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仲正阴阴测测声音想起,他倒是不知道,他这个官家是个爱脑补的。他不过是回内院略沉闷了些,便被他引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除了顾姑娘?谁还能扰动爷的思绪?”
何四一脸不解,若不是得了顾姑娘黑脸,他们爷回家到现在,连半本折子也没看进去?
傅仲正懒得和他解释,起身往内见行去,刚迈过顾知薇手写的心经,想起那日少女附身写字,窈窕模样惹人疼爱,转身吩咐何四,
“把太白楼的契书找出来,明天给我。”
何四登时喜笑颜开,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得意,“我就说吧,爷是得了顾姑娘黑脸。这不,都要送东西讨她喜欢了。”
傅仲正闻言顿了下,他不过是见顾知薇在清华堂里失了魂魄般,怜惜她便想着补偿。毕竟是他未来妻子,总不能委屈了她不是。
这便是讨人喜欢?
傅仲正嗤笑一声,何四他想的太多!
一晃便过了三月三,知道三月中,顾母身子才略微康健了些,可以下床走动了。顾苏鄂因她生病,特意上本乞了休假,每日也不去别的,只在清华堂守着顾母。
顾母自打苏醒后便懒得见他,她仍是恼恨自己心软。她如今才知道这人最是无赖的,倒不似年轻那会儿,吵架后谁也不理谁,他整整一两个月不去后院,她便是夜夜垂泪也不去想他。
可年纪越发大了,顾苏鄂这斯倒是越发脸皮厚了,你若是不理会他,他便眼巴巴的在门口蹲着,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也不顾及。她去哪里,他便跟去哪里。
日子久了,顾母到底有几分心软。当初因宋姨娘进府,她和顾苏鄂起了几分嫌隙,可若论是之前,他们也算是夫妻恩爱的典范。
她素来自得自己目光,在一众清寒书生中挑中他为夫婿。顾苏鄂也不负期望,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后来更是春风得意,官途顺遂直达文渊阁大学士。
宋姨娘当初进府,她也是掏心掏肺为这个表妹打算,便是嫁不得官宦人家,小门小户或者清俊书生也是有的。可谁知她好心倒是养出个东郭先生,反咬她一口。
崔妈妈是她多年奶嬷嬷,如何看不出宋姨娘早就不是完璧之身。多次和顾母提起,要小心这人。顾母又有几分傲气,她名门望族之后,姐姐是当朝皇后,祖父父亲掌管天下半个清流世家,还惧怕一个乡野女子不成?
可便是这么个乡野丫头,狠狠打了她的脸。
刚想到此,顾母升起的两三分暖意便散了,见早膳是红枣山药粥,拿调羹舀了一勺在口,朝崔妈妈问道,
“老爷又在外间?”
崔妈妈闻言有些迟疑,顾母察觉到她的犹豫,眸色更是冷了几分,“难不成去了西院?”
崔妈妈随即摇头,而后才回道,“老爷本来是要在外间用膳的,只西院里传话出来,说是二姑娘染了病,让老爷过去呢。”
“染了病!”
顾母眉尾满是不屑,知道这是西院里的诡计,朝崔妈妈道,“你也去吃饭,等下咱们去薇姐儿哪里走一走,她是我的心肝肉,这阵子定是劳累了!”
提起顾知薇,崔妈妈满是喜意,夹了个茄鳖子在顾母碗里,笑吟吟道,“太太您尝尝这个,虽是荤的,可是用鸡汤煨出来的,吃不出荤腥味道。”
顾母许久不吃荤食,这几日因胡太医嘱咐虽多吃了几口,可不小心便积食恶心。听崔妈妈这话才皱着眉头入口,随即含笑点头,朝崔妈妈道,“这茄鳖子味道到好,虽是荤腥东西倒是清淡,给薇姐儿还有至善媳妇留一盘,她们也爱吃。”
崔妈妈笑着应下,继续和顾母说话,“厨房里还有呢,太太只管放心便是。如今不说大奶奶不似往日畏手畏脚的,行事越发大方。
咱们薇姐儿如今更是不同了,去年行事做派还有孩子气,今年倒是个大人了。若是娘娘瞧见,也是要喜欢的!”
听崔妈妈说起娘娘,顾母压着的石头总算松了些许,和崔妈妈说起掏心窝子的话,“等过阵子薇姐儿找到合适的人家,我便是立即死了也安心!”
“呸呸呸!太太好端端说什么晦气的话!”
崔妈妈连啐几口,忙转移话题,和顾母道,
“前阵子听说太白楼新上了金银箔片,用来给菩萨裹身最好。太太若是家里闷的慌,不如和姑娘去逛逛,听薇姐儿说,太太那日病着,她许给菩萨说要重渡金身呢!”
