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朝跪在地上的柳婆子道,“你为青橘一家说话倒也是忠义之人,只到底是违了大奶奶意思,便是太太、老太太听见,怕也是不高兴的。”
扬唇朝徐妈妈道,“拖到二门外剥了衣裳,打她十个板子,再革她半个月的米银!若有再犯的,加罚一倍!”
“是!”
徐妈妈带着几个健壮婆子,扯着那柳婆子下去,呜咽求饶之声隐隐传来,议事厅的婆子丫鬟这才觉得冷汗直流,她们觉得这顾知薇是个面慈心软的,可谁知这人最是手黑不过。便是大奶奶这半月不曾料理一人,大小姐当值第一日,便罚了人板子。
顾母晨起醒来,便是听见顾知薇怒打柳婆子,睡意顿时去了,忙抚掌朝崔妈妈道,“我这个薇姐儿好脾气,倒有几分娘娘的气派出来!”
崔妈妈也忙奉承她,然后才笑吟吟道,“咱们姑娘不止家事理得清,厨艺也精通,听小厨房人传话,说是姑娘要亲自给太太下厨熬粥呢。”
“她如何会做饭?”
顾母不肯相信,笑道,“她怕是只会吃的,不说别的,但是家里的米面想必都分不清,快让她回来,别胡闹。”
“姑娘说了,太太最近茶饭不思的,让她着实有些担忧。本该吃些鸡鸭鱼肉进补,可母亲不爱荤腥,若是论起来,倒不如喝一些稀粥对身体也是好的。”
崔妈妈端了青盐茶水来,朝顾母道,“我偷偷去瞧了,太太放心,颇有几分架势呢!”
顾母这才罢了,只忧心看着小厨房,唯恐顾知薇出了什么岔子。
要说顾知薇并非心血来潮,上辈子家破人亡她也是自己生米煮粥,对她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厨房门口窗棂上的花纹极为素雅,但是配这厨房到也不显的突兀。窗棂中间的缝隙中缕缕炊烟飘过,带来淡淡的饭香。
只是这饭香明显有些重油重辣的意味在里面,着实不符顾母的身体情况。
顾知薇直接莲步轻移,推开虚掩着的门便进了厨房。厨房里的丫鬟听见推门声连忙回头。见顾知薇进来便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么来了?想吃什么吩咐厨房便是,没得脏了姑娘的身子骨。姑娘怎么还亲自过来了”那丫鬟眉头见都显着担忧,对顾知薇的担忧显得越发真切。
“无妨,母亲最近茶饭不思,我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便想做点粥给太太调养调养,你只管忙你的去,留个人烧火,便不必来了。”
顾知薇见那丫头生的白胖可爱,年纪不过十岁左右,又见她说话伶俐,很是喜欢,附身拍了拍丫鬟的手,朝她笑吟吟安慰道。
说罢起身,见这厨房内也算敞亮,一式五间开阔厨房,阳光从窗棂落下来再地上印起一个个福字花纹,窗明几净倒也干净的很。
案桌上的厨具有条不絮的摆着,顾知薇一眼便可以看见这里都有什么食材。
顾知薇直接走到了装米的地方,这里米的种类也不在少数,但是什么进恭的绿粳米、稻花香、暹罗来的长米等不计可数。但是仔细挑选了一下,顾知薇便决定用绿粳米。
这种米很是珍贵,皇家庄园经过一代代精心培育,才有如此香糯米粒,触手略长,微带余香。在太阳底下仔细看了,见色泽晶莹剔透,透着单单的绿意,周身细长,烹煮时会泛出独有的香气。
可这些对于顾知薇来说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这种米营养丰富,对于大病初愈或者病中的人来说是极好的补品。
思及此,顾知薇便决定了做什么,山药红枣对于顾母来说是再好不过。
顾知薇直接将米舀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瓷盆内。瓷盆的外面绘着古色古韵的画,想来这简单的瓷盆也不便宜。顾知薇翻转盆地,见上刻着皇宫内造,便知道这是宫里面姨妈赏下来的。
如今爹娘都在,姨夫仍旧是皇帝,她们用这些御制品倒也说的过去。只等姨夫姨妈去了,敬王上位,这些原本是赏赐的瓷器皿,便是爹和哥哥的催命符。
