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止点了点头,抬起一边眉毛:“原是如此。”
长玉一笑,“若是三皇兄没有什么事的话,长玉就先走了。”
话已至此,长玉真的不想再与薛止多言。
他这位三皇兄,即使总是温文尔雅地对着她,她却依旧对他谈不上喜欢,更莫论亲近。
适才,晏弥生的话中所提到过一处名叫玉龙府的地方。
大燕朝之下,薛氏皇权之内,有两处地方与皇帝最为亲近。一乃替皇帝镇守京师的黄金台,其次便是为皇帝暗中剔除异党、监察群臣的玉龙府。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只不过,黄金台的人在明,掌控盛京禁军,而玉龙府的人在暗,隐诛一切皇帝视为眼中钉的人。
从前时,玉龙府不过是个监察的职责,可是自明昭帝登基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玉龙府成为了一把快刀,只替明昭帝杀他看不顺眼的人而已。
三皇子薛止少年得圣心,如今,正是他替明昭帝握着玉龙府手里的生杀大权。
长玉瞧着薛止的笑容,青年男人的笑意温柔缱眷如月色朦胧。
可只要一想到这张笑脸背后隐匿的累累血痕,长玉便只会觉得惧怕惶恐。
作者有话要说: 长玉瞧着薛止。
薛止瞧着长玉。
燕草:“呜呜呜,你们别不说话啊,我害怕!”
orz,来吧,一起尴尬!
第45章 晋江首发
之于玉龙府, 长玉所能清楚的并不太多,只是她知道, 从这个地方出来的人, 绝非良善之辈。
薛止越是如何清风明月般爽朗, 掩盖在这皮囊之下的真实面貌就越发不能让人直视。
表里不一的人, 盛京宫当中大有人在。
长玉朝着薛止欠了欠身,便拉着一旁的燕草欲绕过薛止的方向往后走。
可还没绕过他身侧, 薛止便抬手,不疾不徐地拦住了长玉的去路。
长玉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咬了咬嘴唇, 扬起脸来看薛止,脸上泛着客气的笑意:“三皇兄还有什么要说的不曾?”
薛止垂眸过来, 眼角眉梢上笑意微微。他手长且大, 往她身前一拦,几乎就把她全部的去路都挡住了。
不论是年龄还是体格,薛止之于她都是绝对的碾压。
长玉不喜欢这种感觉, 站在薛止跟前, 她总觉得压抑地很。好像只要薛止一伸手,就能够抓猫一样轻而易举地把她抓起来。
薛止垂眸, 瞧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突然之间吃吃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他才缓缓收拢起笑容,眼睛里神情温润清亮:“长玉妹妹,为什么你每回瞧见我, 就跟耗子瞧见猫一样,遇着了不说两句话就要逃?我很令人害怕?”
“三皇兄说的哪里的话。”长玉眼帘耷拉下来,半牵强着笑了一声,“怎么会?只是这会儿忙着……”
薛止收手回来,抱着胸睨着她笑了一声:“妹妹每回见着我,好像都忙着。”
“皇兄说笑了。”长玉往后退了一步。
薛止不急不恼,眼睛弯着笑:“长玉妹妹,不是说笑。”话语顿了一顿,“你好像……很怕我?”
“怕?”长玉笑一声,“怎么会怕?只是这会儿真的有事,我还得找一找那张纸鸢在哪。”
薛止似乎故意在拖着她,长玉不得脱身,不免有些急了起来。
薛止双手环胸,瞧着她笑了一声,“好了,不逗你了。只不过……”薛止的话音微微拖了拖,眼仁当中笑意渐浓,“只不过妹妹这会儿忙的应该不是找风筝吧?”
长玉一时哽住,不解薛止这话的意思。
薛止轻声笑了一声,抬起手,凑近长玉跟前。
长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侧首微微想要躲开薛止的那双手。
薛止瞧她躲开,也不停手,径直伸手往前,往长玉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眉心上传来微微的痛意,长玉下意识捂了额头,抬眸皱着眉瞧薛止:“三皇兄这是做什么?”
薛止眉眼舒然开来,笑了一声:“听说,皇祖母邀了京中世家的贵女们入含章殿伴读,还特意从翰林院里请了几位先生过来授课。这会儿,长玉妹妹不在含章殿里老老实实地上学,怎么倒是在御花园里放起风筝了?莫不是逃学?”
长玉心里咯噔一声。
她光记着找风筝这事儿,倒忘了她们是念书时从含章殿溜出来的了……
虽说,逃课这事也不是她本意,可是……
可是逃学被抓这事儿终究不光彩。
长玉抬眸,瞧了一眼薛止。
薛止垂眸,歪着头,好整以暇淡笑着瞧着她。
长玉耷拉下睫羽,暗暗咬了咬嘴唇,一时之间有些懵。
怎么解释?公然集体逃学?不是她一个人顶风作案?
