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衣青箬
时间:2020-03-31 09:13:07

  
  好在并不是直接发明旨,所以三司选择了置若罔闻,先把已经准了的那份奏折给办了,着人前往淮州,宣召张文骞及一干人等入京。
  
  这个案子乃是京城最近第一大热闹事。京城百姓爱说政事,何况此案各种跌宕起伏,处处都是谈资,自然引得无数人关注。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贺卿,也不免听闻了一些流言。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死了,自然不会知道这个案子。而来自现代的那份记忆,也没有那么细致的内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感觉到,这份案子似乎跟顾铮有脱不开的联系。
  
  他在江南待着的那大半年,绝不只是在赈灾。
  
  如果这个案子真的跟顾铮有关,甚至是因为他才出现,那么上辈子,应该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了。毕竟楚朝还在的时候,顾铮声名不显,在朝中也没什么话语权,根本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
  
  这是改变,虽然不知道是好是坏,结果如何,但是贺卿心中却对它生出了一种期待。
  
  她想改变楚朝的命运,想让历史上的某些事情不再发生,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改变。它一开始也许很好,但是蝴蝶煽动翅膀,很有可能会造成太平洋另一侧的大风暴,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迟早有一天,这变化会影响到整个大楚,改变某些既定的轨迹。
  
  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再次见到顾铮时,贺卿便主动问起了此事。
  
  当然,是以闲谈的口吻提起。毕竟她的猜想只是猜想,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好在这件事的确热闹,不说她,就是谢池春和鹊桥仙,对此也很有兴趣,在旁边帮腔,便不显得贺卿这番话突兀了。
  
  顾铮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无奈地叹道,“外间都是这些烦心事也就罢了,怎么到了这里,还是躲不开?”
  
  “顾大人的嫌疑不是已经洗清了吗,为何还会为此事烦心?”贺卿问。
  
  顾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真师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问?”
  
  “若是不问,怎知我当真猜到了?”贺卿一笑。
  
  顾铮闻言,忽然站了起来,朝贺卿郑重一礼,顺水推舟,“真师既然知道了,想来不会放着此事不管。”
  
  这强买强卖的态度弄得贺卿一愣,再想不到顾学士也有这么无赖的一天,她失笑,“顾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朝廷大事,我一介女子,又能做什么?”
  
  “真师何必妄自菲薄,此事如今也只有你能办成。”顾铮的表情倒是很严肃,显然这番话虽然突兀,却并非心血来潮。
  
  贺卿也看着他,缓缓道,“可我为什么要做呢?”
  
 
  ☆、第41章 初心未改
 
  
  顾铮没有立刻回答贺卿的问题, 于是房间里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谢池春和鹊桥仙都是很伶俐的人, 见状对视一眼, 便悄悄起身退出去了。接下去的话题,显然不适合她们听。虽然贺卿和顾铮未必在意, 但她们自己却不能看不清。
  
  顾铮斟酌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向贺卿,“真师这个问题,臣实在无法回答。你的心意,只有你自己知道。就算我真的说出了理由,真师也大可否认。”
  
  “臣只想问一句话,”他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圈, 才走回看,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卿问,“当日京师地震, 真师是为了什么才站出来?”
  
  贺卿微微一愣。
  
  但不等她回答, 顾铮又道, “这个问题, 真师可以不必作答。但倘若当日的初心未改,臣恳请真师促成今次之事。”
  
  这话让贺卿不由得怔忪了片刻。不得不承认,顾铮真是个最通透不过的人, 这一句话真真是恰到好处,让她那几分刁难的心思都不得不打消了。
  
  贺卿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顾大人这般说, 我若是再拒绝,反倒叫人失望了。”
  
  “我相信真师必定知道该怎么做。”顾铮重新坐了下去,身体略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这是个稍显放松的姿势,显然,他已经从贺卿那句话里听出了她的意思。
  
  贺卿见状,心下反倒有生出了几分不服气。对方这般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连她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贺卿这般想着,眼珠一转,看着顾铮笑问,“但不知顾大人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铮迎着她的视线,面上的表情并不凝重,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松,他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却很认真,“倘若能于国于民有所助益,想来用什么手段,反倒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但贺卿心里到底存着一点不得劲。
  
