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与各大家族的关系更为密切,而且水陆两地的运输都可以插手,所以漕帮掌握的消息非常多。
顾铮这一次与钱帮主见面,正是需要他带着自己去寻找被截留在江南的那部分税银和粮食所在的地方,来一个釜底抽薪!
☆、第66章 大事不妙
锣鼓喧天, 旌旗蔽日。
御驾亲征的队伍行进速度比贺卿预想的慢了许多。
毕竟是御驾亲征而非微服私访, 即使要赶路, 也不能堕了皇家的威严。不但沿途没个地方都要停留,而且还要接受当地官员的拜见。而为了迎奉御驾, 各地官府更是紧急调动,黄土铺路,清水净街,官差护送。这么一趟下来,不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更耽搁功夫。
如此走了两日,贺卿便意识到不对,去找张太后商议, “这是出征,不是巡幸,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 自当一切从简。否则这般拖延, 哪年哪月才能走到西北?万一耽搁了战事, 非但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 反倒可能闹出笑话。”
张太后全力配合,“这些事哀家不懂,真师既然有了打算, 照做就是。”
贺卿便当面叫了随驾的翰林学士前来拟旨,着快马沿路颁行,令各地官府不必赶来拜见, 只管各安其事。
不过她也知道,这些官员们未必都想抛下手里的工作过来迎驾,只是不敢表现出半点怠慢。何况西北虽是重镇,却也苦寒,到这里来当官的,多是在朝中不得志者。他们多年不能回京一次,更别提面圣了,所以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若是一味压着不许拜见,反倒会令人心浮动。
考虑到这一点,贺卿又在圣旨之中言明,非是不允许他们拜见,只不过如今救人如救火,半点耽搁不得。待大军凯旋,圣驾必定缓缓而行。届时普天同庆,天子也才好与前来觐见的臣子同乐。
有了这个保证,想来各地必将勠力同心。
毕竟,圣旨里说了凯旋,若是此战不能得胜,打的是皇帝的脸,所有于此相关的官员都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道旨意颁下去之后,队伍的气氛都为之一肃,沿路所见个州县,也果然各安其分,井井有条。很快,御驾就出了京畿,进入西北境内。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消息,此前应旨前来援救的各路驻军,也正在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余庆县聚集,他们发现了那支买通归德州部族偷偷入关的铁狼族骑兵的下落。
这一支骑兵只有区区一千人,但来去如风,入关之后,所造成的破坏却十分巨大。
大楚骑兵数量很少,而且都镇守在边关,分不出人手来。而各地驻守的多是步卒,根本追不上铁狼骑兵。每每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赶到时已经被掳掠一空。
幸好贼人入寇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地,大部分百姓都携家带口搬入城中暂住,剩下的也都会仔细留心防范,察觉到贼虏行踪便立刻遁入山中,所以虽然损失不少财物,但没有死多少人。
各地的援军启程时间不一,路程与行进速度也不一,结果除了张抗率领的五千西南援军之外,其余几支援军竟然都在此时进入西北,正好碰在了一处,又更凑巧地碰上了那支骑兵。
张太后听闻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被拦住,不由松了一口气。进了西北,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队人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旁杀出来,说不定御驾也会被他们冲撞。
因此,她对这些各地联军印象还不错,当着贺卿的面称赞了几句。
贺卿闻言但笑不语。张太后见状,不由问道,“真师怎么这般模样,莫非哀家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太后娘娘所言自然不会错。不过,他们从各地赶来,最终却都聚在了一起,哪有那么巧的事?”提前那么久得了消息,却至今还滞留在此。贺卿猜测他们估计是在等京城的反应,知道皇帝御驾亲征,这才匆忙赶在他们之前进入西北。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在这里遇上这支骑兵,也就有了现成的借口,一时倒不好发作他们。
贺卿不太会跟张太后讨论这些问题,但一旦说,她就一定会细细说透。张太后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面色不由微变。
这些援军的作态,分明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确切的说,是不将她和小皇帝放在眼里。
