叫,她闻言也细细打量了一番:“回主子的话,老奴也觉得眼熟的紧。”
姝菡既觉得感动,又有些惊心。
想来自己和母亲年轻时有七八分相似,可惜眼下不能被识破。
“皇额娘真是好眼力,这素蓉的额娘从前便是重华殿悦嫔妹妹的奉茶侍女锦岚,想来是给您请安时见过的。”
太后顿了一顿,摇了摇头:“这么看,又不太像了。”
宫嬷嬷见状,只敷衍:“像不像都是您说了算?您总不会想赖了那几朵珠花的赏吧?倒让这孩子空欢喜一场。”
堂上人闻言皆挂上笑意。
太后赌气:“谁说我要反悔了?这孩子一脸福相,甚合我的眼缘,优檀还不去把内务府贡来的那匣子宫花都取来?咱们这用不上,索性都赏了这素蓉丫头吧,省得被人说我老婆子小气。”
姝菡闻言赶紧又跪下谢恩。
贤妃看该报备的事情说完,时辰也差不多了,遂也趁机带着一行人告辞跪安。
素兰看姝菡一手食盒,一手装宮花的木匣,主动接了食盒过来,又让她紧跟在自己身后。
宮嬷嬷看外人走了,太后看着也有些乏累,便亲自扶着她往里间去。
太后躺在软榻上,等诸人被宮嬷嬷遣走,才闭着眼私语:“虞儿啊,你说是我老婆子年纪大眼花了吗?我见着了那宫女素蓉,怎么觉得,仿佛见到了二十几年前每日替我抄经的烛薇?”
宮嬷嬷又何尝不觉得两人相像,那可是她昔日一手带出来的接班人,那孩子素来细心妥帖,原打算让她接了自己的衣钵长留主子身侧。
却不想太后悯她身世可怜,执意给她寻个好归宿,不欲让她在这紫禁城的红墙里蹉跎一生。
可惜良缘结成,却未能长久。
费佳氏一族的官司当时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纵是在这深宫大内,也耳熟能详。都不及求情,他们夫妇就死在了押解上京的路上。
为这事,太后娘娘大病了一场,每提起这事,总要自责一番。
今日看到个和烛薇神似如此的素蓉,宮嬷嬷只怕再勾起太后的伤心事,遂故意反口:“老奴倒觉得不像,咱们烛薇从前是何等利落大方,今日这孩子却缩手缩脚的,这么说来,和去了的悦嫔倒是如出一辙,这便是什么主子便带了什么人出来吧……”
太后听完只叹了一声,不再言语。
早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是如此收场,当初不如听了虞儿的话,把她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本文拟于5.21(下周二)开通VIP。
V前一日双更(含一章番外)。
入V当日三合一,更新时间待定,要根据当日系统审核生成时间,但应不会晚于晚上9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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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摸摸
第32章 【不由己】
姝菡到长春宫伺候,不觉已五日。
那日从寿康宮里回来,她本以为贤妃对自己自作主张送点心会说些什么,或是诘难,又或是点拨几句。
但辗转反侧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当晚上,云若进屋时发现和她同室,黑着一张脸骂了声晦气,日子简直平静得不可思议。
她有心将太后赏赐的那匣珠花分予素兰和春分两人一些,当做她们照顾自己的谢礼。对方却都以“尊者赐,不敢受”为由推却了,只得锁进柜子。
于是白日里,姝菡只能踏踏实实地跟着素兰当值,在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打打替手,晚上抽了空还要给小六公公做字帖,当然没忘记给汀兰也预备一份,到时连着回信一并找人捎给她。
贤妃偶尔也会派些不大不小的活计给姝菡,但都是些零碎跑腿的杂活儿,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得用还是不得用。
就连让姝菡有些担心的素玉和云若两人,这期间都没起什么幺蛾子,诡异地安分。
这异常反而让姝菡更不安,很怕在这平静表面,蕴藏了什么她预料不到的危机。
由是,这一日傍晚,她下了值,便趁着教小六识字的功夫,伺机套他的话。
“六公公,说起来我也在这长春宫里有些时日了,心里有些不明白的,不知你能不能帮我解惑?”
