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巷12号——勖力
时间:2020-04-05 08:53:09

  
  方秘书知会行政部,给章总重物色司机,秦晋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章郁云闻言不答。
  他要答什么,总不能答,我帮梁家那姑娘帮出祸来了,负心人的罪名坐实了。
  
  笑话。
  我明明知道那丫头精神上有问题,我怕不是疯魔了罢。
  
  都爱谁谁,自生自灭去罢。
  
  *
  从许还业这头回到公司,章郁云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期间除了喝了两杯咖啡,别无进食。
  方秘书给他订的午餐,完封不动,月初,好多财报等着核准。
  业务部两个国际驻派又因为各自项目得到的支援度不均,来章郁云这里控诉。
  烟雾缭绕地一个下午,章郁云的办公室就没消停过。
  
  方秘书眼见着老板耐力值要爆表了,进来救场,“章总,晚上和章董敲的时间,七点,你要预备着了。”
  方秘书是当年章郁云进公司,头一次升项目经理配的第一个秘书。这些年,他搬到总经办,也没舍弃她,眼见着她从单身到已婚再到孩子他妈,章郁云也是愈来愈信任她。他老说方秘书井井有条、临危不乱还在其次,眉眼里有水火才是最紧要的。
  好的员工不仅要让老板夸赞,还要服气。
  
  都把章董搬出来了,谁还敢噜苏。
  等办公室恢复暂时的平静,方秘书才告诉章郁云,她没说着玩,章董真约了你,晚上七点,拂云楼。
  又来?
  
  说为什么事了嘛?章郁云问。
  方秘书委婉提醒老板:“你最近和谁不对付了?”
  和谁?章郁云自己都快忘了。他每天得罪不少人呢!电话里、邮件上、例会上、股东会上……
  谁知道和谁不对付了。
  
  方秘书看破不说破。
  其实章郁云自己也明了了,和他那个刀锋战士的弟弟呀,还有谁!
  老爷子闲得慌,要拿和他们兄弟俩。
  
  *
  拂云楼厢房,沉香浮在丝丝的冷气里。
  洞开槛窗,中庭大堂上,有两位先生在唱评弹。
  
  章郁云在自家的酒楼八仙桌旁吃阳春面,几筷子就捞见了底。爷爷问他,你是几天没吃饭嘛?
  就一天。某人也故意浑应。
  
  老爷子请客吃晚饭,晏云那里是医院,临来耽搁点时间也是难免的。老的都等得,他章郁云这个小的等不得,吩咐厨房给他下碗面先垫垫。
  没准要等到十点也保不齐。他说风凉话。
  
  外人都说老爷子偏帮老大已经到没影子份上。其实只有他们爷孙俩明了,爷爷门清得很,老大是做生意的料,老二是做学问的料。
  因材施教,各尽其职。很圆满的归宿。
  
  但扪心自问,老爷子也确实对老二过问的少了些。
  要说老大对父亲有意见,老二晏云未必对他这个爷爷就没有怨言。
  
  这次听说兄弟俩又在公司里大吵了一架。爹妈是不可能站出来说和的,只有章仲英了,一家子就几口人,还闹得分崩离析,实在不像话。
  章郁云却不以为然,他怨怼爷爷,您是人生过到已然不需要波澜惊涛了,所以就寄希望江湖平静。
  其实,怎么可能。
  
  退一万步讲,疤就是疤,隙就是隙,再精湛的修补师傅,他即便不言声,那缺失部分是拿新料补的,就不存在了?
  他坦诚同爷爷讲,“我和晏云处不到一块去的,您别费心思了。”
  
  这话不偏不倚,落到了进来人的耳里。
  
  章晏云利索同爷爷抱歉,临来有事耽误了,门口又遇到了个“熟人”。
  章仲英一听名讳,心血来潮,说想见见。
  即刻就着晏云去请,桌边的郁云,短暂又冗长地沉默,正色推开了手边的碗。
  
  *
  许还业的工作室在这团建迎新,梁京作为新人又不好头一次公司活动就不参与。
  可是又惦记着家里的Elaine,出来打电话问奶奶情况的时候,正巧在外面廊道里遇到了章晏云。
  爷爷多年未见圆圆,此番她们祖孙俩回来,也一直没机会正式约见碰头下。
  
