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找周主簿,若他不要你的字画,不肯帮你,那你准备如何?”
顾绍祯的手指敲打在榻上,一下一下,像是在揣度人心一般。他的长睫垂下,盖住若有所思的眸子。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到底没沉住气,一抬眼,便见温良良面上挂了泪珠,通红的眼睛一眨,睫毛沾了水汽,湿漉漉的愈发乌黑灼人,腮边凝着泪,嘴唇咬出一丝殷红。
温良良用巾帕擦去泪痕,昂着头扭到一旁,顾绍祯便瞬间没了脾气。
“你...”
“左右我在采薇馆待过,若是不成,便用美人计!”温良良冷笑着拧眉瞪他,手里攥着的帕子越绞越紧,她虽看起来娴静柔弱,骨子里却拧的厉害。
顾绍祯先是笑了笑,后又紧闭着唇死死盯着她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掌收成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板子上,他知道温良良在说气话,本不该真的动怒,可脾气说来还真是没法压制下去。
温良良眼角挂着泪珠,樱桃似的红唇沾着一抹血红,顾绍祯一直笑,笑完便虚虚的靠在车上,只拿阴冷的眸子哂笑道。
“你敢。”
明明是他没理,当初求到他府里的时候,是他一口拒绝,不留余地。怎的今日便成了指责反问的局面,温良良哼哼的拭了拭眼角,无所畏惧的坐直身子,凉了声音。
“停车,左右我不会求你,周主簿气宇高洁,刚正不阿,我便是花些心思,能救出哥哥,也值了....”
“胡闹什么!”顾绍祯抓住她的手,往唇上一递,他掰着温良良的肩膀,缓了缓神这才将肝火压下。
他的眼睛狭长,垂下的时候更显冷鸷,“我帮你,救温白景。”
温良良哼了一声,只避开他的注视,满心委屈也不知如何发泄。顾绍祯抬起头,将鼻梁靠在温良良的腮边,哑着嗓音可怜兮兮的央道。
“那你对我,再用一下美人计。”
☆、040
温良良脑袋嗡的一声, 双颊立时泛起嫣红,她收回手指,护在颈项处, 又像看怪物一样瞪着顾绍祯, 微微动了动唇, 本想叱骂,不知为何, 偏又沉寂下去。
顾绍祯嗯了一声, 跟着凑上脸去, 半是哄劝, 半是缱绻。
“可否?”
他声音低沉靡靡, 带了些难以言语的诱/惑,舌间仿佛渡了层蜜, 舔过唇瓣,留下莹亮的光泽。
“不可。”温良良咽了下口水,将他的脸一把推开,继而捂住自己的唇, 紧张的连连眨眼,“顾绍祯,这是青天白日,你作甚?”
她的腰间能明显觉察出顾绍祯的热度, 稍稍扭转身子,那里便更是坚/硬几分,温良良的脸几欲滴下血来, 又红又烧,不由嗡声道。
“快滚下去。”
顾绍祯很是难受,却也不想就此罢休,穿过薄衫透出的热度,烤的他浑身不适,他的心里似有一条猛兽在嘶吼,意图挣脱囚笼,为所欲为。
偏偏身上捆绑了千重铁链,铮铮鸣叫,响彻骨肉,温良良的眼中蒙了一层水汽,缭绕下自己的影子闪烁其中,顾绍祯闭上眼想缓一下,不妨被温良良一掌拍在脸颊。
“嘶”的一声,好似炭火上滴了冷水,瞬间灼烧成乌白的雾气,顾绍祯垂下头,轻启双唇,贴上温良良的手背,慢慢亲下去,酥麻的濡湿感像小虫咬噬一般,温良良的身子不由一抖,脚背立时绷紧,她被顾绍祯驱使着,移开了手背,露出那张皙白的脸来。
“青天白日,我想亲你。”
“朱桑他们还在外面....”温良良说完,又觉哪里不对味,便听那人冷声与外头吩咐,“你们先回避。”
“顾绍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能仗着...”
“仗着什么?仗着你喜欢我,胡作非为?”顾绍祯的眼睛从上往下犹疑,略过她的起伏,落到她平滑的小腹,他压下血液里的狂躁,欲望充红了双眼,他甚至想一把扯开那薄透的衣裳,抚上那细嫩的皮肤。
顾绍祯忍得煎熬,便拽起温良良的一只手,压到自己胸口,暗哑着嗓子,似失去理智一般,颤声道,“摸这里。”
温良良啐了一口,浑身起了一层战栗,“无耻。”
手被他牵着,一路向上,顾绍祯的唇咬着她白皙柔软的耳朵,舌间的温润好似春水溶溶,将她化作一滩羸弱,直到触碰那细滑的香囊,她兀的睁开眼睛,捏了捏香囊的包裹,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何物?”
