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一出戏结束,一出戏又开始。
“他飞来似月华,俺拾得愁天大。常时夜夜对月而眠,这几夜呵,幽佳,婵娟隐映的光辉杀,教俺迷留没乱的心嘈杂,无夜无明怏着他。若不为擎奇怕涴得丹青亚,待抱着你影儿横榻……”
一吻毕,庄南生被陆之韵拉着,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看戏。她却并不坐着,只站在他身后,双臂绕在他胸前,弯腰搂住了他,在他的面颊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看他白皙的面颊隐隐有了颜色,轻笑着说:“所以,你挣扎什么呢?早晚都是我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看得比你清楚。”
她轻轻地说,声音轻灵,仿佛是在说再正常不过的事,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美感:“我喜欢你,你拒绝不了我。你懊恼于不能将决定贯彻到底,可你的决定,是违背你本意的,你要怎么去贯彻它呢?”
她一只手收了回来,横在他肩上搁着自己的头,身/体弯成奸细美丽的一道弧,几乎是半趴在他背上,另一只手则顺着他的手臂下滑,到了他手心儿,勾缠着,像一个女/妖/精,令他几乎动弹不得。
他的思想虽为她转了弯,行为却并没有,仍旧是有些回避的,内心又不想回避,便也不回应,只由着她歪缠。
庄南生闭了闭眼,面颊微红地偏头盯着她,说:“你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陆之韵却在他肩头笑了,轻轻地,像花枝的颤动,说出的话儿,亦是直白,活像是久经情场的老油条,而他,则成了被调戏的大姑娘。
她说:“好不容易叫你心甘情愿,令我抱得美人归,我凭什么见好就收?凭什么适可而止?你告诉我。”
庄南生不说话了。
她又凑到他耳边,咬他的耳朵:“我不仅不会见好就收,我还要放肆。”
这让人怎么忍?
她唇齿间的柔软和温度,仿佛通过他的耳朵,传到了他心里。楼下,戏台上的戏正好处——
“牡丹亭,娇恰恰;湖山畔,羞答答;读书窗,淅喇喇。良夜省陪茶,清风明月知无价……”
台下人时不时地鼓掌,高声叫:“好!”
……
楼上,却是画屏斜,衣裙乱,脂粉污,情恰恰。莺啭声入了满堂喧,无一丝儿乱,竟无一人知。
陆之韵双手撑在窗台边向下看,额头上娇汗细细,发丝微乱,气息渐促,身后却罩上一个人来,似有情人,共人前拥。
她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往一个地方落去,而后,却是娇媚地一笑,眼中似有秋波在荡。
坐在人群中的年轻女子一直望着那窗边,将她那嫣然一笑看个正着。
她一眼也不敢错,只见着她同身后那人如一双璧人,忽地在窗前倒了下去,再看不到一丝儿影子了。
与此同时,她的素描本上,已有了线稿。
她的目光从陆茵梦消失的那道窗往旁边看去,却又是另外一间雅间。隔着窗,远远望上去,依稀能见吴咤同几个年轻男子坐在一处吃酒看戏,席间还有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作配。
此时,吴咤已忍了许久。
今日,他是同陆家的四少爷一起来的。然而一进门,便迎来了下马威——
“前儿我去了你们的婚礼。原本想着,能娶陆家七小姐的男人,怎么着也得是个人物了。吴先生果然长得一表人才,令七小姐倒贴着也要下嫁。我们是及不上吴先生厉害的,今儿有人说,你寻我们,是有事请咱们帮忙,必是中间人传错话儿了。吴先生是个能人,哪有什么是我们帮得上忙的?”
无非是要他低头,说他自己不能,求他们帮忙。
倘使吴咤有骨气一点,也并不会令他们另眼相待,他们只会说他不识时务。唯有变得更有钱,更有权,更有势力,他才会有话语权,才会令他们对他另眼相待。
至少,在吴咤看来是这样的。
因此,他陪着笑,轻描淡写地说:“什么能人?什么人物?吴某不过是一个小秘书。我若真是能人,今日倒也不必来求着诸位,也许还能帮诸位一些小忙。”
这话,当即便引来一阵嗤笑声。
他们用言行举止在轻蔑他,看不起他。
四少爷就中周旋,可也拦不了几句。
他们聊的,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玩的。有低俗的,有高雅的,但凡他有半点听不懂,便被人说:“这也难怪,你们家毕竟早就落魄了,从富贵公子变成乡巴佬,倒也难为你,跟不上潮流也是理所应当的。”
甚至于,他们有时候会故意不接他的话,但凡他说一句,好几个人攻讦他。
他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说好话,不得不笑着,用自嘲来取悦他们。最后,还要被灌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屈辱感一层层漫上心头。
他们说——
“娶了陆七小姐,吴先生可真是走了大运,可要比别人少奋斗几辈子。只凭这一桩婚姻,就从贫民跃升成贵族了。”
“就是穷多了,便是一朝飞上枝头,总也有些傻气和土气。”
……
“没想到吴先生竟这般有趣,比那西洋点子哈巴狗还会讨喜。”
……
自尊?
