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见吗——肆十
时间:2020-05-04 09:14:14

  “请你来感受一下高雅艺术,”女孩儿边说边摘下口罩和墨镜,嗓音轻飘飘的,里含着隐隐的冷意,“省得你就知道把臭跳舞的挂在嘴边。怎么样,国家大剧院——总配得上你了吧?”
  男人没再说话。
  纪淮梁转头,看见一张明艳张扬的脸。
  感受到他的视线,江有梨瞥眼看过来,愣了下。
  纪淮梁礼貌地打招呼:“江小姐。”
  江有梨认出他是那天的消防员,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好颔了颔首,露出职业微笑:“你好。”
  然而纪淮梁打完招呼就没有再多找她闲聊,江有梨也没有过问他的姓名。
  于他们而言只是萍水相逢。
  -
  晚上七点,宣城芭蕾舞团神话系列原创舞剧《瑶姬》,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首次公演。
  鸦雀无声的歌剧院里,率先响起的是交响乐团悠悠奏响的音乐。
  而后灯光亮起,随着渐渐响起的轻快笛音,三位长裙飘飘的姑娘跳着整齐一致的舞步登场,她们的服装各有不同,但看得出是三姐妹。
  这是炎帝四个女儿中的其中三位。
  而后她们往后望,笛音停顿几秒,再响起来时,一个着藕粉长裙的女孩儿舞步轻快却不乏温柔地从幕后登场——这便是炎帝的四个女儿中最受宠的瑶姬。
  第一幕的瑶姬天真无邪、善良开朗。
  然而就在及笄当天,大病汹涌而至,很快夺走了她的元气。她日渐憔悴。
  群演与炎帝上场。
  林听暂退幕后,化妆师就等在旁边,几个人配合,一个帮她飞快地修改妆容,两个人拿掉她发上的所有发饰,林听也没闲着,迅速脱掉外衫,不消片刻,她整个人模样大变。
  音乐变化,又该到她上场了。
  瑶姬病弱,炎帝前来看望她。
  颜色明丽的藕粉外衫褪去,生病的瑶姬唇色苍白,发上漂亮饰品尽数摘去,只着一件白色裳裙,神色也变得凄楚哀伤。
  这一段,林听和饰演炎帝的奚哲有一个托举之后的地面动作。
  这个动作他们配合过很多次。
  奚哲双臂很有力,将她稳稳地托起。
  林听绷紧身子,伸臂抬腿。
  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然没来由地一跳。
  像是为了呼应她的这下异动,奚哲在做往下跪之前的一个舞步时,脚忽然滑了一下。
  ——舞台上出现不可预测的失误是很正常的事情。
  几乎是一瞬间,林听和奚哲同时做出反应。
  奚哲迅速稳住脚步,同时手上一松,林听随着他的动作调整姿势落地。奚哲顺势跪下,面容悲痛地缓缓闭上双眼,林听则半倒在他身侧,抓着他宽大的衣袖悲伤抬头。
  在观众看来,这一幕便是炎帝承受不住女儿病重的打击,踉跄失力,而因病虚弱的瑶姬想安慰他,却也忍不住内心的酸楚,只能泪眼涟涟地看着父亲。
  后台的张念媛捏一把汗的同时,又对他们的临场发挥欣慰而满意地点点头。
  遗憾于托举的高难度动作没能展示,但两人迅速的反应,同样凸显出强大的专业能力,也将角色之间的感情烘托到极致。
  舞剧没有台词,剧情也好感情也好,全靠肢体与神色来表达。
  瑶姬去世后,炎帝痛心至极,趁这点时间林听在幕后又一次迅速换装,动作很麻利。
  灯光暗下去,林听上台,空灵悠扬的乐曲声中,第二幕在瑶姬重生化灵中结束。
  第二幕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
  林听这次换衣服不用那么着急了,她换上最后一套华服,化妆师也来重新给她固定发型发饰。
  有人注意到这套衣服外衫的不同,惊讶道:“衣服是改过了吗?”