“她是个孝顺的。”
想起薇姐儿,顾母只觉得胸口疼痛也轻快几分,和崔妈妈道,“哪里用我们去买,和他们掌柜的商量了,请到咱们府里面打制便是。”
放下瓷碗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儿,“薇姐儿及笄过后,早年那些首饰也带不得了。你去把我这里的花样子拿出来,再找些金银珠宝出来,等太白楼的人来了,给薇姐儿打些首饰带。”
崔妈妈忙去准备不提,她办事儿也利落,只等到过了一个时辰,便和顾母来说,“前院儿小茗去了太白楼,他回来说,太白楼的掌柜记得咱们大爷买过首饰,说是大爷给姑娘买的牡丹花簪便是镇店之宝。
若是太太小姐们不嫌弃,他店里进来新出了好些花色,都是市面上没有的,不如一起带给太太小姐们瞧瞧。”
顾母正在看书,闻言倒是笑道,“可见这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知道咱们家姑娘大了要打首饰,连压箱子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当下也不为难他,只和崔妈妈道,“若是小茗闲着,不如就让那掌柜午后便过来,你去把薇姐儿和至善媳妇找来,人多也热闹。”
崔妈妈自是应下,旋风似的去请了顾知薇和顾大嫂,母女三人倒也和乐,顾大嫂和顾知薇理账本,顾母手里拿着针线慢慢做着活计。
等午后用了饭,便见崔妈妈过来,朝顾母恭敬道,
“太太,大奶奶,姑娘,太白楼的掌柜来了。”
“做首饰的那个太白楼?”
顾大嫂闻言倒是英媒微竖,和顾母道,“母亲,这名字听着倒像是酒楼,若是我爹听见,定是要海饮几杯的!”
“罗将军自然英勇不凡,便是多饮几杯也不算什么。”
顾知薇放下手中账本,徐妈妈即刻上前揉捏她颈背,劝道,“这都理了七八日了,大奶奶和姑娘好歹姑息些身子,好歹歇一歇。”
“最迟明日便理总账来了,妈妈放心。”
顾知薇朝徐妈妈笑道,“快请了掌柜进来,咱们也见识见识酒楼出产的首饰!”
崔妈妈闻言倒是有两三分迟疑,顿了顿,朝顾母道,“是住在咱们家的镇北王,带着太白楼掌柜来的,说是有事儿要和太太说。”
“镇北王?”
顾母闻言看了眼顾知薇,见她也面露错愕,问道,“若有事他不找老爷,来后院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mua~傅鹅子是个讨女孩子欢心的渣渣,一不如意就送店铺!!!
第27章
清华堂里笑语嫣嫣, 傅仲正立于廊下, 身后站着瑟瑟发抖的太白楼大掌柜。
大掌柜姓常单字一个群, 他是常家亲信,早年跟随常老太爷起家,后他们常大爷把太白楼赌输给傅仲正, 这才跟着傅仲正直到现在。
跟了新主子,自然也要把一片心往新主子这里来。要常群说, 傅仲正这样的人物, 也就在民间名声略凶神恶煞了些, 不过名声这档子事儿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个事儿。毕竟哪家的爷儿们没几个脾气不是,若是真任由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那便不是英雄是怂蛋了。
傅仲正是怂蛋嘛?当然不是。可看着崔妈妈打了帘子出来,朝傅仲正拱身道,
“我们太太说,屋子里倒底是女眷, 不方便让您进去。若是有什么事儿和我们老爷说, 只管去前头缀锦楼, 若不在那里, 去西院也能寻到人的。”
傅仲正恼也不恼,只盯着翠碧纱窗, 绿茵茵的倒是跟春天的嫩草似的, 惹人喜欢。纱窗后,顾知薇忙拿扇子挡脸,她听见崔妈妈的话, 好奇那人来做甚么,刚走到纱窗后便被那人逮个正着。
傅仲正两辈子也不曾见过少女这般娇憨模样,食指微动,眸光隔着碧纱窗落在少女发间。她模样本就生的极好,黛眉红唇杏眸水汪汪,看人一眼便把人骨头酥了去。
傅仲正本就对她有意,又度量着顾府应该是不反对的。只等探明白皇叔口风便上门提亲。可不论是恭王去试探,还是傅仲正亲自在陛下面前提了,总是没有个准信儿下来。
眼瞅着四月陛下便要春狩,五月是娘娘千秋生日,过了六七月便是八月十五,等到九月,那鞑子又要犯边,傅仲正自己便要往北地去了。
怎么也该早些定下来才是。傅仲正盯着少女发间的牡丹花簪,倒是半点儿也没了主意。若照他心底所想,不过是到顾知薇面前问她,若她愿意,便请旨成婚。若她不愿,他便退一步海阔天空,保护她另外嫁人。
可只要一想到有某个人,将来揽她在怀,傅仲正便觉得从眼底反感,便是如何她也顶了他的名头过了半辈子,怎么样也不该让别人夺了她去。
沉沉眸色落在顾知薇身上,她若有所感,抬眸朝傅仲正看了过去。目光交缠,顾知薇只觉得那人似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忙低首往里间去了。
顾大嫂在一侧看的分明,见窗外站着傅仲正,回身和顾母对视了下,朝顾知薇笑吟吟说道,
“让我瞧瞧,怎么好好的脸红了?”
