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范翼遥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可是,已经迟了,范翼遥,我已经生气了,我说过,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我知道,不原谅我了!”范翼遥痛苦地道,他亲吻着秦蓁的额头,发鬓,他呼出的每一缕气息都是那么温柔,那么深情,俊逸的脸上是幸福与痛苦交织的神情,他曾经失去了整个世界,如今,他怀里拥着的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世界。
他感谢上苍,让他能够再一次亲手拥抱她,也感谢上苍,再一次把他送到了她的身边,允许他进入她的世界。这一刻,范翼遥在心里许下愿望,如若这一生能得秦蓁为妻,他愿意屈下双膝,跪拜世界,放弃所有的仇怨,做一个活在阳光下的男子。
而这一刻,范翼遥也的确做到了,他的心从未有过这般平静,欢愉与满足。曾经受过的苦与罪,就好似前辈子了,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格外遥远。
范翼遥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帕子轻轻地帮她擦着脸,柔声问道,“叫红罗进来服侍你净面?”
秦蓁眼睛鼻子哭得红红的,她摇摇头,委屈地道,“那天,我以为你是上门提亲的呢!”
她声音里浓浓的委屈,红润的唇撅得高高的,一脸不快。可范翼遥却看得痴了。那一日,镇远侯说起前妻,说多么想,秦蓁的母亲能够再穿一次新衣,再戴一次新首饰,再问一次好不好看?
镇远侯说,他一定会说“好看,好看”,不厌其烦地听她抱怨,说他又在敷衍她。再多的冤枉,他也不会觉得委屈。
范翼遥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没有上门提亲,她并不是真的在怨怪他,他也不需要解释。他若是解释了,她又会心疼。而他,如今,再也不想要她心疼了,该换他心疼她了。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带你去,给你去买。今天怎么只挑了那两件首饰?我看到还有好几件很配你的。”范翼遥一连数问,迫切地想把这三年来缺席的全部都补上。
秦蓁窝在他的怀里,只想就这么地老天荒,嘟囔道,“哪里都不想去,没有想要吃的。”
范翼遥便从怀里摸出一只翠绿的镯子,他托起秦蓁的手腕,见她的腕子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戴,便不由分说地把镯子往她的腕上套。
秦蓁抬起腕子晃了晃,有些大了,这是他第一次送自己首饰,不由得问道,“怎么会买这么土气的镯子啊,肯定又被人骗,一定花了不少钱。”
范翼遥并不想告诉她,他看到韩景言帮她买首饰,他掏出当时自己仅有的银子买了铺子里最便宜的这个手镯。三年过去,他日日夜夜带在身边,便是幻想着有这么一日。
秦蓁说归说,眼睛里却焕发出明亮的光彩来,她左看右看,又把手垂下来,看会不会掉下来,右手摩挲了好久,这才仔细地将衣袖放下来,塞进衣袖里面去。
“是不是不喜欢?我让人再送过来,你再挑一个喜欢的?”
秦蓁摇摇头,“我的首饰已经够多了,以后都不想买了。今天出来,原也不是特别买首饰的。这里清净些。”
她的手从范翼遥的领口伸进去,范翼遥一把扣住,却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松了一点,那葱白般的手指才朝前挪了一点点,抚摸到光滑的肌肤上的凸起与凹陷的时候,便颤颤地再也不敢朝前了。
她揪住他的衣领,还未干的泪水再次滚滚而下。范翼遥凑过来,含上她的唇,泪水也入了他的口,甘甜如美酒,“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时候,火燎在他的后背,他的确感觉不到痛。他以为自己死定了,他怕轮回路上会忘了秦蓁,想多看她一眼。那会儿是真感觉不到痛,后来,疼得他彻夜难眠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被火烧,是真疼啊!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为了他的女孩,范翼遥是愿意放过这个世道的。憎恨他的母亲,踩踏过他的众人,被逼得无路可走的命运,这些都可以放过了!
“一定很疼!”她的声音颤抖着,“后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点更!
第34章
“是双叶大师救了我, 后来,我就在相国寺, 我答应双叶大师做他三年座下弟子, 只不过, 我不肯剃度。”
不管这是不是谎言, 秦蓁希望这是真的,一切都那么顺利, 她的手再想往里头探,却被范翼遥捉住了,他笑道, “知道这些年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秦蓁很好奇。
“就是那日,我没有听你的话。卿卿, 我怕这一次我会忍不住了!”他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笑吟吟地看着她,忍住了身/下的蠢蠢欲动,想象着她穿嫁衣的样子, 该是何等令他着迷与难忘。
秦蓁的脸通红, 就算再不死心,她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却不肯把手抽出来。范翼遥柔声道, “等一等,总有一天,该让你看到的还是会让你看到不是?”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但不得不说,被他这么一带, 秦蓁的心情好了很多,她的手攀在范翼遥的脖子上,挑眉朝他看去,“说,是不是永宁长公主?”