  “贸然喊你过来,会不会打扰你那头的正经事。”章仲英问候圆圆。
  梁京谦卑有礼地喊了声“章爷爷”,“不会。”
  
  章仲英再问,“你奶奶一切还好?”
  “嗯,都还好。谢谢章爷爷关心。”
  
  章仲英说有小十年没见到圆圆了,被你奶奶养得性子太沉,太有礼了,在我这里不要有什么拘谨,要这么着,倒是我这个老头子的不是了,不该喊你来受罪。
  梁京始终问答得当,不冒进一个字,但也不想对方误会了她有什么怠慢,“章爷爷不要这么说,可能我喝了点酒,脑子转得又要慢些了,”她清浅一笑,右边唇角浮出个淡淡的梨涡,您记得我,我是开心的。”
  
  这是章郁云头一回看她笑,也头一回听她奉承人,很……违和。
  还有,许还业这个王八蛋,新人喝什么酒?
  
  王八蛋果然禁不住念,梁京前脚进来,许还业后脚也不请自来。
  
  殷勤热络地来给章老先生问好,“听说爷爷在这,我就厚着脸皮来打扰了。章老,您近来身子可好?”
  好得很。
  
  反正人齐了,可以开席了,人多些,章家这兄弟俩才不好轻易撂脸子。
  
  章仲英叫他们一一落座。
  
  楼下台子上,评弹换了一曲。
  
  梁京的位置最靠槛窗,其实他们聚会吃了都快饱了,又喝了些红酒,她略微有些上头,可是章爷爷的面子也轻易不好拂。
  尤其他们坐下来就一副见真章的酒樽分酒架势,梁京就更不好多言了。
  她勉力端坐着,喝茶散酒气。
  
  有人就在她对角线上坐着,梁京垂眸揭盖碗再抬头的空档里,她无声打量他。早上那出迟到,他好像真得生气了。
  气她跌了他这个“保人”的颜面。
  
  梦里那人的形容与他契上,梁京自己都难以说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山水相逢,又像是环谷回响。
  
  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都是规规矩矩的,奶奶也不许她待人接物傲慢或是轻蔑,以及随随便便拿斜眼睛朝人。
  今晚,她拿斜眼睛朝章郁云了。
  
  她扮作侧耳细听那评弹唱词的不经意,一遍遍侧首过去,再一遍遍侧首回来,余光在看他,……,同时也希望他看自己一眼。
  这样略微浮躁的脾性,从前的梁京,是没有过的。
  此刻,她乐此不疲。
  
  于是,轻佻没骨气的梁二小姐,这般模样,就被人看去了。
  不过不是章郁云,而是章晏云。
  
  这种酬酢桌上,后者从来兴致缺缺,也融不进去,他也不想融。大哥、许先生陪着爷爷聊正经事,他好心怕这个圆圆冷场难挨,刚想和她聊会儿天,却发现,这妮子来来回回地全在大哥身上流连。
  
  真是好……扫兴。
  梁家的闺女到底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口味如此相似。那梁斯嘉一门心思想嫁章郁云,轮到这小二也是。
  章郁云还真是招女人欢喜,一家子姐妹都喜欢上他了,这还得了。
  
  “嘛呢?”章晏云冷不丁地探手到梁京眼前,朝她捏了个响指。
  “……”被撞破还能淡定从容色,这小妮子不简单啊,“听曲。”
  “唱得什么?”他存心为难她。
  
  《宝玉夜探》
  
  ……
  我劝你么早早安息莫夜深,
  可晓得你病中人最不宜磨黄昏,
  我劝你把一切心事都丢却,
  更不要想起扬州这旧墙门。
  ……
  
  她当真念出来了。
  
  章晏云拿白眼翻她,随即,他在她耳边冷不丁道,喜欢谁都不要喜欢我大哥哦!
  
  他的红粉佳人,从这能排到人民桥护城河边上的。
  他才甩了个流量明星,听过嘛?那位当红的……乐小姐。
  
  你那几斤骨头几两肉,也实在吃不消我大哥的那些把戏!
  
  晓得伐?
  