略叹了口气,顾知薇抛下换掉厨具的年头,如今顾家家大业大,又是姨夫赏下,用这些也算合理。米落瓷盆发出珠帘落玉盘的脆响。顾知薇往瓷盆里舀了一勺水,水哗哗的往下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米给淹住了。
顾知薇将袖子往上挽了挽,伸手在瓷盆里搅拌。原本清可见米的瓷盆里瞬间泛起了白色的米浆。但这米浆和顾知薇的手比起来还是逊色不少。
只见顾知薇的手在米浆里搅了搅,手指都附上了一些水珠。在光的照射下整个手掌显得玉白可爱。
一旁的小丫头已经看的入迷了,只是顾知薇洗米洗的认真。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旁小丫头的痴迷眼神,这妥妥的是一个迷妹。
顾知薇将米里的水倒出来,洗过的绿梗米更加的剔透。将这些米倒进烹饪用的器具里然后往里面加了一些水,清流的进入直接将绿梗米盖上了一层朦胧。
这才是刚开始做完这些,顾知薇从案桌下面的篮子里抽出一根山药。山药长的细长均匀,没有丝毫的破口。周身有些地方覆着土壤,细长的须就这那样杂乱的长在上面,看着就很是新鲜。
顾知薇直接将这根山药放在流水的跟前清洗,随着流水的冲刷原本覆在山药身上的泥土也随之干净。顾知薇给山药搓洗了一下就彻底干净了。
将山药放在案板上吸干净水分拿起一旁的小刀将山药那层褐色的外衣削下来。这细长的山药皮就跟听话的小狗似的,你让它往东它绝不往西,让它往北它绝不往南。
让它不断,它铁定不断。只见那山药的外衣就像被顾知薇施了魔法一般被削的细细长长。
顾知薇把削好的山药放在案板上,把周边的多余物清理干净才开始切山药。
削完皮的山药非常的滑,一不小心就会切到自己的手。但是这山药就稳稳的停在顾知薇的手掌心,不见丝毫的滑动。
一旁的丫鬟都惊呆了,要知道她是个厨房打杂的,也被吩咐过切过山药的,为此手上还留下了疤痕。她们大小姐倒是天资聪颖,从没下过厨房便做的如此之好。
她从来没有见过去皮山药这么乖过,在小姐的手上乖的被切成块。直到整个山药切的差不多了也不见它动弹分毫。
顾知薇将切好的山药放进锅里面,还需要一些红枣,这红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个头大的枣都有顾知薇小半个手掌那么大。
挑出来一些红枣过一下水,水流一冲本就红艳的枣更是泛着一层亮光。将枣擦干,顾知薇拿着小刀手腕一番就将枣核取了出来。
切成拇指大小的块,将切好的枣放入锅内。锅里红白交织夹着梗米淡淡的绿看着就很有食欲。不等顾知薇出声,小丫头就极为有眼色的点着了火。
火苗在炉中跳动,一点点的将锅中的梗米染上热意。顾知薇就在一旁等待着,时不时用勺子绕着锅中搅拌。粥逐渐的沸腾,顾知薇轻轻的推了推粥,将锅盖盖上。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整个厨房都笼罩在一股奇异的米香里。路过的小厮神情都有些痴迷,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两步快要撞树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小厮痴迷的深吸几口气,才恋恋不舍的离去。厨房内顾知薇将锅盖掀开,里面的梗米已经煮烂,只留下淡淡的米形,粘稠软烂中山药和红枣还是块状,红白搭配在一起,看了便让人很有食欲。
顾知薇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份,白色刻着翠竹的瓷碗,配着山药红枣梗米粥也分外的清新自然。
精心熬制的一碗粥,母亲应该会很是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mua~
第28章
顾母早就等不及了, 见顾知薇带着徐妈妈进屋来, 忙拉着她道, “我的儿,难为你想着娘。这些粗活哪里用你做,便是你平平安安的, 娘便没有别的念头了。”
顾知薇任由她打量自己,朝顾母道, “没什么大事儿, 不过洗了米切了山药, 丫鬟婆子伺候着,不累。”
说着, 忙把碗碟放在顾母跟前,笑吟吟道,“娘快尝尝,可合胃口?”