在此之前,张太后有个比较天真的念头,总觉得皇帝既然已经登基,那必然是天下归心。哪怕朝堂上各种纷争,在她看来也是因为皇帝年纪还小不能秉政,等他长大,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等“天下”两个字在她眼中化成了一片片亲眼所见的土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她才倏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个大概念的笼罩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而这些心思,大都与家国天下没什么关系,而就是关系到每个人的烦恼与忧愁。
皇帝是正统,朝廷是正统,但只为“正统”两个字就献出忠诚的人,太少。
就如这沿路所见的各地官员,就如这千里来援的各地驻军,他们都有自己的打算,在忠君爱国之前,会先考虑切身的利益。
如果不能给他们足够的好处,如果抓不住这些人的心,压服不住他们,即便小皇帝长大了,也仍然只是赤手空拳的一个人,跟现在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其实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张太后就已经隐隐有了这种念头。只不过当时它是模糊的,而且她在先帝身边侍奉过,知道皇帝未必能事事顺心,为了种种缘由跟大臣们作斗争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朝堂上的问题有个最好的、万金油的解决方式,那就是平衡之道。
朝堂上若有掣肘,那就扶持另一个朝臣、另一股势力起来。反正“皇权”与“正统”,是许多大臣都想要的招牌。
可朝堂之外的事,张太后就只有茫然了。而此刻,这朝堂之外的种种事情逐渐清晰起来,她莫说应对之策,连看清楚每个人的想法都做不到。
张太后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想得越多,反而不敢随意开口了。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茫然的神色逐渐坚定起来。她得好好想想,替这个孩子找一条出路。
……
第二日,御驾进入余庆县,各军将领皆来觐见。
第一自然是要先述职,交代一下自己这一路的行程。在这一点上,这些将领们显然都已经达成了默契,每个人都将路上的艰辛夸大了十倍,再将千里来援的忠君爱国之心夸大十倍,最后,又将铁狼族那一支骑兵说成是毕生大敌,如此一来,他们沿路的各种拖延磨蹭,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贺卿含笑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着,半点仪态都不顾,更莫说是敬畏之心了。
军中将领手握重兵,本就容易骄矜,如今主事的又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子,看上去没有半点威严之姿,十分和软,更是让他们起了轻视之意。一个个吵嚷着,声音越来越大,也越发理直气壮。
贺卿只静静听着,等都说完了,她才道,“诸位将军一路辛苦,之前的事就不必提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那支铁狼族骑兵。尔等远道而来,之前没有跟铁狼族接触过,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练手。不知哪位将军有信心,愿领军出战?”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他们之前那番话,虽然有所夸大,但事实上心里未必没有畏怯之意。这支骑兵,可是连西北各地守军都奈何不得,何况他们?
贺卿见状,这才慢条斯理的挨个点名,一一细数他们之前曾经在奏章上上报的那些战功,“太后娘娘与陛下之所以钦点几位将军前来增援,正是看重尔等久经战阵,军功无数。怎么,见了铁狼族的骑兵,难道就不会打仗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她手中的茶盏也轻轻磕在了桌上,发出清脆响声。贺卿抬起头来,“还是你们想说,那些军功,都是作假得来?!”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响在半空,惊得几位将军立刻清醒过来。
他们那些军功自然都是有猫腻的,但天高皇帝远,只要打点妥当,也不会有人查证。但如今不在自己的主场,手下虽然有兵将,人数却实在不多.而不算本地守军,就是随驾而来的京军,也足以将他们全部解决。
若是真的追究起来,恐怕大事不妙!
虽然心里没有底,但几位将军却是不约而同上前一步,主动请命,“末将愿与那铁狼骑兵较量一番!”
“甚好。”贺卿满意地点头,“既如此,你们就一同出击,比试一番,看看谁能建功,如何?”
众将一脸苦色,却还不得不出言附和,心里早将贺卿骂了一遍。只有两三个心思最活络的,隐隐意识到不对劲。这位随驾出巡的真师,瞧着没什么出奇之处,却三两句话之间将他们逼到了角落里,实在了得。
尤其是她细数的那些军功,听得这些人心惊不已。这种东西,朝中的人历来都是看过就忘,谁会记得这么仔细?她连这些都注意到了,是否还注意到了一些别的?
