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盘大佬——舴舟
时间:2020-03-04 10:17:22

  眼看三月过了一大半,贤母妃那一点动静也无,要是他自己不主动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说着话,打东边主街上转过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安亲王的随侍太监小邓子。
  九贝勒瞬时眼睛一亮,阔步迎了上去,而于马上穿着朝服的安亲王也瞧见了他。
  “九弟?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马上的人奇道。
  九贝勒仗着一腔孤勇,也没畏缩:“四哥,我有件事想单独和你说。”
  安亲王看了看左右,下了马,向小邓子使了个眼色,众人皆在他带领下往巷子里退去。
  “什么事,在母妃宫门前还如此毛躁,眼看都要成家的人了,就不能稳重些?”
  九贝勒听了责备只扬头嘿嘿一笑:“本就不是该稳重的事。四哥,我想让你帮我向母妃讨个人。”
  “什么人?”
  “一个小宫女,才入宫不久的。”
  “你大婚在五月,眼看就要开府建衙,也确是该选些伺候的人了,回头让内务府呈了名册上来,你再细细挑,若是实在没有合用的,便是四哥从府里挑些好的给你也使得。”说完,就要携着他往门里去。
  九贝勒拉住他袍袖:“四哥,我想要的,是在母妃身边伺候的人。”
  前面的人脚步一顿:“那你同我说这作甚,自己找母妃讨去。”
  九贝勒显是真急了,跺着脚喊着前头脚步都没停的那人:“四哥。”
  安亲王无奈转身。
  “四哥,我打小从没主动和你讨要过什么,我只开这一次口,算我求你。”
  安亲王看着他目光切切,充满热烈,如一团火焰在其间跳跃,正是个不死不休的架势。
  安亲王对这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硬不下心,终究叹了口气:“我应下了,等会帮你在一旁说项。”
  九贝勒这才收起脸上的严肃,揽住安亲王的肩膀,满脸喜气阔步往里去。
  两个人将将入了二门,就赶上春分扶着寿康宮中的宮嬷嬷往外走。
  宮嬷嬷看见来人从容施礼问安,安亲王和九贝勒自然不肯受,还不忘问候太后她老人家的近况。
  等人走远了,安亲王若有所思,复又紧走几步往正堂去。
  贤妃正吩咐屋里伺候的宫女:“去把人叫来吧,就说我有话要问。”
  安亲王和九贝勒便和出门传话的绿乔擦肩而过。受了她的礼后,两个人跨过门槛。
  “给额娘请安。”
  “都起吧,怎么今日这么晚才过来,是朝上有什么事耽搁了?”这话显见是问的安亲王。
  “也无大事,就是皇阿玛留了儿子并几个内大臣商量着下个月围猎的事儿。”
  贤妃闻言皱眉:“又到了这时候……这次出门旁的不论,这头一样,千万注意了安危。”
  安亲王知她是因为老三坠马的事后怕,忙说:“额娘放心,此番太子留守京畿,英亲王也须留在王府养伤,儿臣并九弟连着余下的兄弟们陪在皇阿玛身旁,定保他老人家一切无虞。”
  贤妃这才略放心:“如此便好,你们也要留神自个儿,别为了出风头就往那密林子里钻。”
  安亲王忙说:“额娘放心,儿臣省得的。”想想又道:“额娘,方才宫嬷嬷来过?”
  贤妃方才不觉得如何,一旦疑心是素蓉勾连了寿康宫自攀高枝,便带着莫名火气:“嗯,宫嬷嬷来向我讨一个人,说是要给太后她老人家抄经的。”
  安亲王表情有一瞬凝滞,随后笑道:“儿臣好奇,是哪个丫头有这样的福分,能让老祖宗特意遣了宫嬷嬷过来要人?”
  贤妃怒气更盛:“就是前几日才从膳药间过来的宫女素蓉,原是叫雅珠的那一个。我倒是不知道,她竟是个能通满汉两文的才女,难为她在我这里屈尊做了个末等丫头。”这话是说给安亲王听的。
  安亲王却不动声色瞄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九贝勒。
  “儿臣倒以为,老祖宗能从我们长春宫里选人,是对我们的信重,母妃当重赏了那宫人,另告诫她往后在寿康宫用心办差,也好替我们尽尽小辈的孝心。”
  贤妃见儿子似乎没有一点怒意,想来他有自己的安排,也就释然:“如此,等会我便让福顺把人送过去,也省得让皇额娘等急了。”
  九贝勒闻言赶忙说:“儿臣等会回西三所刚好顺路,不如交由儿臣代劳,想想也该去向老祖宗问个安了。”
  安亲王没言语。
  贤妃看了看自己儿子,只推说:“你大婚在即,要准备的事情颇多,先留在我这,定下府邸的人事再回,一个小宫女倒劳你贝勒爷相送,传出去成何体统?”
