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舞鞋被人扔进垃圾桶里,为了捡回掉落在地上的助听器,手被踩了好几脚。
“聋子还学人跳舞?你听得见吗?”
“不是有那种聋哑人舞蹈吗,她学的是那种吧!”
“哈哈哈哈哈……”
瘦弱的少女垂着头,缄默无言,把助听器戴回耳朵上。
眼前的人影遮天蔽日般,嘲笑声尖锐地钻进耳膜,震耳欲聋。
林听也没想到会跟她们这么正好地遇上。
等人走了,她慢吞吞地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从垃圾桶里翻出舞鞋。
又脏又臭。
这个样子,怎么去上课。
少女咬着唇,半晌抬袖抹去眼泪。
不想去上舞蹈课,也不想回家被父母和妹妹看见自己的样子,林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一个她自己也不熟悉的地方。周围最惹眼的建筑是一栋废楼。
她抱紧怀里的舞鞋,走进去。
窗外的夕阳光懒洋洋地倾斜拉长。
少女压抑的呜咽在空荡破败的楼里飘飘荡荡。
过了许久,有脚步声靠近。踩着碎砖碎玻璃,突兀而不善。
在她面前停下。
林听心里一惊,哭声咽回去,仓惶无措地抬头。
少年身形颀长,一立一坐,他居高临下,不耐地看着她,眉宇间戾气横生,躁郁打成个结,带着刺的冰冷。
他冷冷开口:“是你在哭?”
林听眼中滚出来一颗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泪珠,吓得打了个嗝儿。她忙抬起小臂捂住唇,无助地往后挪了挪。
身后是墙。
少女慌乱地点头,又摇头。
“是还是不是?”他不耐烦问完,看她一秒,脸色变得更吓人,“算了。”
林听视线左右瞟,开始寻找能逃走的路线。
少年忽然向前一步,蹲了下来。
林听僵住了。
他皱着眉,眸色淡漠,口吻阴森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做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几乎一字一顿:“好吵,能不能别哭了。”
林听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地用力点头。
恐惧情绪到达临界点,这一点头不受控制地又甩出来两滴泪。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刹那爆棚的求生欲让林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埋头就跑。
中途踩到玻璃还险些摔了一跤。
-
林听身上都是汤汤水水的,打包的菜报废大半,喻思禾也取消了带她继续逛街的计划,让她先回去洗澡换衣服。
池故开车来的,喻思禾把林听推给他:“池子,是你展现互帮互助精神的时候了,我们家听听就交给你,安全把她带回家啊,我晚点查岗的。”
池故不为所动,垂眸不经意地扫了眼和林听骤然拉进的距离,淡淡道:“我还有事。”
喻思禾:“你有个屁的事,听听就是最大的事!”她把手里尚且幸存的打包好的菜塞给他,“你不就出来吃饭的吗,给,我这儿够你吃的了,赶紧的别废话。”
池故微微蹙眉,对她的举动十分不悦,没接。
“不用。”他冷冷吐出一句,转身就走。
林听站在原地无措,被喻思禾轻轻一推:“去啊,愣什么。”
正犹豫不决,走出几米的男人停下,回过头紧拧的眉间写满了不耐烦:“不走?”
林听一愣,忙小碎步跑过去跟上。
他身高腿长,冷着张阎王脸步子迈得大,林听一米六二的身高,比起高中时又高了那么几厘米。她悄悄看池故,他高中时就有一米八,现在似乎拔得更高了,有没有到一米九?
