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知道后自然不愿放过这个可以结交大儒的机会,主动揽了过来做东。
霍宴嫌谢光唠叨但对她并无恶感,虽然不情愿还是被她拉了去,郑淳自己都想不通告个黑状怎么就能变成一顿言和酒,酒席过后谢光一离开,她就被霍宴拖到茅房又狠揍了一顿。
郑淳回去抱着郑冲大腿求她帮忙出头,郑冲总觉得这不像是无缘无故结的仇,逼问下郑淳说出了药粉的事,她没提卫章只说是外头随便看上的农家子,郑冲最是看不上她这些下流行径,又怕她再惹出大祸来,等她伤一养好就把她手里的铺子田地都收了回来,安排了人盯着她,不惹事每个月才给发银子用。
后来发生的事卫章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那次过后郑淳这个禽兽就在他眼前消失了,简直让人神清气爽。
这会卫章戴上了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和霍宴穿过市集,路上将郑淳和那日的事简略同她说了,当然没提恶魔姐姐和他自己一瞬心动的事。
说的时候他见霍宴露出了一个略有些残忍的切牙表情,不禁问道,“怎么?”
“当时打轻了。”霍宴道,“就该废了她。”她说着话,手抬起来拉了一下卫章脑后面具的系带,带子被她扯开,面具落在了霍宴手里,卫章不解道,“你不是送我了吗?干嘛拿我面具?”
霍宴微微偏头,视线落在卫章脸上,“按道理来说会被强抢的都是美人,我一直没能和你这张脸对上,再来看一眼。”
卫章气鼓鼓地从霍宴手里把面具抢了回来,嘴里还嘀咕,“肤浅。”
霍宴奇道,“我怎么就成了肤浅的人了?”
卫章这辈子都没把自己往美人这两个字上靠过,虽然从小到大说他生得好看的人不少,他的长相随了卫念居多,卫念那张脸要是不够招人,郑冲这般家业也不至于会娶一个过了嫁杏之龄好些年的老男人,但谁能把力能扛鼎、力顶千斤这些字眼往美人身上想,而显然这些字眼才是最独属于他卫章的特质。
卫章把面具戴回脸上,不理她,不过等回到住处,还是把那面具和上次那已经风干的面人一起,珍而又重地收了起来。
就算是礼尚往来,也是霍宴亲手送他的。
因为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针对他,卫章怕夜长梦多书又丢,把买回来的《九章算术》还去了养性阁,谢光不至于对养性阁内每本书都记得一清二楚,没发现有什么区别。
自打天转凉后,没了夏令时的长时间午憩,叶晗对课程的安排又重新密集起来,原先那些没有基础的男孩在小半年的开蒙后识的字也多了出来,同时他们用来练字的时间也变长了。
他们每次在明志堂一起练字过后会有许多写过的宣纸需要收拾,本来课后收拾清理这事是大家轮流来做,前阵子温宁主动请命担起了这个责任,课后都是他在收拾那些写过的宣纸。
好纸金贵,他们练字用的都是最便宜粗糙的那种,没有人会去关注温宁究竟是怎么处理了那些写过的纸。
八月初,书院小秋闱连考了几日,夫子们还在审阅,如经字科赋字科最后都得谢光逐一再阅卷,速度很慢,几天里也出不了结果来。
这些日子女学生们的课业会安排的比较松散,这天一早,她们陆续来到见悟堂,堂内位置都是固定不变,多数人桌案上都堆放着文房四宝、印章、书册之类,相熟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门外还有人在进来,突然有一个人大声咦啊了一声。
那人声音太大,旁边就有人扔了本书过去砸她,“尤思鸿你鬼叫什么呢?”
尤思鸿没理她,她手里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笺,早上一来就在她案头印章下面压着,如今这么拿起来一看,她脸上就起了十分难以形容的笑容来,真要形容,大概就是三分不敢置信加上七分荡漾。
旁边那人又砸她,“什么东西看你笑的那个淫︱荡样?”
尤思鸿还在一脸荡漾地看那纸笺,旁边那人忍不住过来抢了看,没一会,周围几人全都传阅了一遍,边传边还在嚷嚷,“你这逼货怎么就落上如此天降的艳福了,论长相你还不如我呢?”
“就是,顾允书都没收过,怎么倒是轮到你了?”
“你怎么知道顾允书没收到过,也许是人家不屑地往外说。”
“卫章,是那些男学生里一个吧?”
“这我知道啊,经常和唐瑜她弟同进同出那个,小美人一个,没想到居然这么胆大,就是眼瞎?”
霍宴不在见悟堂内,倒是晁远和顾允书全都听到了一耳朵这个名字。
晁远几步从讲堂另一边冲过来,一手缠住了手里举着纸笺那人的脖子,往那纸上看去,字是真不咋的,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得出来写了什么。
巫山帐中娇喘息,香闺绣阁共拂衣;
等闲云雨便偷期,莫待良缘逐水逝。
是一首十足的艳诗,整首诗都满是勾人偷情的意味,晁远的视线落在了艳诗下面的署名上面,用一种看坟头的眼神看向此刻在众人话语中越发得意起来的尤思鸿,“明年今日,我会为你上香的。”
除了顾允书,没人明白晁远的意思,晁远心道,霍大少看上的人,就算是她找乐子的猎物,能容你沾一根手指头?
