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阮妹妹脸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
阮阮总不能说是被吓的,她紧了紧两侧的披风:“这两日身体有些难受,世子不必担心。”
“既然如此,回府之后我找郎中抓些药给你送过去,这几日不能再吹寒风,好好围着炉火在房间里窝两天,病情应该就慢慢消下去了……”
魏清彦的啰嗦声无休无止,跟和尚念经似的,又像是喋喋不休的老妈子,但阮阮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两下头,再迎合一声,心里只觉得这个表哥很可爱。
魏濯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举动:“回去之后找大夫看,你说的又不全是对的,莫要误导了她。”
话落下之后,马车诡异的一阵安静,倒是显得他有些过于刻意了,于是把话题转了过去,对魏清彦道:“怎么跑来这里了?你那车上有别人?”
魏清彦大大咧咧,听到魏濯问,苦着脸控诉道:“那可不,齐阳侯府那位姑奶奶趁着我睡觉,又偷偷溜进了我的马车里,还在我脸上画了只乌龟,怎么洗都还是有道印子洗不下来,给我气的,直接跳下了马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左脸,上面的确有道黑印子,“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打她,怎么说齐芷柔也是个姑娘吧,你说小时候那么甜的一小女孩,长大后怎么跟个男人婆似的,一点不害臊,天天往我跟前凑,她们家真是把她惯的无法无天了……”
阮阮跟齐芷柔玩的两天里,常听她娇笑着提起魏清彦,提到时情绪可丰富了,时而羞涩,时而气愤,更多的是欢喜。
想必她是喜欢魏清彦的。
她听着魏清彦那些掺杂着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情绪的话语,竟有些催眠的感觉,脑袋昏昏涨涨,睡意地淡淡袭来。
朦胧之间,听见的声音不再是魏清彦一个人的了,二人似在对话。
“我巴不得赶紧成亲,好让姑奶奶不再这么缠着我了,有妇之夫她总该会有所顾忌的吧?”
魏濯道:“有喜欢的人就去找母妃帮你提亲。”
“别呀,得你先成亲了之后,才能轮得到我,我不急。而且,姑奶奶缠那么紧,我得先缓一缓她的情绪,开导开导她,她要面子,我成亲之后,姑奶奶一个不乐意寻死觅活了可怎么办,总不能搞出人命,要不然,她哥齐锦霄非杀了我不可。”
魏清彦愣是硬生生地转了话题:“对了哥,母妃是不是给你挑媳妇了,可有相中的姑娘?”
魏濯利落道:“没有。”
魏清彦不信,拔高了音量:“难道你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就没对一个姑娘动过心思?”
“她睡了,小声说话。”
阮阮彻底睡过去之前,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回京时路途平顺,马车也摇摇晃晃,像是个大摇篮,很是助眠,她睡地很香,陷入了一个沉沉的梦境中。
梦到了凤冠霞帔,和红布装点的十里长街,人声鼎沸之际,徐姑姑推门而入,招呼了丫鬟嬷嬷,七手八脚地给她换上了那身头冠和红衣。
笑着道:“我们公主可算是要嫁出去了,瑾王殿下终于松口答应娶你,虽然今天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但为了以防殿下反悔,得赶紧把你送到殿下身边才是……”
然后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人推到了门前,在那里静默地等待魏濯过来。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远远地迎来一队人马,魏濯一袭红衣,端坐于马背之上,脸上冷傲漠然,笑都不带笑一下,直接命令道:“进去。”
那些嬷嬷听后,就硬生生把她塞进了花轿里,一路颠簸之后,就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去洞房的路上,魏濯便悄然离开了,独留她空守一夜。
第二日,嬷嬷悄声告诉黑眼圈的她:“殿下先前在一个黄道吉日里娶了蓝初云,对蓝初云比对您好多了……”
她只记住了黄道吉日四个字。
便小声嘟囔了一句。
魏清彦朝魏濯笑道:“阮妹妹是不是想嫁人了?做梦都能梦见黄道吉日,还当梦话说了出来……”
魏濯看了他一眼,魏清彦汗毛竖起,一瞬恢复正经:“哥,阮妹妹你亲自送回去吧,为了防止姑奶奶赶过来追杀我,我就先走了……”
魏濯看着车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姑娘,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他丝毫不带犹豫,十分顺手地把人抱了起来,下了车,往她的住处走去。
