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将马车停下,就朝白苏墨点头。
意思是已准备妥当。
白苏墨便朝夏秋末道:“秋末,那我先走了。”
夏秋末略微有些怔。
只见盘子都将马车驶到了铺子跟前,夏秋末才觉其实有许多话想同白苏墨说。
想说的,早前似是一句都未说。
夏秋末心底微顿,脸上却是笑笑:“嗯,等你回京,我再来寻你。”
白苏墨清浅笑笑,好似清风霁月。
盘子放下脚凳。
流知扶她上马车,夏秋末又唤道:“苏墨!”
白苏墨回眸看她。
夏秋末上前,言道:“苏墨,方才那两身冬衣本就是给你做的,虽说初一不入宫了,新年里穿穿也是好的。我这两日若是能做完,便给你送过去,最好能赶上你去远洲前;若是实在来不及,我再请驿站的人送过去……”
见她眼中布满血丝,却隐隐都是期盼。
白苏墨笑:“好。”
夏秋末这才展了笑颜:“快回去吧,天转凉了。”
白苏墨也笑笑。
这才撩起帘栊,同流知一道入了马车。
等安顿好,白苏墨掀起车窗上的帘栊,朝她摆手。
马车缓缓驶离,她也挥手。
直至马车消失在北市街角尽头,她的手才放下,可脸上的笑意却未淡去。
苏墨能来看她,比让她睡上一两个时辰还惯用。
夏秋末笑笑,转身。
回铺子的时候,都能哼起了小曲。
只是刚哼了没两句,便依稀觉得不远处一道身影有些眼熟。
夏秋末转身,脚下便僵住。
片刻,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面无表情道:“怎么又是你?”
许金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夏秋末,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的人!”
夏秋末看他:“许金祥 ,你又想做什么?”
他都近乎成这里的常客了。
只是日日都是来添乱的。
夏秋末看他一眼,心中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先前难得的好心情忽得不知去了何处,只觉几日以来积压的困意上头,只想倒头清净睡上一觉。故而便也不搭理他,只径直入了店中,扶了楼梯,兀自往二楼去。
见她如此,许金祥心中本就有一股子火憋着,眼下更觉被这股子无名火,灼得实在闹心,却还是快步跟上。
夏秋末驻足,叹道:“许府很闲吗?你总来我这里做不速之客?”
许金祥恼火。
换作旁人,哪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她就是仗着他对她好性子!
许金祥心中如吃瘪一般。
可她不走,他也不走,夏秋末很有些累心,只得沉下声来:“许公子,我这几日做衣裳很困了,想休息了,若是有旁的事情,可能晚些时候再说?”
下逐客令了。
言罢,又转身,继续上楼梯。
许金祥脸上实在挂不住,倏然,伸手扯住她衣袖。
夏秋末诧异:“许金祥,你做什么!”
他并未松手,反正都如此尴尬了,索性一口气说个明白:“是你做什么!!夏秋末,你是真没有心,还是在旁人面前就只有自卑的劲儿!”
夏秋末微楞,既而甩开衣袖:“许金祥,你若有病就该去药铺,来云墨坊这里胡言乱语做什么!”夏秋末恼意写在脸上,似是恼怒到了极致,脸色都涨红,也再不想搭理他,快步便上了二楼,径直往制衣间去。
许金祥便如鬼魅般跟上,“我有说错什么!夏秋末,明明是你自己说的,你在白苏墨面前多自卑,白苏墨是国公爷的女儿,白苏墨是京中这些贵女中的翘楚,白苏墨弯弯指头旁人就谄媚对你,你想同她做朋友,却越是做朋友,心中却越是自卑,却是觉得这是同情,是施舍!”
“许金祥,你够了!”夏秋末眼中本就布满血丝,眼下便彻底猩红。
二楼大堂没有旁人,制衣间内方才她见人都走了,夏秋末睁圆了眼睛,不让眼底的氤氲汇成眼泪珠子,便咽了口口水,厉声道:“云墨坊从今日起不欢迎你!”
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得往制衣间去。
只是前脚刚走,许金祥便在身后道:“你不是喜欢钱誉吗?钱誉喜欢的人是白苏墨,白苏墨也倾心钱誉,是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然后诅咒发誓,说从今往后再不自卑示人,日后要过的每一日都是新的……”
“许金祥!”夏秋末打断,胸前都因为气极而起伏。
许金祥恼火:“夏秋末,我就是看不惯你非要委屈自己做什么!谁规定了你要低白苏墨一等,你若心中介怀钱誉之事,那便光明正大介怀,又扭扭捏捏,又顾左右而言他,旁人谁领你情!”