薛止双手环胸,垂眸瞧着眼前耷拉着眼帘不说话的长玉,眉眼里笑意渐深。
见她实在是回答不出来,薛止也不想为难她,摇了摇头笑说:“走吧。”
长玉愣住,抬眸瞧着薛止:“这……”
“我陪你找风筝。”薛止挑了挑眉。
长玉忙道:“不用!”
薛止瞧着她,半晌一笑:“也瞧瞧你,是不是在撒谎。若是撒谎找风筝,我便将你逃学这事,告诉皇祖母去。”
长玉牵强笑了一声:“这、这非君子所为。”
“念书习字,修身养性,是好事。虽说妹妹是女子,可是多念些书,到底是好的。”薛止温声道,“下回逃学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
长玉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素来老老实实在含章殿坐着的人,今日不过是才跟着溜了一回,就立马被抓了个正着。着实倒霉。
到底薛止是兄长,他说的教训,长玉也该听着方是礼数。
虽说不太情愿,到底,长玉还是欠了欠身,“知道了,多谢皇兄。”
“你我相处得少,这些话我说了,兴许你不爱听。”薛止笑得宽和,“不过,我权且当你都听进去了吧。”
长玉点了点头。
垂首之间,一只手探在鬓边。
长玉有些觉得不舒服,她不太喜欢人和她这样亲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薛止另一只手却搭到了她的肩旁旁。
长玉瞥眸去看,却听见上面薛止轻柔地一声,“别动。”
长玉僵住,不知道薛止在做什么。
青年的手掌宽厚且大,覆盖在她瘦削的肩头上,有一种微微沉甸甸的感觉。
薛止在她鬓边拨弄了一阵,方轻柔松开了她。
长玉这才觉得得以喘息,往后退了一步,抬眸正对上薛止笑言。
“鬓边的凤仙花簪子歪了。”薛止道。
长玉连忙探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边,“多谢三皇兄。”
薛止定定看了她一眼,半晌慢声笑语:“我瞧着,你不像只小耗子,倒是只见人就躲的小猫。”说着,薛止转身,“走吧,我陪你找风筝。”
长玉咬了咬唇,也别无他法,只能跟上去。
兄妹二人走在御花园莲池假山上的小径里。
“每次见妹妹,妹妹鬓边都带着这支簪子。”薛止悠声道。
长玉垂眸,亦步亦趋地跟在薛止身后小半步之处,“每次见三皇兄,三皇兄身上都是这件衣裳。”
薛止吃笑一声,故意打趣道:“无他法,俸禄微薄,只能每日穿着这么一件衣服见人,叫妹妹见笑了。”
长玉知道薛止这是在跟她开玩笑。
他身上这一身通体枣红的装束,乃是玉龙府的标志。不穿这一身,入不了盛京宫的宫门。
“三皇兄说笑了。”长玉垂眸。
兄妹二人这么往前走着,长玉实在觉得拘束,开了几次口,又闭上。
她探手,往袖口里摸了摸,那儿还躺着那一日薛止在宫道上递给她的那一方帕子。
长玉犹豫了一阵,装着不经意地口气,淡声道:“皇兄今次回京,是不准备再走了么?”
“离京留京,也不是我说了算,到底得听父皇差遣。”薛止笑语,“妹妹是不是觉得,我对妹妹过分亲近了?”
长玉微愣,“三皇兄这话何解?”
“倒也不是过分亲近,只不过对着妹妹,我格外印象深刻一些。”薛止走在她身边,瞧着她笑,“回宫初见妹妹那一日,妹妹在宫道上揪着人衣裳揍人,后来那晚再见妹妹,妹妹一个人也没带在宫道上吹风,还被沙子吹眯了眼直哭。”
长玉想起那晚撞见薛止的尴尬,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素来不太喜欢有人瞧见她狼狈的样子。
长玉从袖子里翻出那一快帕子,递到薛止的跟前,“那一日风沙迷了眼睛,多谢皇兄借的这块绢子。”
薛止瞧着她递到跟前的那一方白手帕,倏然笑了:“不过是一方帕子罢了,妹妹用过不愿留着,扔了便是,何苦废这些功夫?”