  林听顺着她的话说:“嗯,临时改的。”
  “难怪,前几天都没见你穿这件,”那姑娘竖了个大拇指,“改得也太好看了。”
  休息十五分钟后,第三幕开演。
  大禹治水遭阻拦,便去巫山求神女瑶姬帮忙。
  这一回林听的出场不再是第一幕的轻快活泼、也不再是第二幕的婉约清灵,广袖长裙,舞步更柔更稳,举手抬足间温柔与大气尽显,灯光照下来,白色外衫上的山鸟风月与云层相叠,闪着暗金色的夺目流光。
  林听早已将舞步熟记于心,甚至不需要多想。
  时隔两年,她再度登台,耳边是交织的乐音,头顶是聚目的灯光,看不清的台下,她知道座无虚席,也知道有不少业界举足轻重的老艺术家在观看。
  每一次跳跃、每一个抬手、每一个表情……林听都将它们刻入本能。
  在台上,她就是瑶姬。
  这是一场澎湃而又静谧的盛大欢迎。
  欢迎她的回归,欢迎她两年的不停歇与不放弃。
  最后落幕时,台下掌声雷动,长久不衰。
  林听调整着呼吸,和舞剧组的演员们一同谢幕。
  掌声响了多久,谢幕就谢了多久。
  《瑶姬》的首次公演,虽波折不断,最终仍在万众掌声中完美落幕。
  -
  演出结束后,演员们回后台换衣服,张念媛当然有很多想说的,表扬与批评都有,但今晚体恤大家辛苦这么长时间,没再多留他们开会,也不再限制外出自由活动。
  林听换下衣服收好,托单怡松帮忙带一套回酒店,剩下两套自己塞进包里背着,匆匆离开后台。
  演出是演出完了,林听还是觉得自己好忙。
  又是弟弟们的电话、又是容茜和江和良的电话,再加上林舜华和万琪,她恨不得多长几只手几个耳朵。
  林舜华和万琪大概也能想到她演出之后有多少人找,打电话来跟她说先回酒店了,等回家再好好给她庆祝庆祝。
  江有梨倒是简洁,就给她发了条信息:【看完了,不错。走了。】
  国家大剧院两个门,南门通常不开放,北门出去便是长安街,林听从北门出去,四处环顾寻找容茜和江和良的身影。
  父母没找着,她先看到了池故。
  池故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男人颀长身影立在夜色中,面庞被路灯光打得冷淡又温柔。
  他抬手,朝她扬了扬手机。
  林听低头,他打过来一个电话。
  就这么近的距离还要特地打个电话。
  想是这么想,她还是接了起来。
  池故的声音贴在耳边响起,就说了三个字:“过来吗。”
  林听眼眶莫名发热。不是难过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暖到让人神经全面松懈的柔软波流。
  池故说完,挂了电话。
  她跑过去,扑进他怀里。
  一向面皮薄的小姑娘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了,林听抱着他的脖子,所有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依恋又依赖。
  她问他:“你看到了吗?”
  池故说:“看到了。”
  她小孩子似的抱着他摇摇晃晃,追问道:“好看吗?”
  “好看,”他轻声笑,没有阻止她幼稚的举动,“我们听听——很棒。”
  林听双眼笑如月牙儿,抱他抱得更紧。
  一时得意忘形,很容易让人忽略一些事。
  林听还想说什么,身后女人狐疑的声音传过来:“听听?”
  林听一愣,松开手转身,江和良和容茜站在三米外,他们看向她身边的男人,愣了片刻,容茜皱起眉:“你是……池故?”
  她身边,江和良的脸色也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应该在凌晨更的,结果我写了一半睡着了(。
  这个算昨天的二更,今天0点前还有肥章
 
 
第74章 
  74
  气氛像一根绷紧欲断的琴弦。
  江深和江致在边上面面相觑。
  池故只顿了顿, 停顿在林听腰间的手顺势往上,把她肩上的背包拎过来, 而后泰然自若地叫人:“叔叔,阿姨。”
  “你们……你们怎么……”容茜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他。
  江和良沉声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当初林听要回宣城,夫妻俩叮嘱最紧的就是:不要去找池故。
  容茜当时说:“那样一个小混混, 跟着他能有什么未来?听听, 他配不上你,懂吗?”
  可林听觉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父母能这么笃定池故不会改变呢?为什么就觉得他一辈子会是个小混混呢?
