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锁——棠岁
时间:2020-04-18 09:20:37

  酒过三巡,皇上便先行离开。大殿之中歌舞靡靡之音依旧,也时不时有新的菜肴被端上桌,但也渐渐有了起身出去透透风或是出恭的。
  姜予辞全程都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用饭,只时不时偏过头去和燕华交谈几句。虽然她也有些想出去透透气,但是在看到不远处的韩子儒之后,她还是选择了放弃——万一韩子儒也跟着她出去了怎么办?她可不想再经历一回燕寻的那种事儿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宫女端上“金玉满堂”的时候,竟然会不慎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虽然燕华反应迅速地将姜予辞往旁边拉了一把,但衣裙上还是多了一小块水渍。姜予辞微微蹙了蹙眉,对那宫女道了一声:“自去领罚吧。”转头对燕华轻轻点了点头,便示意拣枝随她去更衣。
  今天这还真是躲不过了吗?
  她暗自叹了口气。
  宫女、姜予辞、拣枝先后离开,燕华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边闲闲地扫视了一圈大殿。
  忽然,他目光一凝。
  韩子儒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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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阿词
  贵族女子出行, 自然会常备几身与身上衣裳花色裁剪相近的衣物, 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离开宴席, 姜予辞便与拣枝一道去了旁侧更衣的地方换了衣裳。
  毕竟是宫宴, 哪怕是有那么几个出来透风或是出恭的,到底也是少数。太监和宫女安静地垂手侍立于大殿前,远处偶有一串灯火小幅度地摇晃着走远, 想来应是巡逻的侍卫。长长的回廊上一片安静, 只有廊下精致的宫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姜予辞走在前,拣枝行于她右侧略错后一步的位置。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姜予辞凝视着长廊外如泼墨一般的夜色,忽然就想起了南绍深宫中, 天边明亮的星。
  是母后教她一颗一颗认过去的, 牵牛织女,北斗七星。
  风忽的变大了, 吹得廊下灯笼一阵摇晃, 光影乱舞, 也吹得姜予辞下意识地拢了拢罩在外头的狐裘。
  正好行至拐角处, 灯光稍暗, 姜予辞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手腕被人抓住了,随后便是大力一扯,直将她整个人都扯了过去。
  身后的拣枝惊慌地喊了一声“太子妃”,却因为此地正好位于两殿中间,一时竟没人听见。而姜予辞却是一言不发, 在最初的讶然之后,她心里几乎是立刻就有了判断。
  偏僻的拐角处,姜予辞抬眼,借着皎洁明亮的月色,看清了来人的眉目。
  正是韩子儒。
  姜予辞不由得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她该说韩子儒什么呢?太过鲁莽,还是太过聪颖?
  这般明目张胆地就将她拉了过来,甚至不顾她身边还有人跟着,一旦被旁人发现,那事情可就难以收拾了。
  可偏偏又正是因为他是这般明目张胆地拉了她过来,她知道是他,所以才更不会轻举妄动,甚至没准儿还会依照他的要求去做一些事儿——姜予辞自己身为南绍公主,北昭太子妃,身份本就已经是万分敏感,更何况韩子儒还是同她关系极好的南绍小将军,二人这般私下见面,不论是否是姜予辞自愿的,若是被人撞见,那都会是个大麻烦。
  于是她甚至会帮韩子儒遮掩。
  他当真是好算计。
  姜予辞摆手制止了拣枝打算喊人的举动,定定看着韩子儒:“不知韩小将军此番有何贵干?”
  韩子儒没答话,仍然拽着姜予辞的手腕一路往前走。也不知道他一个第一次来北昭的南绍人士怎么会对北昭皇宫这样清楚,竟然一路避开了那些宫女侍卫,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庭院里。
  虽然心中有些惊讶疑惑,但姜予辞一时也没有轻举妄动,一路顺从地跟着韩子儒往前走。
  一旁追上来的拣枝看着姜予辞这般举动,险些惊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所幸她也不笨,很快就也想清了其中关窍。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拣枝沉默地守在了二人身边。直到到了庭院门口,韩子儒示意拣枝停下,她才犹豫地看向姜予辞,见自家主子微微颔首,方才停了脚步。
  拉着姜予辞在一株梅树后站定,韩子儒依旧没有开口,只微微低下头看着她。
  姜予辞轻轻抿了抿唇。
  他的眉眼还是她记忆中的英气逼人,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看着比原先苍白憔悴了许多,眼下一层青黑,于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扎眼,却又带着一种俊秀的脆弱。
  她忽然记起,梦中韩子儒对怀中那个姑娘那一声温柔缠绵至极的“阿辞”。
  月色如水,泼满小庭。
  韩子儒的声音低沉而犹疑:“他……对你好不好?”