☆、第67章 压服众人
贺卿知道的自然不止这些。
在原本的历史中, 草原铁骑南下, 只在最初时僵持了一阵, 攻破边疆的防守之后,便长驱直入, 兵临京师。
除了末帝贺垣及少数宗亲,其他贺氏族人尽数被俘。而末帝则在出逃路上,染病暴毙。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局面:大楚皇室,竟然推不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正统的继承人了。
就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也得天子的身份名正言顺。
于是末帝一死,跟随他仓皇出逃的文武百官便失去了主心骨。而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更是让整个大楚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各地藩王纷纷宣布自立, 而手握兵权的武将们也趁机割据一方。中原乱象频仍,各自为政,根本无力抵抗四处劫掠的铁狼族。
其后顾铮如何横空出世, 到处奔走, 合纵连横, 最终说服各地势力形成联盟, 共同对抗铁狼族且不提,就说这些割据一方的将领,除了身为大楚皇室的藩王之外, 其他几个成了气候的势力,此刻都在贺卿眼前了。
不过贺卿也知道,如今的大楚没有颓势, 不到国破家亡的那一日,这些人等闲也想不到割据造反上面去。
所以对这些人,她警惕戒备,但也有用他们的心思。虽然野心勃勃,但以后能够成事,他们也的确都很有能力。若能为她所用,对付铁狼族则更有把握。
她特意将这些人召集到西北来,正是为了借着这个机会,仔细甄别一番。
如若当真天生反骨,难以辖制,那么最好就是在对铁狼族的战争之中,悄无声息地将对方的实力消耗掉,这样也就解决掉了一个隐患。如果他们还有几分忠君爱国之心,那也不妨借机震慑一番,令他们心中有所忌惮,不敢肆意妄为,能更用心国事。
接下来,自然是商议对敌之策。贺卿自己对领军作战一无所知,自然不会随意插言,不过此番御驾亲征,随驾的武将为数不少,其中更有几位老于边事的老将军,完全能够镇住场子。
大抵第一次作战,又有那么多人盯着,所有人都更愿意求稳,最后商议出来的计策也十分保守。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冲阵。一千人的队伍,只要阵型不乱,不被陷阱拦住,很轻易就能够冲开步兵的包围,很难被留住。所以这一次的作战方式,主要是针对这一点。事先设置陷阱,然后出动几支军队,将铁狼骑兵逼向陷阱所在,只要他们停下来,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即使是贺卿和张太后这种不懂军事的人,看了之后也不由点头。
而后驻扎在余庆县的军队就动了起来。两日之后,消息传来,那一千骑兵估计是进入大楚之后就没有遇上过像样子的抵抗,因此十分轻敌,稍加引导便果然中计,踏入了陷阱之中。
一千骑兵死亡四百,余者尽数俘虏,一个都没跑出去,可谓是难得的大胜。
有了实在的战绩在手,几位将军的腰杆儿显然都挺直了几分,再出现在贺卿面前时,得意之色尽显。
“几位将军一战而胜,实在是可喜可贺啊。”贺卿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带微笑,语气柔和,态度十分和煦地道。
众人自然满口谦辞,不敢当此称赞,唯有江南路护军李岩将军朗声笑道,“这些草原人不过听着名声响亮,其实也不过如此。依末将看来,也不见得比江南水匪高明在何处,旦夕便可破之!”
这番话不单是轻视草原骑兵,更是隐隐剑指西北守军。毕竟朝廷每年所耗军费,占岁入大半,而西北守军所得,又占军费只大半,其他地方的驻军自然不满。如今李岩明面上是贬低铁狼骑兵,实际上却意指西北守军无能。
因而在场的几位曾在西北任职的将军脸色都不好看。至于余庆县本地驻军将领,更是已经完全沉下了脸。
如果没有他们通力配合,这些援军远道而来,不知天时地利,哪里能如此轻易取胜?如今打了胜仗,这功劳都是他们的也就罢了,还要反过来踩上一脚,叫人如何意平?
“好个不过如此。”贺卿也点头附和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