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半夜她被走廊的脚步声吵醒。
  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
  脚步声往楼下走。
  然后是大门开合的声音。
  池故出门了?这么晚?
  楼下车灯亮起,林听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下床拉开窗帘,就看见车子从楼前开走。
  -
  池故车开得急,幸好半夜路上基本没有几辆车,畅通无阻,一路开进金岭花园,在一幢别墅前停下。
  曲迎焦急地等在门口,远远看见他的车,跑过来给他打开前院的门:“池故哥,你终于来了!”
  池故手里拎着急救药箱,淡淡嗯一声,大步往里走。
  客厅里,老人怀里抱着只猫。猫儿被养得油光水滑,此时却蔫巴巴地窝在老人臂弯里。
  见了他,韦玉珍忙道:“阿池,你快给老八看看,这是怎么了?”
  老八只是加菲猫,池故给它做检查,韦玉珍在一边担忧道:“好像是从……昨天晚上开始的,它食欲不怎么好,饭量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我以为是它当时不饿,可是今天一整天它还是不怎么吃东西,还是迎迎注意到了告诉我说老八有些软便。”
  “昨晚之前进食方面怎么样?”
  “都和平常一样……”韦玉珍说到这儿想起什么,看向孙女儿曲迎,“迎迎昨天回来后给它加了餐,是个什么罐头?”
  曲迎说:“就是很普通的鳕鱼罐头。”
  给猫量完体温做完检查,池故直起身:“罐头还有么?”
  “有有有。”曲迎跑去拿了份罐头回来,表情惴惴,怕是不是自己喂的东西出了问题。
  池故接过来看了两眼,结合刚才的检查和情况,很快给出了结果,淡道:“罐头没什么问题,就是喂多了。”
  曲迎眨眨眼:“啊,那老八……?”
  “消化不良,”他边说边打开药箱,“问题不大,我先给它打个针,再开一些调理肠胃的药。老八肠胃原本就不是很好,之后控制食量,不要一次性再给它喂太多东西。”
  池故这人惜字如金,平时难得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曲迎有些高兴,看着他给老八打针,继续搭话:“池故哥,那我这个罐头还很能多买点儿吗?我看老八很喜欢吃,你既然说罐头没问题,那能当主食吗?我在网上查说罐头的营养比例比猫粮要好。”
  池故专注地忙着手上的事,没理她。
  曲迎心下失望,仍不死心地想听他多说两句:“平时给老八喂食,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呀?”
  曲迎的声音不同于林听,声线偏高,很清亮的音色,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整个屋子里就剩她一个人的声音。
  池故心生烦意,皱了皱眉。
  韦玉珍忙给孙女儿递了个眼色。
  小姑娘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了声。
  池故动作很快,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利索,还是受不了曲迎在耳边说个没完,打完针开完药就打算走。
  临走前韦玉珍叫住他。
  他驻足回头,老八已经被曲迎抱走,韦玉珍起身,老人腰椎不太好,她锤了锤腰背,斟酌着开口:“阿池啊,你爸那边……”
  “韦老师,”池故淡淡打断她,“没别的事,我先走了。这么晚了,您也好好休息。”
  韦玉珍打了几遍腹稿的话被他这一堵,不知如何进行下去,最终无奈地化为一腔叹息:“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
  池故要走,曲迎赶忙放下老八,依依不舍送他出门,直到连他车灯都看不见才不高兴地噘着嘴回屋。
  -
  车子在洋房前停下。
  熄了火,池故没有下车。
  手机成为车厢里唯一的光源,将近凌晨三点。
  池故从通讯记录里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响了许久才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不满大半夜被一通电话吵醒,鼻腔里发出重重的一道气声,池故先一步开口了:“池总什么时候也玩起迂回战术,找别人给你当传话筒了。”
  他声线沉冷,含着一点嘲弄。
  男人沉默一会儿,沉沉的嗓音和池故有几分相似:“如果你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挂我电话的话。”
  池故轻嗤:“只是挂电话而已,至少我还没把你的号码拉黑,知道为什么吗,池总?”
