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霍宴那组的人全都聚集在了十里坡,唐瑜和几个安阳县人士对城隍庙内地形也都十分了解,唐瑜道,“庙祝不会让她们在正殿埋伏,我想了想,基本上能藏人的就两个地方,后厢那些没窗的小鬼房,还有同隔壁府君祠之间的深弄,但还是小鬼房可能性更大,那地方又暗又小,我们不可能都进去,分散开来了更适合伏击。”
时候已经不早,一方守株待兔,一方有备而来,也不好说哪方占优势,倒真变成了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交锋。
卫章站在旁边看她们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结束这场演练,在她们往城隍庙去的时候,他也跟了上去,霍宴回头道,“老实在这呆着。”
“我去帮你。”
霍宴哼笑,“你这算是叛变?”前头唐瑜她们已经走了出去一段,霍宴落在最后,压低了点声音,“俘虏转头要帮敌方头领,是被锁房里日日欺负出来的感情?”
卫章的脸皮实在没厚到那地步,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还好霍宴良心发现放过了他,伸手在他头顶按了一下,“你去属于作弊,在这等我。”
霍宴没让卫章进城隍庙,卫章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只看见最后一个个人出来胳膊上的红绸不是没了就是全都成了破烂的碎布,包括霍宴和顾允书也是,一个都没留。
唐玥的红绸也被他亲姐姐给扯了下来,最后“活”着的人只剩下了卫章,太女血脉没活,徒留了一个太女正君,谢光都不知道该怎么判这场输赢,最后还是定了平局。
不过唐瑜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这方本来抽签抽出来的人整体武力值偏弱,顾允书和晁远最后对上霍宴二对一,三个人同归于尽了,否则怎么也不应该是个平局。
第二天上午课后,谢光单独问了顾允书觉得这样的真人情境演练如何,顾允书想了想道,“我感觉不是太有可行性。”
“怎么说?”
顾允书扔下了一句,“太挑对手。”
谢光没明白,顾允书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出招,总也得对方接招,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昨天一整天大家互相连面都碰不上,我们直接躺赢,山长觉得这能算演练吗?我想赢也不是这种赢法。”
“整个书院,我只认一个对手。”
谢光这回明白了,顾允书走之前谢光对她道,“对了,你去把那位对手叫来,我有点事找她。”
霍宴过来的时候,谢光没再提情境演练的事,她拿了一封信出来,“昨日驿站信差送来的。”
霍宴皱眉接过,“我的?”
谢光道,“京都送来的信。”
霍宴拆开了那信封上的火漆蜡,抽出了里面的信纸,果然是霍中廷的笔迹。
信中说当今圣上会于十二月初前往东川平野山冬狩,东川离平州不远,运河水路三日可达,让霍宴届时提前往东川去,代表霍家随侍御驾狩猎。
就算高门贵女,未授功名前也只是白身,少有面圣的机会,但狩猎时是个例外,虽然只能当个陪同狩猎的侍卫,但那是在皇帝跟前露脸的机会,是个足以让人抢破头的差事。
所以这事就更蹊跷了,霍中廷怎么可能让她来露这个脸,事出反常必有妖,反常至此,这怕是有刀子在里头掺着了。
谢光见霍宴看完信脸色阴沉,便问了一句,霍宴不防她,把信纸递了过去。
谢光扫过后道,“几日前与京都旧友通信,我也听说了。前阵子东川境内出现了麒兽踪迹,圣上在位二十七年,素来勤政,从未有过如此大张旗鼓的离京狩猎之举,倒是为了这瑞兽之兆破例了。”
谢光又道,“不过你明年春闱若能过了常科试,便要金殿选试,此番若能在圣上面前留下个名字,倒也不是坏事。”她想了想道,“届时我许你个假。”
“没说要去。”
谢光有些诧异,“可这是你母亲…”
霍宴打断了谢光,“可我现在,惜命。”
霍宴在谢光那里的时候,卫章正在养性阁,今日是教算字科的程楠程夫子在养性阁内巡查、整理藏书,她时常给上小课的男孩上算术课,卫章对她十分熟悉,上前问她,“程夫子,我想看前朝凤阙门政变那段历史,你知不知道应该找什么书看?”
