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姜予辞一边疑惑,一边打开了木匣子。
木匣子中静静地躺着一串糖葫芦,用白色的糯米纸包裹着,大红的山楂颗颗饱满圆润,表面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糖衣,晶莹剔透,实在是漂亮。
燕华特地派了个小厮,巴巴地从大街上给她买了串糖葫芦送回来?
姜予辞有些好笑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感动。
关于从前常常出去玩的事情,她也只是那回去碧云山的时候无意间和燕华提了一句。不曾想,他竟然就这么放在了心上。
看着这串糖葫芦,姜予辞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南绍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盯着那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面露不舍,却苦于出宫的时候没带银钱,而一旁的哥哥姜悯一本正经:“你已经吃了两串了,再吃牙齿就要坏了。”
“不会不会!”她赶忙摇头,和个拨浪鼓似的,缠着头上两个小髻的发带也随之左右摇晃。摇摇头,她掰着手指一本正经地念叨:“今天多吃一根,下次出来我就少吃一根!这样牙齿就不会坏掉了!”
姜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身旁一声轻笑,还是韩哥哥去买了一串糖葫芦,蹲下来递给她:“来,吃吧。”说完还摸了摸她头上的两个小揪揪。
姜悯瞪着眼睛,几乎要跳脚:“韩子儒!你就这么对我妹妹的!等下她把牙吃坏了怎么办!”
韩子儒眨眨眼看着他,笑吟吟的,也不说话。
“你就惯着她吧!”姜悯瞪着他,哼了一声。
而一旁的姜予辞一边看着眼前的这幕闹剧,一边三下五除二飞快地干掉了手中的糖葫芦。等姜悯看过来,不由得又是一阵气急。
姜予辞笑着拿起这串糖葫芦,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下去,是记忆中酸酸甜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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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山间
晚上燕华回来的时候, 看见姜予辞又拿着一盘子葡萄在吃。一颗又一颗, 直吃得眼睛都满足得微微眯起, 猫儿一般。
也难怪她爱吃, 今年的水果比起往年来,的确要甜上不少。不过,不论哪个东西吃得多了, 总是对身体不好的。
燕华暗自摇了摇头, 有几分无奈, 又有几分好笑。
燕华走过去,笑吟吟地俯下身子叼住姜予辞刚刚拿起来的那颗葡萄,即便被瞪了一眼也毫不在意。待把葡萄咽下去,他开口问:“过几天带你出去玩儿, 怎么样?”
姜予辞眼睛一亮。
上次的碧云山之行之后,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过门了——当然,宫宴那次不算。
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如今女子的常态, 但从前在南绍的时候, 有哥哥和韩小将军带着, 她可是可以时不时地溜出去玩耍的。更何况北昭风气比之南绍要开放不少, 女子上街出游并不算什么大事。
她顺势抬起双臂环住燕华的脖颈, 声音一下子变得甜甜软软的:“三郎对我最好了。”说着,还又喂了他一颗葡萄。
燕华就着姜予辞的手吃下了送到唇边的这颗小葡萄,一面笑着乜了她一眼——方才还瞪他呢,这会儿就巴巴地自个儿送上来了。
怎么就这样可爱?
-
姜予辞等了几日,天气越来越热, 而她期待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热烈。几乎在她都快要怀疑燕华是不是食言了的时候,他终于空出时间来了。
——面对姜予辞控诉的目光,燕华干巴巴地解释:“刚上任……户部的事情太多了……”
最后姜予辞提出“多在外头玩几天”的要求,在燕华答应了之后才肯与他握手言和。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还是清晨。虽然时间尚早,但夏日里清晨的阳光已经显现出几分炽热。姜予辞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撩开帘子朝外头看了几眼,很快就觉得有些晒了,连忙放下帘子坐回来。
燕华笑着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慢条斯理的,却又自有一种闲雅气度。他挽袖提壶,碧绿的茶水潺潺入盏。
“尝尝?”燕华把杯盏推到姜予辞面前。她依言拿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神色微动:
“雨前龙井?”
姜予辞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丝丝缕缕的阳光随着马车的震荡、帘子的飘动斜斜映照在他身上。他今日依旧是一身枣红衣衫,领口袖口处皆掐了寸长的雪白边,愈发衬得满袖风流,眉眼昳丽如春花秋月,沉浸在明明暗暗的光线里,只叫人觉得这仿佛是一副天公妙笔才能绘出的画卷。
而他抬眼、轻笑,声音明澈如林中清泉:“前些日子特地托人去南绍采购的,喜欢吗?”
