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宋誉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陷入又逃过了一劫。
  但他发现这天以后,谢石对他的态度却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但也许是他的错觉,毕竟随着时日迁延,彼此了解的加深,谢石对他渐渐委以重任,也是向好发展的一面。
  宋公子很满足。
  看着宋誉一天天忙碌起来,估计再也没有精力到阿楚面前勾起她的伤心事,谢石也对此稍稍满意。
  而宋家两位女先生也就这样在鹤庭住了下来,因为楚烟的尊重,师生相处得十分和睦。
  一方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书里书外的未知,一方也确实博闻强识、倾囊以授。楚烟的日常起居就这样被两位课师规束起来,小小的少女在幽静的山庭中开始脱胎换骨,就连时时相见的谢石,渐渐都有种每次分别后都要刮目相看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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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建德十三年二月,嵩州盗匪为祸,匪首王氏攻陷府库,嵩州知府许氏殉国,典史陈氏、经历赵氏望风而降,王匪倚大胜之威,裹挟流民十万众,涌/入邻州永州,直逼永州城下。
  永州知府温扬亲临战阵,拼死以抗,犹一度不能敌,不得已退守府城,围城月余,寇匪每每以为城中粮草将尽,而终不能克城建功,如是再三,天一庄谢石引奇兵自雁栖山出,与城中府兵里应外合,在永州城下大破匪众。
  谢石亲率一部追袭残编,在驼峰山下将首恶王胡子枭首,呈于府衙,告慰罹难百姓之灵。
  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余波渐渐抚平,叛变的官吏和匪军头目被押送上京,朝廷给嵩州知府等战死官员的抚恤、和对永州知府的封赏旨意鱼贯下发到州中的时候,节令已经进了八月。
  宋誉在子春的接引下进了半山堂的门。
  隔着遮断的绢屏能看见侧间里绰绰的影子,少女端坐在条案后,身形挺拔得像株幼竹,地当中的妇人俯首肃立,说着月中庄子里的采买账目。
  少女微微地低下头去,浅啜一口茶水,仿佛侧耳倾听又仿佛漫不经心。
  侍女绕过屏风,轻声通秉来人的消息。
  楚烟就抬手轻轻按了按,管事妇人知趣地住了口,侧身先避了出去。
  少女站起身来,笑着叫了声“宋哥哥”,长眉入鬓,目如秋水,口角噙着平和而微暖的笑意,像一朵应时欲开的花。
  宋誉有些恍然。
  三年前他刚刚上山,开始跟在谢石身边的时候,面前这个小姑娘是个他从来没有听过名字的路人甲,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不知道怎么就得到了男主角的庇护。
  三年过去,当年那个他一时孤勇兴冲冲来投靠的少年谢石,早就脱离了从小说中得来的单调印象,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而所谓剧情……
  他记忆中的王胡子叛乱从永州驼峰山始,源自建德十一年的一场旱灾,可是王胡子逃到了嵩州,那场旱灾也并没有构成太大的威胁。
  他以为谢石已经失去了这场让他扬名立万的机遇,王胡子却又卷土重来,造成了比小说中更大的变乱,却还是死在了谢石的刀下。
  这个出现得莫名其妙的小姑娘呢?
  看着她此刻温柔宁立、沉静如水的模样,分明只是庭中的娇花,谁能想到她归羽堂中的锐利和决断?
  在王胡子乱军刚刚逼近永州的时候,她就能代替恰好不在山上的谢石做主,抢先一步打通了运粮通道。
  也是在人人都等着王胡子再度攻城的时候,她只依据猎户和小镇妇人的只言片语,判断出王匪将疫死之人投尸水源,污染永州城饮水的意图,将消息提前快马传到了谢石手中。
  这些还只是恰好他奉命回山时亲眼目睹的事。
  谢石当初把身边堪用的人都调配出去支撑各路,一个都没有留,他曾经忧虑过后方不稳的威胁。
  后来,平日里稳重靠谱的侍卫首领们,一朝出征在外,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这个一直温柔静默,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女,却坐镇鹤庭,给谢石输送了源源不断的草药粮食衣物,种种后勤资源。
  到谢石归位,她又重新退回留雪楼、半山堂里,专心处置鹤庭的内务。
  从头到尾,外面的人甚至都不曾风闻她在当中究竟做过什么事。
  宋誉有些恍惚。
  随着他在这个世界经历的时间渐渐推移,他有些时候都觉得什么小说、剧情、男主女配……都只是他无意识间做的一场梦。
  不然要如何解释剧情无声无息间的改变,如何解释这个书中闻所未闻的少女今日的成就呢?