范翼遥噗嗤笑了,“那是谁?”
从近月轩出来的时候,范翼遥还是帮秦蓁买了两件首饰。秦蓁自己在一楼挑的,和普通的样式,很一般的材质。范翼遥不肯,但秦蓁却坚持,最后没办法,只好顺从于她。
将秦蓁送回府,二人一起去外书房去见镇远侯。看到二人联袂而来,镇远侯愣了一下,对范翼遥道,“到底是来学艺的,还是另有所图?”
范翼遥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一边。他到底有些心虚,殷勤巴结镇远侯,一来敬重镇远侯的人品,二来的确是为了秦蓁。天天来,也并不是为秦家枪法,为的也还是秦蓁。
秦蓁连忙过去抱住她爹爹的胳膊,嗔怪道,“难道说,爹爹不是因为女儿才教他秦家枪法的吗?哼,爹爹别忘了,秦家枪法是不许随便外传的,传男不传女。”
“还传子不传婿呢!”镇远侯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好笑地道,“不害臊!”
秦蓁被闹得满脸通红,眼看就要恼羞成怒啦,镇远侯见好就收,拍拍范翼遥的肩,“今日陪我喝两盅!”
秦蓁便在一旁布菜,镇远侯与范翼遥对饮,一面跟他讲一些领兵布阵之事,“粮草是重中之重,一万军队,究竟应该带多少粮草,除了跟行军距离有关,还跟这一场战争的性质有关,是攻还是准备守?我之前教你算过,你这次回去后,就算一下,我当年打的上古关与突厥一战,我应该带多少粮草!”
“爹爹!”秦蓁心疼地喊了一声,眼里已是闪动泪花,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爹爹第一次开口提那一场战事。
镇远侯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朝秦蓁摆摆手,闭了闭眼,继续对范翼遥道,“当年我领十万精兵,突厥那边是叱力可汗,率六部共十五万兵,先是与我对峙于上古关关外一百三十里地。”
“那一场战争为什么会失败?”范翼遥红着眼睛问道,那一场战争,他后来听双叶大师说过,谁都没有想到,原本一场举国均以为必胜无疑的战争,竟然会失败!
小花厅里很静,只有风轻轻地吹着,偶尔卷起一片枯黄的叶子,在阶前打着旋儿,侍候在一旁的下人们屏住呼吸,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秦蓁看了范翼遥一眼,目光又落在她爹爹的身上。
镇远侯望着外面的一方天地,静默了很久很久,“那一场仗,是我对不起大乾的百姓们,他们把儿郎交给我,原是要保家卫国,血洒疆场,用血与肉,用年轻的性命换取荣耀的,不是为了打败仗的,是我对不起他们!”
镇远侯说完,端起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范翼遥的目光却格外锐利,“您的行军布阵图被人泄密给了突厥人,所以,当年,您的粮草被烧,军心大乱,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左翼受到突袭,您麾下副将背叛,是以,您才会带着一百多亲兵追击数百里,执意将之斩于突厥帐前!”
“您虽败也未败,您愧对大乾百姓是因为,将行军布阵图泄露出去的人,是镇远侯府的人!”
哐当!
镇远侯手里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他的手颤抖不已,执□□,驭骏马,斩敌首的一双手,竟然握不住一只小小的酒杯了。秦蓁大骇,连忙抱住他爹爹,对范翼遥道,“你别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范翼遥连忙起身,跪在镇远侯面前,“是徒儿鲁莽了,徒儿都是胡说的,请师傅责罚!”
镇远侯却并未责怪,抚着他的肩,“你起来吧,我并未责怪你,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猜出来的?”
范翼遥不肯起来,道,“这些天,您在给我讲行军布阵,调兵遣将时,一再嘱咐我,军机不可泄露,便是对君王都不能全盘托出,以防隔墙有耳。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一成不变的计谋。又一再嘱咐我粮草一事。且,当初我在双叶大师座下的时候,听说过您孤身一人,只带上百亲兵,追击敌军数百里,我想一定不会是为了反转那一场战争,且当年打败仗的将军们,并无一人得到责罚,只有当年您的副将满门被斩。”
范翼遥抬起头来,“您当初给我讲解的前朝战例,实际上就是那一场上古关一役,您独独不提左翼,是以我才会有这般猜想!”
镇远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你很好,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唯二天赋卓绝之人!”
“爹爹,还有一个是谁?”
