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晗叹了声,“这次你看人怕是不准了,我之前就觉得她待卫章不同,没想到竟到了这地步。”
卫章很奇怪都傍晚了叶夫子怎么会突然找他,他过去来到叶晗跟前喊了声叶夫子,叶晗招手问他,“你想去京都吗?”
卫章一惊,心说他的心思都已经明显到连夫子都能看出来了吗?
叶晗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笑道,“霍宴下午来找我了。”
小院那些男孩子里,叶晗一直都挺喜欢卫章,聪明但从来不会把聪明用在歪出,纯粹又干净,何况谢云瓷被兽夹夹伤脚筋那段时候,整天说卫章可以把他连轮椅带人一起搬。
叶晗对卫章道,“破天荒头一次能听到霍宴开口求人…你可以开始收拾行李了,等到了京都,你就跟着我和云瓷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换地图过渡章
第52章 青枣
二月初,谢光带着二十多个女学生,加上叶晗、谢云瓷和卫章三人,启程从横塘渡坐客船前往京都。
往年人不多的时候都是搭乘去往京都的客船,今年人多,谢光直接问沿河船行连船带人一起租用了一艘客船,专程送她们。
这艘客船比先前卫章和霍宴去平州府坐的客船稍小一些,也有两层船舱,两人一间舱房,卫章和谢云瓷一起住在第二层最靠边上一间,旁边就是谢光和叶晗的舱房。
入春后的天气已经明显回暖,过几天就是惊蛰,客船行过运河沿岸已经能看见抽条的杨柳,和泥地里随处可见的嫩草野花。
客船上的炉灶虽然难免简陋,但一日三餐的热汤饭不曾断过,两天后,客船抵达汴西,停靠在渡口需要上岸补给饮水和米粮蔬肉。
谢光在甲板上对那些女学生们道,“我们会在这里停两个时辰,你们可以上岸去走走,活动一下腿脚,不过别走远了。”
霍宴没有要下船的意思,卫章和谢云瓷一起去离渡口不远的街市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搬了几箩筐青枣,上了船洗净后拿到甲板上给大家分食,“这青枣很甜。”
谢光拿了一颗在手里端详,“这时节,确实正是汴西特产的青枣成熟的季节。”
谢云瓷站在她身边,递过来一个一手高的小陶罐,“阿娘,我在街市发现了这个。”
谢光问他,“是什么?”
“首乌和芝麻磨的粉,据说每天和水搅成糊糊吃一碗可以补气生发。”谢云瓷特别真心实意道,“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
谢光默然了片刻,接过那陶罐抱在手里,“我儿有心了,我会记得吃。”
卫章提着一小筐青枣走到了霍宴跟前,霍宴看了他一眼,“不吃。”
卫章拿了一颗递给她,“水分很足还很甜,尝尝?”
霍宴抬手接过来的时候食指的指甲不轻不重地在他掌心刮了一下,又痒又麻,甲板上都是人,谢光就在旁边,卫章心头猛地重跳差点腿一软,抬眼见她神色如常,心里嘀咕了一句假正经。
霍宴几口吃完那颗青枣,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抬步往船舱里走,卫章琢磨着她的那个眼神,过了会也进了船舱,找到霍宴住的那间舱房敲了敲。
舱门打开,卫章被霍宴拉进去压在了船舱壁上,卫章不得不承认他走过来的时候内心就在期待这种姿势,这会霍宴偏头靠过来,他一颗心又不争气地鼓噪起来。
霍宴多数亲吻他的时候都很有耐心,今天却有些急切暴躁,在他口中肆意入侵,用力吮吸着他的舌头,好半天才放过了他,卫章喘息的时候,霍宴舔过他的耳根含着他的耳垂轻咬,语气听着像在冷哼,“和多少人说了很甜?嗯?”
卫章觉得稀里糊涂,“我就在甲板上和大家说了一声青枣很甜。”
“除了我,不许对其他人说这两个字。”
卫章问她为什么,霍宴回到他唇上探进去挑逗着他的舌尖来回交缠,退开时意有所指道,“很甜。”
霍宴摸了摸他的脸,“你就是一颗最水灵最甜的青枣,还敢和人说青枣很甜?”