阮阮睡得太死,没有被吵醒,依然在做梦,她梦到有一天自己上门欺负了蓝初云,然后魏濯回府之后就将她腾空拎了起来,一张如霜的脸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像是一尊煞神。
煞神冷声道:“本王看你是不知好歹,王府容不下你,来人,把她送去墓园守灵,一直看守到老死……”
阮阮突然哭了起来,哽咽个不停,魏濯当她在做噩梦,怕小姑娘害怕,只是抱地更紧了些。
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禹王府的下人都聚在了一起,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王妃疼爱的阮小姐被殿下抱在了怀里。
远远的看着,还挺……挺搭配的。
回廊下近处的人更是震惊,他们亲耳看到了阮小姐梦游似的,突然抬手扇了殿下一巴掌,啪地一声,正好扇在殿下左脸上,声音脆生生的,格外响亮。
余声回荡,他们看到自家殿下顿了一下步子,脸色慢慢沉下来,沉甸甸的,像是藏了一股极为强悍的怒气。
魏濯何曾被这样对待过。
他忍耐着,劝告自己,小姑娘在做噩梦,都急哭了,定是无心之举。
下人们直接看懵了,生怕殿下气的直接把人丢下,但这姑娘是王妃宝贝的,若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摔了,王妃管不了殿下之后,定会把怒气发到他们身上。
他们甚至做好了直接扑上去当肉垫的准备。
然后……殿下幸好没扔人。
他们舒了一口气,然而下一刻,那口顺畅的气就卡在了半道上。
只听阮小姐委委屈屈的哭腔喊出来一句话:“魏濯去死!”
她第二次抬手,看样子像是要再扇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魏濯:脸疼
第30章
清晨,天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穿进来,家雀的声音叽叽喳喳个不停,阮阮蜷缩在被子里,意识渐渐清醒。
她忍着腹中的饥饿感,翻了个身,掀开纱帐,看见边晴候在一旁,脸色颇有焦躁不安。
“阮小姐,您醒了?”
阮阮清楚的感知到了边晴的心虚和忐忑,但好像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坐在床沿上轻轻打了个哈欠:“边晴可有忧心之事?”
边晴上前帮她穿上外衣,先前备好的原委竟然一下子全忘光了,只叹了一口气,隐忍着问了一句:“小姐可还记得昨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昨夜……”阮阮歪头想了一下,她临睡前的时候还在马车上跟魏濯坐在一起,今早醒来却是在自己的屋里,心里突然也跟着边晴忐忑起来,她揪着纱帐,紧张道:“我,我不记得了,那我是如何回来的?”
边晴苦着脸道:“是……是殿下抱您回来的。”
主仆两人沉默了一番,边晴心里想的是如何把那两巴掌的事实用温和的语言说出来,好让小姐更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以下犯上的事实。
而不是直接吓出了眼泪,慌张地不行的模样。
但……她还没开口,就觉得有些头疼。
阮小姐这般模样,反而叫她更不好开口。
阮阮穿上外衣之后,把手伸进了尚有余温的被窝,仔细嗅了嗅屋内的气息,“屋里的熏香是不是换了一种啊?这味道闻着有些陌生。”
“是,这种熏香是殿下命我换上的,此香有镇定心神的作用,小姐不必介怀。”
阮阮偏过头,闷闷地哼了一声:“魏濯凭什么私自进入我的闺阁,还嚣张到如此地步,竟然换下了我最心爱的梨香,边晴,你这就帮我换回去。”
“殿下身边的阿茂说这种梨香对您的病情不利,等风寒好了之后再用也不迟。”边晴劝道:“小姐,咱们说话小心一点,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嗯?”阮阮捧着脸看她:“魏濯闯我闺房本就是他的不对,我只是说他两句而已,这也要算作把柄吗?”
边晴被阮阮的眼睛看得脸颊发烫,忍不住提醒:“小姐,按理说您本是外人,这整个王府都算是殿下的地盘,他这不能称得上是乱闯,而且,他亲自送您回来,也算是对您有恩。”
“他直接把我叫醒便是,我又不是腿瘸了,又不是昏迷,难道还走不动路么?”阮阮往床上一趴,耳朵悄悄变红,小声控诉道:“他就是想占我便宜。”
边晴掩嘴笑了笑:“小姐,谁知您是不是有什么起床气,殿下也是好心,他从来都没对外人这般容忍过。”
阮阮立刻揪住她口中的容忍二字,含羞中带着不满道:“为什么说成是容忍,难不成我很重,需要他忍着才能抱得动吗?”
“奴婢倒不是这个意思,”边晴看了眼阮阮,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可以把真相禀明出来了,不疾不徐道:“奴婢的意思是,小姐睡觉不老实,拳打脚踢的,幸亏殿下强忍了下来,要不然,您现在恐怕就被关到柴房里受罚去了。”
阮阮好奇地望向她,“什么意思?”