顾知薇桃腮微微泛红,迎着顾大嫂促狭目光,顾知薇心如鹿跳,抬手摸了下发间牡丹花簪,朝顾母道,“娘,到底是恭王府出身的,怕是崔妈妈传话不利落,我…想去外面瞧瞧。”
“你瞧他做什么。”
顾母见顾知薇这样,暗自恼她不得体,拉着她近到身边的来,道,“你左右是咱们家的姑娘,如何眼巴巴看男人去。”
顾知薇满腔话落在嗓子里,她只知道她早晚要嫁那人,却忘了如今两人连半个关系也无。心底登时一酸,合计着这阵子她又是做衣裳,又是张罗东西,都是上赶着的,那男人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当下脸红的桃儿一样,精明果断的样子也没有了。声音小如蚊吶,扑到顾母怀里,羞道,“是我莽撞了。”
“如何莽撞,你想见便见就是。”
顾母倒不是苛责子女的人,拉着顾知薇往内室走去,珠帘卷卷放下,笑道,“昔日你爹在你外祖父家读书,你娘我便不是守规矩的。他家里贫寒,连个荤腥都吃不起,我便偷偷买了点心贴补他,不知耗费了我多少散碎银子去!”
“娘还贴补过爹?”
顾知薇两辈子也不曾听过这样的趣事儿,当即也来了兴趣,和顾母道,“爹不是喜欢什么葱油饼大煎饼,怎么不听他说起吃点心?”
“他还要自己的脸面呢,哪里会和你说这个。”
顾母笑着在西厢坐下,朝顾知薇道,“快喊崔妈妈进来,左右镇北王来了也不能不给他吃茶,上一壶烫烫的糯米普洱来,请镇北王进屋。”
崔妈妈在窗外听见,忙请傅仲正进屋,常群带着檀木匣子进去,躬身跟在傅仲正身后。
隔着珠帘,窈窕少女羞躲母亲身后,傅仲正察觉顾母目光,躬身站立,语气倒是多了几分沉意,道,
“顾夫人身子可好?”
“劳镇北王挂记,多谢那日请了胡太医来,侥幸多活了几日。”
顾母含笑看向帘外,隔着珠帘,倒是见这人身着雪锦直裰,腰间系着同色蟠龙福紋祥玉,气质轩昂,眉阔目深,心底里倒是越看越喜欢,朝他笑道,
“如今我身子好了,倒是要谢你,若是方便,不如过两日家里摆了筵席,亲自摆酒谢你。”
傅仲正抬头躬身回答道,看了眼顾母身后的顾知薇,见她笑意盈盈,唇角也沾染了两三分笑意,朝顾母道,
“不过是份内之事,本该如此。”
份内之事。顾母听到这个,面色越发欢喜起来。若说她是顾府的夫人,傅仲正贵为镇北王,年纪轻轻便是朝廷重臣,他又是恭王嫡子,独一根的独苗苗。两家人平时能有什么联系,不过是傅仲正领了陛下命令,跟着顾学士学习些政务之事罢了。
若真要说是份内之事,倒不如说这人对她们薇姐儿起了心思。如此也好,省得她还要想着如何和娘娘开口,两人都互相有意,不止好和娘娘开口,便是陛下,想来也不会多说什么。
当下便笑吟吟岔开话题,又说了些闲杂琐事,这才让常群拿了首饰出来。
顾母先给顾知薇挑了些现成的头面,见颜色鲜亮倒是新打的,又见各色珠宝珍珠也是新货,订了些准备给薇姐儿做鞋子穿珠子玩。
顾大嫂头面倒是不少,只顾母怎么会忽视她,左右也挑了两三副头面出来。又有金箔匠人亲自量了观音菩萨像,记了尺寸,等一切安排妥当也临近下午。
只,常群看着递到手里的银票,又看了眼傅仲正,一时没了主意。
这顾夫人不是爱贪小占多的人,偏崔妈妈送出的银子除了今日挑选的头面,连金银裹片,红宝绿玺各色珍珠也都包含在内。
他们爷来的时候可说了,把太白楼的店铺契书都准备好,只等顾夫人同意便送了过去。现在这样,顾夫人给的银钱,他能接吗?
顾母见他犹豫,如何不知道他心底所想,朝崔妈妈看了眼,崔妈妈识趣上前,硬塞到常群手里,道,
“咱们又不是一锤子买卖,往后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不说别的,我们家老太太、太太,便是姑娘和大奶奶,样样都是信佛的,每年但是给佛祖渡身,便要花费好些金银出去呢。
还不说女眷们常年的金银绣线,便是家里面日常的穿衣起居,头面首饰,就少不得和掌柜的打交道。”
“今儿若是您不收,那等改些时候,便是白白送给我们家,我们也不要了!”
常群没法子,只得羞愧看了眼傅仲正,这才收下。傅仲正倒是看见这些,他也没往心底去。不过一个区区的太白楼,这么点子的产业他还不放在眼里,躬身朝顾母道,
“说起来,倒是有件事儿要劳烦夫人。”
顿了顿,傅仲正眸色落在青砖地面上,顾母桌椅后,顾知薇满花粉缎鞋露出来颜色鲜亮,盯着鞋子上的明珠,傅仲正慢慢说道,
“前几日进宫听陛下训话,他说顾表妹最善于整理家计,便是家里的账本不过几日便理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