……就好像画中人活了过来一样。
姜予辞怔怔看着他,一边为他丽色所惑,一边心里又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是为了她吗?
是为了她,才特地去南绍买这雨前龙井的吗?
她轻轻抿了下唇角,赶忙低头饮茶,遮去面上不自然的绯红。
燕华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带了点儿不自觉的笑意,眼神格外温柔——这会儿就感动了,那待会儿岂不是要更感动?
一时间车厢中寂静无言。
姜予辞忙着低头饮茶。但是茶杯总共就这么大,就这么浅,她稍微多喝两口茶水就没了,又不好意思端着个空杯坐在那儿装模作样。犹犹豫豫半天,她只好还是抬起了头,面上还带着一点羞意。
所幸刚刚涌上来的绯红此刻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此刻马车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人声鼎沸、热热闹闹,仔细去听,还有鸟雀清脆的啾鸣声。马车行驶的过程中,也明显比方才更颠簸了一些。
想来是出了晏康城了。
姜予辞便顺着这个问了一句:“这是出城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呀?”
燕华微微坐直了身子,接过姜予辞手中的茶盏,又替她续了一杯茶水,偏着头稍微想了想:“嗯,出城了。至于还有多久……快了,再过上两刻钟左右吧。”
姜予辞点点头。
这会儿她自然一些了,便开始同燕华说些闲话。车外微风徐徐,鸟雀轻盈地落在枝头,车内私语阵阵,不时传来欢笑声,实在是个明媚的清晨。
燕华说的果然不错,马车停下的时候,正好过去了两刻钟多一点。
姜予辞撩开帘子,先行下车的燕华已经等在了一旁,此时便伸出手来扶着她踩上脚凳,下了马车。
他们此刻似乎是在一处半山腰上,远处似乎是有泉水飞溅而落,泠泠如玉石相击。近处则有潺潺溪水流淌,清澈得可以看见水底错落的石头和摆着尾儿悠闲地游过的小鱼。
水面上架着一座木板桥,澄澈明净的天空下,对岸的树木舒展出各种婀娜的姿态,层层叠叠的树冠枝叶如同碧绿的云。而在草木掩映之中,弯弯曲曲的小路一路向里延伸。
“跟我来。”扶着她下了马车之后,燕华便没松开姜予辞的手,这会儿便直接拉着她朝前走。
姜予辞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个有些模糊的念头。
她想起自己当初在碧云山上随口说的话。
难道……
她微微抬头看着燕华的侧脸,刚要开口,他却仿佛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一般回过头,眨了眨眼,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姜予辞按捺住忽然激动起来的心情,安静地随着燕华往前走。
踏过木板桥,拐上生着青苔的小路,曲径通幽处便是一座小院。
细密小巧的竹篱笆围出一方天地,三两间精致的小竹屋坐落其间,屋前扎着葡萄架,重重叠叠的宽大绿叶为架子下摆着的小石桌和石凳子纳出一片阴凉,饱满圆润的紫葡萄团团簇簇热热闹闹,一串一串地从架子上垂下来,带着巴掌大的碧绿叶子、带着弯弯曲曲的藤蔓。
葡萄架的附近种着几棵树。想来大约是因为如今已入了夏的缘故,一眼看去并未见到鲜艳娇嫩的花儿,只有满树碧绿的叶子,沉静而清凉。燕华牵着姜予辞走进小院,绕到屋后,映入眼帘的是三两株榆柳,一口水井。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姜予辞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旁边的燕华,撞进了一双盛满了笑意和温柔的眼睛里。
她刚刚想要开口道谢,却被燕华一句话止住了:“好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并不需要她的感谢。
他只是想让她得到她想要的,仅此而已。
屋内的陈设十分清雅,墙上随意挂着几副画卷,书桌上还放着湖笔徽墨,一侧的白瓷画缸上描绘着山川湖海图,里头随意插着几副卷轴。卧房和书房以半透明的轻纱曼帐相隔,家具也大多是以毛竹和黄花梨木为主,一踏进去就能闻到阵阵清香。
“在这儿住几天吧?”姜予辞看过了这座小院,实在是忍不住,转身扑进燕华怀里,仰起头巴巴地看着他。
燕华抚摸着她一头缎子似的乌发,不禁失笑:“我原本就答应了你要在这儿住几天的啊。”
怀中人明显僵硬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姜予辞才开口:“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燕华笑得越发厉害起来,姜予辞从他怀里挣脱,一扭身不理他了。
然而许久都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姜予辞想转回去,可是又怕燕华就站在后面看她笑话。但是身后一直没有响动,她心里又忍不住慌张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先前还记得要撩拨燕华,要为救下南绍、救下姜氏一族出一份力的,可这会儿、可这会儿她竟然开始和燕华闹脾气了?