“小姐昨日睡觉时,恐是在做梦,当着众人的面儿打了殿下两巴掌,口中还嚷嚷着让他去死这种大不敬的话。”边晴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然后退居一旁,等着小主子细细品味其中的厉害之处。
说实话,她还是很敬佩小姐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个时候还能十分淡定地捂着肚子跟她说:“边晴,我饿了,你去帮我煮些白粥吧。”
边晴领命,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人走之后,阮阮真面目露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懊恼地躺在床上,来来回回滚了两三圈,才极其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边晴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过来,她又急忙端坐起来,就是头发乱糟糟的。
边晴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在奴婢面前不必这般,其实,殿下并没有怪罪于你,昨日您是真的在做噩梦,浑身发抖冒冷汗的那种,额头又滚烫地吓人。”
“殿下甚至把宫里的御医都叫了过来,两个时辰之后,那烧才终于肯退却,殿下和王妃守到半夜才离去,所以说,您别这么紧张,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阮阮揉了揉额角,怪不得今日起身之时有种清疏明朗的感觉,原来是大病了一场,随后抬眼问:“我打他的那两巴掌,很重吗,他脸上有没有红印子啊。”
“……奴婢不敢仔细看殿下的尊容。”
边晴是没有去京郊梅园的,但多少从外府那里听到了一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谣言,问起旁人时,她们吓得不敢说,愣是称作若说出口了就会被殿下送到陵园去。
但这事又关乎小姐清白,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姐,梅园是发生过什么事吗?为何大家都闭口不谈,不像往年一样大肆宣扬宴会的盛况啊?”
这些话,又将阮阮扯回那个可怕的命令之中,送进陵园守墓去啊,她哪里敢说,没准魏濯真把她送进去了。
她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命人找来了针线,开始动手缝制某人要求的腰带。
大夫不让她出门,除非魏濯找上门来,要不然两人是不会碰上面的,阮阮松下一口气,觉得那几条腰带得好好绣才好。
但接下来的几天,魏濯老是送一些补品过来,又是燕窝又是雪莲,对她这般好,阮阮非常不解,并且受宠若惊。
她每喝一口补汤,身上的压力就增长一筹,心里杂七杂八的阴谋论想个不停,难不成魏濯是在有目的地给她下套—非要她绣出这世上最为珍贵的腰带?
然后绣品完成之日,无论绣的好还是不好,他都会说不好,顺便着在讥讽她一番,说什么每日吃着世上最好的补品,连条腰带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阮阮不禁打了个颤,这只是她的猜想而已,魏濯并没有那么无聊。
边晴以为她冷,及时送上外衣:“小姐,殿下又来给王妃请安了,现在王妃还未回府,他在大厅等着呢。”
五日之中,魏濯早晚各来锦落院一回,都会在禹王妃那边请个安,请完安后顺带着在园中溜达一圈儿。
看着他平时挺忙的,不知这五日里为何有如此闲情雅致。
阮阮慌不则已,一边猜想着,一边绣花样,走神之际指尖上又被银针狠狠扎了一下,一颗小血珠冒了出来,这不知是第多少次扎伤手了。
为着几条腰带,她竟花费了这般多的时日,放在从前,五天时间已然足够用,可能是心情太过紧张所致的。
阮阮需要平复慌张的情绪,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打开窗想要透透气,一股冬日气息凶猛的冷气顺着窗口袭来,她用手挡住风,眨了眨眼,抬头便看见了站在树下的魏濯。
四目相对时,阮阮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把窗户关住,自己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里是锦落院的内居,魏濯居然仗着王妃不在就四处随意走动。
他真是过于无礼了。
片刻后,阮阮听到两下敲窗声,很明显外面就是魏濯。他说话不是往常那样下命令,反而带着几分商量的口气:“整日窝在屋中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可以开条缝隙用来通风换气。”
这是什么鬼话,分明是诱惑她开窗的。
阮阮腹诽了一番,冷静下来,虽然魏濯闯入内居不合礼仪,但他有他的资本,身份和地位摆在那里,没人敢阻拦,当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于是,阮阮听话地拉开一条小缝,只能隐约窥见他的双眼。
魏濯几日没见着小姑娘,觉得她又消瘦了几分,清清嗓子问道:“补品喝起来如何?听说女子月事之后需要大补身子,送来的那些都是上等的补药。”
阮阮听他第一句话时是想要好好回答的,但听到第二句时,那张芙蓉小脸立刻红成一片,蔓延至耳跟,她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