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六钧社第一个就是杜麒上场,三支箭稳稳当当挨在一起全都正中靶心,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响起了许多喊着杜老大的叫好声。
卫章手掌心里捏了把汗,紧跟着上场是晁远,好在晁远的射术不像她为人一样吊儿郎当,也是三支中了靶心。
卫章在旁边暗自计着数,六钧社接下来那人射中了两支,自己这边紧跟着上的是顾允书又是一个三连中,对方下一个只射中了一支,这下领先两支箭了,卫章觉得暂时能松口气了,毕竟后面霍宴还没射,按他对霍宴的了解肯定也是三连中的节奏。
两边都各上场了三个人,接下来又轮到眠山书院这边出人,射中了两支箭。
她们上去都是一人射一个靶,这也是正常比试的规矩,互不干扰,但是对面六钧社这次出来的一个穿红色冬衣的女人却没有瞄准一个新靶,而是拉弓瞄准了之前杭睿射过的靶,用她的箭擦着杭睿的箭射进靶子,挤掉了杭睿的一支箭,现在靶上变成了一支棕漆尾箭和一支黑漆尾箭。
围观人群只看得到红衣女人射术惊人,发出了惊呼叫好声。
杭睿怒道,“你懂不懂比试的规矩?你这是犯规。”
那红衣女人刚才就一直站在杜麒身边,顾允书射完后两人还凑在一起说了会话,她摊了摊手,“不是你们定的项目吗?最后哪一方留在靶心的箭多就是哪一方获胜,又没说不能挤掉其他人的箭,你们有这本事的话,你们也可以啊。”
那红衣女人面露得色,第二支箭射出去又挤掉了一支黑漆尾的箭,第三支差了一点,没能挤掉黑漆尾的箭,但也射中了靶心,这么一来眠山书院丢了两支箭,六钧社却中了三支,局势顿时反转。
眠山书院这边还有两人没上场,接下来要上场那人对霍宴道,“霍少,怎么办?她们明显专门这么练过,我要不要也试试,但我没练过…”
霍宴的视线扫过杜麒,她虽然控制得很好,但还是不能完全藏住眉宇间和那红衣女人一样的得逞之意,霍宴收回视线对她旁边的女学生道,“你只管正常射靶。”
但这女学生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只射中了一支箭,另外两支都没在靶心红色圆径内。
这样的心态影响显然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她们有意将射术最好的两人安排在了这个时候上场,六钧社接下来上场那人故技重施,又挤走了一支属于眠山书院的黑漆尾箭,并且三支箭全中了靶心。
卫章双手握紧了拳头,落后四支箭了,双方都只剩最后一个人了,就算霍宴三连中,对方全部脱靶,也追不上了。
不止卫章这么想,六钧社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她们的脸上已经提前露出了获胜的喜色,围观的人群中也有算着箭数的人道,“那书院来的人输定了吧,差了四支箭了。”
霍宴抓着弓朝着射箭位走过去,她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完全没有杭睿几人那样的义愤填膺,她经过杜麒身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对杜麒道,“我给过你堂堂正正比试的机会了。”
杜麒心中一凛,偏头去看她,正好对上霍宴没有温度的眼神,看到了她嘴角的一抹嘲弄,但她很快就擦身走过去了,不知道怎么的,杜麒原本胜券在握的心情中莫名夹杂进了一点心慌。
霍宴站定后抬手抽箭,拉满了弓弦,那个位置,正对着杜麒刚才射中三箭的靶子。
箭矢在破空声中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旋转着划出了一个弧度,从杜麒那箭头挨在一起插在靶上的三支箭中间强行入靶,随着箭头入靶的重击声,杜麒那三支箭全都砰砰落在了地上。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卫章率先跳着脚大喊了一声好,眠山书院的人紧跟着喝了彩,连原先都站六钧社的围观人群也因为这过于惊人的一幕此起彼伏发出惊呼,还有人叫起了好,杜麒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霍宴显然不介意让杜麒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一些,她射出了三支箭,把六钧社头三人射中靶心的所有箭震了个一干二净,全都变成了一支箭头没入靶心的黑漆尾箭。
要不是后来红衣女人和另一人射的箭散在不同靶子上,靶子上留下来的棕尾箭还能变得更少一些。
卫章一手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脸色激动得发红,谢云瓷偏头见他这副模样,好奇心又涌到了喉咙口,不过想到他接下来还要比试,怕影响他情绪,还是咽了下去没问。
除非六钧社最后上场那人有霍宴一样一箭震三箭的射术,否则这场比试的胜负已经显而易见,而她显然并没有,霍宴冲着杜麒远远抬了下手,“承让。”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杜麒始料不及,她和身边几人低声商量下一局的项目,一人道,“还和之前打算的那样让三郎和那边男学生比射海棠果吗?”
