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开会之前,林听想去找张念媛说衣服的事情,敲开办公室的门,虞箐也在里面。
  两个人表情都算不上愉悦。
  见林听进来,张念媛招招手:“林听,你来得正好,我们在说你那件舞蹈服。”
  “张老师,”林听走进去,“我也是来找你说这件事的。”
  张念媛颔首,道:“你先说说看你有什么发现。”
  林听把昨天和路惜茜在后台的对峙说了一遍,道:“路惜茜亲口承认,衣服上的颜料是她泼的。”
  她昨天找路惜茜的时候穿着舞蹈服,身上没有可以放手机的地方,因而手机一直不在身上。她自己也一时没想起来这茬,所以可惜没能录下音当证据。
  但是没录音也没关系,如果路惜茜否认,她也有另外的应对方案。
  张念媛和虞箐对视一眼,虞箐眼神黯淡下去,苦笑了一声,低喃:“怎么会这样呢……”
  林听不解。
  张念媛道:“虞箐刚刚跟我说,舞蹈服被泼颜料,很可能是路惜茜做的。”
  “虞箐姐怎么会知道?”
  虞箐叹息道:“前天大彩排的时候我听张老师说了舞蹈服被泼颜料的事情,然后我就想起茜……路惜茜有一件衣服上沾了颜料,她自己好像没发现,我之前提醒她的时候她的反应有些紧张,回房间后就马上拿那件衣服去洗了,但是没洗掉。”
  大彩排那天晚上,虞箐走时多问了张念媛一句泼在衣服上的颜料是什么颜色的。
  张念媛说:“什么颜色都有,红色和黑色最多。”
  而路惜茜衣摆处沾的颜料,有红有黑。
  即便如此,虞箐觉得就因为一件衣服怀疑一个人实在说不过去,她也并不觉得路惜茜是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但疑窦一旦产生,就有点不受控制。
  回去后虞箐佯装不经意地问起:“茜茜,你上次那件白衣服怎么样了?我看你洗了,颜料洗掉了吗?怎么没看见你晒。”
  路惜茜像是没想到她还记得白衣服这事儿,突然提起,她激灵了一下,愣了两秒笑笑说:“衣服啊……洗不干净,我就扔了。”
  当时虞箐看着她的反应,心头五味杂陈。
  静默一会儿,她才接道:“挺好的一件衣服,可惜了。”
  “嗯……是啊。对了虞箐姐,你今天跟我说的那个……”路惜茜似乎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含糊应了一声后很快将话题转开。
  虞箐的怀疑却再也转不开了。
  于是等公演圆满落幕,她回到宣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张念媛说了这件事。
  她同样没有证据,因此并非直接下结论,只是把自己的猜想和发现告诉张念媛。
  林听就是在这个时候找来的。
  虞箐类似于蛛丝马迹的猜想并不能说服张念媛,要说的话只是给她提供了一个怀疑对象,但找来的林听却是直接给出言之凿凿的答案,和虞箐提供的怀疑对象是同一个人。
  张念媛作为宣芭的团长,是舞团的决策负责人,任何决定都要谨慎,哪怕面前的两个人在她看来是不可能做出诬陷之举的人:“但是你们都拿不出证据,所以对你们的说法,我仍然持怀疑态度。”
  这在林听的意料之中:“张老师,我确实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有个办法或许可以印证我们的说法。”
  她看向虞箐,略带歉疚地继续道:“就是可能需要虞箐姐牺牲一下……”
  虞箐温声:“没关系,你说。”
  林听只说了四个字:“兵不厌诈。”
  -
  张念媛很快把路惜茜叫来了办公室。
  路惜茜开门的时候看见林听和虞箐,脸色变了变,合上门走进来:“张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张念媛面色沉沉,平静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什么叫你来。”
  “我……”路惜茜心头一慌,看了眼林听,咬牙说,“我不知道……”
  “舞蹈服上的颜料是不是你泼的?”
  路惜茜在看见林听往张念媛办公室走的时候就知道,她肯定是去找张念媛告发自己。
  她一开始是着急的,但想起昨天在后台两人说话时的场景,她很确定林听没拿手机,当然就不会留下证据,所以林听问是不是她干的,她才敢说是。
  这么一想,路惜茜便安心了一些,想着如果张念媛问起,她只要否认就行了。
  反倒是林听,拿不出证据,当然就成了诬陷。
  于是张念媛这么问,她压下心头的慌乱,佯装不知:“颜料……?什么颜料?”
