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救!殷夏愤愤的想。
“小菀儿。”跑去坡下寻他的死麻雀的李瑾元突然声调奇怪的叫了她一声。
随即惊慌道:“你快来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殷夏心想,我都快死了。
“死了,死透了。”冻的梆硬,不可能活了。
“死了,死透了。”
树枝上的灰鹦鹉高昂的叫了一声。
殷夏抬头和它大眼对小眼,眨了三下眼之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灰鹦鹉好像一直在墙边这棵树的枝上。
那她刚刚砸的……是什么?
殷夏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十分精彩。
她爬起来走到坡边一看,薛少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额上破了一个血洞,后颈下是根凸起的粗壮树根。
这倒霉鬼应该是被殷夏一麻雀爆头,向后仰倒了过去,好巧不巧,后脑勺恰好磕在了凸起的树干上。
一旁李瑾元退开了三丈远,六神无主的看着她。
殷夏面无表情的检查了一下他的脉搏呼吸,又瞧了瞧他的瞳孔。
倒没死。
她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他死有余辜,而她只是无心之失,若是摊上这事的是个心肠冷硬的人,估计薛少爷就算倒霉催的断气了,也没多少负罪感。
殷夏虽然自认不是特别善良,但是到底还是不想自己手上平白多一条人命。
而且他素来受姑姑的回护,若真是在殷夏这里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尚书夫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怕是子珣想护住她也难。
她拍拍手站起来,对李瑾元说:“你守在这里,一刻钟之后去找人过来。”
李瑾元拿她当主心骨,也不管她说了什么,只点头。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到这里时,他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殷夏循循善诱:“至于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也不清楚。”
李瑾元目露疑惑的看着她。
殷夏阴森一笑:“敢说错一个字,我回家就炖狗肉。”
李瑾元目光悲愤的看着她,但是没敢有什么异议,只是撇了撇嘴。
殷夏交代妥当了,瞧了瞧自己这身在土上滚过的衣服,到底是没坚持自己的娇矜,弯腰从洞中钻了出去。
李瑾元独自站在林子里,和白眼上翻的薛少爷相对无言。
为什么要等一刻钟?李瑾元暗自琢磨,小菀儿此举有什么深意吗?
他仔细瞧着薛少爷的脸,只看出他妆粉半残的面庞,被冻的越来越青了。
这时候,殷夏已经走远了。
李瑾元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啊了一声,连忙跑去叫人。
之后好一顿折腾,不过最终薛少爷虽吃了点苦头,到底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他磕到了脑袋,冲击震荡之下,愣是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林子里,又为什么变成这副凄惨模样了。
他直觉李瑾元一定知道些什么,但是他矢口否认,一问三不知。薛少爷忌惮他的身份,他既如此说了,他也无可奈何。
那之后,李瑾元一连好几天没有理殷夏。
不过没坚持到一个星期,他又巴巴的来找她了。
“什么,尚书府?”殷夏瞪大眼睛看他。
“嗯。”李瑾元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睛盯着她,“今天晚上尚书府有夜宴,你扮的低调点,跟在我身边,不会被发现的。”
殷夏有些为难,但是看着他的一双眸子满是赤诚,拒绝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尚书府中有十一个姑娘,最大的已经及笄,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其中薛十娘年方三岁,乖巧可怜,可不知怎的最近染上了重病,眼见没命熬过这个冬天了。
那薛十娘的娘亲周氏是个落魄的官家小姐,委身给大她十几岁的薛尚书做妾,一心想着生个儿子一生无忧,可是偏偏生的是个女儿。
她虽心底失望,但是对自己的女儿是真心爱护,尽心照看的,
如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小棉袄也要没了,周氏不禁大恸,一病不起,一副随她而去的架势。
李瑾元的胞姐李叶瑶与她曾是闺中密友,周氏嫁为人妇后这份交情也没淡了去,听闻她的厄运,李叶瑶特意去府中探望她,回来之后食不下咽,一直郁郁寡欢。
李瑾元听着姐姐哭诉周氏的不幸和薛十娘的可怜,想要安慰姐姐却又手足无措,心想,若是那薛十娘能好起来就好了。
这么一想,他就想到了殷夏。
