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阉之女——瓜子和茶
时间:2020-06-12 09:54:55

  吴郎中没有片刻迟疑,很坚决地拒绝了,“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这些是我的父老乡亲,我不走,我要治好他们。”
  天色发暗,日头已落,月色未明,影影绰绰的暗影中,小郎中的眼睛灼然生光。
  秦桑脑中闪过另一双空洞的眼睛。
  疯了的母亲抱着死去的孩子,最底层的人,绝望到极致只剩下一声声泣血的哭喊。
  她就这样一走了之?
  秦桑紧紧攥住朱闵青的手,“哥,我不走了,回屋,我有话和你说!”
  当着一干下人下属的面,朱闵青不好冲她发脾气,等回到房间,当即发作开了,“你又闹哪出?这是瘟疫,别人想跑都跑不出去,你还想留下?”
  秦桑轻声道:“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消消气,听我慢慢和你说。”
  “回京,所有人都知道我从瘟疫之地回来,若是京中没有瘟疫则好,若一旦京城爆发,肯定会有人联想到我身上。危及京城,皇上也不见得会继续偏袒爹爹,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
  朱闵青不耐烦道:“管他们呢,往外跑的又不止你一个,谁知道最后是谁传到京城的!”
  “你想想近日的谣言,就是冲着爹爹来的,我不能冒这个险。”秦桑安抚道,“有吴郎中在,我不会得瘟疫,就是得了也马上会治好。”
  朱闵青一愣,“……不行,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哪怕咱们不进京,找个京郊的庄子暂住也使的。”
  秦桑掂掇半天,终是一横心说道:“你总得为今后多打算打算,那个位子……只靠爹爹的力量终究有限。”
  朱闵青闻言立时脸色大变,好半天才缓和下来,“我猜也瞒不了多久,督主迟早会告诉你,唉,其实该我主动和你说的。”
  秦桑微微吁口气,继续说:“你是真真正正的皇嗣,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可也困难重重——先不说皇上的态度,单是那些恨你和爹爹恨得牙根痒的朝臣们,就不可能支持你,你总不能全把他们杀了。”
  “这和你留在此地有关吗?”
  “有!我也狐假虎威一回,一边听着老百姓的话,一边盯着衙门口,看哪个贪官污吏的手敢伸到这里来。你把瘟疫的情况如实禀报皇上,最好把督察赈济的差事拿过来。”
  朱闵青明白了她的打算,“如此一来,倒能替我和督主博个美名儿,我再抓几个贪官获取民心,也许还能找到几个得用的官员……这些都是我以后争储的资本,对不对?”
  秦桑一拍手笑道:“就是如此,反正我留在此地也不会有事,我在,老百姓就会想,九千岁的宝贝女儿没走,说明瘟疫不可怕,无形中就稳定了人心,你说呢?”
  “一点也不好。”朱闵青冷着脸道,“人心稳定不稳定干我何事?为个破虚名让你冒风险,我宁可顶着恶名做人!”
  “我定然会替母后昭雪,有我这个唯一的皇子在,谁有资格继位?皇权大过天,哪个不服,杀了便是,我就是做个暴君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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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秦桑愕然了,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她留下固然有自己的私心在, 却也的的确确存着为百姓做点事情的心思。
  他们的理念一直有分歧,上次两人因“义、利”发生争执,为避免不快,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搁置了这个话题。
  大道理没人爱听,尤其是他根本不认同的东西。
  所以这次为说服他,秦桑从他注重的“利”入手, 本以为他定会同意, 不想他什么也不顾了。
  不在乎名声,不在乎臣子, 也不在乎百姓民心。
  做个随心所欲的暴君!
  你这样不对, 就算当上了皇帝, 也坐不稳帝位。
  这句话几欲脱口而出,然刚说出个“你”字, 秦桑却笑了。
  他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
  他没有因林嬷嬷之死和她疏离,甚至一句埋怨的话都没有。
  知道自己偷偷探听他的来历, 也没有起疑心, 他全盘地信任她。
  说不得在他心里, 她的分量已比所有人都重……
  一股难以诉说的情愫缓缓流淌在心间, 飘飘然,熏熏然,她好像喝了琼浆玉液,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这种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觉, 真好!
  秦桑抬起头,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中似有流光在闪,“你是不是一路暗中护着我,如果不是遇到有人闹事,是不是还不肯现身?”