  姜予辞静静看着他:“我过得很好,多谢将军挂心。”
  哪怕知道韩子儒对自己怀有特殊的感情,姜予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忍心去伤害他。
  毕竟是她从小到大都当作哥哥的人,毕竟是前世为了南绍战死沙场的好儿郎。
  哪知韩子儒听了这话,神情竟然一时间有几分扭曲,语气中也带上了点点激动:“很好?我一路前来,观北昭这般情状……”
  他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下了论定:“蛮荒之地,不识礼节!”
  姜予辞蹙了眉头:“还请韩将军谨言慎行。况且,北地教化早开,风俗淳朴,虽然礼仪方面与南地有所不同,但也算得上是人人知礼,忠义礼智信之人并不比南地少。韩将军此言,算是偏见了。”
  韩子儒愣了愣,看着姜予辞:“你当真觉得北地好?”
  姜予辞点了点头。
  韩子儒忽然沉默了,只定定地盯着姜予辞,黑漆漆的眼眸一时间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瘆人。
  姜予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这后退的一小步就仿佛是踩到了什么机关一般,让韩子儒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神情扭曲得有几分可怖:“北地好?阿辞,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太子了?是不是!”
  最后一声凄厉而嘶哑,质问之意浓得几乎要溢出来,姜予辞从没见过这么癫狂的韩子儒,一时间不由得心生惧意——若是早知道他原来有这样的一面,她方才就不该这么莽撞地跟过来。
  她心生恐惧,一时间又来不及掩饰,眼睛中也多少流露出了些许情绪,正正好落在韩子儒眼里,更是刺激得他快要发疯——她怕他!
  多可笑!阿辞居然怕他!她凭什么怕他?她为什么怕他?
  韩子儒猛地上前一步,就要抓住姜予辞的肩膀——
  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来人眉眼昳丽,笑意浅浅,长袖一挥便是一阵馥郁的香气,宛若醉了满堂的人间富贵花,绝艳而雍容,话语中却带着锋利的刺:“韩将军,自重。”
  北昭太子,燕华。
  像是温水淌过心间,抚平了所有躁动不安、畏惧惶恐。在燕华出现的那一刻,姜予辞的一颗心奇迹般地安宁了下来,仿佛、仿佛只要有他在,不论前面有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韩子儒眼眶发红,他瞪着燕华,第一次直视这个从前他刻意忽略的人,看着他温和的笑意、如画的眉眼、闲雅的姿态——此时此刻情绪失控的自己就仿佛一只狼狈不堪的困兽。
  但哪怕是困兽,也是会咬人的。
  韩子儒愤恨地想着,刚要有所动作,姜予辞忽然后退了小半步,接着便是半边身子一歪,一声低呼:“呀!”
  燕华立刻回身扶住她,神情中流露出几许焦急:“怎么了?”
  姜予辞轻轻瞥了梅树旁侧低矮的台阶一眼,声音委委屈屈的:“不小心扭到脚了。”
  燕华:“……”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一手环过她瘦削的肩颈,一手绕过腿弯,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姜予辞一惊。
  这是燕华头一回这么抱她。她轻轻将头倚在他身前,面颊贴着的布料微硬,还带着冬夜寒露的冰凉,却奇异地让人感到了舒适。她周身萦绕着燕华身上熟悉而好闻的气息,让她忍不住轻轻弯了唇角。
  燕华抱着姜予辞,对韩子儒微微点了个头算是致意,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身便走了。
  月上枝头,光影摇曳。远处点点灯火,听不真切的唱曲声如清湖涟漪一般悠悠荡来,更添三分靡丽婉转,近处却只有风拂树梢,吹得红梅簌簌落白雪。
  她倚在他怀中,抬眼去看,看见灯火沉入夜色,拖着星河长眠。
  宴席散了。
  -
  庭院屋后,偏僻的背光处没有灯笼,蒋词整个人便都沉浸在了阴影里。
  不过虽然暗了些,却更方便她躲藏起来,也更方便……
  蒋词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墙壁上,仿佛整个人都失了力气一般,没了支撑自己的支柱,只能借身后这冰冷而坚硬的墙壁勉强撑着不滑落下去。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阿辞,阿辞。
  阿词。
  原来如此。
  虽然她早有料想,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本以为他的“阿辞”已经死去,她本以为他的“阿辞”不过就是个爱撒娇卖乖的女儿家,却没想到,真正的阿辞竟然还活着。
  身为三大国之一,“南绍第一美人”的名号自然不小,哪怕她只是北昭一户寻常人家的女儿,也是听说过姜予辞的。况且,她后来还嫁到了北昭。
  南绍公主,北昭太子妃。眉眼精致,姿态闲雅,于琴棋书画也颇有钻研,更不提那些弄香烹茶的风雅事。光是从家世养出来的那份尊贵和多才上来说,她便已经输了。
  她要如何比得过?她要如何……让韩子儒移情?