在他眼中,能把那些奄奄一息的小动物救活的殷夏,简直是独一无二的神医。
恰逢尚书府夜宴,李瑾元便起了异想天开的心思,想把殷夏偷偷带入尚书府中瞧一瞧可怜的薛十娘。
“你总说你只会医人,如今我有个人想要你救,你便直说是救还是不救吧。”李瑾元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又想到前些日子她忒不讲义气,把他独自抛在那林子里,丢给他一顿烂摊子,便有些赌气了。
他是直来直去的心思,不会想到若是殷夏不走,到时候薛少爷受的伤,一定会归结到无权无势的她身上。
到时候她遭受的麻烦,可就不是三言两语的口舌之辩了。
殷夏有心护着他这几分单纯,也不与他讲其中的门道,而且归根结底她是利用了他的身份,这点殷夏也是辩无可辩的。
虽然与他敞开了讲李瑾元定不会怪她,不过事实如此,殷夏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几分歉疚的。
如今他真心诚意的求她一次,虽那事有些荒诞大胆,不过李瑾元一片赤诚心思,要她做的也不是什么坏事错事,殷夏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了。
不仅是为了顺他的心随他的意,还因为殷夏对自己内藏的医术,真有几分不足与外人道的自信。
即便知道薛十娘的病,多少京中大夫都无可奈何,就连宫中的御医瞧过都束手无策,殷夏也没觉得自己一定治不好他。
总要看过再说。
于是当天晚上,殷夏难得换了一身俏丽可人的女装,扮成了李瑾元的贴身丫头。
那李瑾元见她这副样子眼睛都直了,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直言道:“若不是知道菀青是个公子,我差点真的以为这是谁家养在深闺的小姐了。”
殷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闭口不言。
她心思缜密,预想到了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独独没有想到一件事。
还是最能让她乱了方寸的一件事。
她竟一身娇俏,在尚书府中,猝不及防的遇到了多日不见的魏子珣。
第18章
冬日严寒,晚上的宴席设在大殿之中。
此间烛火摇曳,公子小姐隔着一道帷幔分席而坐,朦胧间矜持的抬眼,悄悄探看。
薛尚书的长女薛湘月十七芳华,待字闺中。薛夫人头一次操持女儿大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定,总觉得别人家的公子什么样,总要亲自见了才放心。
而且除了薛湘月,她嫡亲的女儿薛茜月再有月余也要及笄了,于是她便办了这场烛灯夜宴,广邀合家适龄公子小姐,择婿之意再明显不过。
由于这次宴会并不只有薛家小姐,京中有美名有家世的闺秀也来了大半,所以各家的少年公子也都被吸引而来。
殿中座无虚席,公子们风流倜傥,谈笑风生,小姐们更不必说,一个赛一个的衣着华盛,人比花娇。
殷夏不动声色的抬眼扫了一遍,竟看到首席之中,三皇子段承瑾赫然在列。
紧挨着他的那处席位空着,不知是哪个身份显赫的世家少爷还没有来。
殷夏心有所感,隔着朦胧帷幔扫过对面的世家小姐,最后在末等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儿。
清平县主谢轻菲。
怪不得三皇子也来了,殷夏心道。
时日渐久,书中的内容殷夏很多都已经记不清了,这天要不是看到了三皇子和谢轻菲,她还真的没想起来书中提到过这场宴会。
不过就算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若问她这场宴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殷夏也说不上来了。
只记得谢轻菲在这场宴会上出尽风头,在京城初步扬名。
殷夏晃晃脑袋不再想,扬名便扬名吧,合该如此,左右和她没什么干系。
她等的有些犯困的时候,正襟危坐与人假笑尬聊的李瑾元终于打发走了一位仁兄,难得有了空闲,狗狗祟祟的回头看了殷夏一眼。
殷夏会意,行至案前装模作样的倒了一杯温茶,捧着给李瑾元递过去,却一个不小心泼在了他身上。
茶杯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半圈,没碎。
殷夏大惊失色,跪坐于地深深的埋着头,颤声讨饶。
李瑾元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子,但是他的性子素来温软,到底没有责备这个毛手毛脚的小丫头,只带着歉意给一个握杯盏而来的公子告了声罪,随后便起身带着殷夏离席了。
殷夏垂着头跟在他身后,心想,还真顺利。
谁知李瑾元走着走着突然停了,殷夏一个没留神撞到了他的背上,鼻尖都红了。
紧接着,嘈杂的殿中突然渐渐地静了下来。
殷夏垂着头不敢有动静,紧接着便听见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殿中静寂,她的声音虽不大,却还是让在座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楚。
“听闻轻菲姐姐墨宝一绝,今日大家难得一聚,不知能否让我们开一开眼界?”