小六正认真分辨字帖上旮与旯两个字分别读成什么,心不在焉应道:“你想问什么?除了主子们的秘辛免开尊口,这院子里其余的事就没我六公公不知道的。”一副江湖包打听的口气。
姝菡知道这人虽躁了些,却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我只是好奇,咱主子历来和善,怎地姐妹们在屋里伺候的时候,都揣着十二分的小心,好像如临大敌一般?尤其这几日,竟连在外间行走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小六抬眼,又露出了那种看二五眼一样的表情:“你不知道这个月是三月?”
姝菡茫然:“三月有什么大事吗?”
小六不耐烦:“说你是个榆木疙瘩脑袋真不冤枉,你除了留意她们规矩本分了许多之外,就没别的发现?”
姝菡摇头,心说我总不能问,为什么没人找自己的麻烦。
“那你听好了,这个月,是往各个皇子府里送人的时间。”
“送人?前些日子不是才往各处分派了人手吗?”
“那怎么能一样?”小六声音拔高了八度,令原本尖细的嗓音有些刺耳。
“六公公,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这么跟你说吧,之前送往各处的人,都是领着实差的,比如做绣娘啊,做管事啊,或是做侍女啊。但这一回,选的都是在各位皇子屋里伺候的。”说着还挤眉弄眼,生怕姝菡没听懂。
听到这儿,姝菡还有什么不明白,脸腾地也红了。
细想院子里的宫女们这些天似乎真的都于穿着打扮上十分精心。
高调一些的,就簪个花涂个粉什么的,低调一些的就在袖口裙边处绣些暗纹的纹饰,又或者熏了素淡的檀香。
看来都应在这件事上头了。
难怪没人敢在这个时候生事,原来是怕误了自己的登天路。
小六看姝菡红着脸不言语,还当她也悟了道,贴近了她耳边说:“说起来,贝勒爷昨日还同我问起你呢,你这回可得好好谢了我……”
姝菡瞬间有钟不好的预感,心知到底因为那日和九贝勒独处被小六误会了心思。
“他都同你说什么了?你又是怎么答的?”情急下,也不顾上尊称贝勒爷了。
“贝勒爷倒也没问什么,就是问了你这些天都做了什么,有什么喜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贝勒爷经我提醒,才发现你额娘从前竟是在悦嫔娘娘身边伺候的旧人,他听完以后啊,拊掌大笑,还说是命中注定啊因缘际会什么的……高兴之余,额外恩赏了我五两银子。”
姝菡先滤过后边半句,一脸惊讶:“你方才说,悦嫔娘娘是九贝勒的什么人?”
小六满脸不屑:“这事你不知道?悦嫔娘娘是贝勒爷生母啊,不过她去的早,临了的时候把亲儿子托付给还是嫔位的咱们主子照顾。”
说完又觉不对劲,他原以为姝菡和九贝勒关系匪浅,是因着这层旧仆的关系,原来两个正主都不知情。
姝菡又细想想前后的遭遇,九贝勒先是包庇自己的身世,又帮自己解围,而后说两个人认识且有些交集。
虽他没表现出什么恶意或特殊好感,但姝菡直觉有危机潜伏在暗处。
九贝勒的大婚近在眼前,九福晋的人选她也认识,就是当初一个院子里的秀女诗婳。
如果按着小六所言,再结合这些和那位爷有关的乱相,事态无疑指向同一个可能。
难不成,贤妃之所以选了自己来,便是因着这层关联,要做个顺水人情,给一手带大的养子选个好拿捏的妾?
姝菡脸上瞬间褪了色,一片惨白。
妾是什么?那是任人玩弄于股掌间的贱物,生死尚在人手,遑论自由。
退一步讲,便是他九贝勒徵骐对自己有几分薄情,肯为自己做些妥协,又能做到何种程度?