顾母只看那红白相间的山药粥便喜欢, 绿油油的粳米熬的烂糊, 米油泛着光, 喝了两口果然是软糯香甜可口。
又见顾知薇站在身侧给自己夹呛焖萝卜, 只觉得顾知薇比起她爹还贴心几分,忙拉着顾知薇在圆桌前坐了, 笑道,
“也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将来能求了我的薇姐儿去。”
要说镇北王,也不是不行, 到底是求着嫁女,还是多挑拣几家来的好。顾母思及次,朝顾知薇道,
“前几日你舅舅送信来,娘娘五月份千秋生日,他们来贺寿,你宇清表哥也跟着过来。你也好多年没见他,等到了后,咱们一家人也热闹热闹。”
顾知薇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笑吟吟应了声好,问顾母,“嫂子呢?今儿个不该她当值,便起晚了不成。”
顾母闻言转身看向崔妈妈,笑道,“你看我省的这个促狭猴儿,她嫂子不过一日没来,你便开口编排她。”
“你嫂子早上让人来传话,说,小厨房单给她送去。咱们娘两个在这里吃饭,你瞧瞧桌子上这些粗活哪里子上这些,若想吃什么,只管让崔妈妈夹给你。”
崔妈妈奉承着说话,“也是咱们姑娘和大奶奶亲近,才会这般说话。便是旁人,想见咱们姑娘还摸不着影子呢。太太应该高兴才是!”
顾知薇任由她们两个说话,自己在桌子前坐了,她早上卯时不到便起,又在议事厅发落了婆子,又去厨房给顾母煮粥,此刻早就饿了。
见桌面上不过寻常家食,一碟呛焖翠萝卜,一碟熏鱼,一碟胭脂鹌鹑蛋并炙烤鹌鹑仔,另外还有各色糕饼电信并包子饼粥,之外便没有其他的。
知道顾母吃的寡素,顾知薇仍是忍不住皱了眉头,朝笑意盈盈的顾母道,“娘素来节俭,可如今身子不好怎么还吃这点子东西,不如捡些新鲜的蔬菜水果来,鲜亮吃着也舒坦。”
“哪里用破费,再说,但是这炙烤鹌鹑仔,是你姨母让人送来一翁子,我自己捡着吃,连你都没有。恰巧你来了,快多尝尝。”
顾母不肯让顾知薇心疼,也不愿意乖囡挂记自己。看了崔妈妈一眼,示意她给顾知薇夹菜。
崔妈妈忙拿了公筷在手,殷勤服伺候顾知薇吃粥,鹌鹑炸的骨酥肉嫩,倒也香甜可口。
略吃了多些,便觉得油腻腻的不喜欢,顾知薇索性推开崔妈妈的手,放下调羹,把乌木银铸头筷子拿在手心,去夹了根呛焖萝卜,放了跟在顾母碗碟旁,
“娘尝尝这个,即去荤腥油腻又清清脆脆的,格外下饭的很。
这是去岁罗将军北上,特意送给嫂子吃的。如今我看还有很多,便让徐妈妈整治出来,拿糖醋辣椒拌了,无油的坛子腌上,随吃随取便是。”
只这养的呛焖萝卜,上辈子吃完这批便再也没有了。等秋天的时候鞑子犯边,罗将军战死沙场,满门妇孺自缢而亡,顾大嫂自此看见萝卜干便哭的不成样子,他们家也再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了。
少女嗓音婉转温柔,纱窗下投过晨起的日头来,玉白手指莹润透亮,顾母喜欢她,也不去吃饭,只打量自己的心肝肉。
顾知薇今日穿得到是鲜亮,樱粉对襟小衫绣活鲜亮,领口袖口花枝繁复,缠枝藤蔓倒也适合小姑娘。脖颈修长,又生的极白,肤色莹润暖玉似的,因她年纪小,