  “事情我应了。”她垂下眼,暂且不想再看到顾铮,“顾大人若是无事,就请吧。”
  
  得了便宜的顾铮并没有继续卖乖,很自然地站起身,朝她微微一礼,这才转身往外走。贺卿没忍住,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铮这个人,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答应了的事,贺卿自然是上心的。当日回了宫,她没有直接回问道宫,而是往坤华宫去。
  
  如今正是一年之中气候最宜人的时候,坤华宫中自然也是百花齐放,鲜妍争辉。今日天气好,张太后便领着小皇帝在花园中玩耍。
  
  已经一岁多的小皇帝刚学会走路,脚步尚且有些蹒跚,却看什么都好奇,都想动手碰一碰,没个停下来的时刻。张太后本来自己领着他,但到底精力及不上小孩子,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叫了两个内侍在一旁护持,自己到亭子里去歇息。
  
  贺卿远远地看着,心中溜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是感慨还是羡慕。
  
  其实顾铮是高看她了,她在宫里的地位尴尬,本身也没有太大的能耐,想要做一件事,实在是困难重重。本来她是想拜托张太后帮忙,但看了这么一会儿,那念头反倒打消了。
  
  这对母子其实也不容易,别显得像是自己与她交好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利用,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主意已定,贺卿便转身离开了,没有上前打扰。
  
  出了坤华宫,她抬头看了看天光,明晃晃的太阳照着,蓝天白云之下,整个世家似乎都是亮堂的。日光并不烈,走在其中,就像是被一团融融暖意所包裹。于是贺卿心中那点儿尚未成形的情绪,晒在阳光之下,很快烟消云散了。
  
  她顺着回廊往前走了一程,远远瞧见咨平殿那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为免引人注目,贺卿并没有从正面走,而是绕了远路,从后面转过去,在小茶房里找到了那个名叫张才的小内侍。
  
  天气虽然不热,但小茶房里烧着炉子,上面坐着一只大铜壶,壶中的水已经烧开了,满屋子白气蒸腾,热得人衣衫湿透。张才靠了门坐着,百无聊赖的发呆,听见一声咳嗽,以为是上面的大太监过来,连忙从杌子上跳起来。
  
  转头看见贺卿,这一惊非同小可,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张嘴就要喊人。
  
  贺卿连忙示意他别惊动了人,张才是个伶俐的,眼睛一转,就伸手握住了嘴。等那一阵惊讶的情绪过去之后,才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问安。而后他没问贺卿为什么到这里来,而是问道,“真师可是有事吩咐?”
  
  “是个机灵孩子,你师父在忙什么?”贺卿问。
  
  “师父在前头,怕是不便过来。真师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奴婢一定代为转达,不会误事的。”张才立刻道。
  
  贺卿笑了一下,“你师父从前掌管天下道士,对于道家各种典藏最是熟悉不过。我有□□经遍寻不着,因此想请你师父帮个忙。不是什么紧急的事,你替我转达一声便是。”
  
  “奴婢记住了。不敢劳动真师,等我师父得空时,便请他往问道宫走一趟。”张才道。
  
  贺卿点点头,解下腰间的一块玉扣赏了他。
  
  黄修直到第二日才有功夫过来,手里捧着厚厚一摞道经,见了贺卿,先笑道,“太皇太后听闻真师要寻道经,便命奴婢将那边藏的珍本都送来,供您参读。”
  
  也就是说,他这一趟,是过了明路的。
  
  “多劳黄总管。”贺卿客气地请他坐下,让玉屏上了茶,又请教了一些道家经典相关的疑问,才把人放走。
  
  这边黄修才出门,那头两人的对话已经传到太皇太后耳边了。自然,她没有一句一句听,只是确定并无交结之事,便放下了。
  
  黄修出了问道宫,回咨平殿的路上要经过御苑,行到湖边时,他停下来歇了片刻,再起身时,一张纸条揉碎了变成纸屑,又随着他私事不经意间抖动一百的动作洒进了御湖之中,难觅踪影。
  
  ……
  
  一般而言,只要自己有空,何不平都会留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毕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宫中的恩宠有多虚,几日不在跟前,太皇太后用顺手了别人,就会忘记他了。所以哪怕年纪已经不小,何不平仍旧不敢怠慢。
  