她说话时示意了一下她们旁边一个男人,那男人有二十七八的年纪,脸上有着日晒的痕迹,看着身手利索,此起卫章来怎么看都更像是一个能射箭的男人。
杜麒还没接话,就有一人从练箭场外跑过来,挤到她们之中气喘吁吁地对杜麒道,“杜老大,我放在小佛堂供台上的海棠果都没了,我刚准备去拿过来,见那果盆是空的。”
另一人皱眉道,“哪个傻子吃饱了撑的会去搜刮供果吃?”
杜麒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安静,“我本来也打算要改一下计划,我没在其他书院见过有这种射术的学生,那个男学生到底什么水平目前看来也不好说,这一局我们将本来在第三局备用的项目提上来。”
杜麒走上前,对霍宴道,“我们第二局的比试很简单,只需要双方各出一人…”
杜麒说话时身后有两人抬了一把弓上来,杜麒继续道,“用我六钧社这把镇社用的三石弓,射铁叶靶。”
晁远一听见就骂了句脏话,“你特么六钧社六钧白叫的?你怎么不叫十二钧社呢你?”
三石合十二钧,这把三石弓顾名思义,开合之力比寻常的弓要重一倍,常人根本无法拉开弓,更别说拿来射箭。
铁叶靶打入了土中固定,这铁叶靶用一片片芭蕉扇形的铁叶烙在一起,烙了整整五层,能在铁叶靶上留下些痕迹就算射力大的,能穿入一层的都是凤毛麟角,六钧社那边上场了一个刚才没出现过的女人,这女人身壮臂粗,晁远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想说大不了扔了这局,还有下一局,没想到居然听见霍宴发出了一声笑,“打瞌睡还有人巴巴地来送枕头。”
“看来这一局结束,我们就可以回书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的神力小可爱已等候多时
第42章 荆棘
杜麒以为眠山书院那边会是霍宴站出来应战,虽然她根本不觉得她们之中有人可以拉开这把三石弓,但既然对谁而言都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怎么也该是霍宴这个带头的人挺身而出。
然后她看见霍宴冲身后招了下手,那个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男孩跑了出来,他生着对于练箭场这样的地方来说过于纤细的身形和一张过于好看的脸,他走过霍宴身边跑到射箭位上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偏头冲杜麒做了一个他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开始比试的动作,眉眼间毫不见惧意,反倒是凝着一股迫不及待的战意。
杜麒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伙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杜麒身边一人道,“这是反正都拉不开弓,干脆推了一个男人出来,免得丢女人的脸。”
杜麒内心也这么想,但不知道怎么的,她从刚才霍宴擦身而过时涌起的心慌一直都没有平歇下来,哪怕再怎么告诉自己这一局一定稳赢,心头总是坠着一点不安。
第二局比试六钧社先手,那个体形壮硕的女人率先举起了三石弓,旁边两人在她脚跟前垫了几块板砖,她把弓的底部搁在板砖上借力,双手开弓拉箭,她咬紧了牙关,额际青筋暴涨,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胳膊上偾起的肌肉,看得人都替她觉得累,终于,她拉开三石弓,对准铁叶靶将那支三棱破甲箭射了出去。
射铁叶靶的关键在于射力,不讲究准头,只要上靶就行,这支箭射上铁叶靶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箭没有落下,而是插在了铁叶靶上,从侧面看箭头竟是穿透了铁叶靶的第一层。
六钧社的人连声喝好,围观的人群也再次发出了惊呼,卫章等那壮硕女人享受够了这些惊呼叫好声,走上前道,“到我了吧?”
说完他也没真等人回答,便抬手举起了那把三石弓。
卫章觉得跟前那些板砖碍事,用脚踢开了那几块板砖,一手抓着弓,一手拿起那支也在箭尾涂了黑色蜡漆的破甲箭,比起刚才那个壮硕女人拉弓时的状态,他的样子实在有点过于举重若轻。
杜麒旁边已经有人在嘀咕,“不太对劲啊,那弓本身就挺沉的,他这么单手拿着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卫章根本没去管她们怎么想,他就像平时正常射箭那样慢慢拉满了弓弦,这把弓所需的开合之力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多花些力气,远还没有到他的极限,他眯了下眼,对准铁叶靶射出了手里的箭。
杜麒从看见卫章拉弓开始就一直盯着他,面色一分分变得凝重,他松开手箭矢飞射出去那一瞬间,杜麒仿佛在眼前看见了寒光出鞘的画面,心情一下子像是落入了冰窖。
每一个围观的人都能感觉到那支箭飞出去撞上铁叶靶的感觉势如千钧,带着让人心生恐惧的力量,插入铁叶靶发出了振聋发聩的重击声。
还没有看到铁叶靶上的结果,杜麒的脸色就已经难看至极,候在铁叶靶旁边一人凑上去看了眼,咽了口口水,声音都打着哆嗦,“穿、穿透靶子了。”
那壮硕女人喝问道,“什么意思?”
