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看着她声音娇软的投怀送抱,姬和的面色不太好看。
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此时此刻本就十分辛苦,偏偏那祸首还在声声的勾着他。
他的小姐总是有法子一脸天真无邪的折磨他。
天知道姬和是怎么冷静下来的。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俯下身盯着她的睡颜深深地看了许久,在她眼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等再过些年月,等他将他的小姐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迎入府中,他定不会再放过她了。
不仅如此,姬和眸中暗色翻涌,到时候,他要加倍的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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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殷夏一睁眼是陌生的床幔梁顶,她怔愣片刻,起身一看,身上只穿着中衣。
她拥着被子环顾四周,此地用物格局处处不凡,不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
殷夏暗自猜测这便是那威远侯府了。
模模糊糊想起昨天自己做的大胆荒唐事,殷夏面露绯色,扶额掩面。若是以时下的目光评判,女子那番作为怕是要被浸猪笼的。
不禁缩了缩肩,下定决心,自己是个女子这件事,她一定要死死地守住了。
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殷夏不禁有些紧张。
她推开被子,只着足衣下了床。
听闻子珣鲜少与人交好,许多少年小姐的玩乐宴会请他都请不到,更遑论他将谁直接带入府中过夜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甜意。
然而身为例外,她也真真切切的感到了不安。
昨天......她记得自己是在他怀中睡着的。她醉后不知羞,不肯用自己健全的双腿走路,偏偏要装睡让他背着。
然后他亲了亲自己,又把自己抱了起来。
所以,昨天......她是怎么入的府?
窝在清贵矜傲的魏子珣怀中,被他百般呵护着,抱入府中,又放在床上的吗?
如果是那样,假使府中的人都没有瞎,这样爆炸级的消息,恐怕会在口耳之间迅速流传。
殷夏看了看外面的日头,默了一会儿,现在怕是阖府都知道这件事了。
那岂不是......魏子珣的母亲,对她的宝贝儿子关心备至的长乐公主,也知道了?
殷夏抚着心口摸着床沿慢慢坐下,她得缓缓。
她不过一个胆子大点的底层民女,想瞒天过海偷偷和高门世子谈个恋爱,怎么连十二个时辰还没到,就被世子他娘知道了呢?
皇宫里出来的女人段位多高啊,若是长乐公主把她叫去跟前问话,怕是来来回回没几个回合,她就被探了个底儿掉。
到时候长乐公主一瞧,好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户女,竟然扮作男装接近我的儿子,真是居心叵测,胆大妄为,拖出去杖毙。
殷夏咽了下口水。
她连忙站起来,四处找自己的外袍,半晌一无所获,还不小心带倒了墙边的大花瓶。
那青瓷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殷夏被吓得脸都白了,彻底傻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心头一跳,冷汗倏的下来了。
殷夏站在一地碎瓷片中侧头盯住了缓缓打开的门。
心底知道,能踏入世子内室之中的,要么是府上的丫鬟,要么是他本人。
故而默默在心里祈祷,来人可千万别是长乐公主手下的丫鬟,不然她怕是要被提去问话了。
门外阳光大好,殷夏被门口乍泄的阳光晃了晃眼,看清了来人之后,不由得一怔。
那儿站着的,是个一身书卷气的白衫男子。
殷夏与他遥遥相对,互相打量。
这时候门外突然一声脆响,和殷夏带倒青瓷瓶之后听得的声儿颇像。
紧接着便是丫鬟的惊呼:“沈公子,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那人意味不明的瞟了殷夏一眼,回身退了出去。
“我来看看阿珣昨天偷偷带回来的小美人,生的是什么模样。”
“小公子自然是十分好看的。”
“的确。君泽自愧弗如。”
“沈公子......自然也是好看的。”
“阿巧,别告诉公子我来过,好不好。”
不知那唤作“阿巧”的丫鬟应了还是没应,殷夏站在屋中听着外面的声音,满面复杂。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在威远侯府中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沈君泽。
往常她若见了这人定是要绕着走的,可是今日她对沈君泽这番作为言论左品右品,还是只品出一种旧爱见新欢的怨气。
殷夏耸然一惊。
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担忧自己刚弄到手的小世子被人觊觎,该气愤他将别的男人先她一步带入府中,还是该点个香炉,驱一驱一下渣男踏足之地的晦气。
她满腔情绪此起彼伏,最后愣是没了表情。
这时那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公子,奴婢手笨将汤羹撒了,现下马上去换一碗新的过来,小公子稍等片刻。”
“等等。”殷夏喊住她,“子珣在哪里?”
