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满座轰然应诺之声,山呼海啸,席卷浩荡高崖。
  楚烟在深深堂屋中仰起头,隔着晦茫椽瓦,眼前湛空四垂,耳畔长风吟哦,雄鹰挣脱踝上的链锁,向九天更高远处振开羽翅。
  她眼中无知无觉地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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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善老人被道童陪着离开了不争堂之后,温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了谢石的身边。
  “谢公子……”
  谢石淡淡地嗯了一声,低下头来替身边的少女拭着眼角湿痕,动作小心翼翼。
  一边的宋誉拉住了温扬的衣袖。
  温扬不由得噤声。
  肩舆等在堂下,楚烟被谢石牵着手,坐上了同一架。
  过了那一刻的激荡,楚烟此刻心里说不出的疲倦,一上车就忍不住侧过身来,将额抵在了谢石的手臂上。
  她含含混混地道:“温大人似乎有话要和哥哥说。”
  “嗯,我知道。”
  温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少年温柔的手掌贴在她颈后,灼烫的温度熨进骨缝里。
  清冽而萧杀的气息笼罩了她。
  楚烟闭上了嘴巴,谢石仿佛洞悉她的沉默,也跟着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他一定也有一种,某一层无形枷锁被挣脱的感觉。
  说不出的轻松和说不出的疲惫。
  楚烟放任了大脑这一刻的昏沉和空茫,在谢石的身边,什么都不去考虑,也不在意什么未知的风雨、无名的锁链……
  她在肩舆几不可查的轻微摇晃,和少年身上清肃如雪中刀光的气息里,静悄悄地睡着了。
  一直到离开了熟悉而安稳的怀抱,被安置进床帐里,楚烟才有片刻的朦胧清醒。
  薄绡帐外有低沉的声音传进来:“服侍小姐好生休息,不要让人扰了她,有事递到前面去。”
  槐序和子春声音压得低低的,轻声应“是”。
  楚烟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很快又重新跌进梦里。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濛濛擦黑了。
  守在床边的子春听到她的细微响动,声音低柔地同她说话,带了小丫鬟们服侍她起身。
  “公子……”子春开了口,就微微顿了顿,含/着笑意改口:“如今该叫少主人了,少主方才又来看过小姐一趟,看小姐睡得正好才走了,叮嘱说今儿前头事乱,教小姐直管歇息自己的,不必管那些事。”
  楚烟倦倦地应了一声。
  她没有进门就睡着了,身上出门的衣裳都没有换,在被子里卷了一天皱巴巴的,被侍女七手八脚地解了,换上家常起居的裙衫。
  质地细密而柔软的素缎,不经缂丝之类金碧堂皇的妆点,颜色也带着些懒懒的半旧,搁在一边平凡得像是市井间小家碧玉的装束,只有穿在身上才知道其中的轻柔和舒适。
  半新不旧的简素色泽,连同主人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古倦,泛着前朝瓷器的蒙蒙光晕。
  楚烟在灯火的晕光里微微低下头,拿簪子挑了盒中的膏脂,慢吞吞地点在颊上。
  她问道:“温大人这回下山了没有?”
  子春摇头,道:“少主叫人给他安排了宿处。”
  可见是真有许多话要说,以至于连在衙门里避嫌都顾不上了。
  楚烟不以为意,道:“教灶上预备着夜里好克化的粥汤,恐怕前头要叫。”
  她说着话,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出去,就看到楼下沿山道石坊灯火的光影里,巫马臣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手里捧着个苫了绸缎的托盘,脚步匆匆地往这边来。
  子春的注意力跟出去,被楚烟看了一眼,知机地下楼去了。
  不多时的工夫,槐序和子春带着满面的笑意重新进了屋,道:“小姐,巫马大人奉少主的命令,给小姐来送山庄内务总司的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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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从前楚烟司掌鹤庭的内务,向来是界限分明的,即使是在战时替谢石坐镇后方的时候,也从来不会僭越插手鹤庭之外的职司。
  谢石承继了天一庄之后,第一时间就大张旗鼓地将掌合庄内务的印鉴送到留雪楼来,无异于昭告上下,先替楚烟立下了名分大义。
  不单是槐序和子春,留雪楼上上下下的侍女、连同在鹤庭行走的使妇们都欢喜不已,走路间带起风来。
  倒是原本在外头做事的人心中免不了有些惴惴,等到被楚烟调度着陈设采买,阖庄上下过了个热闹舒心的仲秋节,也渐渐摸索适应了楚烟的行/事习惯。
