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盘大佬——舴舟
时间:2020-03-04 10:17:22

  宮嬷嬷摆手,“我只是瞧这东西眼熟,你不必慌。”说着从豆蔻手里取过那不大的木匣子。
  “你去忙你的吧,这东西先放我这里。”想想又道:“也不必和旁人说起。”
  豆蔻见宮嬷嬷语气随和,眼神却犀利,忙郑重应了声是,什么都不敢多问。
  宫嬷嬷见豆蔻走远,直接拿了匣子,拐进佛堂边的茶水间掩上门,这才伸手在匣子底下扣动了某处隐藏的暗榫。
  木匣啪嗒一声被弹开,里面平平整整摞着一叠儿手抄的经文,还不是一般的楷体,而是通篇梵文,字字如珍珠般细腻精致。
  真是好字!
  顾不上欣赏,宮嬷嬷紧着伸手掀开层层纸片,匣底霎时露出一整面镂刻的、栩栩如生的观音大士像,和底层浑然天成。
  若仔细分辨,那佛像的面容竟和堂屋里正饮茶的太后娘娘有九分像。
  再想到那日和烛薇形貌相似的丫头素蓉,估算下年岁,宫嬷嬷心里基本有了底,又迅速合上盖子。
  这旧物离宫二十载,想不到如今竟以这样的方式又辗转回来了……
  犹豫了一瞬,她终究还是拿着匣子往堂屋去。
  太后正半倚在罗汉床上,听优檀给她讲着不知从哪儿淘来的报恩故事,老半天才见宮嬷嬷拿着个木匣子进屋,起初她也没留意,还当是宮嬷嬷从库里挑出来准备赏人用的。
  却见宫嬷嬷打断了口若悬河的优檀:“你们且先下去,优檀在外头守着,莫让旁人进来,我有事向主子禀报。”
  太后见这阵仗,也不禁坐直了身,目光不由聚焦在宮嬷嬷手中的物件上。
  “这是?”
  说完,大睁双眼站起身。
  她颤着双手,把指腹触到那不起眼的木匣底。
  等盖子再次被开启,匣子里的经文便映入眼帘。
  她也无心顾及字迹的华美隽秀,只把它们胡乱拨到一边,任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暴露于视线之内。
  不过刹那,太后原本平和慈祥的脸立时老泪纵横,泪珠儿顺着布满褶皱的两颊滑落,直至晕湿了匣内的经文。
  “真是老天有眼啊!”太后边哭边笑,像是疯魔了一般。
  宫嬷嬷见状赶忙在一旁给她拭泪:“知道您这么念旧,老奴就不该呈了这东西上来……”
  太后强忍着平复了情绪:“我这是高兴的,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临闭眼还能再看见这旧物。”
  可是东西的主人却再见不着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匣子上被光阴蚀刻的纹理:“那孩子用这样的险招把东西送到咱们眼前,怕是有了什么过不去的坎。”
  宮嬷嬷顺着她的话安慰:“能有您眷顾,便是再大的磨难,也都会过去……”
  太后却没再留意宫嬷嬷说了些什么,她看着手中木匣,一缕思绪已飘远。
  距离烛薇那孩子到自己身边服侍,已经有三十余年了吧?便是回想她最后一次入宫谢恩,也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
  说起来,这匣子并不贵重,材质和制式均中规中矩。装首饰嫌它小,装胭脂瓶又不够深。
  只因匠人讨好,把底层的观音像故意照着彼时自己的画像雕绘,才被内务府奉上来。
  烛薇幼时便跟着自己抄经,见了这匣子竟爱不释手,后来干脆把每日誊写的经文都置于匣内。
  直到她26岁离宮,也只独独讨了这一件东西带走。
  她那日一边叩头一边流着泪:见了这匣底的观音,便是见着了主子……
  太后抹了把泪,怎能不惋惜。
  烛薇打小身世坎坷,入宫时才12岁,却早早失去了父母和家人庇护。
  她一个孤女,外表看着怯弱,骨子里却是个要强的,初来时年纪小腕上没有什么力道,便每日夜里悬了沙袋练字。后来大一些,换了个近身伺候的职司,仍没日没夜的替自己抄经祈福。
  说她是个仆从,但自己一辈子没有诞育亲生子女,唯一带大的那一个,还不能当做寻常孩子来看。
  日久年深,除了名分上差一层,两人和亲母女又有什么两样。
  只要不出大框,能给那孩子的一切荣宠,她从不吝啬,甚至连已经去了的大格格,她名义上的嫡孙女都曾嫉妒说老祖宗偏心。
  再往后,自己千挑万选,给她寻了个彼时认为最好的归宿-太傅费家,想着他家家风清明,虽费仲淘前头有过一房妻室,但烛薇身份上终究吃着亏,难做原配嫡妻。所幸费状元一介文人,想来总惹不出大错,保她一世富贵总不难。
  先头几年她还经常召烛薇进宫见驾,后来朝堂上党争愈演愈烈,有人讹传太后娘娘看重二阿哥甚于皇储。
  为了避嫌,她便狠心不再召见。
  后来费家突遭大难,烛薇那孩子也没能幸免于难,就连她七岁的独生女儿都陨在了外头。
  一番倾覆,她大病一场,痊愈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当朝储君当着皇帝的面斥责了一顿。
  那是她唯一一次和皇帝红眼。
  可是事关国祚,总不能因她私怨而把手伸向朝堂。
  退一步讲,儿子尚且不是亲生,这孙子又能当了几分真?