温良良抬起头,额角擦过顾绍祯的下颌,那人的喉结滚了几番,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音色已是十分干哑荒唐。
“我有些难受,你别乱动。”
温良良乖巧的握着香囊,听话的一动不动,那里的温热便渐渐消退下来。顾绍祯身子抖了抖,浑身好似被水浇透一样,濡湿黏腻,敝塞的车内弥漫开奇异的香气。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谁叫你去求旁人,还是个尚未婚配的男子。”
“我去找你了,是你非要胡搅蛮缠,乱发脾气。”温良良立时反驳与他,两只眼睛如同夜幕里的星星,顾绍祯看了眼,便觉得又是一阵热流涌过,他烦躁的盖住温良良的眼皮,叹气道。
“别看我。”
温良良的眼睛被他的手掌压得动弹不得,睫毛戳到眼内,便扭了扭头,诧异道,“你又犯病了。”
“嗯。”顾绍祯哑着嗓子没好气,“你都不知让我一下,若是那日你能拉下脸来,对我温声软语,我又怎会与你用强?又或者说,你把对周主簿的心思,花一点给我,便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能推辞的了?”
眼下情形,倒真是温良良的不是了?那日明明是他邪气上涌,听不得他人解释,非要将温白景与温良良的关系蒙上一层污垢,怎的现下闭口不提了。
“你可真是斜劲。”温良良轻轻一扯香囊,打开绸带,将里面的纸条掏出,还未看,便听顾绍祯嗤笑出声。
“你找那个周主簿,能有我这样贴心顺遂?”
温良良看完纸条,不由心中一暖,纸条上面详尽写着紫金阁老板与温白景的缘由始末,以及物证人证,所有可能发生的变故,几乎都有所提及,必然费了许多心力。
她折好放进袖中,多日来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开来。温良良盯着车顶,想起温白景在牢中与她交代的一应巨细,便伸开手指点在顾绍祯的腮上,怅然道。
“你若是脾气好些,不那样执拗乖戾,我又怎会去求到周主簿身上。总而言之,谁让你那日惹我!”
“那你便不会对我用一下美人计吗?怎的对着旁人都那般循规蹈矩,客气娴静,对着我便颐指气使,没了耐性?”
顾绍祯的音调稍一抬高,温良良便飞来一记白眼,话尾不由瞬时弱了下去。
“温白景这人,我还没有查清底细,总不能你说他是你哥哥,我便信了。不过紫金阁一事,我保他无恙。”
他神色笃定,温良良定了定神,脑中回想起温白景与她偷偷讲的事情,顾绍祯戳着她的鬓角,咦了声。
“还有何事瞒我?”
“哥哥说,京中或许将要出现瘟疫,正是因为他觉察到某些异样,故而与紫金阁老板对赌,将赢来的酒做成椒酒,囤积售卖。
椒酒内含乌头,白术和附子等物,以花椒催发其功效,强健体魄,抵御病寒。”
顾绍祯摩挲着那一缕青丝,将她扶起来,两人坐在榻上,恰好风吹起帘子,远远看见朱桑朱陌蹲在河边的石头上嗑瓜子。
“瘟疫...”他低声重复一遍,好似早有预料一般。温良良见状,便赶忙侧过脸,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会有瘟疫发生?”
“不会大规模爆发,但是极有可能暗中蔓延。
上月京城西边的荥阳以及北部的宁邑,均有围城战事发生。三皇子宋昱琮率主部清洗了皇后旧党,采用围城战术,无数尸体草率埋下后,并未实施清理。
如今正值夏日阴雨,绵延不断的雨水浸泡着城池,从而导致尸体腐烂,杂菌丛生。
兴许,温白景与我看法一致,故而屯酒造势,想要在京城酒庄分得一席重地。”
自庆安帝掌权之后,宋昱琮便炙手可热,他想要立功得赏的心思众人皆知,围城之战后匆忙赶回京城,为的便是庆安帝手里的监国大印。
贵妃在宫中为他选妃,庆安帝忙于研究延年益寿之法,整日与与空叟大师炼丹药,泡温泉,唯恐哪日早崩,得不偿失。
宋昱琮虽然受尽宠爱,到底没有立为太子,庆安帝心里揣着什么意图,贵妃与宋昱琮清楚了然,他怕了一辈子,总要活够了再立太子。
“三皇子...为何不妥善处置好荥阳与宁邑的尸体,他不像是好大喜功之人。”温良良犹豫再三,垂着长睫问出此话。
顾绍祯捏着她的下颌,强行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冷声道,“皇上寿辰,他忙于献殷勤,大皇子从西疆千里迢迢运来玉石,三皇子怎容他出尽风头,自然要花重金寻个最为金贵的宝贝,献给皇上。”
“你说便说,捏我作甚?”
白皙的下巴浮起两个手指印,温良良蹙着眉心,嫌弃的拍掉他的手。
顾绍祯将长腿搭在膝上,斜斜瞟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样的人,配做储君吗?”