程楠替他指了《旧成史》的位置,卫章循着去了,这书在最底下一层的架子上,卫章蹲下身找到书,就这么蹲着翻出来找到了开元年间的历史,凤阙门政变这样的大事件自然有不少笔墨详述。
史书上记载,当时开元帝的人马在稽商抓到了太女留下的血脉,带回去交给了开元帝,开元帝以此逼出了不少太女余党,斩草除根后倒是没杀了太女的血脉,只是彻底养废了她,后来太女那血脉成年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试图找开元帝复仇,只是没折腾出一点水花就被开元帝按了下去,丢了性命。
至于太女正君,早在稽商就和那些太女心腹一起,被开元帝派去的人马当场击杀。
卫章合上了那本书,嘀咕道,“我就知道…”
什么不臣之心,什么日日欺负,果然就是在唬我。
第33章 手把手
卫章从养性阁出来就往器物房去了,还没推门进去就听见今日里面箭头在磨石上打磨发出的刺耳声音似乎特别响。
卫章走进去的时候霍宴头也没抬,卫章在旁边看了会,觉得霍宴这会心情很差。
虽然霍宴的心情变化从脸上很难辨别,但卫章现在大概能察觉出来,昨天编故事唬他的时候心情就挺好的,怎么过了一天突然就一落千丈了?
刺耳的摩擦声不绝于耳,霍宴今天手下磨箭头时格外用力,卫章看了眼那个已经锋利到闪出了寒光的箭头,视线回到了霍宴脸上,她盯着箭头的眉梢眼角都是化不开的阴郁,身上往外散着的戾气如有实质,他在旁边又站了会,没忍住伸出了手。
那带着点凉意的手指尖落在她眼角的时候,霍宴的手握着箭头一滑,在磨石上发出了极长的一道金石摩擦声,她刚才一直低着头,这会才掀眉看向了卫章。
早好几个月之前,卫章就有好多次都想着能伸手抹了她眼角的戾气,只是从没敢真的这么做过,现在敢大概是因为开始有点有恃无恐,因为他已经发现霍宴就算真生气了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就像霍宴那天说的,惯的他。
没有了刺耳摩擦声的器物房内变得一片寂静,霍宴抬手把卫章的手指抓了下来,把那几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在掌心握了一下,“想戳瞎我?”
霍宴的手心很热,她松开手的时候,卫章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捏热了,他微微收拢了自己的手,“想…安慰你。”
霍宴发出了一声低笑,突然站起身道,“给你看样东西。”
卫章看到她从后面的架子上拿下来了一支箭,箭杆乌中发黑的颜色比书院里常用的箭颜色要更深,没有箭翎尾羽,而是拖着一根很长的麻绳,再看箭头,箭尖两侧是两根后掀的锋利倒刺。
卫章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那时候说想要试试能不能找到适合往水里射鱼的箭,这带着勾刺的箭就是用来猎鱼的箭。
卫章接过箭空手比划了一下,这倒生的勾刺可以卡住射中的鱼不至于顺水滑走,绳子一头留在身上,若是射中了鱼就可以直接将鱼拉起来,还能免了下水的麻烦。
卫章拿着那支箭前后翻看,惊讶极了。他那时说要试着磨能射鱼的箭头主要是为了找理由留在器物房,不过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虽然打猎一把好手却是个捉鱼废,所以才会一下子想了这么个理由,只是怎么都没想到霍宴真的会做出这么一支箭来。
前阵子书院大考过后免了晨课那段时间,霍宴照旧天不亮便早起,清早那段时间就在器物房磨箭头,削箭杆嵌箭做了这支猎鱼箭,有时候午后磨箭头的时候卫章也在,不过他不怎么注意她手里磨的箭头是什么模样,一直都没发现。
卫章问霍宴,“我哪天能拿去试试吗?”
“送你的。”
霍宴对于送男人礼物这件事两眼一抹黑,之前的面人面具只能算是顺路付了个钱,这第一次正儿八经送了样东西,却是送了一支箭,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眼下看卫章那亮闪闪仿佛透着光点的眼神,更是没意识送这礼物有哪里不对劲,觉得本就该如此。
卫章摸着箭杆正在问她,“这箭没有尾羽的吗?”
“你要用箭捕鱼,肯定是在岸边近距离射击,尾羽是为了保持空中飞行的稳定,这种情况下不需要。”霍宴拿了另一支书院骑射课常用的翎羽箭,给卫章看箭尾的尾羽,“书院用的大多是鹅羽和雁羽,无风时还好,风大的时候很容易飞斜,不怎么稳定,最好是用鹰羽、雕羽。”
卫章没想到还有这么许多讲究,问她道,“那箭头呢?我看见你台面上有各种形状的箭头。”
“最普通最常见的自然是这种箭头。”霍宴说着放下了书院里最常见的那种箭头呈扁平锐三角的翎羽箭,拿起了台面上另一个更为细长尖锐的三翼锥形箭头,“这是破甲箭头。”
霍宴在桌上排了五种箭头,“破甲锥、凿子锥、荞麦棱、柳叶锥、月牙铲。撇去报信用的鸣镝响箭不提,这是大梁武备中最常用的五种箭头。”
卫章近前低着头细看,又指了指还有一些其他形状的箭头,“那这些呢?”