  池景丞没说话,池故却能想象到他的表情。
  一定不太好看。
  池故从口袋里摸出烟,抖出一根咬住,合上烟盒,又摸出打火机。
  “啪嚓”一声,幽暗车厢里火光一闪,留下唯二的猩红光点。
  “我就想看看,你究竟有多自私。”
  “还真没让我失望。”
  他挂了电话,池景丞没再打来。
  车窗半开,路灯的光打进来,男人凌厉的面部线条被光线分割,眸中光影忽明忽暗,敛着浓雾般的情绪。
  池故从前是不吸烟的。
  林听离开宣城之后——现在想想,高三那年他半条命都恨不得搭进学习里,大变的性子把周围一票朋友和老师都吓得不轻,以为他是被人夺舍了。
  学会吸烟是在大学的时候。
  舍友里有个抽烟的,理儿还挺歪:“你们这就不懂了吧,有句话叫什么,‘借酒浇愁愁更愁’,说白了就是消愁的方式不对呗!你让他抽根烟试试,天大的愁保准就跟我这烟尾气儿一样,吐了就没了!”
  说完他勾肩搭背过来:“来啊池哥,试试?”
  池故想说滚,可看着点好递过来的那根烟,他出了两秒的神,接过来。
  那一瞬间,耳边仿佛幻听似的,响起林听的声音:“池故,你别抽烟好不好?”
  他将烟咬进嘴巴里。
  只一口,烟味儿冲鼻而上,呛得他猛咳起来。
  舍友不可思议地咂舌:“不是吧池哥,你这就不行了。”
  池故没理他,指间夹着烟,咳得更厉害,咳着咳着便红了眼。他抬手捂住双眼,忽然笑了。
  “你他妈尽说点儿屁话,”他低声骂那人,“解个屁的愁。”
  ……
  池故摁灭烟头。
  还剩大半支,他烦躁地又碾了碾烟头,松手,关上窗下车。
  晚风轻袭,在车边又站了许久,等烟味散尽,他才进屋。
  -
  雨又下了两天才停。
  这两天林听就没和池故打过几次照面,醒来时他不在,睡觉前他还没回,她每天就跟留守在家的白猫大米朝夕相对。
  每天早上看见冰箱里的食材有变动,她甚至有种自己在跟鬼合租的错觉。
  今天天晴,她和张念媛约好了今天见面,顺便去芭蕾舞团看看。
  宣城芭蕾舞团在国内是顶尖的舞团,就是放到国际上也是一流的那层,出了不少名誉响彻国际的知名舞者。
  当初收到张念媛的邀请时,林听已经先一步进了法国的一个芭蕾舞团。后来,就在舞团有消息传出她将成为新任首席的后一天,她的腿受了伤。
  这次腿伤不仅夺走了她的首席之位,也让她的舞者生涯产生了断层。
  二十一岁的芭蕾舞首席,前途本不可限量。
  腿伤退幕,林听不得已退团回国,养了两年的伤。她万事小心,最怕的就是留下什么后遗症。
  所幸的是,医生说她的伤恢复得很好,继续跳舞也没问题。
  张念媛在舞蹈中心门口等她。
  阔别多年,这位林听的芭蕾启蒙老师上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带着林听往里走,笑说:“我还记得你刚学芭蕾那会儿就跟我说,以后要进全国最好的芭蕾舞团。”
  林听摸了摸鼻子:“您还笑话我,说我眼界太小,要去也去全世界最好的。”
  可谁能想,她还真进了全世界最好的舞团,结果却是狼狈退场。
  师生俩说话间已经走到排练室,穿着练功服的舞者们正在做热身运动。
  就在张念媛要关上排练室门时,有人匆匆往这边跑,边跑边喊:“张老师,等一下!”
  张念媛原本晴朗的脸色立马拉下来:“单怡松,你又迟到?”
  女孩儿跑到门前,喘着气面露愧色:“对不起,张老师,我下次一定准时到。”她说话时抬起头,看见张念媛身边的林听,愣了一下。
  林听和她视线对上,也是一愣。
  然后她们看着对方,同时:“啊。”
  “红旗?”
  “道歉?”
  “……”
  又是同时从对方口中听到奇怪的称呼,两人双双陷入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也是今天的肆肆#
 
 
第5章 能听见吗
  5
  匆匆赶来的姑娘正前几天在餐厅外风风火火捉奸的红旗小姐。
  单怡松……前两天在餐厅门口情形混乱,林听的注意力几乎全在池故身上,最多分一点给那个撞倒她的男人。
  对单怡松来说也是一样,林听当时被池故半挡在身后,她头顶绿帽的怒火未消,看了林听两眼,却没往脑子里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就听张念媛问:“你们认识?”