“三皇兄一番好意。何况那一日甘泉宫之下,长玉答应了三皇兄说来日奉还。”长玉耷着眼帘,低声道,“只是,外男入宫不能这样方便,长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着皇兄,将这块帕子洗净之后,便一直带在身上,想着什么时候再见皇兄的时候,一并换给皇兄。”
薛止愣了片刻,瞧着面前那一方雪白的帕子,扯开嘴角笑了笑:“既如此,便多谢长玉妹妹一番辛苦。”
他伸手,将那一方帕子从长玉的手上接过来,叠好收进怀里。
长玉盯着薛止的动作,轻声笑了一句:“没什么好的香料熏一熏。那一日,皇兄把这块帕子送给我的时候,上面的味道好闻得很,也不知是什么调的?三皇兄若是愿意,不如告诉我一声?回头到了含章殿,我叫院子里的宫女调制调制。”
长玉问完话,便不动声色抬眸,盯着薛止脸上的神情。
薛止垂眸下来,脸上神色未有动容,淡淡笑一声:“家里姬妾闲暇无事时调对的,若是妹妹喜欢,等我回府之后,叫妾室给你写上一封调香的方子,如何?”
长玉静静盯着薛止,却见他回答这话之时,脸上的神色并无不妥,谈笑风生很是自然。
长玉满腹狐疑,搭下眼帘,顺着他的话笑了一声:“原来是府中姬妾调的。”
“是。”薛止淡淡笑一声,“侧妃容氏待字闺中的时候,便喜欢调制香料,若是妹妹喜欢,来日我进宫的时候带上她一起,你可以向她讨教一二。她调的香都是些旁人没有的。”
长玉的话问道这儿,薛止却对答如流。
长玉瞧着他面容上舒朗如明月的笑容,心中不断疑惑重重。
要么是她真的多想了,要么,就是薛止太善于撒谎。
她将目光渐渐收了回来,笑一声:“也好,那来日有缘与侧妃相见,我再问一问她。”话语顿了片刻,“还有一事。”
“长玉妹妹说。”薛止温声笑道。
长玉的眼眸里掠过一层浅浅的光晕,她不动声色笑着:“那晚的我侍女让眉在宫道上冲撞了兰姑姑,竹姑姑责罚她跪在宫道上悔过,多谢三皇兄为她说话,这才保了她一条性命下来。这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向皇兄道谢。”
薛止垂眸,不动声色地听着,半晌笑了一声:“让眉?这个名字我倒是不记得。”
“她改了名,原先叫碧丝的。”长玉笑着回话道,“兰姑姑素来铁面无私,我那贴身宫女也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一时之间冲撞了兰姑姑,方才吃了这个教训。”
薛止面上缓缓浮现起一丝疑惑,他瞧着长玉不解笑了笑:“妹妹在说什么?我倒是没听明白。”
长玉垂眸,笑道:“我才是不明白,三皇兄救了我的婢女,我还得像三皇兄道谢呢,三皇兄未免太过谦让。”
“不是谦让,是我的确不记得这件事。”薛止瞧着长玉,脸上是坦荡的笑容,“那晚大雨,我送了妹妹回含章殿之后,原本是准备领牌出宫的。可父皇那儿一时有急事,我遂在沐宸殿后的宫室里替父皇料理文书,一直快到后半夜之时,父皇身边的如意公公方才送我出宫。替妹妹的宫女说话这事,许是妹妹记错人了?”
长玉心下一沉。
她分明记得,那一日让眉的怀里藏着的那块蛟龙玉佩。
蛟龙图腾乃是皇子们身上佩戴的东西。那一日,长玉初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她便联想到了薛止。
薛止是见过让眉的。
救下让眉的人,除了薛止,长玉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宫里的皇子一个个都是人情冷漠之辈,对着长玉都尚且如此,更莫论一个低贱的宫女。谁会肯救一个低贱的宫女?
让眉自病愈之后,便一直老实本分、沉默寡言,似乎根本就不打算与长玉提起是谁救了他。
试探薛止,却又被薛止矢口否认。
长玉垂眸下来,笑了一声,暂时盖下心头的狐疑:“许是我听错了,让眉说话说得浑。”
薛止眯着眼睛笑了一声。
“呀,瞧着帝姬的纸鸢了。”身后的燕草骤然道。
长玉扬首看过去,但见不远处宫墙的边的梅花树梢上卡着一只风筝。
长玉提着裙子往前小跑了两步,想看清书上是不是掉下的那一只,倏然脚底踩在新结冰的冰面上,整个人倏然往一旁侧身跌下去。
“小心。”
耳边一声沉柔的话语声。
长玉心跳陡然一停,慌神侧首看过去,但见薛止已经牢牢握住了她的臂膀。
她胳膊腿儿都细,薛止捏在手里,就跟捏着一只小鸟似的。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轻柔地松开长玉的胳膊,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没崴着脚吧?”
长玉点头,牵强笑了一声,“没事。”