卫章嘀咕了一声,“除了你谁会有这种不正经的联想。”
霍宴斜了他一眼,又抱着温存了会,走过去从包袱里掏了一个红封给他。
“你不是给过我压岁红封了吗?这是什么?”卫章奇怪地打开这个红封,发现里面居然是好几张银票。
“按这个速度,过两天就会到京都了,这段时日我可能没法经常来看你,你可以和谢云瓷一起出去玩,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别委屈了自己。”
顿了顿,霍宴又道,“叶家家风清正,但这京都城里多得是仗势欺人的货色,记得把你的老虎爪子磨利了,别被人欺负了去。”
两天后,客船停靠在了京都最大的渡口边,因着走水路的关系,她们没有经过京都入城处那条极为宽阔气派五凤大街,但沿岸能看到高耸的牌楼林立,鳞次栉比的屋阁井然有序,街市上店招飘扬,人潮熙攘,仍然让许多第一次来京都的人体会到了这座城的繁华。
上了岸,客船自原路折返,谢光便带着一行女学生们前往弄墨台。
卫章则跟着叶晗和谢云瓷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一角的挂饰上有一个“叶”字标识。
这会正是晌午时分,天晴气爽,路上途径东门桥下的午市,行人如织,马车几乎无法通行。
莫说卫章头回来京都看什么都好奇,谢云瓷自小生活在书院,上一回来这里的记忆也已经十分久远,两个小乡巴佬对着这样的景象一人哇了一声。
马车最后停在了城东一座高门大宅前,这一带住的多都是大官富户,宅院幽深,卫章难免有些拘束,跟着叶晗拜会了叶家长辈,还得了两颗小银果子的见面礼。
叶晗介绍起卫章时都说是他的学生,好不容易终于见完人,便有小侍拿过了他们的包袱将人送到已经收拾干净的小院。
这小院是叶晗出嫁前的住处,一直都还给他留着,平时只有扫洒的粗侍过一阵来清扫一下,叶晗这一回来,这小院里便被多派了些下人过来。
小院里有自己的小厨房,除了初一十五,叶家人都是在自己院内解决三餐,卫章就住在谢云瓷隔壁,他在到安阳县前跟着卫念到处颠沛惯了,向来不挑床,舟车劳顿本也已经困乏,这里又是高床软枕的,晚上倒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送了好几身男孩的衣物过来,叶晗昨日在马车里见京都城里男孩时兴的穿着打扮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他考虑的多,怕他们如今的打扮出去惹了不好听的眼神话语,昨天就安排了人去采买成衣,这一早便送了来。
这几身衣服有儒裙也有衫袍裤装,卫章穿了件和书生服颜色差不多的锦袍,这锦袍的衣襟袖口都镶了红色的边,腰带也是红色,穿上后和他的红发带交相辉印,更是衬得人面如玉,眉眼间朝气勃发。
谢云瓷仍是一贯的清雅色打扮,在小院里用完早饭,便有下人来通传,说是二小姐来了。
叶府如今鼎力门庭的是叶晗的嫡亲长姐,这位二小姐便是叶晗姐姐的女儿叶雨陶,她在崇文书院念书,今年也要下场考常科试。
弄墨台近来应考气氛浓厚,还时不时会有学生之间的各种切磋交流,就算是许多京都人士,也会选择住到弄墨台去,叶雨陶所在的崇文书院本就在弄墨台,她今日是听说小舅舅和表弟回来了,才特地回了趟家。
叶雨陶还记得谢云瓷幼年时住在京都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模样,软乎乎白嫩嫩的小肉团子,偏还总做出一副老成相,她没有嫡亲的弟弟,庶弟关系平淡,倒是对这个小表弟天然有几分亲近。
叶雨陶一进小院便见到两个气质迥然的漂亮少年,一个沉静清冷,一个意气张扬,有如一水一火,哪怕自认也算见过京都不少美人,叶雨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气质很难得,她踏进来时就感到眼前骤然一亮。
叶雨陶很快认出来那个气质沉静的就是她的小表弟谢云瓷,见面寒暄过后,又同叶晗说了会话,叶晗便让她带着谢云瓷和卫章出去逛一逛。
叶雨陶带着他们去了几条京都公子哥儿喜欢去的街市,这里林立着许多胭脂水粉衣物首饰铺子,也有许多消遣玩意,像是棋具和九连环一类的益智玩具,快中午时,叶雨陶带他们来到东门桥不远处一座门庭雅致的酒楼。
“这百味楼的菜精致但量少,不太能吃饱,不过许多男子喜欢来,我带你们去试试。”
叶雨陶正要带他们进门,突然有人喊她,“叶二。”
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从不远处走近过来,“你怎么没去弄墨台?我正打算赶去。”
叶雨陶奇道,“出什么事了?”
那女人道,“昨天新来了一家书院的学生住进了弄墨台。”
“这不挺正常,最近每天都有各地书院的学生过来。”
那女人道,“这是一家董派书院,而且是董派书院之中名声最大那家,眠山书院。”
叶雨陶心说她当然知道,她小舅舅可不就是昨日到的。
那女人继续道,“董派书院素来自诩六科具精,昨天傍晚也不知道谁起的头,不少人说要讨教董派书院的六科具精到底是怎么个精通法。”
叶雨陶道,“其他书院虽然专攻经赋二科为主,但总也有精于其他科的人,这是下战书了?”