外面沉默了片刻,而后传来了丫鬟万般纠结的声音:“世子他......在为小公子做烧鱼。”
殷夏微微睁大了眼睛。
君子远庖厨。
魏子珣此番作为是自降身份,甘愿受辱。
在这个世道中,堂堂八尺男儿之躯,和女流同为一道,出入厨房,基本可以盖棺认定这人是个胸无大志的凡夫俗子了。
这种人是会受人轻视的。
而且君子仁心,若出入厨房便难免杀生,杀孽深重实在有失君子之道。
魏子珣在京城的风评中,那是个光风霁月的冷面郎君,他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殷夏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起了。
“来人。”殷夏前行几步大声唤道,中途不由得一顿,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右脚,那儿似乎被块不起眼的碎瓷扎了,这会儿生疼。
“小公子有何事吩咐?”
“让世子回来。”殷夏将重心放在左脚上,右脚微微离地,“就说我受伤了。”
“是。”
过了不到一刻钟,殷夏面前的房门被推开了。
似是没想到她就站在门后不远处,姬和开门后微顿,眸间焦急之色一览无余。
他阖上门。
此时殷夏身着雪白中衣,一头如墨长发披散下来,一眼看过去,是女儿家的样子。
“伤到哪里了?”
殷夏不答,不论心中是何感受,她此刻面上阴沉着,含着以假乱真的愠怒。
“沈君泽为什么在这里?”
姬和神色一凛:“他来过?”
殷夏冷笑一声:“登堂入室,和刚刚端汤那个丫鬟说要看看我生的什么模样。”
“怎么,那丫鬟没和你提?”
对方难看的面色给了她答案,殷夏眉目间满是讽意:“那沈公子与你的丫鬟倒是亲密,说不让她同你说,她还真的一字未提。”
只可惜我不聋也不瞎,我可以直接告诉他。
不知道沈君泽脑子进了什么水。
“这事我稍后会处理。”姬和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脚怎么了?”
他边说着边走上前两步,身子一矮就要蹲下去,殷夏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拦,才制止了他俯身检查的行为。
“世子莫要在我面前屈膝。我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诓你过来罢了。”
姬和有些不满的看着她。
“沈君泽是你什么人?”这是最需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他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爱走偏锋的小人。”
殷夏眉毛一扬:“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姬和无奈的看着她,替她拨开垂在额角的一缕发,扣在耳后:“你当真不知道我为何那样说?”
你当真不知道那是我故意气你的瞎话?
殷夏一噎,将此事略过不提,又问:“既然你这样评价沈君泽,为何还要将他留在府中?”
“因为他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姬和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威远侯府,他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实不相瞒,我想知道那个秘密。
不过听了他的后半句,殷夏还是默默地将这个念头掐灭在脑海里。
姬和欺身上前,低声问:“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动动你的小手指收藏一下我好不好(??ω??)
第10章
他欺身压近带来很强的压迫感,殷夏低头下意识的往后躲,却忘了自己的右脚嵌着碎瓷片。
脚掌心猛地一受力,那碎瓷便扎的更深了点儿。
她脚掌心猛地一疼,骤然失了支撑的力道,眼见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
姬和眼疾手快的将她拦腰横抱起,走了几步把她放在贴墙放置的高脚方桌上,握住她的小腿一抬,便见她那白丝织就的足衣上,已洇了一块鲜红的血色。
“没什么大碍?”姬和面色一沉,“不过是诓我过来?”
“是不是你的脚废掉了也不过是‘一点小伤’?”