“许金祥,你给我住嘴。”夏秋末已失了平仄,眼泪如珠子串一般,在他面前落下。
许金祥更为恼怒:“夏秋末,若不是那天晚上看你喝多了,一直在哭,一直在说这些破事儿给我听,谁稀罕管你同钱誉那堆破事儿!你当我吃饱撑着了!”
若不是如此,他何必当日怒气冲冲跑到骑射大会上去怼钱誉!
若不是如此,他为何非要同钱誉一较高低!
若不是如此,他为何眼下如此恼怒!
旁人是猪油蒙了眼,他是猪油蒙了心!
他是魔怔了!
方才见到夏秋末同白苏墨一道,听夏秋末说得那些话,有人分明是个泼辣的性子,分明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白苏墨,心底委屈避开,可等白苏墨一来,还是费尽心思,去卑微讨好对方!
她就没有自尊吗?
她就没半分骨气,和钱誉,和白苏墨断了来往吗?!
他是魔怔了,才会看不过去!
其实关他屁事!
她夏秋末的事就关他屁事。
许金祥怒不可谒。
不动弹,也低头不再作声。
只是良久,也未听夏秋末的声音传来。
许金祥心底又有些慌,只得抬眸。
果真,见她眼角两行泪似是珠子一般滑落,许金祥心头又似吃了苍蝇一般,想给自己一耳光,她一个姑娘家,他先前说那些混账话做什么!
许金祥心底捶胸顿足,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缓和,却听夏秋末问道:“许金祥,你可是也喜欢白苏墨?”
他?!
喜欢白苏墨?!!
她什么脑回路。
许金祥想狮子吼,可见她双眼噙泪,目不转睛看他,许金祥心底微软,狮子吼咽了回去,应道:“不喜欢。”
夏秋末却哽咽道:“你早前就怂恿我,说要一道搅黄钱誉和白苏墨,眼下又特意说这些话来激我,你若不是喜欢白苏墨,还做这些事情,你这人的品性该有多坏?”
“我!……”许金祥徒然语塞。
当初的确是他怂恿夏秋末同他一道,想要搅黄钱誉和白苏墨。
那也是因为沐敬亭……
是,骑射大会上,他想要钱誉在国公爷面前出丑,这其中有替沐敬亭鸣不平的缘故,可根本的原因在夏秋末!
她竟说他品性该多坏!
许金祥忽然发现自己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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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道别
宝胜楼内,付简书和梁彬面面相觑。
自骑射大会之后, 许金祥这都多久没有主动邀过他们两人了, 他若是再不出现,他二人都快以为他是中途离京了。
上回骑射大会确实让他们几人在京中遭了不少白眼, 当时许金祥说要出气, 他们二人责无旁贷, 可谁知这钱誉竟是个有多少本事都不外露的。便是最后他救许金祥这一回,也让他们三人无话可说。
这里外不是人的感觉,简直委实憋屈加窝火。
他二人倒还好,充其量只是帮凶,可许金祥素来好面子, 这次在京中丢这么大个人, 意志消沉了,不在京中惹是生非了也是情理中的事,可这好端端得忽然将他二人叫来宝胜楼陪他饮酒, 还一句旁的话都不说,付简书和梁彬可不面面相觑怎么的?
这酒还得陪着喝。
话却不能多问,一问有人就恼火得很。
许金祥坐在那儿喝了多久的闷酒,付简书和梁彬两人便也耐着性子陪了许久。
都是自小到大的玩伴, 哪里见过许金祥这幅模样,被许相当块“铁”打的时候也不见有人这般丧气过。
付简书终是忍不住, 伸手拦下他送到嘴边的酒:“金祥, 不至于吧, 不就是个骑射大会吗?胜败乃兵家常事,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久了还过不了这劲儿?”
言罢,又干脆直接将他手中的杯子夺了下来,不让他再喝。
梁彬也会意开口:“说得可不是嘛!运气背的时候,谁没阴沟里翻过船?过了便过了,这么大气性,不知晓的,还以为那钱誉抢了你心仪姑娘似的!”