他已没了自尊可言。
四少爷本就和这些人是一丘之貉。皆因吴咤是他的表亲以及妹夫,这才看不过眼,也劝了那些人几句,只算不至于令场面太过失控。最后,吴咤的目的虽达成了,酒醉之余,却是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懑,大脑却是无比清醒——
他必须要出人头地。现在,他们看不起他,将来的他,只会令他们高攀不起。而那时,他要将他们加诸在他身上的,全都还回去。
如今,这些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人,将来只会跪伏在他脚下求他。
天色渐晚。
吴咤那边的酒局散了,四少爷要去青/楼里相好的那里住,于是,吴咤便一个人踉跄地从清园出来,吹了吹风,坐上人力车夫的车回家。
陆之韵同庄南生拉着手,从“蝶梦”这间包厢出来,并不避讳人。适才在隔壁为难吴咤的几人脸上顿时便有些讪讪地,其中一人到底拱了拱手,笑着打招呼:“陆七小姐也在?好巧。”
陆之韵嘴角噙笑:“是挺巧的。”
他们又连忙谄笑着同庄南生寒暄,忽地眼尖,看到他们交握的手,不由惊诧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十二点见,我会尽量一次性发全~~~
题外话。
前段时间收到一条评论,是第一个故事的,该读者说,怎么可能有人在摔东西砸人骂人时,还会有一种稚气般的可爱,怎么可能会美丽?这不是泼妇么?
我想说,有的。这个人设的原型,是《彗星美人》里贝蒂·戴维斯饰演的玛戈,当时看她发火的那几场戏,我真的是被秒到了[捂紧我的小心脏]
然后我又想到了这一个故事,我一直描述女主的眉眼间似笼着烟雾,美得如梦似幻,这个是不是太抽象了呢?人的眉眼间怎么可能笼着烟雾,这实实在在存在的人,怎么可能如梦似幻呢?
不满大家说,我在写这个故事的韵韵时,想的是费雯丽,以上是我对费雯丽的感觉。当然,文里的设定,是韵韵的面部轮廓要比费雯丽东方一点,柔和一点……
——来自一个叨逼叨作者的叨逼叨
第108章 重生复仇的白富美
他们又连忙谄笑着同庄南生寒暄, 忽地眼尖, 看到他们交握的手,不由惊诧了:“你们……”
音量刚拔高,陆之韵便对他们眨了眨眼, 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他们便不敢再说话。
陆家的势力,令陆家人总是被旁人尊重的, 又有庄南生在,这尊重中便又多了敬畏。
其中一人很上道儿,说:“七小姐放心, 我们都不是碎嘴的人,今日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庄南生扫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还请诸君说到做到。”
言下之意,倘或做不到,你们自然懂的。
庄南生在香城他们这一圈人当中, 素有玉面阎罗之称, 又是庄家的当家人, 当他笑时,旁人便不觉得他在笑, 而是藏着刀,是威胁。
而他的威胁,比令他们发毒誓还可怕。
因为,庄南生的报复,会是迅捷快速的,令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损失的,会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家族事业、财产、名利、社会地位,甚至于人脉关系。而违誓的报应,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呢?
几人当即连连做下保证,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会同人说。
待陆之韵同庄南生从清园出去后,几人面面相觑,颇有些后怕,拍胸脯的拍胸脯,抽烟的抽烟。
“这陆七小姐和庄六少爷……”
“别说。”
“当心祸从口出。”
“他们……诶,这可是奇闻!我倒是宁愿没撞见这档子事儿!”
……
庄南生没再回避陆之韵。
陆之韵并不逼得很紧,只扶着车门,回头,用她美丽的双眸看向庄南生,微微一笑,说:“今日窗前事,你很好,我很喜欢。”
窗前什么事?