顾允书坐在桌案后,听着她们越来越不着调的话,一抬眼正好看见霍宴走入讲堂,饶是她不是个八卦的人,也想知道霍宴会是个什么反应。
霍宴在见悟堂的桌案位置很靠后,不过她还没走到自己桌案前,就听到前头那些人吵吵嚷嚷,先是尤思鸿正在大言不惭的吹嘘自己,还说道,“都邀请到这份上了,不睡我还是个女人吗?”其他人时不时蹦出几个艳福之类的字眼,最关键是还冒出了卫章的名字。
霍宴转头就走了过去,原本挤在尤思鸿身边的人一见她就鹌鹑一样坐回了自己桌案前,那已经有些被捏皱的纸笺轻飘飘落在地上,就落在了霍宴脚前。
她不用太细看,只一眼扫过,都会发现这字迹十分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霍少,温宁一章下线
估计周日或者周一入V
第26章 试试
尤思鸿见了霍宴就想起自己被她马蹄撵在地上滚的日子,习惯性犯怵,但她生平第一次遇到男人给她写艳诗,还是难得一见的水灵小美人,这会实在太得意,在霍宴跟前都没能把那股得意荡漾劲彻底压下去。
霍宴将地上那张纸捡了起来,夹在指间,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你要睡哪个?”
尤思鸿摸不准霍宴是个什么意思,她和晁远一样总觉得按霍宴的脾性怎么的也是赏遍男人香的个中老手,但霍宴确实从不会讨论这种事,连说起都没有过,印象中就没见霍宴在其他人讨论起男人的时候表现出任何兴致来。
尤思鸿转念之间更加觉得霍宴历经千帆根本就瞧不上这些书院里的男学生,但她显然也不爱听这些事,于是到了嘴边的下流话全都咽了回去,陪笑道,“没有没有,没想睡哪个,我哪能在书院睡男人。”
尤思鸿低伏作小,只是刚才已经得意了半天,嘴上说着没想睡哪个脸上那带着点春意的笑却收不住,霍宴抬手砰得一声就把她卡着脖子重重砸在了旁边桌案上,尤思鸿脸上那点淫|思春意随着她煞白的脸色褪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了惧意,霍宴手用力一甩,尤思鸿后背砸着旁边的椅子又顺势落地,整个人骨头散了架一样痛得根本爬不起身来。
霍宴单手把尤思鸿揍翻了,那张纸仍在她另一手的指间,她举起那只夹着纸的手,话是对尤思鸿和旁边所有人说的,“再让我听到一个字,骑射场见。”
霍宴带着那张纸离开了见悟堂,好半天才有人道,“她这是公然揍了人又逃课?”
虽然霍宴走了,但也没人敢再提那首艳诗的事。尤思鸿哎哟哟开始叫痛,晁远上前在她脑门上扇了一巴掌,“知足吧,你刚才那句话保下了你的狗命。”
卫章吃完了早饭正要往明志堂去,他今天起晚了一些,没和唐玥一起走,这会一个人从食堂出来,冷不丁看见霍宴突然出现在他跟前。
卫章奇怪道,“你们不是应该已经在上晨课了吗?”
女学生们卯时便有晨课,比他们起身要早许多,不过最近书院大考刚结束,晨课暂时停了些日子,卫章不知道。
霍宴对他道,“跟我来。”
“可是我得去明志堂上课。”
“晚点再去,跟我来。”霍宴把卫章带去了养性阁,正是上课的时候,这会养性阁里没有其他人,霍宴走到里头在一张书案前铺下纸笔,对卫章道,“我说你写。”
卫章一头雾水地执起了笔,霍宴这会看起来气压很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眼角都含着乖张戾气,虽然气看着不是冲他来的,但整个人还是显得特别凶狠。
卫章自己磨了墨,等着听霍宴让他写什么,然后就听见霍宴说,“你写,等闲云雨便偷期。”
卫章啪一声把笔掉在了地上,他手忙脚乱捡起了笔,“你、你、你怎么让我写这种…”
艳诗两个字卫章没好意思说出口,他的耳朵又烧了死来,他一手拿着捡起来的笔,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抓着耳朵,眼神飘忽不敢看霍宴,嘴上道,“我不写。”
霍宴放低了一点声音,“听话。”
这两个字说出来,卫章的耳朵比刚才还红,他整个人晕陶陶的,等他意识到自己居然把霍宴念出来那四句艳诗都写了下来的时候,他感到十分唾弃自己。
他问霍宴,“你要我写这个干嘛?”