他着实动气了。
殷夏本就怕疼,泪窝子又浅,那钻心的一下子早已激的她眸泛水光。此时被他沉着脸一吓,不禁瑟缩一下,心头更是委屈。
她被对方带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深深侯府中,本就疑神疑鬼、提心吊胆,生怕一条小命就这样平白丢了,结果这人还要凶她。
殷夏这人不能委屈,一委屈她的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的往下掉。
偏她还爱逞强,咬住唇偏过头不想让他看见。
可是姬和哪里会看不见,他不作声了,指腹轻柔的磨砂着拭去她颊上的泪。
殷夏不看他也不理他,无声地哭,姬和彻底没了脾气,把她的脸轻轻扳正,柔声说:“卿卿,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殷夏哭的抽了一下,趁机无理取闹,鼻音浓重的闷声说:“我不想看到沈君泽,不想你同他说话,一句也不行。”
“好。”
“我不想你身上沾染油烟浊气,子珣惊才绝艳,这双手应该执笔沾墨,上书写折。”殷夏拉住他的衣袖,泪眼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我希望你成为位列三公的人物,而不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
“嗯。”姬和拭去她下颌上一滴半悬未落的泪,“卿卿是不是听谁说了什么?”
“我听说......你亲自为我做烧鱼。”
“你若是不喜欢,我命人丢了便是。”姬和垂眼道。
“不行!”殷夏急了,“我要吃。”
“卿卿不是不喜欢我当个庸碌俗夫吗?”他故意问。
殷夏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到托辞,姬和便眸子一弯接着道:“不是对不对?卿卿只是珍重心疼我。”
他趁人不备,飞速的轻吻了一下她微微张开的红润的双唇。
殷夏捂嘴睁眸,白皙的脖颈渐渐漫上一片绯红。
她发现,魏子珣此人本就不是君子,世人眼拙,竟没发现此人是个亦正亦邪、三言两语蛊惑人心的妖孽。
之后,他为她亲自处理了伤口,两人又一起吃了那尾肥美鲜香的烧鱼。
殷夏行路不便,在威远侯府足足留了三日,若是有什么事需要走路,她双脚还没触地,就被他或抱起或背起,她能做的,便只剩乖乖的环住他的脖子。
对方没和她提起过最后如何处理那日的事,不过后来殷夏脚伤渐渐好全的时候,无意在假山后听到了两个嘴碎的丫鬟讨论这事。
那个叫阿巧的丫鬟被发卖了,听说她当日哭的格外凄惨。而沈君泽,被关在一个荒僻的院中禁了足。如今那些丫鬟想见一面也难了。
自从知道沈君泽掌握了子珣不可说的秘密之后,殷夏明白想让他彻底和威远侯府撇清关系怕是不太可行了。
既然必然有牵扯,那么沈君泽同侯府的关系越恶劣越好。
如今他境况凄惨,倒也合了殷夏八分意。
她遥遥的见过几次长乐公主,不过对方只是上下瞧她两眼,倒没有来找过她的麻烦。
殷夏暗自推测,这是因为魏子珣这两个月十分安分,再也没往外跑的缘故。
小世子能好端端的留在她身边,原本就是她最大的诉求了,此番他不但转了性,就连读书也一日日的勤勉起来,长乐公主便没什么不满足了。
至于他图个新鲜的一时玩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反正年纪还小,便任他荒唐两年,左右以后翻不了天。
数日之后,殷夏才重新回到国子监。
她与魏子珣双双旷了好几天的课,被祭酒大人一顿痛骂。
好在看着威远侯府小世子的份上,祭酒大人终是没把殷夏扫地出门。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常,只是李瑾元对他家狗子阿宝快到了相思断肠的地步。
殷夏的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无视了李瑾元的抗议和诉求,还说出了“你若是实在不满,我回去便将阿宝丢在门外,你自己领回府吧。”的薄情寡义之语。
大概是她此番所谓遭到了天谴,所以在殷夏刚尝到谈恋爱的甜头,一刻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却发现魏子珣却要离开她数日。
因为秋闱要开始了。
偏生殷夏还不能说什么,因为她在威远侯府中怕自己把小世子带的太偏,引发长乐公主的不满,所以正气凛然的对他说过希望他位列三公的殷切寄语。
殷夏强笑着送走了他。
秋闱开始后,作为考生一大来源之一的国子监蓦的少了半数人,较平日安静不少。
殷夏百无聊赖,做什么都索然无味,终于大发慈悲的带着同她一样不学无术的李瑾元一起遛了遛狗。
然而许是看魏子珣不在这里,她失了依靠,那妒忌贤能、锱铢必报的孙学官又开始找她的茬。
这日午后阳光很好,殷夏撑着下颌努力听着孙学官用念经似的语调,讲着小学五年级的数学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