  江和良却说:“你觉得他当时那个样子, 还能救回来吗?听听,你当时才十几岁, 对爱情没有什么概念,是, 池故他保护你,这点我们也很感谢他,但就因为这个, 你就觉得自己喜欢他了吗?除此之外, 你看看他平时都干些什么,打架、上课睡觉、去网吧……成绩还那么差,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不是个小混混是什么?”
  林听想说不是的。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们的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片面了,根本不考虑人会改变。池故才不是小混混, 他特别好。
  林听总觉得父母有事情在隐瞒自己。
  他们当年就对她说池故多么多么不好,说到现在,她没有一次是不为池故说话的。但是没用。
  说得多了,父母便会急眼。
  江和良的这个问题,池故没有立刻回答。
  林听回过神来,迎着两人不太好看的脸色,说:“他是我男朋友。”
  顿了顿,添上一句:“现任。”
  容茜闭了闭眼,按着太阳穴,显然气极了压着没发作:“你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们什么?”
  “记得。”林听说。
  “所以这就是你的‘记得’?”
  江和良和容茜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连这个时候,容茜也尽量让自己的口吻不要太重:“听听,你这是在骗爸爸妈妈啊。”
  林听看了一眼池故,他眸半垂,眼中情绪看不分明。
  她收回视线,并不辩驳“欺骗”这一点,轻声说:“爸,妈,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江和良则是把目光对准了池故。
  池故抬起眼。
  江和良收回视线,沉声开口:“听听,过来。”
  林听没动。
  江和良皱眉:“所以你现在拒绝跟爸妈沟通是吗?”
  林听抿唇不语。
  她甚至想问:过去了,是不是又想带我走?
  这时池故拍了拍她的背。
  他声音低低:“去吧。”
  林听抬头看他。
  “你也很久没见他们了,陪他们聊聊天也好,”池故解开手腕上的红绳,塞进她手里,离开时捏了捏她的指尖,“我先回酒店,记得来还给我。”
  戒指凉凉的触感抵在掌心。
  林听握紧手里的红绳,忐忑不安的心神忽然就定下来。
  她点点头:“嗯。”
  池故一顿,手掌托着她后脑勺揉了揉,对江和良和容茜道:“叔叔阿姨,失陪。”
  夫妻俩将他和女儿亲昵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眼中神色更复杂。
  林听目送他走远,才转头走向父母。
  -
  江和良夫妻带着江深江致住在另一家酒店。
  一路上夫妻俩没说一句话,林听落在他们后面,跟江深江致并排。
  江致凑过来用气音问她:“姐,怎么回事?”
  江深的问题就比较有实际意义:“需要我们帮忙么?”
  林听想了想,摇摇头,用手机给江致发消息,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下来龙去脉。
  江致看愣了:【这……居然还有这种往事?】
  “悄悄话说完了吗?”容茜站在房间门口,“阿深阿致,你们先回房间。”
  这意思就跟“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差不多意思。
  兄弟俩慢吞吞地进了房间。
  林听跟江和良和容茜进了隔壁房间。
  进屋后沉默片刻,夫妻俩或许在想怎么切入,林听也在等他们先开口。
  许久,她先出声了:“池故现在变了很多。”
  一个人的变化,从外表也是能看出来的,江和良不置可否,问她:“他现在在干什么?”
  “兽医,”林听说,“开了家宠物医院,叫零六。”
  江和良一时不语。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容茜问。
  “一开始。”
  容茜拧起眉头:“一开始是什么意思?”
  “刚到宣城,”林听坦然地迎着他们的视线,“刚到宣城,我就跟他见面了。”
  合租的事情她权衡了一下,还是没说。
  现在说出来无疑是拱火。
  “所以你想尽办法要去宣城,就为了找他?”容茜气笑了。
  林听说:“并不全是,但大部分是。”
  容茜深深呼吸,她坦诚的话反而让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默几秒,容茜道:“你就为了他,这样来骗爸妈?”
  “如果我不先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会放我回宣城吗?”
  “什么叫‘回’?”这个字眼明显刺激到了容茜,“你的家在临城!不是宣城!……听听,十六年啊,爸妈失去了你十六年,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们才把你接回家,这七年来爸爸妈妈恨不得替你摘星星捉月亮,只要你高兴,怎么都行!”
  女人说着眼眶泛起红意:“到最后在你心里,爸爸妈妈算什么?”
  林听也没想到这一个字的威力这么大,她说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一时哑然:“我……妈,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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