  张念媛看着她,不语。
  路惜茜作茫然状:“张老师……我不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哪件舞蹈服被泼颜料了吗?您怎么会觉得是我?”她说着有点着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
  余光瞥见林听要开口,路惜茜忙抢在她前面道:“是不是有谁跟您说了什么?您一定不要相信那种乱打小报告的人,无凭无据给人泼脏水……舞蹈服有多重要大家都知道,我怎么可能还会去干这种事情!”
  路惜茜的反应比林听想的要大。
  她把计划中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张念媛听她说完,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无凭无据?”
  路惜茜一愣。
  张念媛又说:“虞箐已经给我听了录音,你还想狡辩吗?”
  路惜茜的矛头一直是对准林听的,而虞箐温柔好糊弄,绝对不会怀疑她。
  现在这个名字冷不丁从张念媛口中说出来,她彻底呆住了:“虞箐……姐?”
  她震惊地看向虞箐,后者用一种不忍的眼神看着她,说:“昨天我有事找你,在化妆间没看到人,有人跟我说你和林听出去了,我就想出去找你们的。但是走到门口……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
  虞箐的语气听上去十分难过:“茜茜,我一直觉得你有潜力,也把你当妹妹看待,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事呢?”
  路惜茜愈听,表情愈发稳不住。
  让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是张念媛的一句:“惜茜,你就这么希望公演失败?”
  路惜茜这下慌了:“张老师,不是的,我没想破坏公演,我就是……就是……”
  她说不出一个理由来,因为无论怎么说,她的阴暗面都已经摆在了张念媛面前,而她的行为也正如林听和张念媛所说,会《瑶姬》公演出现极大的问题。
  而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已经给了张念媛和虞箐一个确切的答案,连证据都可以省了。
  虞箐看她的眼神变成了真正的失望:“原来真的是你。”
  一句话,截断了路惜茜的支吾,她怔然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被诈了。
  想起自己从进门到刚才都说了什么,女孩儿脸上血色尽失。
  张念媛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惜茜,我对你很失望。”
  路惜茜唇瓣翕动,再没能说出一句狡辩。
  -
  公演刚结束,宣城芭蕾舞团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件是虞箐退役,第二件是林听晋升为宣芭的新首席,第三件,就是主要演员之一的路惜茜退团。
  这三件事,在公演结束的第二天同时宣布。
  宣芭内部风言风语一时四起,而宣芭之外,“白天鹅”的回归在业界也成了一个不小的新闻。
  宣芭的新舞剧《瑶姬》无疑又一次震动芭蕾舞坛,文体业内的各个专业人士都给出极高的评价。
  巡演从十月开始。
  九月剩下的这一个月,《瑶姬》的排练放松,更多的时间则是留给大家准备月底的舞蹈节。
  回到宣城后,林听接下来两天挺忙的,先是请喻思禾他们吃了餐饭,连同生日和祝贺她演出成功一块儿请了;隔天便又回家跟林舜华夫妻和林枝吃饭。
  万琪是第一次亲眼观赏女儿的演出,一向坚强飒爽的女人说着说着眼眶就湿润了:“看着你现在这么好,妈真的很为你高兴。”
  林舜华好笑地揽了揽妻子的肩:“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听听过得多凄惨呢。”
  林枝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您可别哭了,哭起来真的不好看。”
  万琪夺过纸巾,瞪她一眼,边擤鼻涕边说:“我怎么就生了个长着嘴巴的女儿。”
  “高兴吧?”林枝说。
  “能把你塞去你爸肚子里我更高兴。”
  林舜华莫名挨了一枪:“……”
  林听在一边乐,又抽了张纸巾给万琪擦眼角的泪,软声说:“我也要谢谢你和爸爸,当初支持我学跳舞。”
  林家在当时说不上大富大贵,也说不上家徒四壁,就是很普通的家庭。
  一个普通的家庭要养两个女儿,压力不可能没有。
  即便如此,从小到大林听和林枝想学什么,他们都没有阻拦过,也没有让两个女儿来负担经济问题。
  林听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万琪眼泪又哗哗地流。
  林舜华边笑边哄妻子,这下好么,万琪不哭了,开始冲他发脾气。
  林枝对就快年过半百的这对中年夫妻很无语,懒得理他们,偏过头问林听:“你跟容阿姨他们还在冷战?”
