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的,说来听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14章 薛殊の马甲
我跟太上皇坐在涧边山石上,给他粗略地报告了我的生平。
不是我不会撒谎。主要是一来他眼睛太毒,又暗中做过调查,说谎太容易露馅,二来,这真相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虽然不是从前的林如珠,却依然是林将军的女儿,后宫的贤嫔,依旧可以做一枚合格的棋子。
他会调查我,无非是怕我是被人安插到宫里取代林如珠的冒牌货。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他又何必跟我过不去?
这样也好,省的我以后遮遮掩掩了。
我把现代跟薛殊描绘了一通,并表示,在我来的世界,我乃是天下第一剑士,放在今天,就是三届蝉联武状元。
薛殊听得津津有味,说要跟我比试比试。我们一人拿了根树枝,规定谁先刺中对方就算谁赢。花剑的打法。
我信心满满,摆好了实战姿势。那边一声令下:“来。”
我迅速滑步上前,快步佯攻,假动作弓步长刺左胸,一待对方退后,立马转刺腹部。
薛殊格挡住这一击,随即向我胸口发难,我高位压剑,他用力打开,顺势再次向我发起进攻。我躲闪防守,紧接着侧身反攻,落空了。
因为他轻巧躲闪过我的剑,脚踏山石借力一跃而起,直接翻身到我身后,刺中我的背部。
我怒摔脸上不存在的面罩。裁判管不管了?红牌!
“很快。但太呆了。”他扔下树枝,点评道。
“比赛有比赛的规矩!”
“近身搏斗,竟有规则?”薛殊笑了,“果然是花架子功夫。”
“你……”我本能想要反驳,又将话咽了下去,想,我跟这个外行置什么气呢?
“你是太上皇,你说什么都对。”
他没接话,径自转身向前走,我乖乖跟上。穿过这片林子,有一条下山的小路,已经有马车在等着。
车夫掀开帘子,垂首向他问好:“爷。”
“走吧。”
他并没说要去哪里,车夫也并未追问,待我们上了车,便向山下行去。
此时已是下午,这时候下山,得要日暮时才能到城里了。我问他:“我们去做什么?”
“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见了就知道,”他顿了顿,道,“从现在开始,你叫林小花。”
“哈?”
“我叫王富贵。”
我喷了,他却一本正经,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我把笑憋回去:“富贵,你说,我在听。”
“我是常年在延南做买卖的富商,积攒了家财,决定来京师定居。这一两年,我陆续地将财产全部转移到了京里,购置了许多田产商铺,如今刚打算接一家老小进京享福,却听说了要交税的消息,申报财产的期限将至,我一边写信叫管家四处活动,寻找对策,一边携小妾林小花赶往京城。”
“小妾?我怎么不是正妻?”
“我的正妻是二十八岁的张倾城。”
“……”Fine。
“管家广寻关系,终于和一个神秘之人接上了线,他声称在官府中有渠道,可以帮我瞒报财产,但必须与我亲自洽谈。今晚,我终于赶到了京城,要和他碰头。
我们在凤池山下有三百亩田产,东市有三家脂粉铺,分别叫:天姿阁,鬓边春,三香雪。玄正街来客酒楼,聚宝轩珠宝行,明美绸缎铺,亦是我家产业。我们在钱庄里存有三万两整,家里还有四千五百两黄金,再加上两处宅邸,一处别苑,总资产共计五十万三千两左右,按令要交十万余两,我想瞒报至十万两,只交两万,再用一万两打点。清楚了么?”
这人设未免太过丰富了吧?!
我刚想抱怨,又撞上他威胁的目光,只得认命:“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在去城里的路上,我把剧本背熟了。
马车停在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邸前。早有人在门边等候,一见我们下车,殷勤地上来叩拜。
“可把王老爷盼来啦!”这人五十来岁,鼠目鼠须,笑起来没眼睛,“老爷这一路可还顺利吗?”
他身旁还有个女人,大约是他的老婆,也给我们请安:“见过王老爷,林姨娘。”
我抬眼一看,王宅。
震撼我全家。
王富贵王老爷神色严峻,一开口甚至有外地口音:“别拜了别拜了,”他不耐烦状往宅子里走,“事情办得得如何了?”