  上善真人这几年原本就常在关中,只有谢石和几个大司事偶然一见,各项事务素来都是谢石在主持了。如今不过是正了名分,除了知道老庄主搬到播星崖绝顶再也不出现之外,日子也一样是这样的过。
  楚烟日常的事情多了些许,课程就跟着减了一半,如此一来竟比从前还多了些闲暇。
  谢石反而更加忙了起来。
  永州知府温扬剿匪有功,朝中的博弈无人得知,只有擢他为兵部侍郎,和令他即刻进京述职的旨意到了永州。
  而温扬回京之后,永州城新来了一位姓孙的知府。
  这位孙大人和温知府行/事风格迥异,楚烟记起几年前在永州府的客栈里,夤夜前来拜访上善老人的温扬,不由得微微一笑,手里动作却没有停,银剪贴着翠绿的枝轻/盈地合起,一朵浅黄的花蕙掉落在桌面上,发出低不可闻的闷响。
  她歪着头把插好的花觚打量了一回,就将剪子随手丢在桌上。
  子春吓了一跳,动作飞快地收了剪子,一面道:“小姐仔细伤了手。”
  一面把那只一臂高的海棠缠枝霁红瓷大花觚抱了起来,端到了大书案边上,挨着卷缸摆好了。
  楚烟看着她笑,就道:“哪里就容易割着了。”
  子春絮絮地说话,楚烟就懒懒地听着,外头帘栊一响,宋誉站在帘子底下,冲着屋子里挤眉弄眼。
  楚烟道:“在外头做什么怪。”
  宋誉大约是被谢石管束过了,除了头一回冒冒失失地闯上了三楼,后来就再不敢轻易上去了,每回来找她,也总在二层就停了脚。
  楚烟起身出了书房,带他往西间的茶室里去,宋誉却“哎”了一声,衣袖就生出一阵阻力来。
  楚烟不由得回头看他。
  宋誉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把手里的袖角放开了,道:“不坐,不喝茶,我就是刚好有事找你,顺便阿烟,你帮我个忙呗。”
  楚烟眉梢微微一挑。
  宋誉道:“走了,走了,阿石回来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他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楚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遂他的意,一路往外去。
  宋誉就先说起正事来:“秦家嫡支小五房的少爷昨儿来找我,想拉我入股一处银楼。银楼的大东家是有康斋李家,说是早就定好了今年要做成这个事,结果赶上他家老太夫人做百岁大寿,他前头淘的东西打了眼,如今要买别的补上,就少了这一点股本,求我替他堵上。”
  秦家是本朝有名的耕读之家,祖籍就在永州,当朝秦太后的母亲秦老夫人也一直跟着秦氏宗房住在老家。当年家里出了一位皇后,却拒绝了承恩公的封爵,向来是民间一段津津乐道的轶事。
  但秦太后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如今手掌大宝,女儿是当朝唯一的长公主,太后娘娘尊荣无限,永州地方官对秦家的态度也就不必多说。
  秦老夫人做百岁大寿,是今年永州第一等的热闹事了。就连温扬临走之前都几次提醒谢石此事,后来还曾单独递过一封信给楚烟,叮嘱她务要替谢石经心。
  楚烟本能地皱了皱眉,不是因为秦家,而是因为这个李家——当年荷叶镇那个“李员外”,就是李家的一房庶枝。
  她道:“李家一贯和秦家走得近,靠着秦家做生意的,怎么会因为这一点还没影子的股本,就逼/迫秦家嫡房的少爷?”
  “谁说不是呢。”
  宋誉也笑了笑,显然也并没有真的要掺和进去的意思,楚烟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有些担心,又道:“他缺多少银子,只算借给他倒也无妨。”
  宋誉“嗯”了一声,说完了正经事,精神就重新松弛下来,道:“不说这个了,阿烟,好阿烟,我有件事求你。”
  “只有你能帮我了,阿烟,阿石要逼着我去读书考科举,不让我做生意了。”
  他脸一耷,露出一副苦相来,一张俊俏风流的面庞都崩坏了。
  楚烟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宋誉伤心地道:“阿石说,我既是状元的儿子,必定也有读书的本事,我是什么底细,你们难道还不知道?我哪有那个本事!但凡有一丁丁点,也不至于捐楼上个大学。”
  宋誉的故事,谢石并没有刻意瞒着楚烟,尽数说给了她听。
  那些“前世”虚渺之事不必多说,倒是这个“宋誉”,父亲宋恒是先帝朝的状元,可惜登科未久就一病早逝。
  宋誉半路“转生”至此,没有见过这个父亲,但她两位课师都是宋氏出身,又不是不可对人言的私隐,也曾同她闲话,宋恒临终前为了保护这个当时年纪尚幼的独子,把私财分割了一半托付给了胞兄。
  因此上,虽然日常起居之事可能有些不尽如意,但至少在课业上,宋忟也是尽心替宋誉延请名师、管得十分上心。
  “我来之后,也跟着老师试着读过书的。”宋誉道:“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自己到了哪,既来之则安之,真的读了两天书的。”
  他语气实在太哀怨了,以至于楚烟生不出什么恻隐之心来,收敛了思绪,笑着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不用太多!”