无非是……
庄南生下颌紧了紧,神态自若地瞥她一眼,目光中似有赧意和羞恼。
他冷着一张脸:“非礼勿言。”
陆之韵低头笑了声,又抬头看他:“做得说不得么?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从心,不是那假正经的人。”
庄南生睥睨着她,她却不以为意,笑着说:“你倒也不必再挣扎。自古以来,有一句话,我是赞同的。堵不如疏,倘使你硬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你的每一句话,都是言不由衷,每一件事,总会脱离掌控。也许,你应当放下自律,更自由一点。”
自由,怎么自由呢?
违背道德,做她的地下情人?
陆之韵的车子驶离了,庄南生站在原地,神情越发冷峻了,面部线条都变得凛冽。
拦着他、令他违背自己的心意的,从不是因为所谓的道德、约定俗成的规矩。而是他的骄傲。
他恼的,是她并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却又吃定了他,每每要来撩拨他。
倘使一个人并不在意他,将他当成正婚姻外的一段艳/遇,他凭什么去配合她?
更别提,他曾表露过真心,却被她踩在脚底下。
陆之韵并不知道庄南生是这样想的。她只知道,他不会拒绝她。于是,她便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地看他口是心非,来证明他是在意她的,对她有感情的。
他是赤诚的,令她想相信。
可是,自古以来,伤人最深的,都是最亲近的人。他对她,底线在哪里?何时会厌烦?
这都令陆之韵忍不住去试探。
也许有一天,他令她满意了,她会愿意告诉他所有的事。
车子开在车水马龙的街上,车窗外是各种各样的嘈杂与喧嚣。
陆之韵靠在座椅背,眼睑半阖,唇角却愉悦地上扬。她脸上,同外面一样,是个晴天。
今天,她又下了他一城。
他又退了一步。
而他们都知道,从今天开始,他已做出来了选择,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抗拒她。
对陆之韵同庄南生的事,吴咤并无所觉。
今天,不过是新婚第三天,他却有一种身在地/狱、度日如年的煎熬感。尽管已离了清园,这两年,在外应酬时,那些人的冷嘲热讽,时不时地在他脑海中回放,时时刻刻都在刺他的耳、刺他的心。
也许他脾气大一点,有骨气一点,抱负小一点,便攒个局,当众骂他们一句:“去你妈!滚你妈的蛋!”
可他毕竟是一个有抱负的人。
于是,骨气和脾气都弱了。即便再愤怒、再屈辱,也只能奉行一个字——忍。
他回家后,便醉醺醺地坐在沙发上,也无人来管他,连杯解酒茶也没得喝,客厅中是浓郁的酒气。
有些仆佣路过时,嫌恶地皱了皱眉,道:“这酒臭味儿也忒大了些儿。”
“姑爷在外面应酬是好的,可也要当心自己,别见着好酒就喝,每次都喝得烂醉如泥才回来。”
言语之中,竟把他当成没喝过好酒的乡巴佬。
吴咤怒从心起,大脑的思维却迟滞,行动亦迟缓,瞪着仆佣,在沙发上挣扎了两下,又躺倒下去了,随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又渐渐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后面内容略多,所以不在这章末尾补了,直接再发一章,晚上六点发,已放存稿箱~~~
第109章 重生复仇的白富美
吴咤怒从心起, 大脑的思维却迟滞,行动亦迟缓, 瞪着仆佣, 在沙发上挣扎了两下,又躺倒下去了,随后, 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又渐渐清醒。
清醒到,他根本没有一丝酒意。
只是,他所处的地方, 不再是陆家的别墅, 而是他同吴母一起租住的公寓。他们仍旧是在七月二十三结的婚,却没有风光大办。
因为陆家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陆茵梦只好同陆家人决裂,来投奔他。
吴母几次三番地说:“一个女人,便是出身再好,学识再高, 要抛家弃父母跟着一个男人,都是下/贱的、没脑子的。皆因咱们是亲戚关系,我才好接纳她的。倘要换了别个年轻女孩儿这样拎不清,我是看不起的。”
而陆茵梦和陆家人决裂的的事,也违背了吴咤娶她的本意。但他到底有城府,一点儿没在陆茵梦面前说起,只道:“我妈这个人思想老派, 她说了些什么,你便当没听到,倘或再过分些,你看在她是我母亲的份儿上,忍忍罢。你放心,你待我这样真诚,我一定会对你好,绝不辜负你。我爱你。”
陆茵梦被他这样一安抚,心中虽有诸多委屈,倒也忍了下来。
七月二十三日那天,他们办了两三桌酒席,请平时有来往的邻居和吴咤的一些朋友,又寻了一家报纸刊登婚讯,后面再补办了结婚手续,这婚便算是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