林听脑子浆糊似的,不敢跟他挨太近,盯着他的双脚努力跟上脚步。
视线里的双脚忽然停下。
林听反应慢半拍,有意识要跟着他停下的时候腿就快迈出去,手臂忽然被抓住,往旁边扯。
她眼前一花,看着面前的台阶怔神一秒。
心跳如鼓地抬头,池故垂着的眉眼同一时间抬起不看她,松开手,走下楼梯。
什么也没说。
林听默然跟上去,轻声:“谢谢。”
他依然没回头,也没有一言一语的回应。
池故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总算开了金口:“上车。”
林听看一眼他干净整洁的车,又看一眼自己身上邋遢的汤水污渍。
他重复:“上车。”
“……”
林听硬着头皮爬上车。
池故回到驾驶座,瞥一眼她,又说:“安全带。”
林听如梦初醒,急忙忙去扯安全带。
一只手伸过来,从她手里抓过松紧带,稳稳扣进插孔里。
和她的指尖轻轻擦过。
小姑娘长睫颤了颤,慢慢收回手,坐好。
就是不敢看他。
池故抬眸,视线在她的侧脸上停驻两秒,唇角往下抿了抿,敛眸。
一路无话。
刚打开门,里头飞快地蹿出一条黑影,林听吓了一跳,就见池故冷喝一声:“停!”
黑影听话地急刹停下。
池故蹙眉:“坐。”
黑影听令坐下。
林听这才看清,这黑影是一只德国黑背犬。
她对这种狗的印象一直是缉毒犬、警犬一类,第一次近距离见着真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黑背伸了伸脖子,鼻头耸动,隔着段儿距离嗅她身上的味道。
现在林听身上的味道可不是什么正常的味道。
食物混杂一气,说香也不是,说难闻,也不算难闻。
她恋恋不舍地从狗身上收回视线,抬起眼,发现池故正望着她。
低垂淡漠的,逆着光看不清什么情绪的眼神。
“怕吗。”他忽然问。
林听摇头。
池故静静地凝视她,像是要将她看穿,好一会儿才淡淡嗯一声,食指指向一楼的房间,抬了抬。
黑背犬起身掉头走进一楼的宠物房。
“去洗澡。”他说完,也往宠物房走。
林听反应两秒才明白过来他这话是对她说的,忙不迭换了鞋小跑上楼。
-
浴室外是一个小几平的公共区域,用来放衣服之类的杂物,墙上装了置物架。
林听把助听器放在上面,洗完澡出来顺手拿助听器的时候发现旁边有一瓶跌打喷雾和一小包棉签。
她一愣,这些是之前有的吗?
进浴室的时候匆匆忙忙,她没注意过置物架上面有些什么。
还没等她细思,放在边儿上的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匆匆拿起来一看,消息都快爆了。
喻思禾关心她有没有安全到家,连发好几条消息,停在十分钟前,最后一条是:【安全到家就好。】
应该是问了池故之后发过来的。
剩下的消息只有两条父母发来的关心和转账,其余全是她那两个双胞胎弟弟。
转账没收,回复了父母和弟弟,林听犹豫了一下,拿着跌打喷雾和棉签回了房间。擦头发的毛巾还没放下,一条视频请求又弹过来。
一接通,容茜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听听,吃饭了吗?”
“妈,”林听坐到床上,举着手机,“吃过了。”
容茜:“吃的什么?别是点外卖吧。”
“没,跟朋友去外面吃的。”
容茜问:“妈给你转的钱你怎么没收?”
林听顿了顿,说:“……不用的,我自己有钱。”
“这怎么行,那房子房租就不便宜吧?咱家又不是没有钱,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把自己过那么苦干什么?”
容茜和江和良总是觉得林听过得苦。
或许是女儿不在自己身边的那十几年在他们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愧疚,于是现在用尽一切办法弥补。
提到房子,容茜关心道:“对了,你房间怎么样啊?和当时给我看的是一致的吗?你开后置给我看看。”
林听打开后置摄像头,展示了一圈房间给她看。
容茜稍稍放心,又道:“你那个室友呢?外头又是什么样儿的,也给我看看。”
林听一惊,差点儿咬到舌头:“啊……室友啊,她还没回来……妈你要看别的地方?”
“当然要了,我总得确定一下你住的地方到底怎么样吧,不然我和你爸怎么放心得下。”
林听登时就慌了。
她和父母说的是跟女孩子同住,但实际上不仅是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池故——要是父母知道她跟池故有接触,并且是同住一个屋檐这样亲密的接触,林听几乎都能想象到她的下场,以及池故的下场。
她还好,父母怎么说都是疼她的,池故就……
林听发了个冷战,脑瓜子在这时出奇地转得飞快。怎么办?从浴室出来时一楼还是亮着灯的,池故应该在一楼。
可不能让容茜看到他!