  宋誉听她松了口,不由得喜出望外,蹦了起来,道:“阿石只是不知道我的生意有多举足轻重,眼见为实,等到他亲眼看见了,肯定就不这么想了。你只要能劝他去我铺子里看看就行了。”
  他看着楚烟面色不动,又补充道:“难道你就不想下山玩一玩?下个月秦老夫人做寿,府城这些天来了不少商队,许多新鲜玩意……”
  楚烟还真有片刻的意动。
  不是因为秦老夫人的大寿,而是宋誉说的“下山走一走”和“许多外地商队带来的新鲜玩意”。
  她短短地思索了一会儿,脚下却已转进了谢石的住处。
  谢石果然已经从外面回来,他立在井边,玄色的衣衫随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赤着上身,拎着桶水正在冲身子。
  时近深秋,井水刺骨的冷,他却仿佛一无所觉,水流从木桶里“哗哗”地倾下来,流过大/片蜜色的肌肤,少年已经隐约有了成年男子的轮廓,流利而柔韧的肌肉覆在宽肩窄腰的骨架上,随着手臂的动作而牵拉起伏,说不出的俊美和锋利。
  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他蓦然回身看过来,目光有一瞬的慑人。
  对上楚烟微微有些怔愣的视线之后,才终于和缓下来。
  宋誉在一旁叫了一声“卧/槽”,想也不想地拉过楚烟挡在了身后,道:“阿烟妹妹在呢,阿石你也不能耍流氓啊!”
  少年温和的神色重新变得冰冷起来,冷冷地看了宋誉一眼,摘下挂在一旁的衣服,随手披在了肩头,一面抬脚向屋里走。
  “说吧,你有什么事?”
  宋誉嘀嘀咕咕的,看见楚烟没有动,又拉了她一把,跟上了谢石的脚步。
  楚烟咬着唇角,感受到了颊上滚烫的温度,忍不住抬手握了握脸颊。
  少年郎君赤/裸的脊背和胸膛还在她眼前晃个不停,水珠滚过蜜肤时折射炫丽的光……
  她跌跌撞撞地坠在两人后面。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少年却停了下来,三两步走到她的身边,探手恰好将扑下/身的小姑娘接在了怀里。
  平地上都能左脚绊右脚。
  谢石无奈极了。
  他放柔了声音,问道:“想什么呢?”
  楚烟却不敢看他的眼。衣裳被随手搭在肩上,身前大/片胸膛又明晃晃地闯进她眼睛里,楚烟扭开了头,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
  谢石眉锋微压,索性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膝底,轻巧地把人横抱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楚烟下意识地环住了谢石的颈子, 夜雪一般凛冽的气息笼住了她,隔着衣服透进少年身上蓬勃的热度。
  温柔而有力的怀抱庇护了她,让她心里的纷乱渐渐平息下来。
  谢石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宋誉, 一路进了屋,才把楚烟安置在了窗下设着大迎枕的摇椅里, 替她斟了碗温水。
  楚烟理了理衣裳和鬓发,抿着唇坐正了身子, 一双手握着茶盏, 眼睫微垂, 说不出的端秀。
  谢石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翘。
  小姑娘缩在怀里的时候,小小软软的一个,轻得像是一朵云。
  离开他的时候……
  他看着楚烟红晕未褪尽的耳廓,小巧精致得像一截赤玉雕琢,让他想要像平日揉她的发顶一样、伸手去捏一捏……
  不是,这是不一样的。
  心底有种陌生又不陌生的情绪在涌动,让他一向清醒敏锐的大脑也难以做出判断。
  他凭着本能低下了头。
  楚烟握在茶盏上的手指扣紧了,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门口却传来脚步声, 宋誉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谢石手指紧紧握成了拳,侧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宋誉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房中气氛的微妙,张开的嘴巴不由得重新闭上了。
  瓷盏搁在杯托上的发出细碎的声音, 楚烟手腕微微有些颤抖,少年的手掌却覆了上来,在她手上轻柔地按了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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