从相貌来说,顾知薇生的三分像是顾母,两分沾惹了顾父身上文雅气派,另有几分,是宫里面娘娘呵护的。不说别的,但是浑身的气派,不知抵过去多少大家小姐。
顾母越看越喜欢,笑吟吟朝她道,“乖儿快吃粥,别给娘张罗。”
母女正互相谦让,气氛和乐之时,便听见细纱窗外脚步声动,不多时便有婆子打了帘子进来,躬身朝顾母道,
“禀太太、姑娘。方才宫里面娘娘传话进来,说是咱们家老爷上朝时言语不慎,开罪了陛下。
如今被用了廷杖之法,正在内宫歇息。娘娘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只得先让太医去诊治,才派人到灵境门外通知茗大爷,传回话来。”
顾母握紧碗碟的手指一紧,热粥顿时倾覆撒了满地,崔妈妈忙上前接了,朝顾母道,
“太太仔细些,可烫伤了皮?”
顾母恍若未闻,只朝崔妈妈挥挥手,眼底顿时有了两三分酸涩之意,好好的人出去,怎么就突然挨了板子?
转身朝崔妈妈道,“老爷早起坐什么出去的?”
崔妈妈略一沉思,随即应道,“和镇北王咱们大爷一道,说是骑马。”
“即是骑马,想必回不来了。”
顾知薇把乌木银铸头的筷子放下,见顾母这幅伤心模样,知道她心底难受。
又见因山药粥倾覆,红枣也滴溜溜滚出来,恰巧就在顾母裙角。秋香色儒裙染上粥味,甜腻味道化开,没得让人黏糊糊的,起身走到顾母身侧,朝顾母郑重道,
“依我看,虽不知爹如何就挨了罚,他如今到底是行动不便。不如,家里派车功精湛的人大车过去,左右先拉回来,也省得爹在里头受罪。”
说着,见顾母仍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心底大恸,思及上辈子娘死后,爹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头发花白,胡须凌乱,亲自扶着灵柩上路。
顾知薇思及此,忍不住喉间发涩,为顾父顾母感到心疼,明明是互相心中都有对方的人,怎么就弄成这般疏离模样,忍痛朝顾母道,
“至于娘,娘不如先去里头换了衣裳,到底是裙角沾染上了热粥,不干净。”
“娘哪里有那么脆弱。”
顾母不肯去,朝顾知薇道,“不过是方才惊着了,你父亲他素来圆滑,又和陛下素来没什么恩怨,如何今日就罚了他?”
说白了,还是因娘娘没有子嗣,陛下身子骨又不好,十日里能有一日康健的时候便是好的。敬王爷把持半个朝廷,怕是不知他们提了什么建议,被陛下打了回去。偏又因她和娘娘是亲姊妹,顾苏鄂怕是因此受了连累。
只万般念头转过,哪一个都不好直接说出来。顾母只得把这压在心底,问来人,
“可见咱们家的大爷,他如今在哪里?”
婆子哪里知道这些,倒是被问愣住了,朝顾母道,“是二门外的小厮传话,太太不如传了他来?”
“罢了。”
顾母也懒得问清楚,只和婆子说话,“找前院里做事利落的男人出去,两人一族抬了春.凳出去。老爷受了伤,挪动不得,若是到家了就在缀锦楼安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