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不想死——衣青箬
时间:2020-03-31 09:13:07

  
  她要利用好这一次的战事为自己造势,当她从西北回来时,咨平殿内当有她一席之地,谁都不能再反对。
  
  ……
  
  就只过了一天,皇太后的态度却来了一个大反转,开口支持让小皇帝御驾亲征的提议,却是众臣都没有想到的。
  
  明明开口的是张太后,但每个人都忍不住看向贺卿,也不知道她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真的说服了一个母亲带着她的孩子上战场。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就像贺卿说的那样,中军大阵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却也不是绝对的。
  
  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赵光义也曾御驾亲征,试图一举收服燕云。三十余万宋军在高粱河一带与辽军展开战斗,最后大败亏输。混战之中,赵光义与诸将走散,身中流矢,只能狼狈地乘坐驴车逃离。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张太后能点这个头,魄力不可谓不大。
  
  也正因此,让朝臣们看到了她的决心。
  
  虽然仍旧陆续有人站出来反对,但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两点: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帝王万金之躯,不应如此涉险。尤其皇帝如此年幼,为江山社稷计,也不该让他处于危险之中。
  
  对此张太后也有话说,如今西北局势危急,若御驾亲征能稳定决心,身为帝王自是责无旁贷,哪怕他年纪还小。
  
  不过别说是张太后和小皇帝这种处境,就算是换做一位年富力强君主,朝臣们该不答应还是不答应。若是上位者要一意孤行,怎么都说不听,那他们就只能撞柱死谏了。
  
  然而,在那些固执的老大臣站出来撞柱之前,贺卿已经适时开口道,“诸位先生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姚相去了西北,顾相又去了江南,刘相一人留在京中,不免独木难支。此时若是陛下出巡,则朝中空虚,无人主事。这一点,太后娘娘不可不虑。”
  
  她突然转口替他们说话,朝臣们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立刻警惕起来。
  
  果然便见张太后含笑点头道,“真师所言有理。不过哀家之前听说,政事堂员额其实有五人,依哀家之见,不如就将之补足。如此,刘相可多两位帮手,免得朝事堆积处理不及,哀家与陛下也可放心出京。”
  
  这轻飘飘一句话,却就像是一滴水溅入了油锅之中。
  
  重臣们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振奋惊喜。
  
  登阁拜相,恐怕是每个读书人的最高理想。但真正能够走到这一步的,毕竟只有寥寥几人。而现在在场的,除了刘牧川之外都是部阁重臣,论起来,距离登阁拜相不过一步之遥,但是他们也都很清楚,这一步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比起才干,机遇和运气或许更重要。
  
  而现在,贺卿和张太后等于联手将这个机遇送到了他们眼前。
  
  政事堂本来有四个人,但汪同这位同平章事称病的时间太长,又与江南之事牵涉很深,前不久张太后秉政之后,为了表态,第一件事就是允了他那封被压了不知多久的致仕奏疏。所以现在,还差两人才能满员。
  
  虽然众人都很清楚,十几人之中选二,正好选中自己的概率其实也不大,但机会近在眼前,不试试怎么甘心?
  
  如今朝廷求稳,似太宗年间那样三年换了七个宰执的事不会发生,政事堂里估计不会有太大的变动,而姚敏和顾铮又那么年轻,下一次再想有机会,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张太后是在做交换,以进入政事堂的机会换取朝臣们支持皇帝御驾亲征,众臣也还是无法拒绝她的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抓虫~
 
  ☆、第65章 釜底抽薪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青衣文士大半的周有霖站在船头, 迎风吟诵,意态悠然。
  
  唐礼臣脚步匆匆从旁边的小舟登上画舫, 见状不由笑道,“周兄俗了,此时该吟《渔父》才是。”
  
  周有霖回头看见他,脸上便露出了一点笑意,“你我如今可做不得渔父。就算是要做渔父,我也更喜欢“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唐礼臣闻言不由大笑,摆摆手, 进船舱去了。
  
  画舫布置精丽,处处可见心思,顾铮一身锦衣华服, 靠坐在窗前, 窗外一碧江水, 被初升之日映出半江霞色, 美不胜收,却只越发衬得他其人如玉,与此情此景相得益彰, 犹如一幅江上行舟图。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却是一个一身布衣的虬髯大汉,完全破坏了这幅画卷的意境。
  
  “顾兄, 京城有消息。”唐礼臣进了船舱,先朝那虬髯大汉一点头,而后才快步走到顾铮身边,递上手中书信。
  
  顾铮先比对火漆,然后才拆开信件,仔细阅读。这一看,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唐礼臣见状问道,“可是京中有什么事?”
  
