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暨见她付了钱,在那里结结实实地给菩萨磕头:“菩萨,若是我有不敬之处还请您大慈大悲,谅解一二。”这是做什么?她是个什么主意?
顾云清连个盒子也不要,直接把菩萨抱在怀里,踏出门口。
刚走出门去,被曹暨拉在角落里:“我跟你说,你先呆在这里,我去找你外祖,有什么事情等你外祖回来了再做打算,不能胡来。”
“放心,他们以为我就是一只没有长大的小猫咪,我偏要露出獠牙给他看。你看见我外祖跟他说一声,我去见见我那像是死了,偶尔还诈尸的爹!”顾云清的执拗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曹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想来宫里不可能拖着老侯爷到晚上,毕竟按照旧例顾家必须要宴一场阖家团圆的大戏,秦氏夫人怎么能缺席?自己跟过去,守在顾府门口,实在不行进去抢人。
顾云清自幼生活在长安,虽然是顾府的嫡子,以后继承的却是秦家的爵位,这个身份很是尊贵。偏生这小子平日活泼,这么俊俏干净的半大小子,不知道合了多少中年妇人的眼缘。此刻手里抱着一尊菩萨,一路上还客气地招呼着,大叔大妈不断地叫着!
如此一来,认识她的人,时不时凑上来打探一二:“小侯爷,这是什么啊?”
顾云清有人问立刻停下大声说:“我替祖母求的菩萨,祖母从南边儿回来了!我求菩萨保佑她长命百岁!”把那一份孝心表达地结结实实。
一路上这话说了不下十遍,曹暨看她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恨不能笑出声来,这个混账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果然比他那个什么诗书要高明。顾云清问曹暨:“把白乐天的诗句再给我背两遍,也许能用!”
曹暨在她耳边复述了几遍,顾云清背了一遍,问:“没错吧?”
“没错!”
顾云清刚刚正经了一下,又嘿嘿一声:“想要弄死我,让我阿娘和外祖绝望,做梦。”
曹暨听见这话,眼眶有点发热,上辈子是他们害死了她的外祖和阿娘,让她近乎绝望,那时失去亲人的他们蜷缩在一起,度过了不知多少个不能安稳入睡的夜晚。
第5章
两人顺着一条道儿往前,到了秦家门口,又见顾家的家丁,那几个走上前:“郎君请随小的回去,老太太已经等久了。”
“是啊,我也想祖母想念地紧,我们走吧!”顾云清积极主动,让那顾家的家丁一愣,没想到顾云清这么好说话,不过人家愿意去总是好的。
“云清!”曹暨叫她,顾云清转过头对着他眨了一下眼:“你先回去,明天我找你继续玩儿。”看这说话的样子,那就是个贪玩的少年郎的样儿。
“郎君上车?”
“不用,不用!我去请菩萨的时候,那位大师说一定要虔诚,所以我是一路走回来的。也要一路送过去,再说了两边不远。我们还是走吧!”说这话的时候边上又有几个人经过,顾云清还打招呼。
这么着继续按照顾云清的磨叽,一路走过去,一路还要跟人神采飞扬地介绍,她祖母回来了,她好高兴啊!所以去请菩萨……
跟在边上的家丁只能弯腰提醒:“郎君,老太太等着呢!”
“哦哦!我只是太高兴,能见到祖母了,祖母长什么样儿?”
“……”这着实让这些家丁难以回答。
“祖母一年到头就见不到一趟,我实在不记得了。不过也是,父亲也见不到几回呢!若是在路上相逢我也未必能认出来。不过,我那祖母定然如菩萨一般慈眉善目吧?”顾云清自顾自地说,边上的人听见,不禁唏嘘。
这孩子多好?就是有点愣?这孩子多有孝心?就是有点缺心眼?那顾家没什么根基的人家,不过就是抱住了当今的大腿,才有了如今的富贵,规矩脸面是全然不要的。
这些年放任母子俩在长安。想当年顾家先娶秦家嫡女做填房,再纳宁家姑娘做贵妾。侯府娇女哭着回家,秦老夫人到皇宫里哭了一通,认下自己女儿骄纵不堪,这才带着女儿回家,这些年都没有和离,全然是因为圣人赐婚。
认下骄纵就骄纵了?没出阁之前一女百家求的温柔女子,到了草莽出身的顾家就成了骄纵不堪了?这不是扯淡吗?话总是两头说的,这些证据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
侯府贵女给一个将军做填房不够,还半个月就抬贵妾进来,抬贵妾进来还不够,老太太还跟着欺负人,欺负人还不够……
顾云清这一番话,又把当年的故事给从犄角旮旯里翻找了出来,成了一个话题,小侯爷真是个孩子啊!顾家老太太跟菩萨似的?这不是笑话吗?小侯爷是怎么想的?