“差不多吧,反正这个点我估计是已经在开战了,我本来打算过两天再住到弄墨台去,今天早上一听说这不就准备赶去了。”
叶雨陶也心痒痒想去观摩,但随即想到她还要照顾两个男孩,视线往谢云瓷和卫章身上落去。她那同窗这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见她身后两个少年,冲叶雨陶做了个你艳福不浅的表情,叶雨陶连连摆手,“这是我表弟和他好友。”
谢云瓷这时喊了声二表姐问道,“我们可以去弄墨台吗?”
叶雨陶道,“当然可以,你们也感兴趣?那正好,我们这就过去。”
几人赶到弄墨台其中一条此时围聚了最多人的街上,叶雨陶抓了个熟人问,“现在什么情况了?”
“在比算字科,互相出题对方回答,现在是弘文书院的宋之冉出了一道四元术的题,那边还没答出来,我反正是连题目都没看懂。”
卫章已经看见了眠山书院一众好几人,她们都在前面一座楼阁大门前的台阶上,弄墨台这里这种比试司空见惯,比的多了,都已经有了专门的大幅竖版,此时挂着的纸上写了一道算题。
台阶前聚满了人,二楼和旁边其他楼阁的楼上也都站满了人,眠山书院专攻算字科的学生里头课业最好的就属徐煜,但这道四元术题本就难,她又过于紧张脑中一片空白。
徐煜紧张到额际冒汗,旁边已经有人开始喊,“行不行啊?这就是所谓的六科具精?”
霍宴站在台阶高处,从上往下能将下面的人群一览无遗,这会一抬眼就看见了人群后方的卫章。
霍宴太了解他,这种跃跃欲试眼神发亮的样子,显然是有了思路把题解出来了。
霍宴的视线扫过斜对角那座楼二楼窗口时不时露出脸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妇,太学府有一正二副三个府监,下面还有许多学监、学正、文修等等,这老妇正是那两个副府监之一,人称算痴的赵永清。
卫章也在看霍宴,这会视线对上,他见霍宴冲他偏了下头,那眼神像是鼓励他站出来的样子。
卫章愣了愣,又看了眼霍宴确认自己没看错,于是他挤开人群,一步步走上台阶,也不管下面如何议论纷纷,抬手拿起了竖版旁边的笔,饱了墨,在空白处一步步演段。
这题太复杂,卫章算了不少时候,那出题的女学生宋之冉在旁边看着,越看越惊,等他消元完成,便知这题已被他解出,不禁脱口而出,“我们在比试,你来凑什么热闹?你又是什么人?”
卫章放下笔,微微抬了点下巴,谢云瓷在后面看着总觉得他这会的表情有点眼熟,再一想,这散漫中带着点目中无人的样,可不就是学了霍宴。
卫章便用着这种表情,缓缓道,“眠山书院,卫章。”
第53章 鸭屁股
如果霍宴不在这里,卫章胆子再肥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跑出来答这道算题。
但是现在霍宴就在旁边,她看着自己的神情一如既往地纵容,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鼓励意味,卫章就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卫章刚才听见了叶雨陶问旁人的话,知道比试规矩是要互相出题让对方答,于是他对宋之冉道,“现在换我们出题了。”
这种比试在弄墨台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学生们之间的切磋谢光不好掺和,但她也在旁边楼阁上和几个其他书院的山长、夫子一起围观。卫章自报家门后就有人去向谢光求证,这会回来说已经去问过了眠山书院的山长谢光谢大儒,眠山书院确实收男学生。
虽然男学生不能参加科考,但这不过是比试切磋,确实也没什么理由阻止他作为眠山书院的学生站出来比试。
京都早年间的男子学堂现在已经发展成了一个男子书院,就在离崇文书院不远的地方,弄墨台还有他们的文斋、诗社,这里的女学生对于男子同样舞文弄墨并不惊讶,但那都是诗词歌赋为主,偶有见识深湛擅于作文章论经的,精于算字科的着实是少见到根本就没有。
卫章并不知道这些,他这会只想着要出算题,刚才解那道题主要在画演段图,要写的字不算太多,这会出题不免要写不少字,卫章想起来自己的狗爬字,觉得太掉气势,干脆没上手写,他问宋之冉,“你会玩五木戏吗?”
宋之冉道,“自然,但这和算题有什么关系?”
五木掷子是五枚两头尖锐中间扁平的木质掷具,两面扁平处一面涂黑,一面涂白,其中三枚掷子只有黑白的颜色,另外两枚除了涂有黑白色,上面还有图案,黑色一面上是牛,白色一面上是鸡。
五木抛掷出去,朝上一面摊落在桌上,五种纯色面或是带图案面的组合一共可以排出十二种,被称为十二采,其中又以五枚掷子均是全黑一面朝上为最贵,采名称为“卢”。
卫章便问,“五木十二采,每一种出现的几率是多少?”
算字科之中如四元术、垛积术、招差术等是公认的难度巅峰,但凡有人想以算题比试,题目大多与之相关,卫章问的这种几率问题是他自己琢磨的,各类算术书中都未有提及,他冷不丁神来一笔,宋之冉直接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