  面前的少女却微微侧头看着他,道:“宋哥哥?”
  宋誉回过神来,“啊”了一声,道:“温大人上山来了,方才先找了阿石,这会跟着去见真人了。阿石叫我来跟你打个招呼。”
  楚烟眉梢微扬,道:“我知道了。”
  就转头对着子春道:“去备一份一等的程仪,单子拟出来先给我看。同各家的族老们打个招呼,把万民伞先悄悄地预备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子春也不问缘故,屈膝应“是”就退了出去。
  却听宋誉震惊地道:“你猜到了?!你猜到了什么?”
  楚烟看了他一眼,从他眼中看出猝不及防的疑惑来。
  宋誉跟在哥哥身边,一开始还有些没头没脑的,后来因为经手了一间绸缎铺子,不知道是得了趣味还是开了窍孔,一心一意地做起生意来,有哥哥在后头撑着,几年里眼看着摊子越铺越大了。
  她却知道哥哥心里觉得他天赋可造,不想他在商贾事上虚掷到底。
  明明两位宋先生对这些世家人事都洞若观火,每次给她讲起来也是一语中的……
  她看着宋誉分明等着她问却没有等到,因而耐不住好奇的神色,嘴角微微一翘。
  “有什么好猜?不年不节的,今年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州县正是农忙时节,劝课农桑是头等要务,温大人偏偏这个时候上山来,见了哥哥还不够,还要去见老真人。”
  “无非是朝中来了消息,或升或贬,总不在本州了。”
  “贬官也不大可能。”
  “那嵩州知府出身平阳许氏,甲第庶吉士外放,年初刚刚致仕的许阁老是他的族叔,他这个四品大员,是许家如今还在朝里数得上的子弟了。”
  “许阁老突然因病致了仕,恰好许知府今年也到了大考之年,许家多半是准备把许知府调回京去的。”
  “一个顶门户的子弟就这么死在了任上,从此许家在朝连断两臂,等到人走茶凉,更是翻身无望。许家又怎么会认了许知府处事不利?无非是那匪寇何其凶恶,何其悍勇,以至于许知府不得不以身殉国了。”
  “温大人寒门出身,座师已经过世,妻族又不显,不然也不至于这些年一直在外任上蹉跎,迟迟不能进京。”
  “多一个温大人,影响不了许家的布局。他年许家下一代的子弟出头,要重回朝堂时,倘若还能从温大人身上借一手力,那不啻于意外之喜。”
  “我若是许家的人,我也会鼓吹王寇悍不可挡,保住许知府的身后声名,就是顺势抬一手温大人,又有何不可?”
  宋誉听得呆住了。
  他不是听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而是愣了半晌,傻乎乎地道:“你、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想这么多?”
  楚烟微微一哂。
  宋誉醒过神,对上她睨视的目光,察觉到自己又被这个小姑娘碾压了一波智商。
  他故意长叹了口气,调侃道:“罢了罢了,不愧是阿石的贤内助。”
  楚烟神色蓦然沉了下来,杏子眼中蓄起薄薄的恼意。
  宋誉一时口快,看着楚烟微微眯起来的眼,不由得果断抬手捂住了嘴巴,一溜烟地转出了隔屏,道:“我去前头看看他们送上来的对账本。”
  -
  宋誉遁了出门,楚烟却垂首站在桌案后,微微地出了一刻神。
  倘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她如今也到了说亲事的年纪了。
  但在天一庄里,她和谢石彼此依靠,上善老人虽然是个长辈,平日里却并不问事的,何况又是个男子——她甚至连个女性长辈都没有,癸水初至的时候都是大宋先生教导她、安抚她。
  没有人能做主她的婚事。
  也没有人能插手。
  而她自己呢?
  楚烟抬手抚了抚胸腔,微微地、浅浅地露出一抹笑来。
  那笑意说不上苦涩或甜蜜,似乎也没有含/着什么真正的情绪,只有一片纯粹的温柔。
  而那笑容也只是一闪而收,就化作一声轻浅悠长的叹息。
  屏风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槐序的身影转了出来,低声道:“老真人请小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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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从楚烟跟着谢石上山开始,见到上善老人的次数就十分有限。
  从前只是跟着谢石按月去向他问安,后来真人闭关的时日越来越长,有时候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一面。
  槐序服侍着楚烟更衣,看见她微微拢起的眉,不由得悄悄地问她:“小姐心里有什么疑虑?”