“五,五层,全穿透了。”
别说六钧社的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就算是眠山书院这边除了霍宴也都是一个个张开嘴惊讶得像个傻子,谢云瓷知道卫章力气大但也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人群安静了好一会才开始从不敢置信的窃窃私语变成更大声的讨论。
卫章学着刚才霍宴的动作,微微抬起了下巴对着杜麒道,“承让。”
霍宴看见他的动作,发出了一声低笑,卫章跑到她跟前翘首期待明显在等表扬的样子,霍宴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我看到了,大杀四方,特别厉害。”
碾压式的两局胜利让这次比试的结果尘埃落定,六钧社之前叫了这么多的围观人群,眼下却要自己承受败局被传扬出去的后果。
杜麒的脸色已经快挂不住了,不过还是强忍着上前恭喜了霍宴几人,嘴上说着心服口服之类的客套话,让她们安心再住一晚明早她会安排好马车送她们去渡口。
这会已经过了午时,立刻收拾出发去渡口天黑前也来不及赶回书院,霍宴应了下来,准备明早再出发。
若水县前几天也下了场大雪,这两天太阳一出来,屋顶上的雪已经化去了大半,长廊的脊角处一直滴滴答答朝下流淌着融化的雪水,夜色降临后周围安静下来那一滴一滴雪水落地的声响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卫章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只等再睡一晚明天一早就出发回书院了。
不过他这会有点坐不住,得了空脑海中就想起白天看霍宴射箭力挽狂澜反败为胜时心热腿软的感觉,他走出房间一直往外走,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只有长廊上还挂着两三盏灯笼透出昏黄的光线。
卫章踏上长廊,拐过转角一抬眼看见在其中一盏灯下面的长廊边上坐着一个人。
卫章在霍宴的视线注视下走到她身边,“你怎么在这里?”
“猜你会出来找我。”
卫章又往前走了一点,他低着头,在地上蹭了蹭鞋尖,“所以你是在等我吗?”
霍宴把他拉到了腿上坐着,侧脸下颌碰到他的耳朵和鬓角,卫章觉得有些痒,伸手摸了摸,小声道,“我是想来找你,我想要…奖励。”
霍宴被他这小声勾得心都快化了,胸口涌起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热意,她抬起手用拇指的指腹擦过他的嘴唇,随着卫章张嘴说话,他嘴唇张合摩擦着她的指腹,霍宴的注意力全在那上面,过了会才反应过来卫章在说,“我想要听故事。”
霍宴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可思议地挑了下眉梢,“你要我给你讲故事听?”
卫章点头,那天那个梦里有着仙山花海和迷人心的恶魔,让他回忆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那些神怪妖仙的故事,他记得自己那时特别爱听故事,那个总在茶肆讲各种话本故事的老妇不再去茶肆后他就一直没地方听。
他那时字还认不全,自己不会看,卫念又没空给他讲,他有次跟着两个年纪大些的男孩玩,听见他们说到嫁人、妻主这样的字眼,他那时只知道男孩长大了都要嫁人,嫁的那人就叫妻主,他不懂男人和妻主之间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关系,还问那两个男孩,妻主会给讲故事听吗?
那两个男孩敷衍他,说会,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卫章想听故事又听不到的那些日子里,他都一直以为以后嫁了人,妻主是会给他讲故事听的。
直到再长大一些,他可以自己看书,不再需要旁人给他讲故事听了,也知道了那两个男孩就是在逗他。
那就像是他幼年时的一点遗憾,其实并不多深刻,只是偶然会想起,要不因为那天做的那个梦,他也未必会想起来。
霍宴在外面的样子和两人独处时的反差总是让他心里痒痒,白天看她射箭时卫章就情绪激荡,完全压不下自己喜欢她喜欢得快要发狂的心情。
偏霍宴总是嘴上打压他,其实细想想又什么都纵着他,毫无底线地纵着他,让他忍不住就想更得寸进尺一点。
他点完头就听见霍宴嗤了一声,“这么大个人了,有点符合你年纪的追求不好吗?你怎么不说要我讲故事哄你睡觉呢?”
卫章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过来坐在她腿上靠在她肩窝处,一副已经准备好听故事的模样。
霍宴把脸凑近他的脖子深吸了口气,“你这个麻烦精。”
霍宴哪里会讲什么故事,不过她低眉看着卫章,倒是随口就来,“从前,有一只叫章章的老虎精…”
“你这是胡编乱造。”
霍宴斥道,“别吵,听就好好听。”
霍宴完全就在信口胡诌,老虎精一会还在山上作威作福,一会就变成人去找恩人报恩了,报着报着就把自己报恩人床上去了。
霍宴还说那恩人姓霍,卫章心说是叫霍宴吧。
黑暗中昏黄的光线并不足以在他合上眼时带来和黑夜不一样的感觉,卫章靠在霍宴身上,一只手揪着她的衣服,隐隐感觉到一阵睡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