我连忙跟上,余光瞥见马车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一队骑马的护卫,估计和上次见的黑衣人是同一批。他们和我们一起下马,往府里搬我们的“行李”。
“老爷放心,我立马派人去请那人,他一会儿就到,”管家将我们往里请,“老爷和姨娘旅途辛苦,不如先去休息休息,洗洗尘,小的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果然,这宅子里灯火通明,侍女小厮齐备,都等着我们呢。
薛殊摆手:“不用管我们,快去将他请来!”
管家夫妇二人忙退下去安排,我和薛殊被侍女引至主院后,挥退下人单独在屋里“歇息”。
我:“不是吧?!!那商铺、田产什么莫非都是真的?”
薛殊淡定地仰在躺椅上:“不然呢?”
“你、你一两年前就知道会有今天这出吗?”
“不知道。有备无患而已。”
薛殊说,行走江湖,不能没有小号。这两年,他给自己在民间创建了很多身份备用,王富贵只是其中一个。
比如我那天上街遇见的,就是外地来赶考的孤僻独居书生李苦读。
我服了。
我问:“富贵,我们这次见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一条政令颁布,民间的反应,该让令儿了解了解,”他勾唇一笑,“我也想瞧瞧,敢在这风头上拿钱帮人避税的,是不是我想的那些人。”
“哦……”我点点头,我早知道他的目的一定不止搞钱这么简单。看来是想趁机除掉一些贪官蛀虫。
为了除几个贪官,宰天下富人一刀,富人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我说:“这次皇……不,令儿一开口就是两成税,这未免也太狠了吧?”
他以手支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林小姐,就你这点才智,也敢拿我儿当小孩看待。”
我怔了一下,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方才醒悟。
小皇帝只知道他想让他抢劫富人,却没有一个具体的尺度,那当然是先捡最狠的来,由苛入宽易,由宽入苛难,这样,若是阻力实在太大,大不了可以减轻些,显得自己懂得让步。再退一步说,若想取消也没关系,这种夸张的政令,不能推行也很正常,不能算朝令夕改。
老子老狐狸,儿子小狐狸。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依你看,这税征多少合适?是否要严征?是否要有后续的固定的政策,比如明年起按年收入收之类。”
“都可。你将今夜的事告诉他,叫他自己定夺吧。”
“好吧。”
还有一阵子要等,薛殊无事做,又开始问我一些关于现代的问题。他头一次撞上魂穿这种灵异事件,对我的世界有十足的求知欲。当然也可能是还不完全相信我,想找些我话里的破绽。
我们从汽车飞机聊到登月,从电气网络聊到人工智能,管家终于过来敲门,说人来了,酒席亦已备好。于是我俩整理了一下,往会客厅去。
作者有话要说:
薛殊:起名鬼才。
第15章 葬爱·青蛇
去见那人前,我和薛殊都换上了符合人设的打扮。
他,是跨境贸易总裁王富贵。她,是虚荣小三林小花。
总裁低调贵气,只穿了一身淡雅的青绸衫子,妖艳贱货我珠光宝气,一只手上恨不得套十个玉扳指。
会客厅里满桌好菜,有个不好好束发,额前放下缕头发半遮右眼的年轻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上座,不耐烦地抖着腿,见我们来了,耷拉着眼皮抬头道:“王老爷。”
这气质,放在21世纪,绝对是葬爱家族的一员。
我有点惊讶:要知道薛殊可是开了一万两雪花银的中介费啊。一万两什么概念,够普通老百姓好吃好喝一辈子了。
这么大的油水,就来一愣头青,可见如今瞒税的生意多好做。
我赶忙堆着笑迎上去 :“官爷,久等了,”说着,还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酒才坐下。
“久等,”薛殊也坐在他下首,“官爷贵姓?”
年轻人看了看四周侍立的下人,咳嗽一声。我很有眼色地娇声道:“都不长眼睛吗?全下去!”
丫鬟小厮们赶紧退下了,走前将门紧紧掩住。
“叫我‘青蛇’就行,”年轻人这才吊儿郎当地开了口,“我说王老爷,你可真坐得住啊,京城都乱了套了,你现在才肯现身,事可不好办了。”
薛殊露出为难的神色:“官爷不是不知道,我常年在延南做生意,一听此事,立马就往京城赶,就刚刚才到,这不一到就遣人去请大爷吗?”
“哦,”葬爱·青蛇抿了口我敬的酒,“你们已经点过了?有多少啊?”