  脸皮薄的梁二姑娘顿时就猫儿般地炸毛了,声音都拔高了,她也浑然未觉,“我不懂你说什么!”
  “不懂呀,那我跟你说明白点,无非是3.p、4.p…”
  
  “老二、”逗闷子正兴头上呢,那头拿着酒樽的章郁云喊他,要给他斟酒。
  章晏云没辙,这才重回酒盏上。
  
  梁京本就喝了些酒,浑浑噩噩被章晏云告知了些碎她三观的话,一时间根本难塑。半刻都坐不下去了,“章爷爷,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我想先走了。”
  姑娘先前还软糯糯的,眼下谁都听得出来,有情绪了。
  
  *
  这顿劝和酒,喝到最后也没什么进展。
  许还业弄清楚这顿酒的名堂,识相地找机会回自己那头去了。
  
  章仲英就圆圆这事严苛批评晏云,“你别不学好,招惹人家啊!别怪我没相到你,你谈你的恋爱我不管你,梁家这个小姑娘,你别去招惹,饶是漂亮到天上去,我都不许!”
  落座的祖孙三人都明了,爷爷忌讳什么,精神上有问题可大可小,且遗传概率很高。
  
  章仲英再和梁老太太故交,也不会允许自己孙儿去和她的孙女对亲家。
  
  章晏云无辜耸耸肩,天大的冤枉,我只是见她轻声细语的,好玩,逗她几句。没成想当真得很呢。
  一旁的章郁云,全程沉默呷茶。
  
  不多时,他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来自许还业:
  
  1997喝醉了。
 
第五章、樊笼凡心(3)
  
  梦中那一世的人,那一炉香后面的缱绻、
  耳里这一世的人,那游戏人间的光鲜事。
  
  全叫梁京心火在烧。
  
  她觉得那情香已然燃燃追随着她,爬到她嗓子眼里去,
  小乔问她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梁京急急地摇头,否定,顺势捏起手边的红酒杯,掩盖自己的狼狈,囫囵吞下去,熄掉那腾起的香。没事,我就是喝得有些急。
  酒闹的。
  
  结果,没半个小时,人彻底醉过去了。
  沉沉地睡着,这下所有人抓瞎了。
  
  许还业:这姑娘这么不担酒啊,好家伙。
  迎新迎新,把新人直接灌倒了,这说出去,他这个老板未免太刻薄了些。
  
  他通知章郁云那头,对方过来时,头一句对付他的也是这句:你当你不是?
  
  一道过来的还有章仲英和章晏云。
  老爷子看见圆圆醉趴在桌边,旁余没说,只嘱咐章郁云,“老大,你亲自给送回去,给圆圆她奶奶解释一下。”
  
  晏云有话说,“爷爷,……”
  “闭嘴。你和我一道走。”
  “……”章晏云在嘴边做关拉链状,好,我闭嘴。
  
  那就由“真英雄”跌进温柔冢罢。
  君子悔棋的戏码,他最乐意看了。
  
  *
  爷爷算计一辈子,也有算漏的时候。
  圆圆在这样的场合喝醉,老爷子不好当着章郁云的面苛责他的下属,其他人送都没郁云亲自送回去体面周到。
  也消老太太的顾虑。左右章郁云在,只是欠妥没算准酒量。
  
  但也有事与愿违的时候。
  今天早上,章某人才发愿,爱谁谁,自生自灭去罢。
  晚上,他又得管起她来。
  
  这算什么事!?
  
  聚的人都散了。章郁云的司机也在楼下候他了,他人却迟迟不动。
  与梁京隔一把椅子坐着,她在昏睡,他在抽烟。
  
  搁往常,这种轻易把自己交待在酒局上的女人,他得骂她蠢。
  可是年纪轻呀,不担事啊,世人都打这里头来的。
  所以,就该被原谅嘛?
  
  不,该骂还是骂。蠢。
  
  这个包厢的桌席一直没人进来翻台,一位女侍者关心地问,“章总,需要我们帮忙这位小姐扶下楼嘛?”
  “不用。”答着,章郁云灭了手里的烟,抓起梁京的包,再一并手去抄她腰间,把她横抱了起来。
  
  他抱她一路下楼,径直出了中庭园子,这一路脚程不短,臂弯里的人虽“死”好在骨头不重,他能胜任的范围内。
  结果九十九步都过来,偏差那最后一哆嗦。
  
  梁京的包是磁吸搭扣那种,章郁云本就是胡乱夹在腋下再抱着她,他人都快走到车子边上了,腋下的包松掉了,包口翻开,瞬间跟打开了个杂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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