她怎么敢这样做的?
姜予辞一面疑惑着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一面又有些心惊和后悔,不断劝着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咬了咬牙,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委委屈屈地打算转身和燕华服个软——只是心里却还是憋屈难受得不行,这转个身也转得像乌龟一样慢慢吞吞的。
还没等她转到个侧面呢,身后忽然涌来一阵馥郁的香气,带着燕华气息的衣袖扶上她身侧,柔软得像是指尖游过了一朵云,却又分明带起了一阵风。
“娘子,莫要生气了。”燕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将她环在怀中,伸出手,递上了一朵重瓣木槿。
手中粉白色的花儿开得艳丽,层层叠叠的花瓣上还沾着些微露珠——山中更凉爽些,又有树木遮挡,因此才能留下这几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想起方才在屋后窗下看到的那大丛大丛开得绚烂的花儿,姜予辞面上微微露出些笑意,半推半就地接下了燕华递过来的这个台阶。
“我们再去多剪几枝,来插花好不好?”姜予辞拿着花转过头,眼睛闪闪发亮。
犹沾露水的重瓣木槿和她鲜妍明媚的笑靥相衬,颇有几分人比花娇之感。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此刻弯成了月牙弧儿,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燕华低头看着她,手中把玩着她腰间的丝绦,浅浅一笑:“好啊。”
-
燕华和姜予辞这便在小院住下了。姜予辞还给小院题了字,道是“闲云别院”,取的自然是闲云野鹤之意。燕华日日早起上了朝,之后去户部衙门处理些事情,便会尽快赶回来陪她。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侍弄花草赌书泼茶,自是数不尽的闲适风雅。
不过今日燕华却是被户部的一桩事情绊住了脚,拖到天色已晚才出了衙门。匆匆忙忙赶回山中,远远地隔着林木就看到那一点温暖的黄色灯光。
过桥穿林,那一点柔和的光芒越发近,也越发明亮。燕华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天,蓝紫色的天幕中稀疏地缀着几颗闪闪烁烁的星,而一弯明月静静地撒下皎洁的清辉。
疏阔辽旷的天幕下,那一盏温暖的光芒指引的方向便是家。
燕华忽然感觉心里有一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他推开门走进屋子,原本闲闲地敲着手中的白玉棋子的姜予辞一下子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眉眼一弯:“你回来啦。”
燕华应了一声,坐到她身边:“刚才在下棋吗?”
“没有。”姜予辞摇头否认,面上浮现出一点羞赧,“就是闲着敲敲棋子……等你回来。”
燕华轻轻笑了一声:“那我们今晚做什么?”
山中无事,他们每天都会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做。
姜予辞放下棋子,兴致勃勃地提议:“既然没事做,不如接着读书吧?”
燕华微微颔首,起身去书架那儿拿了昨天还没读完的游记来,再坐回了窗边的软榻上。
他们这几日正在一道读一本《云山游记》,作者乃是前朝大家,语言生动有趣,描述起远行途中的风土人情更是让人恍惚间有如身临其境一般。
燕华拿着书读,姜予辞就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
看着他漂亮的腕骨,修长的手指,高挺的鼻梁和鸦翅一般的长睫,黑漆漆的发在除了玉冠后流水一样泻下来,随着烛光的轻轻摇晃投下小小的阴影。
夜凉如水,虫鸣声透过碧纱窗传进来,更衬得这山中月夜格外安静,而在这一片让人安心的宁静之中,唯有燕华干净清澈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着。他读着高山云颠和碧江入海,读着悬泉瀑布和茂林修竹,书页轻轻翻动,竹香和着墨香悠悠荡入鼻端,他的声音宛若夏夜林间静静淌过石头的清凉溪水。
姜予辞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
原本映照在书页和木桌上的皎洁月光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被掩藏在乌云之后,风透过缝隙吹进屋子,烛光摇曳,屋内的影子也左左右右地摇摆着。燕华收了书,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天色:“天公不作美,今夜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姜予辞放下手坐直了身子,笑起来:“没关系,来日方长。”
二人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一道上了床。此刻外头的风似乎更大了些,刮过树叶时一阵沙沙作响,如同急雨坠地。
“轰隆!”
屋内光线忽然一亮,接着便是一道惊雷炸响。原本半趴在燕华身上的姜予辞被这一下吓得浑身一抖,燕华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将她抱得更紧,安抚地拍了拍她:“没事儿,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