霍宴道,“有些箭头只有记载并无实物传世,是我按书中描述试着磨出来的,你指的那个应该叫蛇矛锥。”
卫章仔细端详了一下,惊奇道,“还真像是蛇,弯弯曲曲的,这么奇怪的形状能用吗?”
“这箭,在拔出时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卫章想象了一下那蛇矛箭头拔出时会带出的血肉,啧啧着摇了下头,他看了这么些样式的箭头手痒痒,问霍宴,“我能磨吗?”
霍宴给了他一个半成品的三翼锥形箭头,他握住箭头占了霍宴的位置坐在台面后,一点点在磨石上摩擦起来。
这事看起来容易磨起来却一点也不容易,卫章还特别容易用力过猛,一坏就彻底坏了,救都救不回来。夏天前他说想试试打磨射鱼的箭头后霍宴给他磨过一次,弄坏了两个箭头被霍宴轰走后也就再没有试过,现在他觉得自己看多了又能来试一试了,结果还是不行。
霍宴站在他侧身后,抱臂倚着架子看他折腾,卫章回了两次头想求助,回第三次头仰着脑袋看她的时候她终于离开倚身的地方往前站了点,松开了抱在胸前的双臂,“你随意点,给你磨的箭头就准备好尸骨无存了。”
这话正着听反着听都不像是在宽慰人,卫章细声哼了一下,霍宴挑眉,“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卫章觉得他应该有骨气一点拒绝她,但在骨气和让霍宴手把手教他磨箭头之间,他不带犹豫地选了后者。
他回过头,因为坐着的姿势不得不仰头看着霍宴,眼睛里除了她的倒影再无其他,“可、可以吗?”
霍宴感觉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脏重重一跳后像是漏了一拍,觉得自己早晚得被他给逼疯。
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问她可不可以,这世上还有她能说出不可以的事来吗?
霍宴走到卫章身后,俯身握住了他的右手,教他手指用力的方式,“等大体形状出来后,细节的地方要配合着磨刀来用。”
卫章只看了一眼台面上堆放的各种尺寸的磨刀,他的注意力实在是集中不太起来,他的手背被细细包裹住,后背上似有若无不经意间时不时的碰触,她说话时落在发间的温热呼吸,每一个地方,都让他浑身颤栗。
卫章觉得他现在幸亏是坐着,不然他肯定腿软到站都站不住。
霍宴松开手站直了身,“你再试试。”
卫章试着拿起了磨刀,一手捏着箭头,另一手用刀头去磨棱脊旁边应该凹下去的位置,霍宴看了几眼,摇了下头,这次探身握住了他两只手。
这个姿势,让霍宴比刚才离他更近,就像是从背后俯身拥着他,下颌擦过发顶时,卫章缩了下脖子。
霍宴看见了他这个动作,这次教完他松开他的手时,霍宴没立刻收回手,而是用手背挡开了头发在他后脖子那里捏了一下。
卫章被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往后回了大半个身子,拿手捂上了自己的后颈。
霍宴刚才想起了京都有许多男人喜欢养的狸奴,有些皮毛类虎,她曾见人抓狸奴似乎就是提着脖颈里的软肉。
卫章的眼神在问她捏他脖子干嘛,霍宴心想,提一只小老虎,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收了一下台面上的东西,越过了这事,对卫章道,“不早了,该走了。”
两人出了器物房,卫章这才想起了他本来是想来就他在养性阁看到的内容质问霍宴编故事唬他这件事,结果见她情绪阴郁一被打岔,把这事都给忘了,“我刚才去看了《旧成史》。”
霍宴无动于衷,一点没有谎话被戳破的紧张,她好整以暇地反问卫章,“然后呢?”
卫章道,“你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是吗?”霍宴挑眉斜觑他,“我以为按我的思路,那应该是本‘兵书’。”
卫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霍宴的意思是在说他那日在书坊无意翻开看到后还假装说是兵书的香艳禁|书。
卫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你…”
“你说得对,那不是敌方头领想对那太女正君做的事…”霍宴停顿了一下,卫章不是头一回被她占嘴上便宜,猜到她下一刻肯定没正经话出来,伸手想去捂她嘴,霍宴微微往后仰了一下,“那是我想对我的俘虏做的事…”
卫章涨红了耳根一片,他就在霍宴身前,捂不住她的嘴,就着刚才的动作两手落下时顺手揪住了她的衣服,就听见霍宴接下去道,“房里关着,床上养着,研读‘兵书’,你说,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说真的,虽然嘴上骚话连篇,但是后面你们会发现狗头其实非常非常隐忍克制
第34章 堆果
霍宴那没正经的话说出来,卫章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一些让他面红耳赤的画面来,以至于手下力道没了分寸,他本来就揪着霍宴身侧的衣服,一没分寸就听到刺拉的布料撕扯声,卫章心道,不好,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