小姑娘急中生智,大拇指不经意往屏幕上划了一下,假装手滑挂断视频通话。
然后关掉网络,抓着手机夺房门而出噔噔噔往楼下跑。
池故正在一楼的宠物房里逗狗。
宠物房里猫猫狗狗的东西一应俱全,也有一张沙发,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跟黑背玩儿着扔球捡球的游戏。冷硬的气质和宠物房温馨暖萌的风格相差甚远。
又奇妙地,有那么点儿合适。
然而林听此时没有功夫关注这个。
小姑娘急急忙忙跑过来,脚步声兔子蹦跶似的,池故听见声音,把球一扔,侧眸看着她,刚问一句:“有事?”
“啪”的一声,灯黑了。
紧接着她手抓着门把一拉,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伴着急匆匆的一句话:“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先别说话也别出来马上就好!”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人突然关在小黑屋里的池故:“……”
作者有话要说: 池子:我期待的小黑屋play不应该是这种。
#硬核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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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能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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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听关上房门,手上飞快地动作,打开网络,立马给容茜回拨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容茜纳闷道:“怎么突然挂了?打过去还不接。”
林听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掩饰着慌张乖巧地笑了笑说:“刚刚不小心挂了,然后网络不太好,我去看了看。”
容茜对女儿的话没有起疑,林听却怕她刨根问底,忙不迭道:“妈,你不是想看别的地方吗,我开后置给你看看。”
“好啊。”
林听打开后置,在一楼逛了一圈,然后上二楼,再上三楼,最后要从三楼下来的时候余光瞥见已经上了二楼的池故,吓得险些炸毛,眼疾手快切回前置:“就这些了,妈。”
说话间她走下楼梯,努力忽视池故,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容茜对她的居住环境还是挺满意的,虽然跟江家的别墅相比有点儿小,对两个女生来说也算挺不错了:“你跟你那室友,两个女孩子一起住,安全方面注意一些,晚上一定检查好门窗是不是锁好了。需要什么帮助可以直接找你向礼哥哥……”
她这番话差点儿说得林听去捂手机扬声器。
手机开的外放音,容茜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池故的耳朵里。
男人开门的动作一顿,看过来。
林听尴尬得内心疯狂土拨鼠叫,连带着耳朵都红了,恨不得立马把视频挂断:“我知道的,妈。我今天有点儿累,准备睡了。”
容茜闻言道:“行,那妈不打扰你了,你赶快休息吧。”
小姑娘松口气,正准备挂断,画面里女人冷不丁又提起那个叮嘱警告了无数次的话:“听听,反正我和你爸还是那个要求,你想回宣城,可以,去见你养父养母也可以,唯独一点,决不允许跟那个叫池故的联系,知不知道?”
林听这下是真的脑子里嗡地一声响,长睫不安地颤,连瞥池故的余光都不敢再放过去:“知道。”
这个让人备受煎熬的电话终于打完。
池故一直站在那儿没动。
林听深深地呼吸一口,抬头同时开口:“你饿——”
男人推开房门,进房间,关门。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吗。
林听:“……”
好吧,那就默认他不饿。
小姑娘瞅着明摆着拒绝交流的紧闭的房门,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喻思禾的话在耳边淡入淡出:“……明明就该他对你道歉,哪儿还有对你甩脸子的道理……”
林听抿起唇。
就是。
哪儿有这种道理。
当初话说那么狠的是他,害得她哭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成了能穿透物理防御的无差别魔法攻击。这么伤人,难不成现在还要她去哄他啊?
才不。
才!不!
林听杵在楼梯口越琢磨越硬气,连带着原本挺直的腰背都更直了些。
开门进房关门的动作甚至比池故还要流畅。
且自信。
回到宣城的第一夜,林听辗转许久才睡着。
她从小睡眠就浅,一点儿风吹草动就醒,现在刚换新环境,难免不适应。加上合租对象是池故,她一颗心脏就跟吊在悬崖边儿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