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难为(反穿书)——绮里眠
时间:2020-05-27 09:20:25

  谢石又看了他一眼,平平地移开了视线,道:“阿楚和我不同,她毕竟有生身父母在世。何况鸠占鹊巢的江氏女品行卑劣,频频对阿楚下手,所仰仗的不过是长公主府。”
  “即使阿楚无意正位,也不该让鸠女继续窃居于彼。”
  “阿楚不过是不想同我分开。”他轻描淡写地抚了抚袖,淡淡地道:“无论她要到哪里去,我陪着她就是了。”
  宋誉觉得自己被什么无形的精神食粮喂饱了。
  并且感受到来自谢老板平淡表情下深深的恶意。
  他愣了半晌,才道:“那、那长公主要是知道江泌不是她亲生的,就肯定要知道阿烟妹妹才是真的啊。”
  “到时候虽然阿烟妹妹不想回去,长公主非要她回去呢,又怎么办?”
  谢石眼睫微敛,嘴角微微一挑,道:“长公主性情薄凉,又不曾对鸠女起过疑心,一时半刻是想不到的。虽然不知道江汜从何处生出疑虑,但人证物证都在我手,即使放开了让江汜来查,只怕也要查探些时日。”
  他站起身来,身形萧肃,语气平缓而温和,沉静回首,神色却让宋誉不由自主地战栗:“就在那之前让闻人亭知道,阿楚是她不该轻举妄动的人。”
  -
  建德十五年初夏。
  天色向晚,监工在地头喊了一嗓子,上工的壮汉们做了手里最后一趟活,三三两两地回了营地里。
  苍衣的年轻男子坐在营口的长条桌后,在递过来的木牌上刻了一笔,仍旧递回去:“下一个。”
  拿回工牌的男人咧嘴笑了,跟身边的同伴勾肩搭背地往里走:“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饭菜。”
  “听说今天运来十头大肥猪。”同伴眼睛也亮了起来,想到什么,似乎又有些惋惜,道:“这路也快修完了,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工头不是说了,早点修完回去忙农。谢少主可是个厚道人,要不是前阵子雨水太大耽误工期,这会早就修完了,一天都不耽误的。”
  那人随口感叹了一句,目光跟上了从营地里抬出去的一乘轿子,问道:“这是哪位大人来了?”
  同伴跟着看了一眼,道:“是蒋知府吧,这几天收尾了,看他时不时就来看看。”
  那人“呿”了一声,道:“谁不知道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谢少主拿出来的,人是谢少主招的,工钱是谢少主结的,官府单挂个好名儿,一分钱没花,白捡了一条路,眼看要到手了,可不是要上点心。”
  同伴也笑了起来。
  他道:“听说这路一直修到岳州去,往后到那边去就好走了,官道这些年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土,哪有咱们这个、这个……”
  “水泥。”
  “对对,水泥,这个路又平又硬,还干净,舒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进了营地的饭堂,热腾腾的汤火气和喧闹人声涌了上来。
  从门口路过的巫马臣侧头看了一眼,没有在饭堂里听到不和谐的声音,就收回了视线,落在前面的黑衣身影上。
  十八、九岁的男子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自幼习武的精悍躯体,加上数年来掌中权势日益骄盛,居移气、养移体,让他褪去了身上薄薄的青涩之气,而全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两年前上善老人刚刚登上播星崖绝顶闭关的时候,还曾经给他传过两、三条消息,但后来再无声息,有时候连巫马臣都不由得猜测,那个算无遗策的上善老人是在生死关中参透生死,还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
  坐化了。
  巫马臣不敢再想下去。
  上善老人命令他从此只需要对谢石忠诚。
  他沉默地垂下了眼。
  谢石无意探究属从的内心世界。
  他径直翻身上了马,回头看着巫马臣,道:“我先回山去,阿誉回来你接着他。”
  侍卫左使沉声应了句“是”,高大的乌骓发出一声低鸣,沿着宽阔的路面轻/盈地疾驰。
  春末夏初的晚风从雁栖山的深处吹出来,带上了林木和江水的湿/润气息。新修的大路从永州城延伸而出,只在雁栖山下擦身而过,却并没有漫上山林之中。
  天堑一线崖上早就驻扎了成建制的轮值侍卫,看见谢石孤身上山的时候并没有意外,将高悬的吊桥放了下来,骏马丝毫不惧怕桥下不见底的深澜和雾涌,一路疾掠而过。
  少女穿着烟绯色的长裙,臂间挽了条雾青的披帛,被莺时、子春几个大丫鬟拥簇在当中,站在鹤庭中央广场的石拱桥上,侧头同身边的人说着话。
  崖上日落更迟,天地间还有些许余晖留映,淡薄的金红色并不浓重,却在她剪影间印上一点色彩。山间的风吹过她宽大的裙摆和罗袖,将束住的腰身比得更加纤瘦,让她看上去如同扶摇的仙客,在人世间稍作停留,就要乘风归去一般。
  谢石嘴角微绷,将马鞭随手丢给一旁迎上来的侍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一路行礼的声音惊动了桥上的少女,她回过头来,眼中都是雀跃的光。
  “哥哥!”