  楚烟问道:“温大人走了没有?”
  槐序摇头,道:“没有人来领对牌。”
  那就是还没有送人下山。
  楚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并没有同槐序说,就沉默地换了衣裳,出门上了肩舆。
  天一庄的正堂堂号“不争”,地阔三百步,灰墙青瓦,檐牙高啄,朱漆门楹上悬着方匾,写的是“与世争锋”四个字。
  楚烟只在上善老人与谢石正式行拜师之礼的时候上来过一次,这一回便是第二次了。
  日光照在匾额的乌漆底色上,斗方的字,显出些格外的疏狂筋骨。
  她看了一眼,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翘。
  说的是“利万物而不争”,写的却是“与世争锋、舍我其谁”。
  楚烟面上带着薄薄笑意,惹得替她引路的小道童不住地侧头瞄她。
  她来得不早不晚,人似乎还没有到齐,但上善老人已经出现在了主位上,手边坐着谢石。
  永州知府温扬坐在上善老人的下首,楚烟一眼看过去,依约在他面上看到些激荡之色。
  她眼睫微敛,屈膝向上座行礼。
  上善老人看着她,过了片刻,才忽然道:“原来是阿烟。来,坐在你哥哥这边。”
  楚烟含/着笑柔声应“是”,对上谢石沉静的眼瞳,嘴角轻轻一抿,在他下首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同身边的宋誉颔首。
  上善老人与她上一次见到的模样并无什么不同,除了一头乌发忽然转成了满头的雪白。但白发也并没有显出他的衰老,而只使他更生出仙风道骨的气质,几乎凛然令人不能窥视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楚烟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似乎察觉到她的隐秘的探寻,上善老人忽然偏头看了过来。
  楚烟垂着眼睫,轻轻地拂了拂膝上铺垂的衣袖。
  上善老人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片刻后轻描淡写地转回头去。
  山庄中有头有脸的大管事渐渐鱼贯进了屋,宽阔的大堂中鸦雀无声,只有上善老人平和的声音:“今日召大家来,因为我有一桩事要宣布。也请见山公在此做个见证。”
  见山是温扬的号。
  不称官职而称其雅号,也是上善老人的一点示好之意。
  ——温扬当年为了傍上天一庄这点依仗,不惜折节下交比他年轻三十岁的少年谢石,如今终于入了上善老人的眼,又怎么会不高兴激动?
  楚烟转目去看对面的温扬,果然看见一贯沉稳有风仪的中年人面上已经抑制不住地流出喜色。
  ——但温扬此人,几年来一直站在谢石的阵营里,上善老人也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他要做什么呢?
  上善还在继续说着话,楚烟片刻走神的工夫,已听他道:“……我近日夜观天星,心有所感,将闭死关,以穷察天地之理。”
  “我徒谢石。”
  他侧头看着谢石,少年今日依旧穿着玄色的衣裳,应声起身离席,身形峭拔神色静默,如龙泉夜唱,湛湛其芒。
  上善第二次感受到不可控制的悔意。
  第一次也是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三年前他接他上山的时候,意识到他或许本应该在十年前直接将他带走,而不是被命图拘束,放他在外面野生野长,养出了自己的心思。
  而这一次……
  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有如此的迅疾和勇力,在短短三年内挣脱了困缚的深渊,龙现于野,大势将成,以至于他措手不及,重创之下元气大伤。
  无名的伴星与谢石遥相呼应,成为辉耀双子,随着他的羽翼日渐丰满,龙脉凝在他身上也日渐难以剥离。
  大陈的江山啊……这天命与国祚。
  他本欲顺天应命、乘势而为,却被盘中棋子逼/迫到要付此残生,逆天改命,方能不负这一世本衷。
  上善老人微微闭上了眼。
  “为师为你拟字‘中玉’,我徒石中见玉,大器终成。”
  谢石默然静立,微微垂首。
  楚烟不由自主地凝视着他,听着上善真人缓缓地叹了一口气,道:“即日起,我闭生死关,再不问尘中之事,汝为我徒,当承我衣钵。”
  堂中俱屏息凝神,一旁的温扬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楚烟掩住了胸口,听着心脏搏动的声音在耳畔“怦怦”地响,地中唯一静立的黑衣少年俯身稽首,上善老人似乎欣然而笑:“天一庄上下,奉汝为少主人,凡山庄内外,悉付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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