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当日的天一庄,或者说上善真人的影响力,他早就已经有所见识了。
  有如今的结果,他并不惊讶。
  但也不代表……
  他就这样放下了。
  谢石目光微深。
  他道:“查李太太活着还是死了。楚家母子也跟下去。”
  访客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递进堂中来的:“是位锦衣玉貌的小公子,拿的是永州温知府的帖子,因此不好就拒了,还请公子斟酌。”
  天一庄庄主上善真人耄耋之年收了一位爱徒的消息,在过去的小半年里早就传进了有心人的耳中,这些时日以来,也有不少人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接近这位尚未被摸清底细的少年郎。
  但能够突破一线崖的筛选,递进鹤庭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谢石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
  答应了阿楚今天要回去陪她吃饭,这时距离晚膳还有一个多时辰。
  他道:“帖子拿上来。”
  帖子是永州知府温扬的款,后头并没有按照时人的规矩,写上洋洋洒洒的许多出身,谢石翻到第二页,就看到了来访者的名号:宋誉。
  温扬与谢石合作已经有些时日,是个十分有分寸的大吏,谢石自忖请托温扬牵线搭桥的人想来不少,但真正得到他引荐的,这还是第一个。
  他眉梢微扬。
  巫马臣察言观色,拱手道:“公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就先退下了。”
  谢石颔首。
  宋誉是卡在谢石搁了文卷起身出门,准备回内庭去的同一刻上,被侍卫引着到了归羽堂前的。
  果然是锦衣玉貌的小郎君,可惜锦衣沾了尘,玉貌也显出跋涉的疲倦,只在看见堂中走出来的黑衣少年的时候,一双桃花眼骤然亮了起来,喊道:“谢老板!”
  谢石驻足看过去,眉锋微微地压下来。
  宋誉喊得忘神,被他冷淡目光一扫,不由得醒过神来,讪讪地道:“谢、谢公子。”
  貂裘锦帽,衣饰风流。
  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娇养的小公子。
  但行/事这样的马虎冒失。
  温扬,怎么会推荐这样的一个人到他面前?
  谢石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一旁的侍卫也因为宋誉先前胡乱的呼喊而上前了半步,神色十分的警惕。
  宋誉心里麻麻的,背上冷汗都起了一层。
  书里看着男主谈笑却虏、眨眼杀人,王霸之气侧漏,帅炸天谢老板我可以。
  只有亲自面对男主的时候,哪怕是个未成年版,才知道被男主盯着的时候有多酸爽啊!
  他不由自主地露出退缩之意来。
  夕光照过高高的播星崖,谢石目光在他额前熠熠生辉的冷汗珠上一扫而过,忽然道:“进来说话。”
  侍卫得到谢石的示意,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
  宋誉跟在谢石脚后,亦步亦趋地进了屋,只觉得黄昏时的深邃堂屋,像只凶兽张大了口,要把他吞进去似的。
  阔厅深处摆了张大书案,堆了许多书卷笔墨,后头设了座,估计就是谢老板平时处理公务的地方了。
  他乖觉地站在了半路上,等着谢石上座,一面又在心里把从发现自己穿书以后,就开始模拟要对男主说的话,拿出来盘算了一遭,安慰自己:这次一定万无一失了。
  却听见走在前面的黑衣少年却跟着停了步,忽然问道:“你是谁?”
  锦衣少年下意识地道:“宋誉,宋是宋朝的宋,誉是荣誉的誉。”
  谢石回过头来,若有所指地道:“宋朝?”
  明暗的光影间,少年目光刹那幽邃,如一片薄薄的刀锋藏在夜里,于无声息间暴起伤人。
  卧/槽!
  宋誉额上的冷汗“刷”地滚落下来。
  他张口结舌,一贯灵活的脑子在这一刻空白一片,期期艾艾地道:“宋,不是,宋玉的宋,宋体……”
  谢石注视着他。
  宋誉在男主没有温度的凝视里意识到自己的进退失据。
  所有计划中的开场白都废得一干二净。
  宋誉有种转头就跑、从此逃到天涯海角,远远逃离以后男主势力所能覆盖到的每一寸土地的冲动。
  谢石却忽然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淡淡地道:“宋公子说笑了。”
  那迫人的视线挪开了,宋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原本想好的话题也不好说了……
  黑衣少年继续走到一半的路,只有道背影留给他,宋誉深深地吸了口气,摒除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竭力地回想着故事的切入点……
  他眼前一亮,看着谢石在书案后落了座,急急地前趋几步,压低了声音,道:“谢公子,我有一件要事说给你听!”