  谢石心中绷紧的弦蓦地松了。
  冷淡的面容上自然而然地浮起了笑意,他迈步走了上来,桥下的涧水汇成一池,又沿着泄水口向外涌去,激起细碎的水花。
  他随手解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少女的肩头,道:“这里水汽太重,多穿件衣服。”
  年轻男子身量高大、肩宽腿长,合身的披风裹在女孩儿身上,几乎能围下一个半的她,剩下一截长长地拖在地上。
  谢石看着小姑娘低头理着衣襟,像只被意外纠缠住的小鹿,湿漉漉的眼睛里都是茫然和无措。
  他嘴角翘着,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在少女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探出手去,轻描淡写地替她理顺了。
  楚烟生不出气来,只能鼓了鼓腮。
  槐序拿着卷仓储册子上了桥,就含/着笑垂头等在一边,到这个时候才靠了过来,道:“戊字库的水精帘子现有七十二幅,甲等的八幅白水精,八幅烟水精,还有乙等、丙等,另外剩两副丁等的杂色,比去年多了些,都设在何处,还是要小姐拿个主意。”
  楚烟就看了谢石一眼。
  谢石低了头,好声好气地道:“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同我一般见识,好歹赏我一副好的,让外头人看了也知道咱们家还有些银子。”
  他身材高大,眉宇如锋,一张峻刻容颜素来不动声色,此刻难得地伏低做小,很难让女郎不生出怜惜来。
  楚烟被他这样哄着,一点薄薄的气也消了,只剩下星点余怒在鼻腔里轻哼出来。
  谢石不由得拧了拧她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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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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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烟原本在带着内院的管事嬷嬷、侍女们重新布置各院各屋换季的陈设。
  天一庄上上下下占了一座山, 里外忙了一整天也没有全收拾好,天色又见黑了,楚烟索性就遣散了人, 余下的留着明日再处置。
  她由谢石陪着回了留雪楼。
  谢石这一回下山,走得比之前都久些, 从年下陪她过了个上元节以后,楚烟总有三、四个月没有见着他了。
  便是时时有信笺寄上山来, 总和眼前的人是不一样的。
  楚烟回的信里没有半句催促的言辞, 心里的思念只有自己知道。
  她知道谢石出去这一趟遇到许多危险, 带来的回报同样丰厚无比。
  ——即使是远在永州,或者说,正因为远在距京城千里之遥的永州,看着周遭连年不断的动/乱,让楚烟也真切地感受到闻人氏皇权在南地的日益衰颓。
  建德十三年永州王胡子的变乱,仿佛只是一点引线,拉开太平表象下斑驳的帷幕。南地十二州宛如一座地火熔炉,地表溅起的星星之火, 不知道哪一处将要引爆。
  ——但那是天一庄谢少主没有出现之前的事。
  对于被苛政逼上梁山的寇匪,和深受寇匪之苦、眼看王师无力的百姓而言,既能克敌制胜,又能抚民安远的谢中玉部, 无异于南地十二州的擎天之柱。
  天一庄之名,原取意“天一生水”,依《道德真经》言:“上善若水, 水利万物而不争,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合庄主上善真人之道。但随着谢石执掌权柄之后,山庄影响力的极速扩张,在普罗大众心中,渐渐就成了“天下第一庄”的暗喻。
  原本在永州城呼风唤雨的太后母家秦氏,也渐渐低调蛰伏起来。
  楚烟想到秦氏女郎偶然间拜到她面前时盈盈的笑脸,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
  她仰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轻声问道:“哥哥此番下山,身上可受了伤?”