  朱闵青被她专注的目光瞧得有点不自然,微微偏头道:“凑巧而已。”
  “我又不是傻子!”秦桑笑了,小孩子一样最纯粹的笑,“你对我的好,我都一点一滴放心里了。”
  “既然知道是为你好,就乖乖听话跟我走。”
  “哥,有时我会想,若我不是爹爹的女儿,现在该是何样的光景?”
  朱闵青一愣,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有的没的。
  一阵风扑,带着白日间未消散的暑气,夜渐浓,听不见虫鸣鸟啼,室内只有秦桑沉静的声音回响着。
  “县太爷和族长沆瀣一气,我九成九会被绑上花轿,没过几个月就化为一抔土。就算我逃出秦家庄,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能在这纷乱的人世间活下去?被拍花子的拐走都是轻的!”
  秦桑双手托腮坐在窗前,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天际,感伤道:“这就是平头百姓的悲哀了,哥哥也曾流落民间,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吧。”
  朱闵青沉默不语。
  他小时候的确看到过贫苦人的惨相,但一来年纪小不懂,二来林嬷嬷整日跟他讲的都是母后的冤屈,耳提面命嘱咐他不忘报仇雪恨。
  至于人间疾苦,林嬷嬷看不到,看到也懒得说。
  而后来,他进了锦衣卫,各种折磨人的刑讯手段玩得纯熟,该死的不该死的,手上染了无数人的血,一颗心早练就得坚硬如铁,凉寒似冰了。
  弱肉强食,有权势的人称王称霸,无权势的人任人宰割,在他看来理所应当。
  什么大义什么仁义,他统统嗤之以鼻。
  人上人的朝臣之命他尚且毫不在意,更何况命如草芥的蝼蚁小民!
  然而秦桑的假设触动了他的疼处,虽知不可能,但想一下,就觉得心口似有针扎。
  一瞬间,他动摇了,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想法是否错了。
  朱闵青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我以后会多关注他们的,现在你跟我走吧。”
  秦桑想了想,走出房门一指请前楼高高的屋脊笑道:“我要上房!”
  朱闵青不懂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揽着她跃上房顶。
  新乐县城不大,站在高处,大半个县城尽收眼底。
  此时月亮已经出来了,温柔地将银色的纱幔撒向大地,万物都是影影绰绰的,朦胧而美丽。
  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多是昏黄偏白的灯光。
  他们都知道,白色的灯笼代表着什么。
  断断续续的哭声随着夜风飘来,美丽的月色也变得凄凉了。
  朱闵青看着那些灯光,不由晃了下神。
  “哥,若你当了帝王,无论富贵贫贱,他们都是你的子民。”秦桑柔声道,“《礼记》有云,君天下,生无私,死不厚其子,子民如父母。”
  “做到舜帝那般程度的,古来今往也没几个皇帝,但至少应对百姓怀有一颗恻隐之心。民贵君轻,我瞧出来你不大看得起穷苦百姓,可是我的好哥哥呀,老百姓才是一个国家的根本。”
  朱闵青本是怔怔听着,被她一声“好哥哥”叫得心头一颤,手虚握着挡在唇边,掩饰着上翘的嘴角,道:“秦先生请继续讲,我专心听着呢。”
  秦桑见他毫无恼意,忐忑的心当即安定下来,徐徐道:“皇权大过天是没错,可用暴/政治理国家的皇帝,哪个的位子坐稳当了?听不得不同声音,谁不听话就杀了谁,看谁不喜就处置谁,听起来痛快过瘾,可那是皇帝啊!”
  “说句大不敬的话,本朝开国皇帝不也是一个平头百姓?你可千万不要小瞧民众的力量,乱亡之祸,起于小民。”
  朱闵青无奈道:“这样当皇帝真累,瞻前顾后的,小老百姓都不能得罪!”
  秦桑笑道:“其实老百姓是最容易知足的,他们要的很少,吃得饱,穿的暖,有片瓦遮风避雨,就会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白天来你这里闹腾的人,怕不是安生的吧?真恨不得杀上几个,叫他们见见血,知道个‘怕’字,以后再想闹事,就会掂量掂量,想想退步了。”
  “那不是受了人蛊惑?说到底都是可怜的穷苦人。”秦桑无奈一笑,“其实我也气,妖道儿伏法,可我还顶着一个瘟神/的名头呢!”