“当年大皇子,当今皇上胞兄,已故裕王殿下!”镇远侯淡淡地道,只是他脸上显出悲痛的神色来,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找到大皇子的那个遗腹子,他愧对大皇子。
秦蓁知道,这又是她爹爹心头永远好不了,一直包裹着化脓,且不肯痊愈的一道深深的伤。她心疼不已,安慰道,“爹爹,大伯伯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皇上和爹爹找到那个孩子的,也许他早就在我们身边了,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呢?”
“我就是不信,大伯伯那么好的人,上天会忍心看着他的孩子吃苦,受罪?那天道不公,就不是天了!”
“没事!”秦靖业也不肯让女儿担忧,拍拍女儿的手,安抚她。他弯腰扶着范翼遥,“你须答应我一件事!”
范翼遥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秦靖业,秦靖业道,“我知你的心思,我也知蓁蓁的心思,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两小无猜到如今,我瞧着是欣慰的。你将来既要当我的女婿,就须答应我一件事!”
“范翼遥无不从命!”范翼遥激动不已,俯身在地,以额触地,虔诚许诺。
“一生不得为恶,将来如有机会,斩叱力,灭突厥,为我了毕生所愿!”
“是!翼遥愿发誓!”
“发誓就不必了,起来吧,后一事能成则成,不能成,将来总有人能做成。只前一事,你须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得为恶,秦家枪法永远不能用来杀我大乾人!可知秦家枪法最后一招?乃裕王殿下所创,那一招回首北望,为的便是教我们心存家国,不计己身荣辱。当年,谁不知裕王殿下冤屈?多少人愿追随,若裕王殿下不是那般从容赴死,便不会有今日之大乾。”
“而我当年那一战败后,突厥会见好就收?兴许,如今的大乾已是满目疮痍,南北割裂,也未可知了!”
“比起家国,自身算不得什么。我知你受过很多苦,遭过很多罪,你今日能如此,我在你身上也看到了裕王殿下当年的精神,这才是我肯教你秦家枪法的缘故!”
“翼遥记住了!”
秦蓁在一旁自是欢喜无比,得意地道,“爹爹,女儿厉害吧!当年,他只有十岁呢,我就知道他明日不可限量!”
“真的吗?爹爹以为你贪图的是他的美色呢!”
范翼遥忍俊不禁,秦蓁羞得直跺脚,秦靖业哈哈大笑,毕生最大的愤懑已是随着笑声飘散而出,随风而去了。
用过饭后,天色不早,范翼遥要回去了。应婆子进来问侯爷,“太太说有事要与侯爷商议。”
镇远侯今日喝得有点高了,懒得动弹,便问道,“什么事?”
范翼遥一来是继承秦家枪法的人,二来今日镇远侯已是当着两个小儿女的面把事儿都挑明了,并没有把他当外人。应婆子也就没有避着,“今日来了官媒,是广恩伯府向咱们二姑娘提亲的!”
屋子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有下人奉茶上来,秦蓁亲自端了,送到她爹爹跟前,“爹,这件事是女儿的错,是女儿给了二妹妹希望。女儿允诺过她,若她真的非林深不嫁,女儿会帮她达成心愿。若爹爹不答应,女儿去向二妹妹说明。”
镇远侯道,“去把二姑娘叫来,让她亲自跟我说,她是不是非林深不嫁?”
应婆子去了,秦蓁便对范翼遥道,“我送你出去吧!”
二人避开秦茹来的方向,秦蓁将他送到大门口,见他要骑马,拦住了,“多少坠马的都是酒后误事,雇顶轿子,或是坐车回去吧!”
“没喝多少,你进去吧,外面风大!”
范翼遥看着她进了屋,才离开。
秦蓁又回到了爹爹的书房,但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站着,听里面爹爹在问,“我听你姐姐说,你是非林深不嫁的,是吗?”
秦茹没有说话,秦蓁可以想象她惯常的样子,一定是低着头,用手绞着衣带子,鼓着脸,心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秦靖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当了我十三年的女儿,我对你是没有偏心的,我也指望你能好。你的婚事,我就问这一句,广恩伯夫人不是什么好婆婆,林世子也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好男子……”
“那也比爹爹好!”秦茹听不得任何人说林深的不好,她一听就怒气上头了。秦蓁走到门口,一把推开门,见她爹爹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并没有将秦茹的不孝失礼放在心上,她心里想着,爹爹对二妹妹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一点都不疼爱的。
秦靖业抬头朝秦蓁看了一眼,眼里已是染上了笑意,对秦茹点点头,“那就好,你去吧,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秦茹走后,秦蓁挨着爹爹坐着,好奇地问道,“爹爹明知林深不好,为何还放心二妹妹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