  绀香挑亮了窗下的灯盏,窗外半山高楼,水激烟岚,楼中鲸灯缃帙,玉炉沉香,将窗前相对坐谈的一双剪影笼进更深的夜色里去。
  -
  千里之外的京师长公主府,也有人夤夜不成眠。
  闻人亭在中衣外仓促地披了件大氅,坐在了东坞书房的茶桌后,撑着额头拨了拨桌角小瓷炉里的香灰。
  她眼中隐隐有些红血丝,面上倦容未消,使得平日里明丽照人的容颜稍稍褪色,眼角眉梢显出些稍合年龄的纹路。
  她道:“怎么回事,阿汜,你慢慢地说。”
  即使是在沉眠中被惊醒,也没有对坐在对面的长子露出责怪的神情。
  江汜面色如常的冷淡,闻人亭却在他眼中看出一点异样的锐芒,像是……
  像是什么呢。
  帝都初夏犹有夜寒,她耐不住打了个颤,将身上的氅衣拢得更紧。
  江汜看着她,却没有先说自己的话题,而是忽然问道:“我听说,江泌最近又出门去了?”
  闻人亭淡淡地道:“在家里也关了一年多,腿也养好了。当初永州那一点事,吃的苦头够她学乖了。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总不能就这么拘在家里头再不出去见人吧?”
  江汜冷冷地道:“我还以为是因为闻人御上个月还来看过她。”
  闻人亭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柔声道:“阿御毕竟是太子。”
  她看着江汜冰冷而锋锐的眼神,心里知道说错了话,沉默了片刻,索性转移了话题,道:“你过来究竟要说什么?总不成就为了问问你妹妹。你也不像是这么关心她的人。”
  江汜却勾着嘴角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几分说不出的讥诮和薄凉。
  他道:“江泌可不是我妹妹。”
  闻人亭眉梢一跳,低声喝道:“江汜!”
  江汜迎着她的目光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你以为我在跟你说什么?我说,江泌不是我的妹妹,她不是你当初生下的那个女儿!”
  闻人亭揉着眉心,喃喃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说她不是我的女儿,那谁是我的女儿?”
  “你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清楚。”
  江汜笑出了声音。
  他笑声低沉,又像是藏着说不出的凄厉喑哑:“你和,父亲,也很久都没有同房了吧。”
  “以后也认不清楚丈夫,最后也认不清楚我。”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看着闻人亭铁青的脸,忽地抬手,遥遥指向南窗之外,道:“世人都说父母子女之间,竟有神魂感应,那么两年前你在永州,见到你女儿的时候,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应吗?”
  闻人亭脸色隐隐发青,听到后来,却微微错愕。
  两年前,永州……
  那张被反复说起“生得肖似您”的脸浮在她眼前。
  刹那灵光在她心头一闪,时隔两年终于被她捕住:“你是说,天一庄那个小姑娘?!”
  “你看,到了这个时候。”江汜收了笑容,淡淡地道:“你记得的还是‘天一庄’。是啊,天一庄如今已经成了你和皇帝陛下的腹心之患,不是比一个女儿重要多了?”
  闻人亭心中万丈惊澜,却已经无从在意长子的冷嘲热讽。
  两年前她想收那个小姑娘为义女,却被坚定拒绝。没想到峰回路转,当年没有走通的路,如今却又铺在了她的眼前!
  她在椅子上坐了片刻,果断地站起身来,眼中熠熠生辉,再没有一丝倦容,道:“阿汜,阿娘信任你。”
  “既然你说了那个小姑娘才是你的妹妹……”
  她转头看着江汜,道:“你不喜欢阿泌,是不是更中意她?阿娘这就写信到永州去,带她回家来。”
  江汜看着她忽然点亮的神色,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江泌呢?你要把江泌怎么办?”
  闻人亭怔了怔,道:“阿泌?”
  她的怔愣只有一瞬,就不以为意地道:“阿泌不过是个小姑娘,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姑娘!阿御那么喜欢她,就让她留在家里好了。”
  江汜却追问道:“你该不会忘了江泌和妹妹不合吧。如果妹妹不愿意呢?”
  闻人亭微微笑了笑,道:“女孩儿的情分和生分都来得快去得快,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就算你妹妹实在不高兴,我认阿泌做个义女,总不会对你妹妹再有什么妨碍。”
  她说话的工夫,已经雷厉风行地转到了书案后头,揭开砚台上的纱罩开始磨墨了。
  江汜微微敛睫,面上再度失去了表情。
  他深深地看了闻人亭一眼,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
  长公主府的妙真郡主确有年余没有出现在京城贵女的交际圈子里了。
  一朝新花换旧花,当年一处宴饮行乐的贵女们,不少到了适婚的年纪,或是已经出了阁,自然就同年轻媳妇们玩到了一起,或是闭门在家里做出嫁前的功课,也不大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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