梁彬分明打趣,为搏他一笑。
结果付简书倒是先咯咯笑起来,许金祥脸色却是越来越黑。
最后两人都由咯咯大笑,变作了尬笑。
付简书额间三道黑线:“那钱誉该不是真抢了你心上人吧……”
梁彬忽觉自己莫不是生了一张乌鸦嘴,再欲开口,被付简书在桌上狠踢了一脚,结果险些将桌子都掀翻。
场面一度尴尬得很。
可比这场面更尴尬的是,许金祥竟然有心仪的姑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哪家的姑娘?姓谁名谁?相貌如何?可是身姿婀娜?还是性子泼辣,能将他制住……
他二人浮想联翩的表情映入眼帘,本就烦躁的许金祥恼意道了极点,便脱口而出:“谁心仪她!”
此话一出,梁彬和付简书都愣住。
只听许金祥继续道:“狗咬吕洞宾,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若是瞎了才会心仪她!”
梁彬和付简书相互瞥了一眼。
这便是肯定有问题了。
两人一脸心领神会笑意,许金祥烦闷顿时涌上心头:“不喝了!”
言罢,甩了衣袖就走。
“喂,许金祥!”梁彬追出。
付简书也道:“究竟是哪家姑娘啊!”
许金祥再懒得管身后之人,任凭梁彬和付简书在身后唤,他只管脚下生风,下了楼,径直上了街道,直接走回了马车处。
“公子?”华子正打着盹儿。
许金祥一身酒气,掀起帘栊便上了马车,一脸晦涩。
自晌午从云墨坊出来便是这幅模样,眼下又一身酒气,怕是被气得喝闷酒去了。
华子是知晓自家公子为何三天两头往云墨坊跑的。早前是云墨坊的东家打了公子,后公子就寻了时机故意为难报复,再后来,便也不知是他报复人家,还是人家报复他了……
总归,近些日子就似魔障了似的,恨不得日日都往云墨坊去,而且回回都是兴致勃勃,梳洗一番,还特意打扮了去,然后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回来……
尤其是前几日,听说还将人云墨坊东家的相亲对象都给骂走了,还险些动了手!
华子心中也是一万个嘀咕,该不会……
自家公子是喜欢上了这云墨坊的东家了吧……
华子不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公子自小哪里哄过人?
小姐虽是公子的妹妹,可也不是个要人哄的性子,上回云墨坊的东家来府中的时候,这么往地上一坐便伤伤心心的大哭了一场,谁劝也劝不住,公子眼睛都直了。让公子作威作福行,可这云墨坊的东家是个姑娘,京中往常那些个贵女见了公子都是绕行的,要不怎么相爷终日担心公子的婚事,可也正因为如此,公子才是没见过这么哭得个没边的……
后来,两人又似找到了知己一般,一道喝酒……
总归,这一来二回,怕是也搅不清了。
“让你走,你是没听着还是怎么的!”马车中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华子一个冷颤,当下就勒了勒缰绳,缓缓架起了马车。
可刚走出去几步,才想起先前也没听公子吩咐说他说去哪里啊……
华子只得硬着头皮问:“公子,我们这就回府吗?”
眼下还未到黄昏,可公子一身酒意,怕是回去又要讨相爷嫌。
片刻,马车中一道沉闷的生意传来:“去云墨坊。”
华子咽了口口水,“又……又去啊……”
可刚问完,华子心中又后悔了,这不是找骂是什么,公子既然说要去便去就是,反正这个时候,云墨坊也差不多要打烊了。近来云墨坊生意太好,单子做都做不过来,铺子根本不敢开太久,黄昏前后就关门闭户了,眼下去,怕也要吃闭门羹的。
华子如是想,马车中却敛了声,半晌,才道:“去沐府。”
沐府?
华子赶紧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许是调转得太急,许金祥又有些醉意,没怎么留意,便在马车中摔了个人仰马翻。
华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得赶紧往沐府去。
亏得公子没有追究。
……
过些时候,等到沐府。
沐府门口的小厮上前迎候。
华子是相府许公子身边的小厮,许公子和二公子走动频繁,回京中许公子早前更是日日都往沐府来,这守门的小厮自是认得华子的。
华子便也跳下马车:“二公子可在?我家公子是来拜访二公子的。”
“哟,那真不巧。”小厮拢了拢眉头,“我家二公子外出了,还未回来。”
外出了?华子诧异。
沐二公子的腿脚不便,刚回京的时候还大都坐在轮椅上,公子日日来沐府陪他复健,是听闻沐二公子的双腿能站起来了,也能简单行走,可始终不方便外出才是。听这小厮的语气,应是外出许久未回,华子才难免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