  她索性从此偏安一隅甚少露面,是真恼了这些污糟事。
  前几日,头回见素蓉丫头,她还当是因为思念过甚才恍惚如此。
  今日再见这旧物,起初是不敢置信,现在细想,无论从容貌、年纪和脾性上都对了个严丝合缝,更别说有这匣子为证。
  烛薇是什么人?那是素来以自己安危为重的一等妥帖孩子。如果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不会把这物件的来历传出去。
  再往深想,素蓉如今在长春宫当差,这事恐怕也并不简单。
  她一个犯官之后,是怎么苟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偷龙转凤进得宮门?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人的胁迫?被逼无奈沦为了她们争权夺势的棋子?
  不行!这事耽搁不得。
  “虞儿,你现在马上替我到长春宫走一趟,无论如何把那孩子囫囵个给我领回来,若是贤妃不放人,便说是我的懿旨……”
  想想又觉得不妥:“不,还是低调一些,那孩子身世特殊,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两个人关起门又商量了一番终于定下章程。
  宫嬷嬷将前事安排妥当,郑重一拜:“主子放心,老奴必不负您所托。”
  002
  贤妃今日身上乏累,又难得没有大事沾手,便多歇了会晌。
  等她起身已是未时三刻,春分和芙蓉在帐外听见动静赶忙上前服侍。
  “今日怎的如此燥气?”贤妃一边抱怨,一边接过芙蓉呈上来的簌口茶汤。
  “想来是几日没下雨积了潮热,要不奴婢去内务府要些冰来镇在外间?”芙蓉接过茶碗请示。
  “那倒也不必,还没入夏就用起冰,怕是生受不住,我如今不比你们年轻姑娘,哪里敢贪凉。”
  贤妃说着起身下地,心里念着,也该把老四和小九的屋里人定下,这两日就送过去。
  小九那儿好说,就拣了新来的宫女云若,老四那里,要是他没有特殊打算,便把素蓉送去,左右这些天素兰已经把她教出些样子了。
  这工夫,外间的绿乔来报:“主子,寿康宫的宫嬷嬷求见。”
  贤妃显然想不通候宫嬷嬷这时候来做什么?
  自从自己十年前代掌凤印,太后便鲜少过问后宫的事。便是有事,一般也就遣了优檀或是豆蔻过来。除了上次选抄经侍女劳动了宮嬷嬷出面,年后两宮还没有什么交涉。
  “宮嬷嬷可是带了明旨来的?”贤妃下意识地问道。
  “奴婢见宮嬷嬷空着手,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也只拿了个巴掌大的盒子,倒不像是传旨。”
  “我知道了,你且去正堂伺候,说我在更衣,让嬷嬷稍待。”
  贤妃一边由着宫女们伺候穿衣绾发,一边猜测寿康宫那位的用意。
  而候在堂屋里的宫嬷嬷,心里其实比贤妃还没底。
  她从进门便四处打量观望,却没瞧见素蓉丫头,心想万一她是在贤妃身边近身伺候的便有些为难了。
  一盏茶后,贤妃由春分和芙蓉扶着来到堂屋。
  两边互相厮见,宫嬷嬷心下更加拿不准,只因素蓉也并不在贤妃身边。
  “嬷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是皇额娘她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细论起来,宫嬷嬷是仆,贤妃是主。但宫嬷嬷作为太后身边的老人,纵使贤妃位份再高也要带着三分礼敬。
  “回贤主子的话,也无甚紧要事,缘是太后娘娘风闻您风寒痊愈后落下了夜咳的毛病,正赶上今日寿康宮整理内库,找出了碗口大的一株灵芝,她老人家念着您替圣上的后宫操劳,实属不易,便嘱咐老奴将这灵药给您送来补身。”
  贤妃风寒咳嗽已好得差不离,况且也没有长辈无端给小辈送礼的道理,她顿时更摸不清头脑,“亏她老人家如此惦记着我,让我这做媳妇儿的简直无地自容了。”说着示意身边的春分去接过小宫女手中的木盒。
  宮嬷嬷接着话头继续铺排:“贤主子一向最是恭孝,太后娘娘这也是投桃报李。”
  贤妃似乎从这话里捕了个影儿,继儿试探:“嬷嬷这话便是折煞我了,便是寻常人家,也最是讲究一个孝字。莫说皇额娘惯常慈爱万里挑一,便是冲着今日这般体恤,我也要日日敬着她老人家,只是空有那孝心,也没机会使。”
  贤妃心里明镜似的,眼下太子的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余下在世的几个成年阿哥又都蠢蠢欲动。
  圣上那边今日扶起了这个,又按下那个,倒像是玩着猫捉耗子的游戏,可见心中的人选未定。