  九贝勒无法,只好应是。
  安亲王看了眼窗下的自鸣钟:“儿臣等会还有事,如此就不等九弟了。”
  贤妃自然不会留他,只让芙蓉去后面取了一摞名册出来给九贝勒过目。
  九贝勒看着满目名字,心知这上头,再挑不出他念着的人……
  而安亲王出了正堂,却没急着离开。
  他绕过廊道,只驻足在一处影壁后的月亮门口,小邓子乖觉在外头守着。
  片刻后,绿乔领着素蓉从月亮门里出来,看见安亲王背着手不辨息怒看着她们,赶忙行礼问安。
  安亲王对绿乔吩咐:“你先去母妃那复命,说这丫头随后就到。”
  绿乔不敢多问,绕过影壁远远躲开。
  姝菡知道宫嬷嬷来向贤妃讨了自己,也知道事情已经落定,正沉浸在满怀欣喜,等见了这位心思难测的安亲王,挂在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成霜,冻得她通体泛寒。
  她可没忘,安亲王是因何把她放在长春宫的。
  “王,王爷。”
  不是她胆小如鼠,实在是这位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不自觉就升出一股敬畏。
  他此刻脸上挂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姝菡一联想这两日想方设法逃离长春宫,前前后后所使的招数,想来在这位将权谋运用到登峰造极之境的皇子面前,她相信被拆穿只是或早或晚。
  不,说不定对方已经看穿,所以才在这里堵她。
  安亲王看着眼前的女人由满脸的欣喜变作瞬间惨白,将花容失色诠释得淋漓尽致,似乎取悦了他心里某处压制的痒意。
  然后他果然冷笑出了声音。
  姝菡便更怕了。
  她强撑着不大听使唤的双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奴婢还要去殿里给主子谢恩,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便逃野似地向着影壁的出口夺命而去,似乎只要绕过这道墙,便能逃出生天。
  不过跑出去四五步,身后一只大手便攥住了她的。
  随着她被强拽回去,又被迫转过了身,对上那个表情依旧算得上是温和的安亲王的俊颜,她的脖颈顷刻也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直把她逼在身后影壁凹凸的龙纹浮雕上。
  “你以为出了这长春宫,我便拿你没奈何了吗?你听了我的秘辛,我留了你的命,我以为,你该明白应把自己摆在哪儿,也该清楚如何进退。”
  姝菡感受到脖子上带着茧子的大手传递的热度,也知他此时并没有用真力,甚至尚且留着余地,却仍觉得腔子里沸成一片,连喘气都难。
  “奴婢只是想避开这个三月,奴婢绝无背主之心。”情急下也顾不得矫饰。
  安亲王听了这话似乎更恼怒:“我若想讨你入府,便不是三月,你又待如何?”
  姝菡如闻一声惊雷,被劈在当场。
  方才她听到了什么?安亲王说,讨她进府?她要避开的,是那个愣头青九贝勒啊……
  安亲王看着姝菡茫然神色,瞬时也觉出不对。
  回过味,才了然。这女人并不是防他。
  原来九弟他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许是这个结果取终于悦了他。
  就在姝菡以为自己会被他生生勒死在这墙根的时刻,对方松了手。
  “寿康宫那里,此番要的便不是你,我也会想了办法送别的人去。如今看来,是你,更好。”
  姝菡尚没从这位爷态度的大变中回过神,他已然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阿玛在军中的履历我已经看过,实是个可用的。我前日已给呼兰府的总兵去了密函,一个步军校总能胜任。”
  姝菡心里腹诽,哪个要沾你的光,可嘴里却还要老实谢恩。
  “奴婢代阿玛谢王爷提拔。”
  安亲王似乎看出她的不经心,只逼近了她,将她再次堵在墙上,顺势伸出手,这次却不是掐着她的脖子,而是抬起她的下颌让她与自己平视。
  “你若笃定能让寿康宫护得你一生一世,大可对我如此敷衍,不过你却要明白,太后她已是垂暮老朽,而这天下,终究会是我的。”
  这话何止僭越,简直是大逆不道,却由这人口中轻易就吐露出来。
  姝菡背靠着墙,觉得要么是安亲王疯魔了,要么是自己,她竟从这狂妄自大的口气中,听出了一丝灼热。
  这热度烫得她脸颊发热,心口也随着不安跃动,直到月亮门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姝菡才回过神。