  单怡松说:“不算认识,前两天见过,一面之缘。”
  林听点头。
  张念媛神色缓和一些,主要是对着林听:“这是单怡松,咱们芭蕾舞团首席之一。”
  芭蕾舞舞团里的首席演员并非一人,少之几人,多则十几人。
  宣城芭蕾舞团现任首席有五名,三女二男。
  张念媛说完,正要向单怡松再介绍一下林听,单怡松直接道:“介绍不用了,我知道,林听对吧?”她说着,看林听的眼神变得大胆好奇。
  林听并不意外,点头抿唇笑了笑:“我也知道你,你好。”
  舞蹈行业里,但凡有点名头的互相都知道。
  林听和单怡松就是如此。
  相比之下,林听的名字还要更响亮一些。
  三人在门口简单说了几句话,张念媛作为团长,重点批评了单怡松的迟到行为。
  屋里早已经有人频频望向门口,有人盯着林听端详了会儿,跟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起来。
  林听和单怡松跟着张念媛进排练室。
  最近舞团正在排一场舞剧,将在下周六于宣城第一剧院登台演出,是经典芭蕾舞剧《吉尔赛》。
  一进门,林听跟一个熟面孔撞了个正着。
  该说巧还是不巧——稀少的男演员里,前两天在餐厅门口撞倒林听的男人赫然在列。
  她一愣。
  男人眯了下眼,脸色难看。
  也不知道是对谁。
  林听转头看单怡松,女人唇角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冷笑。
  张念媛拍拍手,把人都召集过来:“大家来,我说点事。”
  注意到林听的部分人以为是要说这件事,结果张念媛一开口,说的几件都是排练和演出相关的安排。
  末了收尾,也没提到身边的林听。
  而张念媛边说,边有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到林听身上。
  惊奇的、惊喜的、探究的……只有一抹含着恶意。
  如果是十几岁的林听,或许会在这种种目光中浑身僵硬、面色发白,会想逃走、想躲藏。
  但现在的林听,对于善意的目光会抬眸,抿唇报以微微一笑。
  尽管略显腼腆。
  张念媛交代完事项,排练继续,她带着林听离开。
  两人一走,排练室里有窃窃私语在人群中打转:
  “那是林听?”
  “是她吧……她不是因为腿伤不再出来跳舞了吗?”
  “看她走路很正常,都两年了,腿好了吧。”
  “她是不是要来咱们这儿?”
  “看样子是了。‘白天鹅’啊那可是……”
  单怡松换了练功服回来,人到齐,舞剧的排练正式开始。
  张念媛带林听去了另一间排练室。
  这间排练室里空无一人,早上保洁阿姨刚打扫过,地面一尘不染,镜子里映着两人的身影。
  林听今天带了练功服和舞鞋,换上后按照和张念媛先前约定的那样,从基础到舞剧片段,让张念媛“审核”一遍。
  她的伤满打满算说是养了两年,其实没到两年,一年都没到,后来的时间都用来复健、练习,慢慢找回舞台上的状态。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舞蹈一天不练,就比别人落后一天,而她养伤的那段时间,已经落后许多个日日夜夜,只能更努力地让自己重回巅峰状态。
  甚至还不够,一定要比巅峰更巅峰。
  纤瘦的姑娘舞步轻盈,长臂伸展,颈部拉开优美的线条。
  像一只优雅展翅的天鹅。
  饶是张念媛这样,不知见识过多世界顶级、也带出过不知多少优秀舞者的老演员,也不由心下长叹。
  林听成名的那场舞剧,是非常经典的《天鹅湖》。当时她在法国学舞,还没有加入法国的黎尔特芭蕾舞团,只是跟着学校的舞团参加一场重要演出。
  一舞成名。
  那之后,界内都称她“白天鹅”。
  张念媛始终觉得,她在饰演魔王之女奥吉莉娅——也就是黑天鹅的时候更为出彩,但她能理解为什么众人仍会称她“白天鹅”。
  太圣洁了。
  如同油画中走出来的天鹅少女。
  会让人觉得,她就是为芭蕾而生。
  林听跳完,张念媛回神,视线在她腿部集中片刻。
  “已经没事了,张老师,”林听侧了侧腿,把当初受伤的部位给她看,语调轻快,“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不舒服。”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