薛殊自斟一杯酒,说:“这个嘛……”
“青蛇小兄弟,”我会意,笑道,“我家是外来人,没多少家产,不敢跟京城的贵人比。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半点人脉,敢问小兄弟是受谁照顾呢?日后我们也好奉承奉承,有个靠山嘛!”
青蛇听出了话外音,用鼻子哼了一声:“如今京里不太平,你们外地人极容易被骗,多个心眼儿也没错,但信不过我们可就不应该了。你们是靠周老爷的关系才跟我接上,你去钱庄打听打听,周老爷是什么时候兑的银票?如今京城的钱庄可没一个有余钱的。不过当然,政令已然颁布,再去兑银的都是傻子,十二库一旦严查,绝讨不到好果子吃,如今只有走我们这条道方能安稳。其它的,最好不要多问。”
十二库乃是隶属户部的一个部门,掌管商人赋税,这次征税自然也是由他们执行。
听他这意思,税法还没颁布,他们就已开始贩卖消息。
薛殊在马车里给我讲过,这次资产申报需要报的是存款,现金和不动产。其中,存款好查,接下来是不动产,最末就是现金了。所以,商人们首先会去哄兑银票,先拿出现金藏好,再做假账消耗掉。
不动产也有把戏。你有一商铺,我亦有一商铺,两家价值差不多,于是你我互相低价售卖铺子,按买价上报财产,一来一去,纸面上的财产便大大缩水。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有很多小伎俩,不可尽数。
薛殊抿了口酒:“官爷说对了,我们怕的不就是严查吗?上头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妨透露一二,也让我们安心。”我也连声附和。
青蛇见我们未见真货不肯亮牌,不耐烦地放下了筷子:“二位,我们不如算了吧!”说着就作势要走。
老狐狸薛殊才不中招,淡淡地看着他。
我也笑嘻嘻地,敷衍地说了声:“别介啊。”
这位看我们不为所动,心里显然也打起了鼓,又坐了回去。
薛殊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实不相瞒,我们虽在京城无依无靠,但青州却有人。实在不行,只好在那边打点了,只是麻烦些。”
青蛇拨了一下刘海:“不是麻烦一些,是很麻烦!”
我把手上成色极好的扳指一个个地往他面前放:“小兄弟,我们不是小门小户。日后上了京,定是还要靠官爷照拂,事若真能办成,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多的给不了,一二千两我们还是掏得出来的。”
到底是愣头青,略微威逼利诱,他就明显动摇了,说道:“先说你们算了多少,想怎么报。”
薛殊伸出五指:“这个数。报十万,如何?”他长指敲敲身旁放着的一个箱子,“所有凭据都在这里,可供你查看。”
青蛇刚要答话,我便娇声道:“我们这够有诚意了吧?敢问小兄弟拜在谁手下呢?我们是规矩买卖人,说句难听的,若不牢靠,宁愿多交些给朝廷,保命罢了!”
青蛇冷笑一声,又喝了口酒,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来:“朝廷?你知道如今的朝廷谁做主吗?”
“自然是皇上了。”
“先帝四年前离京亲征以来再也没有管过朝政,今上临政时才九岁,如今也不过十三,如何能管得了那么多呢?实话说吧,我上头是十二库的赵大人,二位出去打听打听,赵大人是谁的门生?我言尽于此,王老爷看着办吧。”
他叫薛殊“先帝”,仿佛他已死了。
我知道这人年少轻狂,又要忽悠我们,定要说出不妙的来了,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种一句蹲五年的话。
我偷瞄薛殊,他仍带着笑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点愠色。
我心里嘀咕,赵大人谁门生啊?不会也是我大舅吧?
“原来如此,”薛殊恭敬状,“小人怠慢了,还请青蛇大人不要怪罪。”
他向他敬了杯酒,两人一饮而尽。后头就是些讨价还价的事,结果是二万两现银当场交付,可按十万两银子报税。
过后,葬爱·青蛇心满意足地走了。
*
门一关上,我就拿起筷子开吃。刚才一直在说话,没顾得上吃饭,我实在饿坏了。
薛殊见我迅速从角色中抽身出来,大塞一口米饭在嘴里,似乎有些好笑:“叫人来将饭菜热热吧。”
“不用不用,”我赶忙摆手,“快说说,这个赵大人是谁的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