哪怕那几个家丁催促她,脚步依然不快,就是见人就说的话痨样儿,还是个嘴甜的话痨。
顾府是新贵,路是过来是不远,在他们这帮子高门大户所处位置的边缘,既然是边缘,那就鱼龙混杂,好生热闹。
顾云清环视四周,有叫卖的小摊贩,还有卖艺杂耍的,因着是街口上,所以往来车水马龙,真是个做戏的好地方。
“郎君,请!”
“请!”顾云清往里走去,顾府很大,顾大将军现在的爵位是一个威武伯,爵位不如秦老侯爷,备不住人家得宠,征战南方,那都是有钱的地方。
是以这个府邸雕梁画栋,就是回廊顶上都恨不能贴上金箔洒上金粉,这个地方的荷花缸可以借个力蹦跶到廊檐上,那边有棵树,刚刚好,这个山墙边上一贴可以藏住人,那里可以……
顾云清站在一块两丈高的石头边上问:“这块石头好生有趣,怎么奇形怪状的?”
“这是将军命人从南晋送来的太湖石,如今好的石头都在南晋境内,这石头可是得来不易……”那家丁侃侃而谈,顾云清刚好将这个院子的构造全部看了个遍。
若非另外的家丁打断,那人还要说下去,顾云清抱着菩萨:“还是快领我去见祖母吧!已经等我一下午了呢!”
家丁笑了笑说:“是啊!郎君请!”
继续引她往里,看她左顾右盼,满眼新奇,嘴上说等不及要见祖母,腿上却慢慢悠悠:“府内还真是好玩呢,我以前都没有发现。”
引她进来的家丁,看着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心内也在思忖,若说好看,这顾府里六位郎君中,这一位郎君最为出挑,就算与那三位娘子放在一起,也没有一人能比这位容貌更盛的。而且嘴巴还甜,这般的孩子,怎么就不得老太太的欢心呢?
虽然顾府地方大,到底也就是个宅子,顾云清再磨叽,也用不了几步路,更何况引她进入的不是老太太住的后院,而是前厅。顾云清挑起嘴角,不禁笑了笑,这里面谁在等她呢?她那个今天打算诈尸的爹?
“这位大哥,不是说祖母要见我吗?怎么带我来了前厅?前厅应是父亲议事之所!”顾云清一派天真问道。
“是将军刚刚从宫里回来,听说郎君来了,喜不自胜,先要见一见郎君,叙一叙父子离别之情。”那家丁也算是随机应变,还能扯出这么一句来,难为他了。
顾云清笑了笑,踏进正厅,她那个爹顾大将军站在厅里。
这位顾将军是当今这个篡位皇帝的马前卒,不过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谁拳头硬,谁就来当皇帝的,能当皇帝的狗腿子是要本事的,五十多岁的年纪,皮囊保养地不错,脸上还没有皱纹,中年发福也在情理之内,腰背挺直,整个人颇有气势,身上锦缎袍服,玉带围在了将军肚上。
整个人颇有气势,不似刚才所见的这个府邸,只见富而无有贵气。
顾云清笑着叫了一声:“父亲!”做戏要做周全,做事情要让人无可指摘。
“孽障!”顾侯爷满脸怒容看向顾云清。还真是应了阿暨的推断?
心头清楚明白,脸上却懵懂无知:“父亲何出此言?”
顾奎看着眼前的顾云清,不得不说,所有的儿子里,顾云清长得最是无可挑剔,容貌像足了秦氏,以至于雌雄莫辨,一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
他娶秦氏,是圣人的意思,娶了秦氏,圣人又怕秦氏貌美过人,让他耽溺其中,过了半个月就给他找了一个京官素有貌美之名的庶女。官家庶女和钟鼎世家出来的嫡女自是不能比。
不过秦氏美貌也好,气度高华也好,有什么用?成了夫妻,连睡都不让他睡,一个女人不给男人睡,还叫什么女人。他一辈子强要了多少女人?没想到连跟自己正儿八经拜堂成亲的女人,还要用强,对女人用强,一次两次或许有些兴趣,几次下来,冷若冰霜,谁再愿意看她那一张臭脸?
到底还是宁氏千柔百顺。所以一个女人空有美貌有什么用?原想着借着生孩子,能让秦氏难产而死,也就一了百了。
没想到秦氏闹了回去,还让眼前这个孩子能顺利出生,可惜啊!这个孩子注定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亲手杀死自己唯一的嫡子!略有些伤感之后,又想起今日见到的秦氏。
这么多年了,他和秦氏是名义上的夫妻,自从她回了秦家两人见面的机会恐怕不超过两只手。今日在宫中见面,她才三十出头,容色正盛,他已经是两鬓斑白,英雄迟暮。他还很是唏嘘,若是她性子不那么烈,哪里会是今日这般景象?他也未必一定要取这个孩子的性命。
顾奎看着眼前的顾云清,因着刚才在宫里的一番自我伤感,顾奎看见顾云清这张像极了秦氏的脸,心内惋惜。顾云清不知道自己的爹正在为要杀了自己心内惋惜,同时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取了她性命。
顾奎沉声问她:“今日你去了哪里?”