  她拼尽全力推开了眼前喜怒无常放肆嚣张的男人,这一次终于成功逃出了这方天地。
  身后的人也没再追过来。
  可是姝菡有种隐约的绝望:寿康宮尚不能入他眼,自己能有何处可逃……
 
 
第35章 【亲厚】
  已近黄昏的禁城, 处处透着疲累。
  连日头也失了白日里的燥,只堪堪斜挂在城郭角楼的兽脊檐牙下, 看着像是个将熄的灯笼。
  福公公适时正打长春宫的正殿堂屋里出来, 眼见暮霭中那团火渐渐西沉,脸上崩着的笑也终于随着天边颓相消散在晚风里。
  他用眼角扫了一眼侯在门口的、刚刚换了身绸布春衫却手挎粗布包袱的宫女,以及她身后扛着行李卷的小太监, 满脸倨傲且夹杂着不耐烦:“咱们主子隆恩, 厚赏了你五十两金子,命你日后在寿康宫代主子好生服侍太后娘娘,咱家奉命送你一程, 这便走吧。”
  姝菡知道贤妃此刻不耐烦再见她,只按着规矩在门前叩了头。
  福公公头也不回阔步走在前头。
  他身后跟着的是惯常在身边伺候的徒弟小英子, 此刻双手捧了黄花梨的木托,猩红的绸布上依次躺着五只拳头大小的金锭, 在最后一抹残照里, 金灿灿地直晃人眼。
  姝菡起身紧走几步。
  一时没留神,曳地的衬裙刮上一旁的花枝,险些拉扯她一个趔趄。
  小六见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 却也差点把行礼给丢到地上。
  姝菡见福公公已走出老远,伸手够向小六肩头的铺盖:“六公公回吧,这行李我拿得动。”
  想她如今在整个长春宫里的风评已经一落千丈,那些看热闹的人明日指不定编排的多难听,何必带累旁人。
  小六却把嘴一撇:“怎么?攀了高枝便要翻脸不认人了?你六爷爷偏要和你杠上。”说着负气地往上托了托行李卷,绕过她大步走在前头。
  姝菡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我今日走了,你却还要继续在这院子里当差……”一改往日乖巧无伤的语气。
  小六似是没听见一样,连脚步都没顿,随着鼻息哼出几个字:“我乐意。”。
  姝菡此刻方有些拿不准,她想尽办法离了长春宫,到底是愚蠢还是明智。
  想躲的纵躲过了,却招来更大麻烦。
  先不说那位爷对自己此寿康宫寄予的“厚望”,且看贤妃如今态度,未尝没有个开罪的意思在里头,只不过碍着太后的威势不好发作,只怕想等着日后清算。
  但转念想到寿康宫里,有着她自小便孺慕的慈和长者,也有着母亲旧年留下的点滴往事,又立时提紧包袱,定下心来。
  福公公已行到绛红宮门外的鎏金铜狮处,见身后人没跟上,停步在兽脚处略站了站。
  既然捧着主子的赏出门,这一路上怎么能少了受赏的人应景儿。说不得,待会儿会碰上些口舌利索的,正好让人知道知道,太后是如何看重长春宫,他们贤主子又是如何恭孝至诚的。
  姝菡无心理会福公公的心思,只提拎着裙裾无声跟在后头,过于宽大的衣袍令她此刻显得有些狼狈。
  往西南走了约么一刻钟光景,寿康宫便到了。
  守门的太监应是早得过吩咐,见福公公把人送来,一边紧着差人到内院报信儿,一边将人让进门。
  片刻后,宫嬷嬷现身来接人。
  福公公按着贤妃吩咐,本欲当着太后的面把人交了,也好顺便表表心意。
  宫嬷嬷却道:“太后娘娘正在佛堂诵经,贤主子的孝心她老人家领会了……”
  福公公遂带着两个小太监失望得回去复命。
  宫嬷嬷含糊着吩咐院子里的粗使宮人:“把姑娘的行李全归置到主屋的罩房里,再烧些热水备着。”
  素蓉这名是不会再叫了,雅珠也不能做准,到底该怎么称呼,要看主子一会儿赐下个什么才好告布众人。
  宮嬷嬷只把人带到佛堂门口,等姝菡跨过门槛,在外头掩了门。
  姝菡便穿着身旁人临时周济的、不合身的绸衣,挺直腰杆掩饰着局促、且激动地看向堂屋里的楠木床榻。
  那上头坐着满头银发的太后,屋子里暗,看不清她面容,却直觉是个可亲的长辈。
  这一刻,姝菡突然有些怯了,说到底,是给老人家添了麻烦。
  太后逆着光,见个宽袍长袖的丫头进来,有着她旧年印象里熟悉的挺拔姿势,亭亭立在门口。
  她向她招了招手:“好孩子,走近来给我看看。”声音和煦得如春日里明媚的艳阳。
  这话她前几日也说过,在正堂里,赏赐珠花那回。心境却大不相同。
  姝菡依言上前,撩起罩衣缓缓跪了下去,用母亲亲身教过的、她所能展现的,最美好的仪态。
  “菡儿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松龄柏寿、福泽千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