  这个时候,太后的意思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别看太后久居深宫从未插手朝堂,且她近年来一心礼佛,旁人早当这位老祖宗散尽了烟火气,一心当个世外仙,可贤妃在这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久,更是在圣人身边伺候了三十多年,自认还是能摸清脉门的。
  易储一事,太后她老人家的一句话,抵过朝堂上一干文武大臣的千言进谏,万人陈词。
  便是没有这么大的功效,至少也是万金不可求的定弦桥口。
  今日宮嬷嬷来,一看就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能借机使力攀上这棵大树,何愁老四会败于老三母子之手。
  故,无论宮嬷嬷绕了一大圈所求为何,贤妃都打算不遗余力地照办。
  而与此同时,宫嬷嬷深觉前言垫得也差不多了,便将话口抛了出去:“这么说起来,老奴今日来,还真要替太后娘娘向贤主子你讨一个人情。”
  贤妃绷直了身板微微前探,目光炯炯:“嬷嬷但说无妨。”
  宫嬷嬷笑道:“也不是甚大事,缘因今天一早,寿康宮里的抄经侍女诗雯不知怎的突染了急症,到方才我离开时已经烧得不能起身。”
  贤妃看她话音一顿,顺着话茬叹声:“这可如何是好,我听说这经文一日都断不得,定要连续抄上七七四十九日,经七个轮回交替方显诚心。”
  上一回,宫女诗雯能被选上去,便是因为暮荷被宣妃杖责后不治身亡。
  后面太后重病,宣妃被禁足,贤妃本以为可以坐享渔利,哪想到太子围猎的一箭让老三母子博取了圣上的同情又守得云开。
  此刻听宫嬷嬷提起抄经的事,贤妃第一反应,是以为太后顾忌诗雯的亲妹妹是未来九福晋,算自己半个儿媳,这才遭了排斥,心里顿时有些警惕。
  宫嬷嬷却还在继续往下做戏:“我听诗雯那丫头说,她做秀女时有个叫做雅珠的姐妹,汉文满文都写得行云流水,因诗雯她卧床不能动笔,意欲将功补过荐了此人上来。老奴想着贤主子手里定有这宫人的去向,遂此番僭越替太后主子问上一句……”
  贤妃闻言脑子转了几转。
  雅珠便是素蓉,素蓉便是雅珠,宫嬷嬷知道不知道此事?是故意挑着这时候要人的?
  接下来,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想把人今日送去给老四是才起的念头,还没同旁人说。
  而那一日太后见了素蓉,除了多赏了珠花,也没有过分偏爱。
  今日宫嬷嬷进门提的也是宫女雅珠……
  可事情如此凑巧,贤妃又有些存疑。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恐怕要等着亲儿子来才解的开,这人不能这么轻易给出去。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宫嬷嬷这边也要给了交待,不然结下仇便没处修补。
  “嬷嬷问的真赶巧了,你所问的雅珠,便是我长春宫里的素蓉丫头,前几日还得了皇额娘赏的。”
  宮嬷嬷一脸惊讶:“竟是那孩子?可见是和咱们主子有缘。眼下这人在此处伺候吗?老奴倒是眼拙没认出来。”
  贤妃笑答:“那丫头领了差事去淑姐姐那替我传话去了,此刻倒是没在。”
  宮嬷嬷自然不肯轻易罢手:“左右老奴无事,便替主子多候上一时半刻也无妨。”全然一副不见到人就不走的架势。
  贤妃无法,只好搪塞:“哪有让您等个小丫头的道理。若她真是皇额娘用的上的人,我定会把人给寿康宫送过去,倒是皇额娘那,恐怕不好久离了嬷嬷您照应。”
  宫嬷嬷看说到这份上,也没法再磨蹭下去。左右贤妃答应了送人过去,谅她也不敢反悔。
  “如此,贤主子今晚送人过来的时候,顺带让那孩子带上行李,也省得折腾。老奴回去复命,便先告退了。”
  贤妃听这话里话外,竟是一夜都不想等,心里疑心更重,口中却答:“此事好说。春分,替我送送嬷嬷。”
  003
  同一时间,长春宫南边正门外。
  九贝勒徵骐一身戎装,显见是才从马场回来,都没回阿哥所换身常服。
  他此刻正背着手在大门口踱来踱去,且这状态已有些工夫了。
  他也不叫门,只时不时向路口张望。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实在看不过眼。
  “主子,您方才不是打听清楚了吗?王爷他被圣人传去问话,没这么快回来。要不您先进去给贤主子请个安?老在这儿晃荡也不是个事儿啊,再说,您这身装束也太扎眼了。”
  九贝勒翻来覆去想了两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求四哥帮忙,见自己的跟班好没眼色,加上心里忐忑,难免带出些情绪:“爷要是就这么进去了,还怎么求四哥帮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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