“茜月妹妹谬赞了。”谢轻菲回道,“丝竹之宴上整那些无趣的干什么?轻菲可不想扫兴。”
“倒是素来听闻茜月妹妹舞姿柔美动人,不知今日可否一饱眼福?”
哦豁,精彩。吃瓜群众殷夏心中发射了一条弹幕。
殷夏隐约想起来了一点儿剧情。
这个被谢轻菲称为“茜月妹妹”的,正是尚书府的嫡女薛茜月,她暗自爱慕三皇子,心心念念的想成为他的妃。
本来以她的门楣,这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可是坏就坏在,世事总会有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对于薛茜月来说,突然出现在京城的谢轻菲就是那个变故。
薛茜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商女,凭什么让三皇子围着她团团转?
她瞧着她碍眼极了。
此番故意这样问,是因为她知道谢轻菲目不识丁,根本就连字都不会写,“墨宝一绝”可不是夸她的,而是在□□裸的嘲讽她。
然而,重活一世的谢轻菲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主儿,她一句话揭过薛茜月的提议,转而夸赞她的舞来。
这其中含的也不是什么好意。
宴会之上当众献舞,那是供人赏玩的妓子。
两个女子叫的一个比一个亲,笑的一个比一个甜,说出口的话却一个比一个毒。
殷夏凛然受教,将李瑾元突然停下害她撞到鼻子的事放在了一边,悄悄转身,想瞄一下在座各位的表情。
却突然被李瑾元拉住了胳膊,硬生生的被他拽着跑了出去。
途中似乎掠过了一个身形熟悉的人。
想来便是那人将李瑾元震在了原地。
然而殷夏此时却顾不上这些。
她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心中有些恼,心想这狗子突然发什么疯呢?
她面色不虞刚要开口问话,就被身后追来的一声质问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倒不是那话多可怕,而是说话人的声音太熟悉。
“李公子跑那么急做什么?”姬和转过身,看着一副逃命架势的李瑾元。
有些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旁那个女子身上。
她一直藏在李瑾元身后,姬和起初没有瞧见,方才他们奔逃而过的时候,他匆匆一掠......
既隐约瞧见了那眉眼,他可不愿意就这样被李瑾元糊弄过去。
怎么着也得让他停下来,看个究竟。
此时的殷夏欲哭无泪。
居然是魏子珣!一定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他可不像李瑾元那么好骗,被他瞧见我这副模样,必然会起疑心,到时候纸就包不住火了。
那我就玩儿完了!
殷夏跟着李瑾元撒丫子狂奔,心想他方才必然没有看清,只要今晚逃过去了,日后死不承认便是。
她的小算盘大的噼啪响,谁知李瑾元那个二百五竟一句话把她卖了。
他一边拉着她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喊道:“借用你家小菀儿一个晚上哈。你不同意也不行,反正人......”
“我带走了!”
殷夏两眼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李瑾元带着她往边上一窜,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里。
站在殿门处的姬和盯着二人消失的地方,紧抿着唇,目光渐渐阴鸷起来。
“鸠九。”
“属下在。”
他身后闪出一个一身乌衣的影子。
“给我把她带过来。”
乌影一闪,消失在了夜色里。
不远处,一处偏僻寂静的院落的木门悄悄打开了。
李瑾元带着殷夏钻进去,屋中有个婆子听到动静,忙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李瑾元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早把今晚的计划告诉了姐姐李叶瑶。李叶瑶也不知怎的和他一起糊涂,竟给周氏悄悄递了信儿,让她们有所接应。
各个关节打通之后,殷夏轻易地就见着了深闺之中,病重虚弱的薛十娘。
她一张小脸苍白透明,张着嘴急促的呼吸,好似喘不过来气。
周氏在一边满面愁容的说着她的症状:“一直吐,吃一点东西就呕出来,前两天还一直哭闹着说头痛肚子疼,折腾了许久不见好,反而现在气儿都快......”
她说不下去了。
殷夏细细的瞧了她的口唇,面色,瞳孔,凑近时,闻到她口中有点异味。
“她最近有没有乱吃什么东西?”
“没有,她的吃穿都是我亲自照看的,再不能更细致了,偏偏还要生这样的病......”周氏泣不成声。
殷夏小声嘀咕一句:“这就奇怪了......”
周氏见她眉头皱起,以为是没了希望,不禁大恸。
虽李叶瑶和她说了,她弟弟找来的人约莫不靠谱,让她别抱太大希望,但是她穷途末路,就盼着这点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