  谢石看着宋誉重新潋滟起来的桃花眼,眼睫微微一垂,道:“说。”
  “我今年一直做一个梦,梦见明年永州大旱,驼峰山里一伙山匪趁机下山,攻进了永州府,把府城抢了个一干二净,匪首王胡子因此自立为王。”宋誉语气真诚又急切,低声道:“危急时刻,公子你力挽狂澜,剿灭了王胡子,救了永州一府的百姓!”
  “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一直到我听说了谢公子你,才觉得这个梦可能是真的……”
  谢石神色淡淡地听着,忽然道:“你想让我防患于未然?”
  宋誉想也不想地道:“当然不!我要劝公子养寇自——”
  深秋里夕阳落得格外的快,厅堂中没有掌灯,此刻已经是黯黯一片,只有门口在风里微微摇曳的灯笼,稀薄的光线照在雪色的刀锋上,泛起一阵渗人的冷意。
  刀刃贴在脖颈间,冷就沿着血管流进胸腔里。
  宋誉全身发抖,又在冷意和痛意的威胁下强自忍耐着,生怕谢石的手没有抖,反而因为他自己的颤抖而撞上了刀口。
  他哆哆嗦嗦地道:“谢老板,谢公子,我、我……”
  谢石目光沉淡,仿佛锦衣少年颈间的刀并不掌在他手中似的,静静地打量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忘了定时,差点断更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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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
  锦衣少年汗出如浆,很快就把领口的中衣渗透了。
  他此刻的恐惧模样与先前对他说“永州匪首王胡子”时候的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可谓云泥之别。
  谢石眼尾微微一垂。
  声音从他喉中压出来的时候几乎如同蚊蚋,只有面前靠得极近的少年听得见了。
  他道:“无冕之尊?”
  看着宋誉刹那间瞪大的眼,谢石轻轻地呵了一声。
  如果说第一眼只是觉得异样,听到“宋朝”时有所怀疑,而到了这个时候,事情就已经昭然若揭。
  说起来他要感谢桓康才是。
  如果不是他给他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他恐怕也难以想到世间有如此诡秘的事。
  为什么总是有这样的人,试图到他身边来?
  他微倦地垂下了眼,圆润而冷的刀柄在掌心缓缓地旋了半周。
  宋誉却像是被迎面砸了一记重锤,眼前都是乱冒的金星。
  在这一刹那间,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想都涌/出来了——男主怎么会知道“无冕之尊”这个书名?难道男主知道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穿书者?男主已经遇到过了?还是男主自己就是穿书者?!
  最后的这个念头让他几乎绝望了——或许别人会觉得老乡见老乡多么值得高兴。
  但对于他来说绝不是。
  他追着这部书一更不落地追到了穿进来的那一天,不是因为这本书有多么爽,推的妹子多么多多么美,剧情多么紧张刺激跌宕起伏。
  只是因为谢老板,活成了他心里最想成为的样子而已。
  如果不是那个谢石,无异于让他眼睁睁看着信仰的神灵在面前陨落。
  不,不对。
  谢石,就是谢石。
  他从第一眼就知道,这就是谢老板——那种刀锋凛冽的气质,目无余尘的冷淡,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写着,这就是如假包换的、无冕之尊谢老板……
  宋誉发软的手脚在刹那间生出不知何处来的勇气,睁大了眼,低声喊道:“我还有用!”
  刀锋在压进他皮肤表层的瞬间顿了顿。
  微妙而真切的刺痛里,宋誉连咒骂某个乱搞事的同乡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喃喃地道:“杀了我会有麻烦的,谢老板,我不值得。”
  黑衣少年注视着宋誉,像注视堂中一件无生命的陈设。
  但不知道是哪一句打动了谢石,他眼睫微微一垂,那爿刀刃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他的袖间。
  他淡淡地道:“说。”
  宋誉劫后余生,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一手黏糊糊的血。
  他看着谢石不带情绪的脸,强自镇定地放下了手,想了又想,试探着道:“无冕之尊,是一本书,就是,一本话本,谢老板知道吧?”