霍宴等他刚写下那张纸上的墨迹晾干就把那张纸收了起来,“回头再告诉你。”
明志堂里一早是温司兰在上课,卫章依然一头雾水地回去上课了,霍宴却带着两张纸找上了叶晗。
叶晗正不解霍宴怎么会来找他,霍宴就把那两张纸拍在了他面前,叶晗看了一眼就整个人愣住了,“卫章…怎么会?”
卫章的字迹十分容易辨认,叶晗对他的狗爬字也是记忆犹新,这字看着确是卫章所写,但叶晗又不太相信他是会写出这种艳诗来的人。
霍宴这会说话又带上了点嘲讽,“你仔细点看看就看不出区别吗?”
她拿出了其中一张纸,“这是我刚刚让卫章亲笔写下来的。”又指了另一张,“这是临摹着他的字迹写的,转角生硬,撇捺的地方尤其刻意。”
叶晗仔细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这张纸是何处得来?”
“有人临摹卫章的笔迹写了这首艳诗,一早被压在了见悟堂的桌案上,能临摹得如此相像,显然不会是什么刚开始习字的新手,我想叶夫子只要稍稍费心就能把人找出来。”
不等叶晗来得及说什么,霍宴就道,“一天时间,我等着看叶夫子和…温夫子的处理结果,若是一天下来的结果不如人意,就按我的方式来办。”
叶晗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霍宴牵着鼻子在走,他想驳斥她,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你什么方式?”
霍宴冷哼,“比如让写下这个的人再也没有手可以写字。”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我相信叶夫子会处理好这件事,毕竟,叶夫子也不想书院见血是不是?”
霍宴来了就走,把那两张纸留在了叶晗那里,叶晗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不得不承认确实如霍宴所说,那张临摹的笔迹有许多不自然的地方,乍眼一看发现不了,但却经不起细细推敲。
叶晗出身高门,他不屑于耍心机手段却不代表他看不懂,这临摹笔迹所写的艳诗表面上看是要毁了卫章的清誉,但那些女学生哪里会认得卫章的笔迹,署个名字就足够糊弄,此人算计至此专门模仿了笔迹显然是想等事情闹大后给自己看的,是想让他相信这是卫章亲笔所写,借他的手将卫章赶出书院。
书院所有那些男学生里,有这底子能临摹出如此相像笔迹的就没几个,再一想这些日子都是谁在收拾练字用过的纸,那个人到底是谁,呼之欲出。
明志堂一下课,叶晗就找温司兰说了这事,温宁是温司兰的人,终究要他来处理。
温司兰又惊又怒,直接把温宁叫到了房里,温宁说什么都不肯承认,温司兰整个人都觉得很疲惫,“我知道你原来呆的地方都是教什么的,我一直以为你出污泥不染,却原来不过是在我面前演的戏。”
“主子你相信我,这不是我写的。”温宁跪在温司兰脚边哭诉,心里又急又恨,他那日趁谢云瓷睡着后偷拿了谢云瓷的钥匙出去堵顾允书,却被卫章给撞见了,他怕卫章哪天把事情捅出来温司兰不再留他在身边,总想着赶走了卫章才能安心。
先前烧了卫章从养性阁拿的书没成事也就算了,今日这艳诗本该万无一失,这首诗拼凑而成就是为了从卫章写过的字里临摹,就算字迹上有细微差异也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发现,怎么就反而会引火烧了自己?
“你若不肯承认我也拿你没办法,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先前霍宴同你们叶夫子说,要等着看他和我的处理结果,不如她的意就要按她的意思来办。若只是任何其他人,叶夫子就能处理了,为什么就偏偏要提我?因为她已经知道是你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会插手管这件事,但你想清楚了,是你死不承认,落在她手里,还是由我来发落?”
温宁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一想到霍宴就止不住打了个哆嗦,转而抱住了温司兰的大腿,“不要,主子,不要把我交给她,我认,是我,是我写的。”
温司兰叹气,“为什么要针对卫章?”
温宁现在只指望着温司兰保他,若是落在霍宴手里,不见血根本就不可能翻篇,他把卫章撞破他勾引顾允书的事说了出来,温司兰闭眼捏了捏鼻梁,想起当初二姐将温宁转送给自己时就说过,这是旁人送给她暖床的美人,据说一手按摩功夫出神入化,二姐说可能对你头疼病有点用,就送你罢。
温宁原本就不是被养来当小侍的,所以他识得字,还会按摩。而这按摩,本来也是固宠爬床的手段,只是没想到温司兰这二姐听见他会按摩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享受,而是送给自己弟弟。
温宁在温司兰跟前素来乖巧,温司兰一直以为他之前被送给二姐暖床是身不由己,如今看来,才发现那其实才是他的本心。
温司兰觉得心寒,他受这偏头痛的老毛病困扰多年,确实有些依赖温宁的按摩,温宁在他跟前又素来贴心,温司兰寡居无子,待温宁到底与旁的小侍不同,让他在书院念书,还想着以后替他找个清白人家,却不想对方只当他是个爬上贵女床的踏板,“明天我就安排人遣你回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