  蒋词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庭院阴暗处,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走过了。而她依旧凝视着方才那太监走过的地方,只一会儿觉得脑中的思绪纷繁杂乱,毫无头绪,一会儿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剩下一片空白。
  ——小喜子悄摸地走出庭院,回到大殿服侍诸位离席的大人出宫上马车。
  豫王燕寻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仿佛这连日来的失败、燕华成为太子,都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打击,他依旧在和诸位大臣谈笑风生——不过为了避嫌,不少大臣都是说了寥寥三两句就告辞了。
  燕寻似乎不以为忤,依旧在笑。他身侧的楚止水却把他眼底的阴鸷看得分明。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从前她或许会安慰,但是后来她发现,她越是安慰,他便越是愤怒,仿佛是丢了天大的人一般。
  之后她便不再在这种时候说话。
  小喜子走上前,提着灯笼殷勤地为二人照亮前路。烛光被风吹得微微摇晃了两下,映出他一开一合的口:“他喜欢姜氏。”
  明明暗暗的光线里,燕寻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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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商议
  窗外的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豫王燕寻虽一时失势, 但豫王到底还是豫王, 掌握一府人的生杀大权自然不在话下, 是以府上诸人并不敢有所慢待。甚至因为他近来心情不好, 这些人还更恭敬了些——韩子儒看着面前毕恭毕敬地端上茶水的小厮,目光轻轻扫过他微微颤抖的手指,默默想道。
  他索性直接抬手接过了茶盏, 一手执盖, 撇了两下上头的茶沫, 却并不喝,只是又把它放回了桌上。
  燕寻坐在韩子儒对面,静静地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忽然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妙龄少女。
  虽然低眉敛目, 但那般杏眼桃腮的相貌, 那般光华如流水的锦衣,绝非寻常侍女。更何况……她的眉眼与姜予辞足有七八分相似, 连那身仪态气度也给模仿了个七七八八, 仅仅在细看时才会有些微妙的违和感。
  那这位必定就是蒋词姑娘了。
  韩子儒还真是走哪儿都要把她带着, 生怕弄丢了, 两个人弄得好似连体婴一般……燕寻忍不住在心里轻嗤一声, 他对姜予辞,还真是用情颇深。
  这样也好,更方便他推行那个计划。
  屋子里对坐的两个男子一俊如青松,一温如静湖。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火盆尽职尽责地散发着热度, 将屋子烘得温暖如春,博山炉中升起的袅袅烟云在空气中渐渐消逝,只留下浅而缠绵的余香经久不散,盘旋过屋中人的衣角发梢,最后一头撞上紧紧关闭的窗户。
  外头的风呼呼地刮着,卷得漫天的雪花四处乱飞。在又一朵雪花落下的时候,被雪压弯了腰的青松似乎是终于不堪重负,猛地直起身子一弹,霎时间,满枝的雪簌簌落下。
  雪落下是没什么声音的,韩子儒却几乎是它落下的那一瞬间抬眼看向了对面:“不知豫王此番邀在下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平淡得甚至有几分冷淡,一双眼睛也是黑漆漆暗沉沉的,莫名透着几分死气。
  燕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青瓷茶盏,刚刚沏好的茶温度还有些高,透过茶壁传出来,直烫得他手心微微发痒。
  却又意外地很暖和。
  燕寻轻轻笑了一下:“我有一事愿与韩小将军相商。”
  韩子儒微微皱了眉:“豫王殿下不是说今日邀在下前来,与她有关?若是只是为了骗在下上钩,商量些旁的事儿,那恕不奉陪。两国要员私通,到底是大忌。”话音刚落,他便有起身之意。
  燕寻看在眼里,倒也不阻拦,声音甚至还变得有几分慢慢悠悠的:“原来韩将军也知道,两国要员私通乃是大忌?那为何此番还要前来?莫非……韩将军心目中的那个人,便重要至此?”
  韩子儒猛地望向燕华,却只望进了一双含着再温柔不过的笑意的眼睛:“你!”
  “天下三分,择一与之。”
  韩子儒瞳孔微扩。
  “久寻洛神,北昭当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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