  “大事。”顾铮回过神来,嗤笑了一声,将手中书信递给他,轻轻摇了摇头,“你自己看吧。”
  
  唐礼臣接过来一看,不由瞠目结舌,“这……这……”他仔细回忆着自己与贺卿曾经有过的一面之缘,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位慧如真师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虽然扩充政事堂的事是皇太后开口提出,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给她出这个主意的人是谁。何况贺卿也没有掩饰的意思,还在朝堂上与她一唱一和。
  
  唐礼臣说着,忍不住看了顾铮一眼。
  
  说实话,他虽然惊讶于贺卿的胆大,但与此同时,不知怎么又生出了一点看笑话的心思。顾铮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将朝堂经营成了如今这般,却不想他才出京不到半个月,那边就已经彻底翻了天。
  
  “她的胆子一向不小。”顾铮从最初的惊诧中回神,眼中也多了一点深思之意。
  
  他之所以在此时出京,是因为江南的事太过复杂,他亲自过来可以避免很多麻烦。但对京城,他也不是没有安排。有刘牧川顶着,再有贺卿站在张太后身后,基本可以放心。
  
  却没想到,贺卿非但不满足于做个幕后的隐形人,还颇有在朝堂上搅弄风云的意思。
  
  往政事堂里添人,分薄权力,这并不太出乎顾铮的预料。但御驾亲征,却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显然对方并不满足于接受他的安排。
  
  顾铮并不自负,没有想过棋子一定会按照自己的布置去做,但像这种意外,也还是头一回遇见。
  
  很有趣。
  
  不过,排除个人立场,从整个朝堂局势来考虑,御驾亲征,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方法。_前提是这一战要胜,而且还应该是大胜,否则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以顾铮对贺卿的了解,她既然决定这么做,想来还有后手。若是如此,让她在西北折腾一番,未必是坏事。
  
  这么想着,顾铮很快就将思绪收拢回来,“这些事且不去管它,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
  
  “等等,还有一封信。”唐礼臣道,“也是驿站送来的,却没说明是谁送的。我瞧着可疑,本打算先查一查,如今……顾兄是否先看看?”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或许这封信就与此有关。
  
  她说着,从衣袖里将那封信抽出来呈上。
  
  这封信同样用火漆封口,却并未盖印。信封上用规规整整的馆阁体写着“顾相亲启”四个字。顾铮拆开信,看到熟悉的字迹,心下竟然没有半点惊讶。
  
  这封信是贺卿亲笔所书,信上半个字都没提京城的事,其内容却让顾铮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贺卿在信中说,江南的世家大族,几乎都在暗中从事海外走私的营生。沿海一带的海盗,几乎每一支都有家族在暗中支持,甚至连官府也牵涉其中。这项生意利润丰厚,若能彻查,必有所获。
  
  顾铮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信纸,开始仔细思索起此事。
  
  贺卿既然给了消息,很大可能为真。顾铮不会问她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她之所以告诉自己,明显也是一种交换。毕竟她在朝中的动静着实不小,需要顾铮的支持。
  
  毕竟如今西北的粮饷补给全都指望着江南这边的进展,顾铮只需稍微拖延一下,她所有的打算便都只会化为泡影。
  
  难得的是,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因为她给出的条件,顾铮无法不动心。就算明知道这是她的算计,也只能饿主动上钩。这与她对付朝中那班重臣的手段,简直一模一样。
  