  “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地走,偏要留下来叫他们领我的情,要走,也得等到瘟疫平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
  朱闵青盯着她,“你当真不走?”
  秦桑轻轻摇着他的胳膊,“算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你应了我吧。”
  朱闵青脸上还是不赞同的神色,但态度已不像方才那般坚决。
  秦桑挠挠他的掌心,笑嘻嘻说:“我还想和爹爹、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块,不会随便作践自己身子。危险的地方我不去,这你总放心了吧?”
  朱闵青无法,“那我也留下来。”
  “千万别!你有你的事情要做,光守着我算怎么回事?快走,现在就走,和爹爹商量商量下一步如何布置。”
  夜风渐凉,朱闵青将秦桑送回房间,分别的时刻也到了。
  屋里没有点灯,这时月亮也躲进了云层。
  她站在门里,他站在门外。
  他说:“我走了。”
  “嗯。”她答道,可心里突然不好受起来,“……要不,你歇一晚上再走?唉,夜长梦多,还是赶快走吧,路上小心。”
  秦桑转过身,手捂着嘴佯装打哈欠。
  朱闵青从后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等我,最多五日,我定然能拿着圣旨回来!我不会白让你冒这个风险,这次,就是我争储的开始!”
  他湿热的气息喷散在颈项间,又酥又痒,细碎的麻麻的感觉从耳边四散开来,秦桑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心头突突乱跳不已。
  既心慌,又欣喜,乃至于离开他的臂弯时,竟有怅然若失之意。
  不是第一次和他有肢体上的碰触,可这次,分外不同。
  她恋上了他的怀抱。
  更深露重,他的身影早已不见,秦桑独自躺在床上,睡熟了,嘴边含着笑,心里很甜的样子。
  翌日,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子时,秦桑便起身了。
  吴郎中起早煎药,一眼瞧见秦桑,乐得嘴角几乎扯到耳后根,“大小姐,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们走的。”
  秦桑失笑:“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尚,自有你们的父母官管你们。我丑话说前头,昨儿当着百十号人的面,我说张大哥能痊愈,你可别下我脸面。”
  吴郎中道:“再吃两副药,准保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
  “再有几日客栈的病人都能好?”
  “嗯……都是早期症状,再有七天到半个月吧。”
  秦桑挑眉一笑,“如此说七天就能见效果,那这场瘟疫用不了多久就会控制住。小吴郎中,等朝廷的钦差大人到了,我一定要保举你入太医院,巡行医药!”
  吴郎中一边拿扇子扇着小火炉,一边嘿嘿地笑,“入不入太医院倒是其次,巡行医药就够了,能为家乡做事,我就心满意足喽。”
  “小姐!”月桂蹬蹬跑过来,气都没喘匀,扶着膝盖呼哧呼哧道,“外头炸啦!”
  秦桑吃惊道:“什么炸了?我没听见爆裂的动静啊。”
  “不是……是街面炸了,乱哄哄的,可吓人了。”
  秦桑还是没听懂。
  豆蔻也跑来了,“奴婢来说,城郊来了好多官兵,城门也封了,外头说什么的都有。”
  “都说哪些?”
  “官府不管百姓死活,打算让所有人都染病死了。还有说杀人的,谁往外跑就杀谁!哦,对面粮店围了一堆人买粮,吵吵闹闹的,吓得老板都没敢开门。”
  “肯定是县衙的告示还没贴出来,百姓恐慌了。”秦桑起身往外走,“叫上两个侍卫,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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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对面的粮铺门前乌泱泱一大片人, 早已围得密不透风。
  人们扛着扁担, 拿着笸箩,嘈杂地议论的封城的事,有的拍着门板让店家开门,有的张大嘴翘首张望,还有的挤来挤去拼命往前蹿,生怕轮到自己粮食卖没了。
  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地面蒸腾, 大热的天, 人更容易急躁,在知了越来越尖锐的叫声中, 已有人耐不住性子, 举着扁担, 咣咣就往店门上砸。
  客栈老板躲在店门后面,一边扒着门缝往外瞧, 一边窃窃私语:“好家伙,这架势比昨天砸咱家店还狠,简直要抢粮啊!我打赌对面老郑绝对不敢开门。”
  老板娘撇嘴道:“送上门的买卖为啥往外推?要是我我就开门, 价钱就是翻上两番, 那也是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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