  平日已是如此,太皇太后寿诞,他更是精神高度集中,半点差错都不敢出。
  
  自从林氏成为太皇太后以来,已经过去了两年多的时间,但是太皇太后寿诞,却一次都没有大办过。
  
  第一年是在先帝孝期,且当时刚刚接掌朝政,诸事不稳,自不必提。去年却是正赶上了登基大典,因这一场典礼办得太过张扬,引得薛知道这样即将致仕的重臣劝谏,太皇太后自然就没有提起过寿的事。
  
  到了今年,本来何不平已经琢磨好了,必定要风光大办一次,让太皇太后舒心。哪知道前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朝堂上正忙乱着,此事也就不好张扬。
  
  但惟其如此,他反而要更加尽心尽力。就算简素些,也必须要用心思办得不落俗套,不能让太皇太后觉得不满意。
  
  然而这般劳心劳力的结果,就是身体吃不消。
  
  四月二十九日,太皇太后千秋。何不平已经安排好了今日一应事宜,而且事先演练过许多遍,确认不会出错。哪知最后一切都好好的,倒是他自己没坚持住,倒下了。
  
  如果只是一点小毛病,何不平或许还能客服,但发烧咳嗽,咽喉肿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到了太皇太后面前也是失仪。何况风寒会传染,若是过了病气给主子,那就大大不妙了。
  
  因而就算心里再放不下,何不平也只能喝了药卧床修养,将事情交给了下面的人。
  
  可惜他身边奉承的人多,能撑得起场面的人却少。最后不得不将事情拜托给黄修,这才算是安下心来。只是又给了黄修出头露面的机会,心里如何纠结,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黄修拿到这个机会,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宫里,要害人很难,却也很容易。为了让何不平恰到好处地病上这么一场,可以说几乎耗光了他这些年来在宫中积攒的底蕴。若是不能成事,往后只怕不会再有人肯替他行方便了。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黄修却是将何不平交代的事办得妥妥帖帖,也得了太皇太后一句夸赞。
  
  彼时太皇太后宴席上饮了酒,忽然生出兴致要游湖,就命人开了船,在御湖上游赏。头上是满天星斗,身边是莲叶田田,虽然还不到荷花盛放的季节,景致却也着实不差。太皇太后斜靠在位置上,忽然对星象生了兴致,便叫黄修来讲解。
  
  黄修自然是不吝好话,将她说成是帝星边上最亮的那一颗辅星,哄得太皇太后眉开眼笑,仿佛眼前当真是盛世吉兆,天下清宁。
  
  见气氛差不多了,黄修才对着太皇太后跪了下来,“这番话奴婢本不该多言,只是太皇太后既然问道,便也不得不说。方今天下宁靖,然而从星象来看,却是暗藏祸端,若不小心应对,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有覆国之祸!”
  
 
  ☆、第42章 江南之患
 
  
  “放肆!”太皇太后的酒意都被这四个字吓醒了, 手一抖便将酒盏扔了出去, 她连忙一拍几案, 指着黄修骂道,“先帝与哀家如此信重于你, 你却如此诅咒我大楚,是何居心?”
  
  “娘娘且看,紫微宫虽然双星明亮,然而光华却隐隐为东南方一颗凶星所夺,岂非正应此兆?”黄修挺直了脊背,正视太皇太后,“奴婢口出妄言,自是罪该万死, 只是不忍娘娘为奸人蒙蔽,葬送了大楚江山!”
  
  据说三教九流之中,有一门叫做惊门, 就是先用言语把人吓住, 再给出解决方案, 令对方言听计从。跑街算命的拉住行人说“我观你印堂发黑, 恐有血光之灾”,就是最低级的用法。
  
  细究起来,这一门可以追本溯源到春秋战国时的纵横家, 从一开始,它就是用于家国天下之算计。
  
  所以黄修此刻这番话,虽有危言耸听之嫌, 但抓住了太皇太后的心理,让她将信将疑却不难。果然这番“赌上性命”的话一说,太皇太后反倒迟疑了,她正了正身子重新坐好,收敛了情绪,看着黄修道,“这般危言耸听,哀家倒要听听你的高见。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决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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