  跟两年前相比,她的计谋手段成熟了何止一倍。这样的成长速度,即便是顾铮也不免心惊。
  
  他自己就是天纵奇才,但是成长过程中接受的是系统的精英教育,早早就开始接触朝政,而贺卿……两三年前,她还是深宫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失宠公主。
  
  她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件足以称奇的、在顾铮猜测之外的事。
  
  不过眼下看来,她即便不是朋友,也绝不会是敌人。既然如此,顾铮自然也不会深究。
  
  他想罢,将手中的信纸递给唐礼臣,“此事你亲自去办,务必要办得妥妥帖帖。”
  
  “我若走了,这边怎么办?”唐礼臣本来不甚在意,看完之后却彻底愣住,“这……”他很快整理好情绪,朝顾铮郑重一礼,“我马上就去,一定办得妥当。”
  
  正经了一秒,他又有些迟疑地看向顾铮,“不过还有件事想请顾兄示下,这事办成了,咱们是要自己收归己用,还是上奏朝廷?”
  
  “自然是上奏朝廷。”顾铮理所当然地道。
  
  且不说消息是贺卿那里来的,根本不可能保密,就说这出海贸易一事,走私所得虽然丰厚,却见不得人,他也不好拿出来用。倒是上交国库,他身为宰执,动用起来反而方便许多。
  
  “我知道了。”唐礼臣点头,又如同来时那般,快步离开了。
  
  顾铮这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虬髯汉子,“让钱帮主久侯,失礼了。”
  
  “相爷客气了。”那位钱帮主看模样应该是个豪爽性子,此刻坐在这格格不入的画舫之中,对面又是顾铮这样的清贵文臣,不免也拘谨了起来,连忙拱手道,“正事要紧,小人稍等片刻也无妨。”
  
  顾铮点头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钱帮主肯帮忙,那咱们这就启程吧。”
  
  “这就走?”钱帮主被他的爽快弄得一愣,“相爷不需要多召集人手,安排一番么?”
  
  “此事本就要掩人耳目,岂能大张旗鼓?”顾铮摇头道,“最好是能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它办成。”
  
  “是。”钱帮主点点头,又道,“若是如此,恐怕要请相爷换一艘船。”
  
  “这是自然。画舫留在这里,还可以牵制住一部分人。”顾铮赞同道。
  
  钱帮主先行离开,不久之后就开了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过来,迎了顾铮一行人上去,而后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速离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船行了小半日的功夫,其间转了好几条河道,最终才来到了一处相当隐秘的所在。顾铮站在船上遥望不远处的小山以及上面的营寨,朝钱帮主拱手笑道,“有劳钱帮主,事成之后,本官会上奏朝廷,为你等请功。”
  
  “相爷言重了,我等所求,不过是一处安身立命之所。”钱帮主说着,面上露出一抹沧桑苦色。
  
  顾铮来到江南之后,明知道各方都在关注自己,索性按兵不动,日日游湖渡江,掩人耳目,实际上却是通过唐礼臣,与这位钱帮主搭上了线。
  
  江南自古就是产粮区,因而必须要依靠运河将南方的粮食北调,供应京城与边防。一开始船只是从江南直接长途运往京城,但每个季节各个河段水情不同,容易造成船舶停滞乃至沉船,因此又设置转运使司,将河到截为无数小段,逐段转运。
  
  而在这个过程中,围绕着粮食的征收与运输,漕帮便应运而生。
  
  一开始,只是每个码头的工人们为了维护自身利益,组织在一起,后来形成规模,乃至逐渐扩大,最终成为一个连朝廷与各级官府都无法掌控的灰色地带。
  
  不过总体来说,“漕帮”是个比较松散的组织,由大大小小分据各个码头的势力组成,很难形成有效的统一管理,就像草原上的部落一样。
  
  但是在江南,这种情况又有所不同。
  
  江南的水运,整体是由大家族们掌控,漕帮不过是他们的代言人,以此控制着沿河两岸的水陆运输。
  
  所以事实上,这里的漕帮日子并不好过。除了接受官府的盘剥之外,还要“孝敬”自己背后的势力,底层工人们的收入可想而知。唐礼臣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成功打入漕帮内部,说服了钱帮主站在他们这一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