  他一面说话,一面紧紧地盯着谢石脸上细微的表情,然而黑衣少年只是森然抬眸扫来一眼,面上根本没有一点情绪变化。
  那一眼冷森森的,让宋誉有种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剥皮拆骨的感觉。
  除了男主是原装男主这个直觉,什么都试探不出来,反而自己的底细都快被这双洞彻的眼摸透了,宋誉干脆自暴自弃,把自己看过的这本书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作为一本点家龙傲天大男主爽文,读者对情节多半爽完就忘了,宋誉能记住的也不过是他印象深刻的一部分,他和假桓康的关注点不同,讲述也多半侧重“谢石”狂纵肆意、杀伐果决的部分,对于那本手札里一个又一个的妹子反而只是依稀记得几个,简短地一带而过。
  谢石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能从他深湖般的面容上窥探到他心中的万顷狂澜。
  两个人的描述合在一起,他渐渐勾勒出半个模糊的人影。
  这个人在别人看来强悍无所不能,在谢石眼中,却只是一个无知无觉地被命运安排、荒唐又懦弱的丑角。
  他轻而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宋誉打了个激灵。
  谢石的目光却已经重新落到他的身上,慢慢地问道:“你呢?”
  连“世界的真/相”都说出口了,别的还有什么不能说。
  何况男主听了这么多,一点消化时间都不需要,还立刻就有心情关心他。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牛逼。
  不愧是男主。
  宋誉道:“我是个富商的儿子。”
  他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给男主解释他来的那个世界——差别太大了,男主万一一个不好理解,觉得他言辞不尽不实,一刀把他劈了。
  虽然是会有一点麻烦,但对于男主来说,也不是解决不了。
  他道:“我们那边和这里不太一样,我家里有钱,但我哥我姐都挺厉害的,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今年才上大一——可能就像你们这边的,国子监吧。刚入学,我哥给我买了个新车,半路上叫人给撞了。”
  虽然有些词句谢石并不能全然理解,但大略的意思却是相通的。
  谢石微微颔首。
  “我一睁眼,就到这里来了,那时候,这个宋誉,”宋誉指了指自己,道:“给他爹去上坟,回来感冒、感了风寒,可能是没治好吧,我醒的时候,听大夫说幸亏我挺过来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那些剧变真的如他说的那么轻易度过。
  心性倒是不错。
  谢石收回了审视的姿态。
  宋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只觉得忽然有一刻全身都变得轻松起来。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压力撤去了。
  他不由自主地长长吁了口气,胆子一壮,就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谢石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淡淡地道:“我使人安排你的住宿。有什么话日后再说。”
  宋誉“诶”了一声,黑衣少年已经大步消失在门外,有男子紧跟着进来,客客气气地请他出门。
  不管怎么样,大概已经被谢老板……初步认可了吧?
  -
  谢石进了留雪楼的时候,侍女正端着一帘饺子从一楼的东明间里出来。
  看见了他,就盈盈地行礼:“公子回来了。”
  帘栊因为有人出门而卷起,楚烟在屋里听见了声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出门来迎他。
  小小少女穿了件月白的夹袄,没有簪戴首饰,只在双鬟上抿了朵小小的白绒花,杏眼微微一弯,叫他“哥哥”。
  谢石应了一声,随手捋了捋她鬓角垂落的发丝,看着小手上沾得白白的面粉,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槐序姑姑是直隶人。”楚烟笑着任他捏了手,看他垂着眼抽/出帕子来细细地擦,指头因为微痒而蜷缩:“她说在她家乡,立冬要吃饺子,有民谚说‘立冬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谢石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道:“教灶上去做就是了。”
  小姑娘面上肌肤晶莹如雪,以至于鼻翼也沾了一点粉/白,竟一时难以察觉。
  帕子擦手都沾满了,谢石索性探了手指,替她把那一点面粉擦掉了。
  微微粗砺的指腹刮过肌肤,柔润的触感停留在指尖,有种鲜明的反差。
  谢石不由得叹息。
  楚烟浑然不觉谢石的心思,仰头笑盈盈地道:“反正也是闲着。”
  小姑娘守孝在房,平常出门也少,无非是读读书、写写字。女红又伤眼,因为他的意思,连带她平常也并不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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