“啊?”温良良不妨他有此一问,张着嘴巴愣在当场。
“罢了,你糊里糊涂的才好。”顾绍祯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按在自己怀里,温良良的耳边是顾绍祯的心跳声,热燥燥的,却又汩汩有力。
她知道顾绍祯与宋昱琮相互支撑,借力而上,那方才顾绍祯这一句话,明显对宋昱琮心怀不满,既是如此,他究竟想做什么?
“不提他了,我为你处置好温白景的事,你打算如何谢我?”顾绍祯逡巡过马车上的字画,忽然笑道,“你如何知晓周主簿会喜欢你送的字画?他自视清高,做官几年,与谁都不太对付。”
“先前他去过蒹葭阁,无意中讲到喜爱赵如春的字画,我便收了几幅,留作备用。”
温良良摸着画轴,这几幅字画用掉不少银子,赵如春的画作留世甚少,赝品极多,因画风独树一帜,故而喜欢的人也分化严重。
“既然我帮了你,这些字画理应送我才是。”顾绍祯笑了笑,眉眼狭长,轻飘飘好似寻常事一般。
“你不是不喜赵如春的字画吗?不要暴殄天物,日后我再为它们寻个好去处。”温良良把字画往里收了收,淡淡笑着,眼睛如小鹿般灵动的一闪。
顾绍泽哼唧,“那你总要拿个东西谢我才是。”
温良良忍不住啐道,“如今越发像个孩子,那日混账斜劲,气的我一夜未眠,心肝俱疼。今日倒好,一言蔽之,还想要东西...除非....”
她的舌间裹着“除非”二字,故意抬了抬音调,勾着顾绍祯的魂一路引领到自己手心,“除非你答应我,别再胡乱发脾气。”
手心一摊,露出一枚绣着芍药的钱袋,一朵含苞欲放,一朵娇艳妖娆,边角以金线绣了“祯”字,俊秀飘逸。
温良良的两颊溢出殷红,柔荑光洁细滑,她捏着藕白色的钱袋,在顾绍祯面前晃了晃,“可能做到?”
顾绍祯只盯着那上面的“祯”字,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若我再混账,你便把我扒光吊起来打,打死作数。”
“呸,不要脸。”温良良将钱袋一扔,顾绍祯连忙接住,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暗自窃喜,“这算定情之物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预收哈,忽然而来的脑洞,是个甜文,名叫《夫君,我还小》,文案如下:
周仲生的唇红齿白,一副桃花面,翩翩风流相。
城中媒婆几乎把周家门槛踏平。
周仲不慌不忙道:诸位请回,我有个小娘子,尚未过门。
.....
周仲对外客气温和,内里却是冷厉狠辣。
萧宁从幼时便知自己有个娃娃亲,
后来她偶然窥得那人真面,便一直噩梦缠身,郁郁寡欢。
她想,总要寻个由头将亲事退了。
于是,当周仲说,阿宁,你及笄了,我往萧家送聘礼吧。
萧宁便连忙推拒:不不,我还小。
当周仲说,阿宁,我们都成亲了,该洞房了吧。
萧宁吓得小脸惨白:仲哥哥,我还小。
当周仲说,阿宁,杜家老二都生孩子了,我也年纪大了。
萧宁差点哭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摆手:夫君,我还小。
周仲上下打量了一番,捏起萧宁的下巴笑道:阿宁,哪小?
☆、041
温白景的案子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县衙大门开启的时候,门口已然人声鼎沸。
衙役将穿着囚服的温白景带到堂上,还未开审, 便有人在外面高声怒骂, 甚至有些人挎着菜篮子, 臭鸡蛋,准备充足, 蓄势待发。
“丧良心的, 奸商!”
“图财害命, 简直丧心病狂了, 你不配做人, 畜生啊!”
.....
那些人情绪激动,神色震怒, 仿佛与温白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一般,一个个摩拳擦掌,衣袖撸到上臂, 若非衙役拦着,恐能上前将他撕了。
温良良逡巡一圈,找了个稍稍安稳的角落站定,眸光不由打量着那些人, 公堂对面墙根下,蹲坐着几个人,贼眉鼠眼, 像是专门过来盯梢的。
而这些呼天抢地的百姓,空有嗓门悲伤不及,所言所行皆为造势引发骚乱。温良良将视线移回堂上,县令已经落座,温白景抬起手理了下鬓角的头发,似觉出有人看他,便扭头捉到温良良的眼睛,轻松的笑了笑。
惊堂木砰的一声拍响,温良良不由攥紧了帕子,眼睛瞄向县令,心神跟着提了起来。
所谓证人,是两个做生意的掌柜,说是那夜关门晚,结伴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温白景鬼鬼祟祟往井里投放东西,翌日便有人腹泻呕吐,发热畏寒,而温白景借机四处赠送椒酒,其心可诛。
衙役手里托着打捞上来的证物,温白景看着那两个掌柜,忽然嗤笑出声,“你们二位的生意,好到半夜关门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