顾云清一边抱着菩萨一边挠头憨憨地笑:“今日啊!我想想,上午在家温书,下午外祖和阿娘出门了,我就偷偷溜出去找阿暨了,先去听了曲子,再……”
“去哪里听曲子?”
“万花楼啊!那里来了个江南的姑娘,唱……”
还没等顾云清说完,顾奎暴怒:“小小年纪竟然不学好,祖母让人去找你,你却迟迟不来,去逛花楼?今日我不打断你的腿,难道看着你败坏家风?”
顾云清听着这个理由,想着曹暨的话,跟他们刚才的猜想是一般无二,暗骂一句:“草!”真是要她的命啊,即便是从小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此刻他真要取自己性命一时间顾云清还是无法接受。
不过也没功夫去伤怀这些劳什子地东西,保命要紧,她往后急退出了厅门,没想到她刚刚退出厅门,院子里已经有了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看起来还是行伍之人。果然是等着瓮中捉鳖,那也要看她是不是那只爬不快的王八。
顾奎走出来,接过边上的家丁递过来的手胳膊那么粗的棍棒,还没等顾奎拿稳那棍棒。
顾云清将手里的菩萨抛向顾奎,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顾奎只见顾云清抛出了怀里的东西,一下子居然没有反应过来是个什么物件,出自本能用手里的棍棒去抵挡,被边上的人叫:“将军,是菩萨!”
本朝信佛,就算是杀人如麻的顾大将军也不敢不接,他伸手接菩萨,却迟了一步,瓷制的菩萨敲击在院子里的青砖上,裂成了碎片。让院子里的人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顾云清这里,手上菩萨一抛出去,立刻借着边上的一棵桂花树,蹿上了屋檐,双手将头上的发髻一扯,开始大声嚎叫:“外祖救命!父亲不分青红皂白要打杀我!”
这下子顾奎反应过来,顾云清已经踩在屋顶上飞奔到了前院,从那太湖石假山上蹿了下去,又飞身借着荷花缸,攀爬上了屋顶,哪怕顾奎边冲出去,边吼:“给我拦住他!”
哪里还有用?顾云清从墙头翻滚下来,到了顾府门前,往地上一跪,大声嚎哭:“父亲不讲理,用那么粗地棍子要打杀我,根本不听我一句辩解!”
刚好那顾奎拿着棍子出来,冲到顾云清的身前,举起棍棒,顾云清仰头,嘴角带一丝嘲讽,他敢打下来,她就敢避开。就怕他不打下来,边上有人已经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打杀亲子?”
顾奎棍棒到底没有打下去,顾府里有陆续冲出来四个拿着棍子的家丁,一字排开在顾云清的眼前。
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地,这么一声大吼,如同一声号令,好事者一下子围了上来,这个热闹有点大啊!
这个不是刚才捧着菩萨的那个小侯爷吗?小侯爷方才还在门外高高兴兴地捧着菩萨要去见自家祖母,这会儿却是这般狼狈地跪在地上。
从里面冲出来的顾奎看着外边的这些人,听到顾云清说,他要用棒子打死她,自己手里的棒子还真的铁证如山。
边上的人看到的是,谁家教训个儿子用这么粗的棍棒?还要一群人来打儿子,这不是要教训儿子,这是要打死儿子吧?
作者: 哦呜!刚开文,有问题一定要提醒哈!
第6章
“云清!”伴随一声尖利的叫喊,顾云清的亲娘,秦氏夫人踉踉跄跄地奔跑过来,跟在她边上的还有靖边侯,秦老爷子。
顾云清看见自己外祖和阿娘,立刻放声大叫:“阿娘,外祖,救命!”
靖边侯秦老爷子过来护住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问,气急地问:“顾奎,你这是要做什么?”
顾奎原来这等说辞是准备等顾云清被打死了再说的,现在只能提前搬出来:“岳父大人!您知道她今日去了哪个地方?去那等烟花之地,长大之后岂不是个浪荡子?难道我不该教训他?”
顾云清抱着自家阿娘的腰,哭着说:“阿娘,外祖,不是这样的?父亲,他根本不听我一句辩解,他就问我去了哪里,我实话实说,去了万花楼!他就要打死我,我竭力说,我去那里有道理,他丝毫都不听。”
秦氏搂住了顾云清,秦老爷子站直了身体骂她:“混账,你去万花楼做什么?那等地方是你该去的吗?”
顾云清仰头对着秦老侯爷说:“外祖,是国子监的先生教授白乐天的江南,同窗说万花楼有个江南的姑娘,会唱乐天的诗句,能唱出江南的味道,阿暨向往江南美景,他想去听一听曲子,感受江南的景致。我才陪着他去的。”
“是这样?”老爷子的语气缓和了。
顾云清委屈地说:“只是那姑娘说她也没有见过那等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的样子,她家中阿兄全被拉了壮丁,死在战场之上。”话语之间还拉了乐天地名句出来,表明她在认真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