先不论一个发妻的位置他已然给不起,便是她身负的血海深仇,以一个不受宠皇子的妾室身份,又如何得报?
不,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总要在事情落定前,想想办法。
002
次日一早,姝菡早早起身,在屋子里候了一会儿,听见对面开门的声音,才推门出去。
“春分姐姐早,芙蓉姐姐早。”
“素蓉妹妹早。昨夜素兰姐姐值夜,你们今日不应是轮休的,怎不多躺会。”
按说,姝菡应全程跟了素兰当差,但像是值夜这类近身差事,贤妃是不大放心她这个新人的,便借着素兰今日下值补眠,多饶了姝菡一日休。
“姐妹们忙碌,我也不能独自享了清闲,也刚好替素兰姐姐向膳房讨些雪梨来,她这两日嗓子紧,熬上一夜怕再严重了。”
芙蓉闻言,笑道:“原是为了你素兰姐姐啊,我说怎么这么勤快。怎不见你替咱们多操劳操劳?”
“芙蓉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有什么用得上妹妹我的,你只管说,我还会推脱不成?”
“既然如此,娘娘今日下午的点心你便替我去领了吧。”
下午日头盛,宫女们因怕晒黑了肤色,皆不愿意出门,更何况,两位爷那个时辰也会来请安。
姝菡乖巧答是,一转身,又回了屋,心想这头一步迈出去了,但愿后面也都诸事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V前福利,插播九贝勒番外,交代他们几个的第一次见面~
第33章 【只道是寻常】徵骐番外-上
【只道是寻常】徵骐番外-上(第一人称视角,非正文)
我是爱新觉罗·徵骐,当今圣上的第九子。
我生于启泰28年的仲夏,于呱呱坠地当日便得赐名,听人道,我出生时很得皇阿玛看重,宫里也曾连贺三日。
那时我的母妃还是储秀宫里一名普通的答应,包衣的身份让她在入宫的前几年过得很是辛苦,甚至入宫两年都不曾得见天颜。
直到有一天,她在浮碧亭里采莲蓬,偶遇了避雨的皇阿玛,惊为天人后才改变了平静的命运。
似乎一夜间,隆宠、赏赐,那些后宫女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都加诸于我额娘之身。我此后偶尔也会想象当时的景象有多繁盛。
之所以说想象,因为这样的风光我自懂事就没有亲见,不过是道听途说。
我四岁起,便再没见过皇阿玛踏足额娘所在的重华殿侧殿,更没见过她被召幸。
我的乳母在我午睡时曾在账外和一位老宫人闲谈,说替身终究是替身,终有被看破的一天,何况,那位被念念不忘的正主尚且未得善果,只落得个自戕的下场。
她们说这些的时候,并不知道我还醒着。
我也是从那时起,渐渐有了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该如何度日的自觉。
六岁那年,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变故。
额娘临去前,将我叫到榻边,说以后要我去长春宫常驻给贤嫔娘娘作伴。
我很喜欢贤额娘的儿子,也就是我四哥。他不仅功课好,还会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帮我出头。
可是我又不想离开额娘,当时天真的问:能不能白日里去长春宫,夜里再回来重华殿陪着额娘?
额娘含着笑意合了眼,我那一点点想望于是再没有机会实现。
此后我成了四哥的跟班。
随着贤额娘荣升为贤妃,我的日子似乎也好过很多。
但皇阿玛依然不喜欢我。
我能理解,皇阿玛有很多儿子,他只会把精力投注到最出色的孩子身上。
于是我另辟蹊径,知道于读书上无甚天赋,便拼命练习骑射,可还是没能得到皇阿玛的一句称赞。
十五岁那一年,我到了入朝听政的年纪。
经过四哥和贤母妃的保荐,我那年得了生平第一个差事。
皇子们到了年纪,都要领了差事历练,就像四哥,其实从十三岁起就去吏部旁听,太子更是从十岁起就每日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