  自从在帝都坦白和父母坦白了和池故的关系,到现在林听和他们都没联系过。
  倒也不是故意不联系,林听走的时候给他们发了消息,说自己回宣城了,容茜回了个“一路平安”,他们就再没说过话。
  林听点头。
  林枝嗤了声:“江深江致不是见过池故哥么,他们在那边也不帮你说话?”
  林听像是受了什么启发:“我没问过……”
  林听当然想知道父母的态度有没有转变,但现在情形搞得这么尴尬,她摸不准向他们提起池故是好是坏。
  这个时候弟弟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
  江深和江致九月九号才开学,临近开学的最后一段时间,兄弟俩乖乖地待在家里陪父母。
  这正好方便了林听旁敲侧击。
  问得多了,江深索性直接拆穿她的小心思:【姐,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想问爸妈对姐夫的态度。】
  林听:“……”
  养殖大户:【是。】
  她想了想,添上一句:【好弟弟。】
  喻思禾平时有什么事找林枝总是“好妹妹”“好妹妹”地叫,林听看得多听得多了,潜移默化学到了一点。
  江深从没领教过他姐撒娇的本领,沉默了好一会儿——如果这能算撒娇的话。
  不管了,就当是吧。
  江深:【有我和江致,放心。】
  这话如果是江致说出来,林听还得犹豫一下,但现在是江深说出来,她放心了。
  实际上江深和江致已经被江和良和容茜约谈过了。
  那天晚上两个少年在房门外,将里头的父母和林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都挺惊讶父母口中的池故竟然那么不堪,跟他们见到的简直就不像一个人。
  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他们接触过池故,尽管时间不长,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既然父母拉不下脸,那总得有人当媒介。
  回到临城后容茜就把他俩叫了过去,问他们:“你们去宣城玩的时候,你们姐带你们见过那个池故没有?”
  江深:“见过。”
  江致:“那几天我们住他家。”
  容茜皱眉:“你们没钱了?酒店不住去一个陌生人家里住?”
  江致来的时候抓了一把圣女果,边说边往嘴巴里扔了一个:“不算陌生人吧,那是我姐男朋友啊,我们关系挺好的。”
  江深的回答就震惊得多:“本来打算玩两天就回来的,正好快到姐生日,我们就想给她过了生日再回来。姐心疼我们住酒店的开销,池故哥就让我们住他那儿。”
  这个因果逻辑容茜也说不出什么,沉默了会儿,口吻中的严厉没有方才也咬得那么狠了:“你们没给别人添麻烦吧?”
  这话乍一听好像偏向池故,实际上是很明确地把他和自家人分割开来,字里行间流窜着极强的排外性。
  “怎么会呢,我俩多听话啊,您还不放心?”江致嬉皮笑脸,挑了个很不一般地角度继续展开话题,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容茜的话语主导权夺了过来,“哎说到这个,您肯定不知道吧,池故哥家里养了一只猫一只狗呢,那狗是搜救犬,叫阿瑞斯,特别帅,就上回有梨姐那个剧组不是火灾来着,姐困在里头了,还是阿瑞斯带着池故哥冲进去把姐救出来的。”
  容茜愣了愣。
  她知道两个女儿遭遇火灾的事情,但问起来的时候林听并没有把过程说得这么详细,只说她一开始困在里面,后来逃出来了。
  现在听江致说的起和女儿表述的完全不一样,她心头复杂的同时,又莫名感到一些酸楚。
  “搜救犬?那不是消防员才养的狗么,”容茜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可你们姐说他现在是兽医。”
  “是兽医,”江深答,“阿瑞斯是退休搜救犬,池故哥的妈妈是消防员,八年前牺牲了。所以阿瑞斯退休后就交给他养。”
  容茜是第一次听说池故家里的情况,微微怔愣。
  八年前……那池故失去母亲的时候,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江深只说了这么多,他也只知道这么多。
  容茜还想多问,面子上又抹不开,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江致看出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但他和江深一样,对池故的家庭情况只知道这么多,想了想只好继续宠物的话题:“池故哥那只猫也不得了,是只白猫,叫大米,可通人性了,就是怕生……听姐说,是以前被人虐待过,多亏了池故哥带着一些志愿者去解救,救出来一堆猫啊狗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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